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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没有想到，以洛菲珠宝品牌方身份接待我的人，会是刁潺。
洛菲珠宝总部位于广州，能让梦里都想成为上海人的刁潺，舍弃上海腔调，搬来小蛮腰旁，在珠江边吃早茶而非西班牙餐厅的原因，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洛菲珠宝给的钱太多了，刁潺拒绝不了。
随着互联网行业直播平台的兴起，曾经在外人眼中如天堂般的外企已经“不香了”。外企，逐渐演变成工作与生活平衡的象征，归根到底，总监也不过是给外国老板打工的高级打工人。可是，互联网则不同，那是有着拼搏精神的伊甸园，每个人都期待着，等待公司上市，一夜之间，便可以财务自由。也是由于互联网行业直播平台需要诸多品牌躬身入局，也因此，有不少在外企已经取得高级职位的人，因为拥有品牌资源与视角，迅速被挖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钱给到位，就没有打工人挪不开的步子。
有“贵妇奢品”之称的法国品牌fino中国区销售总监，lorrainediao，放弃英文名，摇身一变，成为了中国本土暴发户洛菲珠宝的销售总监，刁潺。名义上都是总监，工作环境却是千差万别。
fino品牌位于上海市中心静安区办公楼价格最高的嘉里中心，打个网约车都能有帅气年轻的保安小哥及时拉开车门，走进去就是金碧辉煌的内部装修，保洁阿姨一天要清理六遍垃圾箱，就怕玷污了国际大品牌的身份。反观洛菲珠宝，在广州海珠区的某个不知名工业园里藏着，七拐八拐，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后，看到掉漆的招牌写着“洛菲珠宝办公楼”七个字。办公楼内没有电梯不说，步梯转角处还放了一个有脏拖把的水桶，铁扶手上还有铁锈。若不是门口的保安大爷用广东话和我说了三遍，确认这里就是洛菲珠宝，我绝对以为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三月中旬的广州，温度已经逐渐转暖。会议室的桌子上，放着一盒半开的纸巾，外面坐着密密麻麻的员工，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忙得很，洛菲珠宝生意极其火爆。我从会议室的玻璃窗户往外望，除了看到玻璃上的一块污渍外，还看到有一只燕子在大树枝丫上专心做窝。
挺好，虽然，没了金钱的蓬勃感，但是，生态不错。
“时岚，是你？”
刁潺踩着高跟鞋进来的时候，我也同步在内心惊呼，只是我的惊呼没有那么有礼貌，我的惊呼，是夹杂着脏话的。翻译成可以给小朋友听的话，那就是“晕倒，怎么会是这个姑奶奶”。
“你们郑帅哥来不啦？”这句话一问出来，我的心中再无疑虑。是的，这就是刁潺。同样的句子，不同的地点，说出口还是那么讨人厌。
早知道刁潺这么心心念念郑以牧，我就该把开高层闭门会的他五花大绑捆过来，任由刁潺摆布。这种做法，绝对要比我在这里和刁潺把紫水晶案件的来龙去脉理一遍，要高效许多。我相信，只要郑以牧肯出卖一下色相，以刁潺对他的欣赏程度，对于任何要求，都会照单全收。
芸芸众生，食色性也。哪怕在互联网行业，依旧是美色当道，学历是敲门砖，姣好的容貌则是通关绿卡。宝莱公司服装行业来了个新人，身高一米八六，神似少年钟汉良，深得直系领导与部门同事的宠爱。入职不到一个月，这个新人就已经超越其他还在摸索数字看板的同批新人，跟着直系领导上了大项目。长得好看，在职场就是有先发优势。压根不用说话，只要穿戴整齐，在工位上坐着，就会有其他人想方设法来发现你的优秀。可如果是一个长相平庸的同事，为了体现自己的多才多艺，想方设法地各种表现excel与ppt的制作能力，哪怕现场劈个一字马或是念一段天津快板，都只会落下一句评价——这个小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个道理，放在郑以牧与方明远身上同样适用。再难谈的女老板，见了他们，没有不明里暗里多打量他们几眼，托人问问情感状况是否还单身的。唉，职场对我这种普通的女生，真是太不友好了。
“他最近老忙额。”我如上一次见面时一样，说出了同样的带着上海腔调的话语。
简陋的会议室里，传来一声鸟叫声，倒也很应景，仿佛在对我与刁潺说——“你俩，别装啦！”
为了不要一开始就得罪刁潺，我昧着良心把郑以牧给卖了：“lorraine，郑以牧现在负责珠宝行业，他要是知道你现在是洛菲珠宝的总监，肯定会后悔去北京参加闭门会。他对你啊，那是赞不绝口。”
