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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按照你说的多喝温水，很快就好了。”方明远低头看了看手机，嘴角有笑意，很快就回复了我。
“那你怎么会买那么多暖身贴。”我问。
“我看你随身带，就买了些，以备不时之需。”方明远回复。
我的天，要不是方明远曾经明确拒绝过我的告白，并且清楚地告诉过我，他对我没有男女关系的想法。不然，看着方明远的回复，我一定会再次冲到胖哥面前，大喊一句：“方明远，他绝对是想要泡我！”
我正抱着手机思绪万千，郑以牧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备注名是“灵芝妹妹”。
“郑以牧，你的灵芝妹妹找你。”我把手机递到前面。
“我开着车呢，你帮我接。”郑以牧说。
“你的灵芝妹妹，我接算怎么回事？不要。”我坚定拒绝。郑以牧能与所有女孩都保持友好关系，这是他的本事。可是，如果让那些女孩知道我接郑以牧的私人电话，那就是我的不幸。
“你又不是不认识，是钱月月。”郑以牧不在意地说。
我这才想起来，当初，大客户战略部刚解散的时候，郑以牧在我面前讨要过礼物，用的就是激将法——声称钱月月会给他送灵芝。我因为灵芝是不是蘑菇这个问题，还与他争执过。灵芝妹妹……我想了想，伴随着电话铃声停止，我问郑以牧：“等等，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猫头鹰母夜叉？”
“当然不是。”郑以牧一脸坏笑：“不过，你这个提议不错，我回头就把备注名改了。时岚小朋友，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我知道再问郑以牧也不会有答案，干脆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郑以牧的电话。
“猪！”在看到属于我的备注名的那一刻，我决定再也不要什么淑女形象，大骂了郑以牧一句：“郑以牧，你才是猪，你是飞天小猪！”
因为郑以牧这个捣蛋鬼，我再没有心思去想方明远是不是特意绕路来机场接我。说到底，比起去反复琢磨方明远喜不喜欢我，尽早把郑以牧灭口才是正经事。
到了公司后，郑以牧还炫了一把技——一把倒车入库，可谓是行云流水。
我懒得搭理他，气冲冲地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前走，任由他在方明远面前抹黑我：“方明远，你看到了吧，时岚小朋友啊，是最难管理的下属。我啊，都怕她怕得不得了。”
因为走得太快，我没有听到方明远的回复。不过，这些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回到工位上，把我之前送给郑以牧的那只猫头鹰的毛拔光！
大概是因为方明远见识了我与郑以牧的“良好关系”，一连几天，即使我与他面对面坐着，我们之间都没有任何交谈。反倒是郑以牧，童心未泯地在儿童玩具市场批发了一大堆形态各异的猪玩偶，并在某个工作日的早晨，放在了我的工位上。
想当初，我因为工位上杂物繁多，被安姐抓着骂了一顿，说我浑身上下写着“工作不饱和”五个大字。我好不容易洗心革面，效仿方明远，工位上除了电脑，什么都没有放置，简直是一览无余。拜郑以牧所赐，现在每一个经过我工位的同事，看着那些有卷卷猪尾巴的粉红小猪们，都会想当然地认为——时岚啊，还是小朋友。
与那堆猪比起来，戴着一副墨镜的猫头鹰，真的是欠扁多了。
为了能集中火力快速处理完那一堆年框合同，我与郑以牧又一起忙碌了好一阵。一整个二月份，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鸡飞狗跳。得益于郑以牧凡事都要喊我一起，我们一同见识了标价一万，却可以用指甲刮下金片的假黄金金砖，还在翡翠样品里发现了黏糊糊的还未干的胶水，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有四个品牌的珠宝，均来自同一个加工厂。而这个加工厂，则位于某个山村的深处。操作流程极不规范不说，就连听懂那些工人们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都足以让我与郑以牧原地崩溃。
熬过了伤痕累累的二月，2022年三月伊始，由我直接负责的洛菲珠宝品牌又捅了个大篓子。
2021年四月，洛菲珠宝品牌的爆款主推商品——紫水晶，被一位消费者送去鉴定，确认是低质量商品，因此，一纸诉状将洛菲珠宝与宝莱公司双双推到了风口浪尖。该消费者认为，洛菲珠宝售卖高价却质量低下的商品，是在欺骗消费者，作为补偿，需要向他赔付与商品价格十倍的金额。而宝莱直播平台，知假贩假，对品牌商家不加以管控，而是放纵其做出欺骗消费者的行为，需要对所有消费者做出书面道歉，并且赔偿人民币五万元。
