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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蒋川不低头，他也不可能在明知自己事情败露的情况下还不肯让步。
起先，岳临还以为是蒋川的骄傲所致，现在想想，没人被他撑腰，他又怎么可能这么理直气壮。
“蒋川，你老实告诉我，猎枭出事，是不是还和别人有关？”
岳临上前一步，打算问个究竟。蒋川却不肯多说，反而岔开话题，回道：“当然和别人有关。殷勤、傅国韬这些不都是别人么？”
岳临却固执地追问：“蒋川，你是聪明人。试飞院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一次事故，如今，不但猎枭出事了，连试飞大队的队长都昏迷不醒。
这件事如果不查清楚，调查组不会离开，试飞院也将受到处罚，主管领导，更是难逃干系。
你现在固执地维护着那个人，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难道也会这样保住你么？”
蒋川却无甚所谓：“他有没有人保我，我不知道。试飞院的领导要不要受罚，也和我没有关系。
既然你追问，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前几天，试飞院已经批准了我辞职的申请。所以，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不是试飞院的人了，猎枭的事也和我无关。”
岳临不可思议地看着蒋川，冷笑着反问：“你不是说你还有理想没有实现么？怎么现在反倒自己走了？”
蒋川回答：“我是有理想没有实现，但试飞院你并不是实现我理想唯一的地方。只要还有飞机给我用，离开这里又有什么可惜？”
岳临听完这话，终于明白蒋川的有恃无恐来自哪里。毕竟，能在事故发生后，将蒋川送到外面避风的人能耐自然不一般，所以，对那个人来说，摆平调查组又有什么难度？
难怪出事的当天调查组就找到殷勤并将他带到审讯室调查。
难怪整个调查过程中，调查组都对岳临百依百顺。
难怪调查组会“善解人意”地答应岳临自己查看视频录像的请求。
难怪她从头到尾没见到调查组向上级汇报调查结果。
难怪蒋川不肯低头，也不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愧疚。
……
一连串的醒悟在岳临脑子里浮现，尽管她不愿相信，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参与的调查不过逢场作戏，而蒋川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止因为他的骄傲，还有幕后那个人的支持。
“你们就那么想扳倒殷勤和傅队？”
好半天，岳临才叹了口气，说出压在心里许久的问话。
蒋川知道，岳临大约猜出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所以没再狡辩，只简单回了一句：“明天上午，我做第一班飞机去s城。你如果还念及咱们之间的情分，就让我安心坐上飞机。”
岳临明白，蒋川说这话，是想让岳临安静。毕竟，只要她不开口，蒋川就能顺利从漩涡里抽身，到另一个城市，继续他意气风发的人生。
如果此时，岳临仅仅是蒋川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仅仅是个旁观者，她或许会停下紧追不舍的脚步，给蒋川一个机会。
但现实不会因为假设而改变。
岳临是蒋川的挚友，但她同时还是殷勤的恋人，是傅国韬、刘长功的学生，更是试飞院的职员，是未来要撑起试飞事业的年轻一员。
她不敢说自己能为中国的试飞事业做出多大的贡献，但她至少能让自己不成为藏污纳垢的帮凶。
所以，定定看着蒋川，岳临终是硬气地回了一句：“如果我不肯呢？”
蒋川却似乎早知道岳临会是这个态度。见她不肯让步，蒋川只冷冷一笑，回道；“等我到了目的地，猎枭事故的调查报告就会出来，殷勤也会因此离开试飞院。
这一切早就在猎枭出事的时候就安排好了，所以，不管你肯不肯，都是一样的结果。”
岳临反问：“那那个人呢？他也和你一样的，桃之夭夭？”
蒋川却回道：“这就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了。记住，无论到哪里，咱们都是兵，跟对了人才有出路，跟不对人，殷勤的下场，就是教训。”
岳临知道蒋川这话的内在含义是什么，但才想和他争辩，蒋川说完最后一句话，径直提了步子往前。
“岳临，你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美好，但现在开始，你不是了。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路，老死也不要往来了。”
岳临知道他们的谈话会不欢而散，却没想到，他们最终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谈话。
或许，说一句“不送！”或是“后会无期！”比较硬气，但即便是岳临这样性子坚毅的女人，还是被蒋川的决绝惹出了眼泪。
热泪划过脸颊的那一刻，岳临知道，自己挥别的不止是蒋川这个好友，更是曾经的年少时光。
那一夜，岳临对着书桌上的手机整整发了一夜的呆。
她在犹豫，在挣扎，在彷徨。
她知道自己应该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但就像蒋川说的，这一切早在猎枭出事的时候，甚是还是在殷勤和傅国韬坚持做下猎枭项目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既然这样了，她还有必要、还有可能改变事实么？
岳山不知道女儿今天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岳临和蒋川谈话的内容，但当她看见岳临面色憔悴地看着桌上的手机一动不动，他本能地觉得，女儿应该是遇到难题了。
岳临本以为岳山进来会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却不想，这位和颜悦色的老人竟没有说一句话，只安静地坐在女儿身边，静静陪着她。
或许是父亲的关怀太过暖心，本不打算说话的岳临，终于还是在父亲许久的陪同下，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爸，你为难过么？”
岳临的话没头没尾，乍一听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
岳山虽然也想知道岳临为何未出这句话，但以他对岳临的了解，任何事情，只要将道理讲透了，这孩子就能举一反三。
所以，岳山压制住心里的好奇，只就着岳临的话，点头回道：“爸爸这辈子为难的事太多了。远的不说，就是今天早上我自己去爬山，都为难了大半天。”
岳临本还沉闷着，听岳山这么一说，不由得追问：“爬山有什么好为难的？”
岳山轻笑一声，回道：“爬山不是大事，但是爬哪座山却很为难。耄耋山虽然难爬，但风景最好，帽峰山不费力，但那里并不是我真正想去的，就算到了山顶也很难觉得开心。
所以，我就在山下为难了半天，不知道爬那座山才好。”
此刻，岳临正如岳山一样，站在两座山下，不知如何选择。
放弃申诉，配合调查组完成敷衍了事的调查，可能会冤枉殷勤，但院里藏的污、纳的垢却能被黑布遮住，不至掀起轩然大|波，她人士故友也才不会收到牵连。
但事实终归事实，蒙蔽了良心，今后她又如何面对殷勤那双眼睛？
所以，听到岳山的话，岳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你最后选择爬那座山了？”，仿佛岳山要给的不是山峰的名字，而是她该如何处理心中那件难事的答案。
岳山自然也知道，哪个答案才是最应该告诉女儿的：“当然是耄耋山了。
虽然，这座山险峻难爬，但本来爬山就是为了站在高处看风景，即便为此要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
当我站在山上，看到最美的风景，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兴么？因为，那才是我真正想看到的，也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欢乐。”
讲到这儿，岳山不由得摸了摸岳临的额头，笑道：“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爸爸都希望你问心无愧。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收获持续到生命结束的欢乐。”
听岳山这么说，岳临心里不由得生出感慨，原先的犹豫不决也在初心升起的那一刻，全然消散。
“谢谢爸爸。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岳山知道女儿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道理，便也没在追问今天发生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岳临坐上了前往北京的航班，他才隐约猜出了女儿的决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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