刁潺听我这么说，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哦哟，真是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lorraine了’，还是碰到自家姐妹好啊。”刁潺拨弄了一下头发，深紫色的指甲油让她的手背皮肤显得更黑。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郑帅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来洛菲珠宝了。我三番两次邀请他来广州看看我，郑帅哥总是随口敷衍我，真是令我伤心。莫不是像你这样的女同事围绕在他身边，郑帅哥就把我给忘了？”
什么？！郑以牧这个混蛋早就知道刁潺来洛菲珠宝啦？那不就意味着，郑以牧完全能猜到我此番来广州，一定会见到刁潺吗？怪不得，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郑以牧一脸坏笑地祝我好运，还让我穿漂亮点，以免碰到了争奇斗艳的孔雀，我会自惭形秽。
呵呵，面对刁潺，我怎么会自惭形秽呢？我只想找块板砖，等郑以牧回来，一块砖头拍得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要惹女人”。
“哎呀，他是真的忙。lorraine，我们互联网的女同事们，粗糙得很，哪里比得上你呢。我也很少见到他的。你这么漂亮，美艳动人，哪里缺男人呢。”我在心里疯狂骂郑以牧，明知道刁潺对他有意思，还要派我这个女下属来招架她，真是好狠的心。
刁潺看了看我，忽然笑起来：“时岚妹妹说得也是。”
嗯？什么叫做也是？我时岚再被出差和工作折磨，也比你好看吧？！我说我们比不上你，那是谦虚懂不懂？哎，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与丑女论短长，谁让她是洛菲珠宝的负责人呢？
“追求者当然是不缺的呀。有个条件还不错的，追我那叫个殷勤啊，又是送包又是送车的。我都想着给个面子，让他请我吃个饭了。不过呢，上个月，他莫名其妙失联了一个星期，怎么都联系不上。我怀疑他是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玩什么欲擒故纵。后来，才发现是我误会他了。他失联的这一周啊，其实是因为嫖娼被拘留了。”刁潺说着，关怀地问我：“你们郑帅哥，不会也是被拘留了，才不能来吧？”
哇，最毒妇人心。和刁潺比，最多诅咒郑以牧吃调料没有调料包的我算什么啊。
“?G，时岚妹妹。我听说现在和郑帅哥竞争珠宝行业总监位置的方明远，好像也蛮好看的呀，你觉得咧。不过吧，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没有郑帅哥活络。”刁潺的信息未免也太过灵通，人都来广州了，还记挂着上海那点事儿。
为了避免刁潺在我的雷区蹦迪，在不经意之间把我惹毛，我决定尽快切入正题：“lorraine，紫水晶的案件，内容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噢，就那个无聊的人死乞白赖问咱们要钱是吧。”刁潺不以为意地朝门外喊了声：“庞斌，你进来一下。”
一分钟后，一个身材单薄，面相白净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对着刁潺毕恭毕敬地说：“刁姐，不好意思，我刚去送文件了，来晚了。”
“庞斌呀，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送文件那种工作，不适合你，太琐碎。你就应该跟在姐姐我身边，多学点本事。”刁潺看到庞斌，笑得像朵花一样，连声音都娇柔不少。
庞斌满脸堆笑，连连称是。
“时岚，这个就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小斌了。紫水晶的事情，我交给他来处理吧。”刁潺一句话，就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庞斌。
我对刁潺的用人方式略有些困惑，但是，碍于庞斌在场，我也不好多提要求，笑了笑，说了句“谢谢lorraine”，便目送刁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出了会议室。令我瞠目结舌的是，刁潺在经过庞斌的时候，用手掐了掐庞斌的脸蛋，心疼地说：“小斌啊，你怎么都累瘦了，晚上在楼下等我，一起吃饭哦。”
庞斌明显有想要躲闪的意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是个被恶霸欺负的小媳妇。
这个刁潺，怎么可以在我面前都这么无法无天？在合作公司人员的面前，刁潺旁若无人地与下属调情，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噢，是我多虑了。刁潺怎么会怕这种事情传出去呢？在fino的时候，她的风流韵事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对刁潺来说，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算不得什么，旁人的口水也淹不死她。不然，她怎么可以一路青云直上，从fino跳到洛菲珠宝来捞金呢？
