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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沂将两大袋东西放到后备箱，打开车门，刚坐进去，就听见手机响。
未标注号码。
他皱眉，想挂掉，却又鬼使神差的接起来。
“对。”
“好。”
“我马上来。”
原本坐在一边拨弄着自己刘海的颜绒，听到他这句话微不可查的拧了拧眉，问：“怎么？”
段沂发动车子，驶离停车位。
脸色出奇的差。
“刚医院打电话给我。”
颜绒一听，心也跟着就起来，眉头紧紧拧着：“是奶奶？还是谁？”
她很怕，那个健谈的，带着点小孩子气的老人，出了什么事。
那该有多难过。
他摇头：“是……夏夏妈妈。”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我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颜绒抓住他有些颤抖的手，“你要是不想我一起去，那我就不去，路口放下我就行，你要是想让我去，我就陪着。”
他没说话，却是马上调转了方向，直直的向医院开去。
医院还是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大厅没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有的只是消毒水浓重的味道以及时不时的就诊语音播报，还有人来人往的“医生，xx报哪个科室啊……”
一切，好像还的确是原来的样子。
段沂抓着颜绒的手一直没敢放开，从按电梯，到按楼层，然后“叮”一声，电梯门开，隔绝了楼下的吵闹，进入愈发安静的楼层。
这里，大家都被关在一个个小小的房间里，或是两人，或是三人，做几天的病友，要么康复出院，要么迎接下一任病友，要么，送往阴暗的房间，最后归入那小小的一方盒。
来来往往，结局无非这么几个。
他几乎没怎么看病房门口的指示牌，而是直直的往最角落的那间病房走——
731室，拐角病房，因为拐角，空间大，里面住了七八个病人，闹哄哄的。
颜绒刚进去的时候，就被里面的呛人的味道熏到，而后，又赶紧调整呼吸，抓紧了段沂的手，轻轻抚摸。
他的手反扣住她的。
窗边最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女人。
脸上戴着呼吸器，脸像是一没有血色的干涸的树皮，下巴尖的吓人，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瘦削的只剩下骨头，皮肤干巴巴的搭在骨架上，看不清脉络。
而头上本该有的或是乌黑，或是掺了几根银丝的长发，早已褪去，堪堪的扣了一顶白色的帽子来遮住。
没有人型。
段沂牵着她的手，站在女人面前，毫无起伏的看着那宛如尸体一般的人。
他已经迅速的将刚刚的害怕，全数藏起。
病床上的女人慢慢的睁开她那无波澜的眼，没有光的眼睛对着段沂，而后，张了张嘴。
护士走过来，拍拍她安抚了几句，双手插兜，看向两人：“家属出来一下。”
段沂原本想自己出去，颜绒不让，跟着他往外走。
她想陪着他。
走廊上很安静。
护士口袋里插着一只圆珠笔，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蓝色和透明相间，很死板。
“病人前两天跟我说，想出院。”
段沂没搭腔。
“主治医生在办公室，去一趟吧。”说完，看了眼颜绒，示意她跟上。
男人实在是太冷了，她不是很敢对着他发号施令，旁边的小姑娘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模样也算正常。
结果，两人都跟着护士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主治医生翻了翻病历，推了推厚厚的老花镜：“一年前就查出来病症复发，淋巴转移，骨转移，而后MRI增强扫描发现脑转移，今年复查的时候全身转移，现在出现恶液质症状。”
他们都不是很听得懂再说什么。
只知道是什么转移什么转移什么转移，最后，全身转移。
她轻轻地抠了抠段沂的手，到底什么癌症？
“病人的意思是，想出院。”主治医生叹气，将老花镜摘下放在桌子上，“没几天了。”
她见惯了生老病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家属陪同自己来医院的病人。
而今，现在这个，治疗一年多，从来没有所谓的老公或是儿子女儿来看过，甚至都没有什么探望的人，后来才知道，她有个很争气的儿子，说是在国外念研究生呢，不想让他知道，影响学业。
最难的，还是母亲的心。
主治医生批了出院申请：“这几天，带着她好好去看看。”
虽然她可能没什么精力，但是，带着出去晒晒太阳吧，看看这世界，最后一眼，看见繁华，看见希望再走，那也是美好的。
段沂接过单子，点点头，拽着她走了。
他就没说过什么话。
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床上，很小心的理着自己的衣物，其实没什么东西，都是些贴身东西，轻便。
柜子里还有一些杂物没理。
她看见他们两个从门那儿走进来，本想笑一笑的，毕竟这算是第一次见儿媳妇，却是怎么都扯不出一个笑容来，只能呼出一口气：“来了。”
无波无澜的。
他们把她送回了她那二十几平米的小房子，是她自己要求的，说是住着舒服。
也没要他们陪着，说没必要。
其实，哪里敢让自己儿子陪着。
段沂没理她，拉了拉颜绒的手，终于说了这么久来第一句话：“这是我未婚妻。”
算是对他不负责任的妈妈的交代。
她点点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从自己的床头柜里翻翻找找出一个铁盒子，上面有个小小的锁，金色的，有点掉漆，看得出时代久远。
打开，一块红色的布展现在眼前。
一层一层揭开，露出一个玉镯。
“没必要。”段沂冷着调，“你自己留着就行。”
颜绒扯了扯段沂的手。
怎么说话呢。
“你就当我分配遗产吧。”他妈妈很轻很轻的说着，声音像是平静水面上吹过的一阵风，柔柔的风，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段沂哼了一声：“这不是好好地活着么？”
颜绒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他终究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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