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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手机，考虑到郑以牧在闭门会，肯定不方便接听电话，便给他发了条信息：
“洛菲珠宝的负责人是你的仰慕者，刁潺。托她的福，紫水晶事件悬了。刁潺丢了个新人来负责，还是由我给他做的背景介绍。哎，头疼。我在广州多呆一天，盯着进展。你要是得空，快给我回个电话。”
广东话里，有一句俗语，说是好佬怕烂佬，烂佬怕泼妇。有刁潺这么个拦路虎，宝莱在紫水金案件上，肯定会吃亏。原本，只需要洛菲珠宝的负责人一声令下，积极推进解决举报人的诉求，这件事情就可以有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现在刁潺根本不上心。就这么放任紫水晶案件发展下去，只怕宝莱在舆论方面，都会遭受一大批负面评价。
我本来想着跳过刁潺，直接与刁潺的上司汪玄德联系。但是，又担心就此得罪刁潺，被她认为我是在越级打她的小报告，从而更加对紫水晶事件不管不顾。说到底，汪玄德再是洛菲珠宝的大老板，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去和当地监管机构谈判。到头来，还是要依托刁潺去过问。
倒霉，真倒霉。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拎着随身的电脑包，走进了威斯汀酒店。办理入住后，我打开电脑，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除了紫水晶事件外，还有十几家品牌商家的年框已经到了最后签署阶段，我在系统里一一检查，以免出差错。
一头扎进工作里几个小时后，到了晚上八点，我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
我穿上外套，合上电脑，换鞋子时，接到了方明远的电话。
“时岚，你没回上海吗？”方明远问。
“哎，别提了。”我夹着手机，系好了鞋带：“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呀？”
虽然我与方明远同处一个办公室，又是面对面坐着，但是，平日里工作繁忙，我们俩常常各自出入不同的会议室。就算我不坐在工位上，也有可能是在上海出外勤，又或是像之间一样，与郑以牧呆在会议室里讨论工作。而且，郑以牧与方明远都一起在北京开闭门会，根据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踪。
“你在系统里定了广州的酒店，取消了今天下午回上海的机票，我收到了邮件通知。”方明远解释。
我这才想起来，郑以牧虽然是我工作中真正的直属上级，但是，珠宝行业里的每个人都在公司系统中同时汇报给郑以牧和方明远。因此，不管是我的请假记录还是出差记录，郑以牧和方明远都有权限查看，并收到自动通知。
以前我出差也好，提加班申请也好，郑以牧都是看都不看，直接审批。没想到方明远这么心细，每一个员工的动态他都会查看，难怪别人说方明远特别注意细节，堪称心细如尘。
“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方明远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方明远与郑以牧还处在竞争对手的关系。洛菲珠宝的事情虽然人尽皆知，但是，我作为郑以牧小组的人，到底能给方明远透露哪些信息，我还是拿不准主意。
方明远听到我沉默了，笑了笑：“时岚，我不会卑劣到利用你来刺探对手的信息。”
方明远这句话，反而让我心虚。真是的，我怎么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电话那头的人是方明远，是珠宝行业曾经的总监，如果真的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一定有他的人脉关系，根本不需要在明面上给一个无足轻重的我打电话。
“是这样的。我在处理洛菲珠宝的事情，但是，对方表现得不是很上心，我有点着急。”我简略地说。方明远怎么说也是我的上级，有权利过问下属碰到的难处。
“刁潺么？”方明远问。
“你知道她？”我有些惊讶。
“嗯。”方明远没做过多解释，径直建议我：“刁潺是洛菲珠宝老板汪玄德老婆的表妹，即使你去找汪玄德，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他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啊？”我庆幸自己没有和一个愣头青一样，去找汪玄德，不然，肯定会被刁潺记恨于心：“刁潺现在让一个新人来负责跟进这件事。听你这么说，那我除了等，好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不会啊，你可以选择相信。”方明远说。
