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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已经走远的净人们，困惑道：“可他们还活着啊。”
罗候低下了头，麻木道：“一部分罢了……”
“当罗王问我，都有谁逼我时，我一口气说了十一个名字，也不知是为什么，可能因为我的辈分就排十一吧。”
“之后，我又通过出卖手足换来的信任，从罗王那边得知，他确实想从净人的死亡中，得到某种东西，而且还没得手，所以不管净人们闹得多大，他都不能出手灭亡；可任由这股新思想风波蔓延下去，净人将会像鸡窝里的黄鼠狼一般，扰得整个教会永无宁日。”
“乱世用重典……他当时用了这个描述，而且已经命人去俗世定制了很多可怕的刑具回来。”
“于是，贪名夺利的我，就把握住了这次机会，立马向他毛遂自荐。承诺会靠我净人同亲的身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这场动乱镇压下去。而且我确实做到了，毕竟净人里，有思想的人真的不多，大都只是从众罢了。有教会从外部施压，我在里面搞安抚，很快就使我兄弟姐妹们的努力付之东流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努力，本身就没意义。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啊，没有武力支撑，一切就都只是空谈，白白牺牲性命罢了。”
说到这里，罗候怔了一下，苦笑道“你看，我又找借口了……总之，靠着出卖兄弟姐妹，我尽得罗王信任。而且这次新思想风波，令罗王意识到，必须要有一个足够了解净人的人，来管理净人，这样一来，不管净人中有任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解决。”
“毫无疑问，我得了这次机会，而且获得了修炼的允许。我天赋不错，加上比任何人都刻苦，就越来越受罗王欣赏了。直到后来，他说净人们需要一个王，这个王即是教会对净人很公正的象征，也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只要这个王不倒，净人就永远不会乱……于是，我彻底挣脱了阶级的束缚，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罗候。”
我陷入了沉默。
思考许久后，不无感慨道：“依我看，你不是找借口粉饰自己，而是在找借口责难自己吧。因为你的战略眼光太超前了。这难免会跟道德观起冲突。”
“你不是贪生怕死才出卖了兄弟姐妹，而是怕无谓的牺牲，所以供出十一个，却保住了剩下的二十多个；”
“你不是贪名争利，才做内奸瓦解了你兄弟姐妹们的思想运动，而是深知没武力支撑的理想，只会白白流血罢了，而且从罗王那句“乱世用重典”中，预见到了净人们会为这次思想运动付出惨重代价，得到比以前更加恶劣的生存环境，于是及时截断了引发这一切的导火索，令净人的处境免于雪上加霜。”
“迄今为止，你其实一直都没停止过解放你同胞的行动，只是在为这最后一击积蓄力量罢了。现在，你就做到了，在罗王马上要处死所有净人的关头，利用你卧薪尝胆得来的地位，解放了你所有的同胞……”
罗候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还有这一面。
最后，他沧桑的叹了口气：“也许吧……但我至今，还能梦见那十一个被我出卖的同胞……”
我们跟上了净人的大队伍，冲草原边界进发。
沿途遇到了一些弥徒，但都被罗候击晕了。
净人们冷静下来后，对他还是很爱戴的，嘘长问暖，反而是他那些个亲生同胞们，看都不看他一样。
我不由得问道：“你后悔过么？”
罗候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沉默了片刻后，露出万分复杂的苦笑。
“当然了……”
“我的同胞们，只有没脑子、甘愿为罗王做任何事的那一部分，视我为领袖、榜样，看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觉得我修成了正果；
“可是有脑子，真正可以与我一起改变现状的那些人，却个个在心里唾弃我，视我为走狗，叛徒。”
“时间久了，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了……”
“反正过个几十年，与我生活过的这批净人，也就死光了，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何必牺牲自己为他人冒险？而今的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昔日泽草原，几乎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等罗王大人涅??后，更是有可能跟他一起，拥有更加广阔的世界，何必跟自己作对呢？”
我不由得好奇道：“对啊——到底为什么？”
罗候仰望夜空，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提起道：“可能太孤独了吧，我在附近的部落里，暗中资助过几个贫困学生……”
“有个叫小一的孩子，跟我就像亲父子，也是最聪明有天赋的那一个。我早就规划好了他的人生，他毕业后可以靠我给的起点，成为俗世里最成功的那一类人，结果他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回他老家做乡村支教了，每天灰头土脸的，还挺傻乐。”
“暴遣天物啊……那孩子可是双硕士学位，博士也唾手可得。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放弃锦绣前程，回那穷乡僻壤过苦日子？”
“他笑着说，书念多了，回家乡以后，就会觉得爹娘太落伍了，做什么事都很笨拙，玩个手机都不会。”
“可是，几十年前的那几代人，比他们还要落伍笨拙，却在凶残的侵入者手里，夺回了我们的家园。”
“那么，几十年后，自诩聪明时髦的我们，是不是也会被后代嫌弃没用呢？那时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悲？”
“听完这番话，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姐妹。虽然在严厉的教规下，我们从不亲密，但亲情血浓于水，只从路过时的眼神中，都能看见对彼此深刻的爱。正是这股爱的力量，支撑我走到如今啊，我又岂能心安理得的抛下他们？如果抛下了他们，那我自己还剩什么？只剩欲望了吧，欲望的空壳……”
“而且，想要修成正果，务必要先找到真我。什么是真我？真我，就是勿忘初心，在人生历练中不受侵蚀，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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