由于该消费者递交诉状的地域，恰好是洛菲珠宝品牌总部的所在地，便由洛菲珠宝出面先与其进行沟通。
据悉，当时通过裁定，该消费者的投诉是被驳回的。原因是，该消费者举证的紫水晶，售价三百元，是没有超出正常市场定价。并且，在购买环节，也不存在强买强卖的性质。消费者在宝莱直播平台通过观看直播，自愿购买了商品，在价格清楚透明且完成了全程购买流程的情况下，消费者可以用七天无理由退货退款的方式，捍卫自己的权利，表达自己的诉求，但是，消费者提出让洛菲珠宝与宝莱公司双双赔付的要求，是不合理也不妥当的。而且，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位消费者，并不是普通消费者，他之前有过多次通过鉴定直播平台商品并反向举报的方式，成功敛财的记录，俗称“直播行业职业打假人”。仅天迈公司一家，在2021年整年，就向他赔付过三十万的款项。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更加佩服方明远。他接手珠宝行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假货。虽然堵了一些人的财路，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才是真正有效防患于未然的方式。那些看起来能给公司带来短期收益的事情，若是会伤害消费者对平台的信任，又或是被有心人利用，都必然是得不偿失的。
2021年四月，那时候，连方明远都还没有来宝莱公司，我与郑以牧也还在大客户战略部工作。听闻这件事时，我还和安姐吃着下午茶，感叹现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张口就是五万块，胃口可真不小。没想到，一转眼，这件事情就回到了我手里。
败诉后，本来那个职业打假人碰了钉子，就应该乖乖认输，别再蹦?了。没想到，这个人又收集了新的资料，恰好抓到了洛菲珠宝的痛处。最糟糕的是，他这次的举报，可以说是“实锤”，资料一应俱全，洛菲珠宝压根没得抵赖。
他这次递交的诉状，强调了在2021年四月，当时，洛菲珠宝申请售卖珠宝类目的材料都还没有交齐，也没有在商品详情页按照规定展示售卖资质与营业资质，却已经做到了每日直播。由此可见，洛菲珠宝的不合理操作，是宝莱平台包庇的结果。宝莱平台对于品牌商家的偏私，这才导致品牌商家在直播平台为所欲为，做出诸多损害消费者权益的事情。
基于此，该消费者表示，在2021年4月3日，在宝莱直播平台“洛菲珠宝”账户下购买紫水晶。当时，店铺经营主体“洛菲珠宝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无珠宝类目经营许可证。该消费者分别向洛菲珠宝经营地与上海（宝莱公司经营地）的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投诉洛菲珠宝无证经营的违法行为，要求查处。
我拿着这个案件相对应的资料，找到张建后，更加发现这件事情的棘手性。
作为直播平台，宝莱公司存在两条法律风险：
第一，宝莱公司未尽到资质审核义务。
根据《电子商务法》的规定，电子商务平台经营者对入驻商家的资质负有审核义务。平台在洛菲珠宝未取得珠宝经营许可证并提交平台审核的前提下，允许其通过平台销售珠宝，平台存在未尽到审核义务的风险。依据《电子商务法》第27条、第80条的规定，如被监管机构立案调查，平台会面临责令限期改正，或被处以2到10万元罚款的行政责任。
第二，宝莱公司未披露销售方的营业执照、行政许可信息。
根据洛菲珠宝向当地监管机构提供的情况说明，本案销售方主体洛菲珠宝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并未在商品页面披露商家信息，违反《电子商务法》第17条，未全面披露商品相关信息。且由于洛菲珠宝未公示营业执照、行政许可信息，违反《电子商务法》第76条。根据该条规定，如电子商务平台（宝莱公司）未采取必要措施，监管可责令改正。
在与张建的沟通过程中，我不停地感慨还好没有与他交恶。张建虽然脾气臭了点，但是，站在法务的角度，他还是非常专业的。罚款几万元事小，向外界传递出宝莱平台不公平公正的信息事大。张建除了自己在研究这个案件外，还调配了一个同事与他一同了解情况，当天下午就去了上海监管局了解情况。
等张建回到办公室后，我与郑以牧一同去找他商量对策。
在张建的建议下，我们的应对速度只能快，决不能慢。
