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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一朝的文治超越了先祖文帝朝，武功也超越了武帝一朝，可谓是武功卓著、文华鼎盛。但是虞元栩明白，这其中有一大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长姐虞初晴和姐夫陆淳。无论是登基之初的东平王之乱，还是随后的青羊南下，亦或是三年前月夕节的十八侯府之乱，如果没有这两人的存在，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事态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子。
而如今，经过大乾近二十年的轻徭薄赋、开辟商路，在民丰物阜、府库充盈的同时，地方世家也迅速壮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这些世家在民间兼并土地、囤积居奇，在朝中党同伐异、攫取权利。
可以预见如果任由世家之势发展下去，百余年后皇权将被世家架空，而百姓也将生活在世家的掌控和舆论影响之下，一旦后世江山所托非人，就会立成主弱臣强之局，如果再遇到天灾人祸，江山崩解几成必然之局，这是虞元栩和整个虞氏皇族都无法接受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世家还没有发展成像前朝大玄的氏族诸侯那么强大之时，打压之、限制之、拆分之，甚至灭亡之。
而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人来做，这个人首先要可信，其次要拥有足够的权利威望，更主要一点，这个人不能是皇帝本人，那么大乾满足这个条件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譬如长公主虞初晴、中阳王虞元朴、辅国公诸葛行之、威国公陆淳、亚相柳不疑、武安侯白奕，以及此时身在南疆主导战事的南疆督帅陆缺。
原本虞元栩是属意陆缺来行此事的，因为威国公陆淳是寒门领袖，所以新一代的寒门学子几乎全部站在他身后，并且他还有顶级勋贵和十大世家的支持，再加上天星、兽潮两战，使得陆缺之名传遍了整个大乾，乃至大乾周边诸国。只要陆缺能再灭掉南离，威望就会如日中天、盖压天。待他班师回朝，以他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惩治世家、肃清朝堂，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身为人母的长姐虞初晴显然不希望由陆缺来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此事无论起因如何，是否有实证，史书上又如何记载，都会让后世颇多猜测，甚至那不容辩驳的赫赫英名，也会被那些颠倒黑白、别有用心的文人之笔改写，毕竟这样的事在史书之上屡见不鲜，但这是虞初晴不想见到的。因为她明白儿子无心权位，成为南疆督帅执掌大权并非儿子所愿，既然是她和皇帝用情谊将儿子强行绑在大乾的战车之上，她就不容任何人诋毁他。
所以虞初晴才会要在陆缺身在南疆这段时间对世家动手，这样后世之人无论如何发挥想象，也都不会攀扯到陆缺身上。至于她的声名，她本人并不在乎，她自掌权以来，杀过勋贵侯爷，灭过从立国就存在的高门府邸，青羊之战时那些弃械投降的青羊士卒更是被她一声令下斩杀殆尽，甚至就连同父异母的皇弟东平王，都是他亲自下令处决，致使东平王府满门被灭。
世人如何看她，后世之人又会如何看她，虞初晴是真的不在意，在她看来她的所行所为，只要不负天地正道，不负江山社稷，不负父皇临终前托付之语，也无愧己心即可，别人的死活又于她何干，要怪也只能怪这些世家得寸进尺、不知进退、不知收敛。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如此。
但是虞初晴所作所为并非出于私心，她所为的是大乾天下和皇帝虞元栩，以及必定会继承皇位、主宰江山的太子虞明昊。
“长姐。”见皇帝情绪有些激动，皇后陆沁为皇帝倒了杯茶，开口问道“现在大乾兵力皆在南北两疆，国中兵力空虚，即便是帝都乾元，也只有十卫兵马，万一有人想要跳起生事，又该如何是好？”
“生事？”虞初晴发不屑的冷笑一声“自武帝之后，无论是皇爷爷明帝，还是先皇宣帝，皆以仁柔治国，二弟等级更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百姓皆对天家感恩戴德，他们生事又如何，除了他们家中子弟和庄丁仆役又有谁啃附逆，即便百十世家联合起来，又能有多少兵马？”
说到这里虞初晴轻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况且夫君已经在回军飘雪关的路上，与其同行的还有随跋黛儿内附的赤狄部众，只要夫君返回飘雪关，北疆世家又有谁敢妄动。”
“那南疆呢？南疆清泉刚刚发生过逆乱，而且因为南疆迁民之举，南疆世家损失惨重，对朝廷多有怨怼，万一有心人挑拨，鼓动被安置在长卿河以北还没有返回故土的南疆百姓，说不定就出大乱子。”皇后陆沁有些担心的说道。
“皇后说的不无道理。”虞初晴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虞元栩问道“二弟怎么看？”
“朕并不担心南疆。”虞元栩摇了摇头说道“白奕身在南疆腹心清泉城，缺儿南下前将十大凤凰卫皆交给了白奕，这不仅仅是缺儿深明为臣之道做出的姿态，从而打消朕和朝臣猜忌他有拥兵自重之心。还有一点就是，从清泉城发生的叛乱，缺儿已经预料到了在他率领大军南下之后，国中可能会发生变故，故而将十大凤凰卫留给白奕统领，让他坐镇南境心腹之地，以备不时之需。”
