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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坐在等候区的圆桌边，对面就是他们今天要参加面试的会议室。
她白皙挺翘的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第一次出来找实习岗位，说不紧张是假的。
“刚刚面试官问的那个内存调用的问题，我没回答好，”耳边传来一个懊悔的男声，“哎，早知道面试之前应该多看看书的。”
“没关系，”另一个男生扫了春晓一眼，抬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只招男生，我们还有机会。”
“真的？”有人惊喜的问。
春晓咬咬牙。
为了这次面试，她拿出半个月的生活费烫了头发，还买了衬衫和裙子，结果是陪太子读书？她不信。
“袁春晓。”会议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穿了一身米色包裙，打扮得颇为时尚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对她招手，“跟我进来。”
春晓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了进去。
浅灰色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戴着窄边眼镜的男人。男人年纪不大，最多二十七八岁，可一张脸却板的平整，一点笑容都没有。
“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反倒是跟在她身后回到房间的米色包裙先开了口。“简历上写了的就别讲了，浪费时间。”不等春晓说话她又补充。
春晓一句到了嘴边的开场词“我叫袁春晓”立刻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我，”她清了清嗓子，重新组织语言，“理工女生，爱生活爱it，读过上万行代码，自己也写过几千行。梦想是做中国最好的程序员，”见米色包裙一边唇角似乎翘了起来，春晓突然想起谦虚这回事，于是赶紧轻声补充了两个字，“之一”。
对面的眼镜男却哼笑了一声。
“说说吧，学过什么语言？”他问。
“java，js，c都学过。”春晓很自信。她的每一门开发语言都是班里前三名。
眼镜男微微低头，从眼睛边框上面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一个女生，为什么想当程序员？”
春晓笑起来，“因为喜欢呀。您不觉得写程序很酷吗？当调试出来一个程序，看着它飞快的运行，我就会特别快乐，特别有成就感。”
“等你工作几年就不会这么说了，”眼镜男已经变回了扑克脸，看不出喜怒。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代码、内存调用、线程进程这些，春晓都一一回答了。
她觉得自己回答的还不错，毕竟下功夫学过的。
果然，“你的专业课成绩不错嘛，”眼镜男整理着面前的几页纸，头也不抬的说。“我们可以考虑offer你，不过，”他看向春晓，“实习补贴是没有的。”
“为什么？”公司的宣讲会上明明说了每月有2500元，怎么到她这儿就没有了呢？
这次说话的是米色包裙。“你要知道，你是来学东西的。坦率讲我们本身并不想招女生，offer你也是看在你基础确实不错的份儿上，想给你个机会，但不能占我们实习生名额。”她面带微笑，说的话里却不难分辨出那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
春晓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有名额才有补贴。而你们的名额只给男生，女生就没有？”
对面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真是欺人太甚！大清早亡了吧，竟然还这样赤裸裸的性别歧视！春晓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然后燃成火焰，分分钟就要从嘴里喷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既然这样，我不投贵公司了可以吗，请把我的简历还给我。”
说完，春晓径直绕过桌子，从眼镜男手里抽出自己的简历转身就走。
“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看重钱呢？”米色包裙在身后不屑的嘀咕。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尊严！
然而春晓没有再回头，也没有解释。很早之前她就明白，在莫名其妙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出了门，外面雨势渐大。
距离公交站点还有一百多米，春晓从包里抽出轻巧的小伞撑开，冲进了雨幕里。她跑得急，地上的积水飞溅，落到她雪白的鞋面上。
失算了，晚上又要刷鞋子，春晓在心里哀叹。
李芳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春晓啊，”是一如既往的和软语调，“面试完了？”
“嗯，”春晓一边躲避着地上的小水洼，一边顺着风向把手里的伞倾斜了个三十度角。
“怎么样？”李芳又问。
“估计没戏，”说到这，春晓有点烦躁，“听说他们只想招男生。”
那边叹了口气，“要妈说，人家想招男生也没什么错。就我们局，年年招考的时候领导都说，可别都是女孩子了，来两个男生比什么都强。”