根据案件信息，在我与郑以牧都不愿意直接放弃洛菲珠宝创造的销量的前提下，我们需要尽快沟通洛菲珠宝的负责人，达成一致的口径。鉴于洛菲珠宝当地的监管机构对于2021年4月的案件已经有了初步定性，建议按照“洛菲珠宝未公示商家资质，宝莱平台已经采取必要措施”争取免责。
首先，根据洛菲珠宝向当地监管机构提供的情况说明，本案销售方为洛菲珠宝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该公司具有珠宝经营许可证，且该公司在消费者购买当日，已经向消费者提供了发票。
其次，宝莱公司已经尽到了审核义务。洛菲珠宝电子商务公司的经营资质，含营业执照、珠宝经营许可证都在宝莱公司的规定时间内，交付给了宝莱公司。至于洛菲珠宝电子商务公司未如期展示相关资质，责任应由洛菲珠宝来承担。
简单来说，就是让洛菲珠宝品牌方把这件事儿给压住了，就算受罚，也别牵连到宝莱直播，不然，就是两败俱伤。倒不如洛菲珠宝吃个小亏，好好和举报人私下沟通，能撤销是最好，实在不行，赔点钱，该打发就打发吧。
“郑以牧，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是谁点的头，让洛菲珠宝这么快售卖的？”张建问。
“创始人，要不你自己去找创始人聊聊，让他以后别这么莽撞。”郑以牧心情不好，语气也特别冲。
我连忙打圆场：“创始人当时批准，肯定也是为了大盘的销量。要不这样，我先给洛菲珠宝的人打个电话，沟通一下这件事，看看他们的态度吧。”
“还是时岚好沟通。”张建白了郑以牧一眼，转而对我说：“时岚，那你这边有什么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吧。”
“好叻，谢谢张哥。”我笑着送走张建与另一位法务部的同事。
关上会议室的门，郑以牧发了脾气，踹了一脚椅子：“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把椅子推回原位：“我也没想到，珠宝行业这么乱。以前在大客户战略部或者在美妆行业，与法务对接都是走个流程。到了珠宝行业，十八般武艺都得学会，每一天都像打仗。”
“时岚小朋友，你怎么随便抓着一个人都喊‘哥’啊，还‘张哥’……”郑以牧不知道发得哪门子疯，居然纠结起我对他人的称呼来。
“不叫‘张哥’，难道叫‘建哥’吗？郑以牧，我们现在是有求于人，你再向张建甩脸色，以后这种会议我就自己一个人来！”我责怪郑以牧的幼稚。
叫句“哥”“姐”这种拉近关系的方式，郑以牧这种大直男，绝对不是不懂。他就是习惯了随心所欲，最不愿意干违背心意的事情罢了。可是，他不做，身为他下属的我就得学会审时度势。现在，郑以牧反倒怪我没骨气，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哎呀，我没这个意思。时岚小朋友，别和我一般见识，嘿嘿。”郑以牧看我不高兴，立刻换了态度。
我生着闷气，郑以牧乐呵呵地给我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我没有接，任他在我旁边絮絮叨叨。
“咚咚咚。”会议室门口有人敲门。
两秒后，会议室的门被人拉开，方明远组的同事周学泽抱着电脑抱歉地说：“时岚，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们约的会议室时间到了。”
“噢，好，是我们不好意思。”我立刻收拾东西，催促着郑以牧离开。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方明远组的另一个同事腾云开我与郑以牧的玩笑：“你俩每天在一起，真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啊。”
我下意识对腾云所说的玩笑反感，不料郑以牧却一反常态地说：“那当然，我和时岚是黄金搭档。”
“腾云，到时间开会了。”方明远从腾云身后走过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明远经过我身旁的速度太快，我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表情。
只是听说，那一场会议，腾云开得特别痛苦，一直被方明远追着问各种数据的来源与计算方式。大家都说，方明远是要趁着洛菲珠宝事件的发酵期，奋起直追，这才对下属格外严苛。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在方明远与郑以牧的拔河比赛中，从来都没有中场休息这一说法。
只要上场，就要漂亮。
他们两个，谁也不会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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