“缺儿留下的不仅仅是十大凤凰卫，还有长青军的三万六千轻骑精锐。”虞初晴微微一笑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陆沁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么说来，现在北疆有大兄和盘石、天火、龙骧三大军团，南境有武安侯和十大凤凰卫，西境有山阴军镇守鸣泉关，东境的瀚海军虽然在海上，但是甘帅那十二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可不仅仅是海上好手那么简单。也就是说表面上来看我们大乾国内兵力现在是立国以来最少的时候，但其实这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自古以来，不经一事难识人心，本宫也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宫是真的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家族利令智昏，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悖逆之举。”虞初晴嘴角微微上挑，眼中闪过一丝深寒的杀意。
大乾有内情司、知情司和隶属御史台的风评司，再加上直属皇帝的皇家三卫，地方上的风吹草动很难瞒过这三司三卫，只要他们想，哪怕再隐秘的事情，也无法逃过影卫、暗卫和密卫的侦知。
所以对于地方世家的状况，虞初晴心中早就有了一本帐，在下令抓捕那些有案卷的世家子弟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付这群人。说实话虞初晴并不怕世家们上窜下跳，也不怕他们发动关系上书进言，更不怕他们鼓动百姓造反作乱，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反倒简单了，只要一纸诏书就可以将他们打为叛逆，然后高举讨逆大旗，出兵将这些不自量力的人一举荡平。
对于虞初晴来说，相比这些，现在反倒是现在跪在殿外的那群人让她有些头疼，尤其是这些人为首的还是致仕已久的老丞相卓先然。
卓先然年轻时就如同今日的言正一样颇有才名，学宫毕业之后历任郡县主官，后迁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在宣帝中期入阁拜相，先皇驾崩之前进封亚相之位，如果当时的首相不是安国公洛沧澜，此人很有可能在洪熙前期成为文臣之首，可见卓先然的才德声望。
此人虽出身世家，但却和现任亚相柳不疑一样，并没有太多私心，也没有用手中之权帮扶家族之举。而且对于虞元栩和虞初晴二人来说，卓先然还是有着大功之人。洪熙初期诸事不靖，如果不是当时的首席洛沧澜和亚相卓先然鼎力支持，即便虞初晴才华再出众，辅政公主的身份再尊贵，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平衡朝堂、理顺朝政。
而且在草原覆灭青羊之战，虞初晴亲自领兵出征那段时间，也正是卓先然和兵部一起保证整个北征大军军资补给和粮草供应，持续一年多的战争，虞初晴和陆淳二人从来没有担心过后勤问题，可以说此人身虽未至沙场，却也是大功之臣。
并且卓先然还曾奉先皇之命为宫学讲师，虽然不像洛沧澜和诸葛行之那样有着帝师之名，但也算得上是她和皇帝的老师。在此次虞初晴下令抓捕之人中，有一个卓先然孙儿辈的纨绔，但是虞初晴没有想到，在最近十余年中一直在帝都长治县卓家大宅颐养天年的卓先然，会因为此事来到帝都求见皇帝，并且在皇帝透露出不想见的意思之后，居然赖在紫极殿外不走。
要知道大乾以律礼治国，在大乾律法之外还辅以礼治，卓先然既然曾为她和皇帝的老师，现在一直在紫极殿外不走，着实让两人有些难办。毕竟现在虽为君臣，但也曾有过师徒名分，一直这么晾着总归不妥。
就在这时内侍总管王赞推门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内侍。
“怎么样，卓老丞相可曾离开？”等内侍将食盒内的糕点果盘摆好退出去后，乾皇虞元栩连忙问道。
“回陛下，老丞相一直坐在殿外，说是不见到陛下绝不离开。”王赞躬身回道。
“那他可有吃东西？”虞元栩又问道。
王赞闻言露出一丝苦笑“老奴让御膳房做了几个食盒，只是被老丞相拒绝了。”
虞初晴闻言却是笑了，说道“没想到快二十年不见，卓老丞相的性子依旧那么倔强，看来他这十几年修身养性成效甚微啊。”
“老丞相性格本就如此，长姐又不是不清楚。”虞元栩闻言也笑了说道“长姐，现在虽是仲春，但天气尚不和暖，要不然我们就请老丞相进来喝杯热茶吧。”
“也好。”虞初晴点了点头说道“长治卓氏乃是世禄之家，本宫也想问问老丞相，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怎么就变成了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之徒，他这个曾为一国丞相，辅佐君王治理天下都不成问题的人，怎么反而教导不好儿孙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他岁数大了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不能都怪老丞相。”虞元栩对这位他登基之初的重臣印象还是极好的，按照他的本意并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如果不是长姐拦着，或许他早就召见卓先然了。毕竟他乃是仁善之君，让一位曾与国有功的老臣子，在这春日寒夜在外面呆了大半天，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王赞，在偏殿设宴，请卓老丞相进来吧。”虞元栩想了想又说道“让御膳房做些温和的菜品，现在天已经晚了，老丞相又大半天水米未进，他年纪大了别伤到脾胃。”
“诺，老奴这就去办。”王赞心中暗说了一句果然如此，当了二十多年的内侍总管，王赞自然知道皇帝是位仁君，极少会主动为难臣子，在他看来只要卓先然一直不走，那么皇帝召见是早晚的事，或许卓先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吃不喝赖着不走。不过心中的情绪王赞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二十多年了，二弟倒是未曾变过。”等王赞离开，虞初晴看着虞元栩说道。
“老丞相毕竟与国有功，与朕和长姐也有半师之谊，后代子孙不肖，不应该牵扯到他身上。”虞元栩摆了摆手说道。
“那么他要是求情呢？”虞初晴问道。
虞元栩闻言轻叹了口气说道“人有情，但国法无情，这一点朕相信老丞相比任何人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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