到底是谁搅浑了职场的水呢？那些身居高位却以权谋私的领导们，难辞其咎。
刁潺离开会议室后，庞斌对着我，显得有些局促：“时经理，我……”
“你叫我时岚就好。”我尽可能让庞斌放松情绪，将我的名片递给他。
庞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白色衬衫与西装裤被熨得极其平整，唯独皮鞋表面有诸多褶皱，应该不是宽裕家庭出来的孩子。洛菲珠宝虽然在广州是纳税大户，但是，论企业的声望，还是远远不及五百强企业，更别说与家长们都认同的公务员对比。因此，大多数名校学子，毕业时，即使愿意留在广州，洛菲珠宝在可选就业单位中都不见得能排在前五。再看庞斌面对刁潺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应该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才连基本的拒绝都说不出口。
“您是宝莱公司的呀。”庞斌将对我的称呼转为了尊称，双手捧着我的名片，羡慕地说：“我毕业的时候也投了宝莱，不过，连简历关都没过。”
我的心情不免有些五味杂陈。紫水晶这么重要的案件，刁潺丢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庞斌来负责，这要是砸了，头疼的肯定还是我。
“庞斌，我想先和你确认一下，紫水晶事件，之前有人和你交代过背景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庞斌。
“额……什么紫水晶？”庞斌一连懵逼。
很好，到这一刻，我总算是认了命。
只能说，在众多离谱的珠宝行业商家中，洛菲珠宝在我心中再创新高罢了。
考虑到更换对接人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还容易节外生枝，我只好打开电脑，将紫水晶事件的来龙去脉向庞斌介绍了一遍。
在过程中，我了解到正如我所猜想的，庞斌去年毕业于广州本地的一所二本院校。在校期间，庞斌是班长，有个恋爱三年的女朋友，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他也一度想要去上海工作，只是考虑到洛菲珠宝给他的待遇还不错，家里也需要他的收入，再加上刁潺成为他的老板后，每天都喊他做一些杂事，根本没有时间去面试新公司，这才一拖再拖。
庞斌把我说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眼神诚恳地说：“你放心，我这就去跟进。”
坦白说，我完全没有对庞斌有期待。他本身隶属于销售部，而这件事，必须与洛菲珠宝的法务部和公关部合作讨论。以庞斌这么浅的工作经验，在最喜欢拜高踩低的洛菲珠宝老油条面前，哪有办法说得上话呢？
可是，为了不让庞斌有落差感，我依旧礼貌地感谢了他。我再三强调了紫水晶事件需要尽快解决的重要性后，庞斌信誓旦旦地再次向我保证，他一定会协调好口径，争取在今明两天内给我回复。
庞斌将我送到了洛菲珠宝公司的门口。等待出租车时，我们遇到了庞斌的两位同事。那两位男同事，一位抽着烟，上下打量了一下庞斌，阴阳怪气地说：“庞斌，你这是又搭上另一位美女啦？你也不怕你家老佛爷知道了，把你的皮剥了？就此失宠的话，你的年终奖不就飞了？还有升职加薪，啧啧，我劝你啊，既然有大腿抱，就好好抱牢点吧。”
“?G，别这么说。人家庞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位可不好伺候得很呢。人家庞斌能伺候，那是庞斌的本事。是吧，庞斌。”另一位男同事也是冷嘲热讽。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真的不会相信，都21世纪了，还会有人连表面的和平都懒得维持，见人就怼，不肯放弃任何一点机会。要知道，就算赵晓雪和罗心慈当年为了美妆行业总监的位置撕到人尽皆知，二人见面时，也还是亲热如小姐妹，夸赞着对方口红唇色不错。看来，大家选择公司时，都愿意去五百强企业，不仅仅是为了工资和所谓的事业发展，还是为了那些体面的同事。某称程度上来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起脏话来，没那么容易脱口而出。
庞斌没有接话，二人觉得无趣，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时岚，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庞斌向我致歉。
我不愿意牵扯其中，也无意探听八卦，笑了笑，坐上了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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