“你们这是性别歧视，”春晓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只要专业能力好，男生女生还不是一样做事？”
李芳忍不住笑，“小孩子就是单纯。不说这个了，你面试既然没面上，不如听妈妈的，还是回来考个公务员吧。”
“我不，”春晓很干脆，“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写代码。”
“那好吧，”李芳沉默了一下，“你不愿意就算了。你爸在的时候就总说你是个有主意的，让我别拘束你。”
漫天雨声里，春晓鼻子发酸。她仰起头，用力吸了一口气。
世上最爱她的那个男人，已经永远留在了半年前的秋日里。自此以后，再没有父亲如山一样的背给她依靠。
春晓抹了抹眼睛，闷声开口，“妈，您看着吧，我早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程序员。您还不知道我吗，就算是穿越到青楼里去，我也必定会是头牌姑娘！”
她这话说得乱七八糟，李芳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行了行了，快回学校吧。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注意安全，当心身体，别的妈妈也没什么要求了。”她最后说。
下了车一口气跑到宿舍门口，春晓正在收伞，面前突然出现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
她顺着这双脚往上看，牛仔裤包裹下修长笔直的双腿，蓝色卫衣，再上面是男孩子白皙俊朗的容颜。
春晓弯唇笑了起来，“以南，你怎么在这儿？”
刘以南接过她滴着水的伞，抬手揉了揉她的齐耳短发，神情有些无奈，“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不在这等着还能怎么办？”
“啊！”春晓惊呼一声，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看，“抱歉抱歉，和我妈通完话，不小心把铃声关了。”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刘以南淡笑，“肩膀都湿了，上去换身衣服吧，晚上和胖子他们一起撸串。”
胖子是刘以南的室友，一个纵然身材逐渐滚圆，对撸串仍痴心不改的吃货。不过春晓一直纳闷，为什么常年被胖子用各种深夜美食荼毒的刘以南却完全不会长胖，大学快四年，还是瘦瘦高高的筷子一根。
大概是有的人真的是天生长不胖的吧，让人羡慕嫉妒恨。
“还是去后面那家坝子烧烤？”想到这里，春晓问。
刘以南摇头，“今天去街对面的bbq。”
春晓一怔，“哇，这么奢豪？有什么喜事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他这样说，春晓便也不管那么多了。她今天下午面试消耗了太多能量，正急需吃一顿好的补充血条，于是换了衣服乐呵呵跟着刘以南走了。
却没想到，一起吃饭的有十几个同学，除了他们俩，别人早就到了。
“哎呀春晓，你怎么才来呀，我这都前心贴后背了。”一见到她，余贝贝就扑了过来，直让她看自己明明有着一圈小肥肉，却硬说饿得瘪瘪的肚子。
春晓很无奈，她也想早点回来好不好？可下雨天车不好坐，她能怎么办？
“今天谁请客？”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春晓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
“胖子，大卫，肖潇还有你们家刘以南。”余贝贝回答的飞快。
“怎么这么多人一起请？”她想起以南那个神秘的样子，转头眨眨眼，“到底是什么好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们拿到实习offer了。”以南眼里带了笑。
“哦？哪家公司？”
“都是行业前几的，我的是致微的。”他说。
春晓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似的，“致微，做协同办公那家？我也投了他们，不是说分批面试吗，现在就确定人选了？”
“对啊，”余贝贝在一旁插了进来，“我高中同学，科大的那个，也收到致微offer了。怎么春晓，他们公司没通知你面试？”
春晓摇头，心情低落的一塌糊涂。
她挺喜欢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到学校有直达的公交车，而且据说环境很有互联网风格，所以投出简历的时候，她抱了很高期望。
“快点菜吧春晓，我们都点好了，就等你俩呢。”胖子在对面催促着，又话锋一转，“要我说你就别非得做开发了，本来开发招女生的就少，你还挑挑拣拣，那可不是没几个面试机会吗？”
“对啊，我觉得做测试也挺好的，”同班一个女生在旁边附和，“要不就像璇子那样，干脆转行做行政。”
“跟着我做淘宝也行啊，”余贝贝抢着说，“别看我现在是小打小闹，以后我可是要做自己的设计师品牌的。我告诉你们，互联网时代到来了，网购才是未来的黄金产业！”
任凭他们说得热闹，春晓却一言不发。
以南见她目光盯在菜单上，像是能把菜单盯出个洞似的，连忙自己接过去，三下五除二把两个人喜欢吃的勾选好交给了服务员。
“我一定要做程序员，”春晓突然开口，其他同学一静，都看向她。
“凭什么我是女生就不能写代码？明明你们的作业经常都是抄我的！谁的bug我没有帮忙改过，你们说！”她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坚定，“致微不是不给我面试机会吗，我就不信了，单看简历他们就确定我不行？这件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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