“相信什么？相信那个新人吗？”我沮丧地说：“方明远，你是没有看到，整个洛菲珠宝，就像个草台班子。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人来推动，根本不会有人重视这个案件的。”
我有些泄气。向上找，是刁潺的裙带关系。向下找，是刁潺的“掌中宝”。紫水晶事件，洛菲珠宝拖得起，宝莱直播平台却拖不起。要是被对手公司天迈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迅速花重金，把负面新闻宣传得满城风雨。到那时候，郑以牧肯定会成为第一责任人。
这个郑以牧，同样是在开闭门会，怎么人家方明远就有空看邮件、打电话，他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相信你自己的好运气。”方明远说。
“相信我的好运气？我哪有什么好运气……我要是有好运气，就不会碰到难缠的刁潺。我要是有好运气，我应该还留在你的组里，和你一起工作，而不是一个人在广州为郑以牧处理这些幺蛾子。”我赌气说。
一两秒的停顿后，方明远问我：“时岚，你想要回我的组里吗？”
“郑以牧这个猪头，现在都不知道在哪，连我消息都不回。”我骂起郑以牧来，丝毫不嘴下留情，完全没有留意到方明远的这句话是个疑问句。
“会议还没结束。”方明远替郑以牧解释。
“那你怎么能给我打电话？”我问。
“刚好看到了邮件，怕你出什么事。”方明远说。
“噢……”我点点头。
“时岚，如果没办法相信你自己的好运气，那你就相信我吧。在广州注意安全。”方明远说完，表示要快点回到会议里，便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坐在酒店房间内的沙发上，思考着方明远说的话。
相信他，相信方明远。哎，郑以牧啊郑以牧，人家隔壁组的领导都知道来慰问我，你就不能关怀一下我的进展吗？而且，刁潺那么喜欢你，你要是能现在飞过来，什么庞斌不庞斌的，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我在心里骂着郑以牧，酒店房间的门铃响了。
“酒店餐饮服务。客人您好，您点的餐到了。”女服务生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叫餐呀。”我警惕地从猫眼往外看，确认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客人，您好，是您的朋友方明远先生给您定的。”女服务生解释。
我抵着门，立刻给方明远发了一条信息：“你给我点餐了吗？”
“嗯，记得按时吃饭。钱我已经私人付过了，不走公司账户。”方明远回复。
“谢谢！”我飞快回复。
得到了方明远的回答后，我将房间门打开。服务生将方明远为我点的晚餐端到了桌上。
看着香喷喷的食物与精致的水果拼盘，我愈发埋怨起郑以牧来。就凭方明远这种笼络人心的做法，有什么组员不会动摇想要去跟随他这个领导呢？郑以牧，你捡着我这个宝贝，居然还不珍惜我！
当晚，我吃完食物后，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躺在浴缸里泡澡时，刷到森森的朋友圈后，给森森打了个电话。
森森在朋友圈里大肆甩卖他在学校的课本，文字里满是直播主播的口吻：
“所有复旦的学子们，美眉们，帅哥们，有种喜欢叫关注，有种关心叫守护，有种告白叫陪伴。点开我的朋友圈，保准你不迷路！地球不爆炸，森森不放假！今天，森森给大家带来的是森森独家的课本！ohmygod，这也太精彩了吧！这本管理学概率由我校王教授鼎力推荐，已经卖了10万套！还有这本大学生导读，我只推荐这一个出版社出版的书，其他出版社给我再多钱我也不推！我已经读过一遍了，实习的时候也天天带着，亲测好用，不好用，你们来打我！你们可能要问了，这么多完美的书本，到底要多少钱呢？来，听好了啊！五个字，全网最低价！每本书十元一本跳楼价！福利，仅此一天！”
在森森朋友圈的配图里，除了那一堆书以外，还配了森森的一张自拍。
他自己在朋友圈里评论了一句：“嘻嘻，人不卖哦，只是怕大家太想我，露个脸罢了。哦对，人家有对象了哟。”
这个小家伙，我才出差没管他多久啊，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喂，我的仙女时岚姐姐，我可想死你了。”森森谄媚的语气，要不是我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可能真的会误以为他对我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盼着我回去呢。
“谢谢你啊，就别模仿冯巩老师的春晚台词了。你去帮我打听个事儿。”森森作为信息中心，我必须有效利用：“你帮我问问看，刁潺和方明远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方明远？时岚姐，你怎么关心起方明远来了呀？我必须声明噢，我是郑以牧的支持者，至少，在他给我搞到钟晨曦签名的三个月内，我不会倒戈！”森森义正严词地说。
原来让森森以郑以牧马首是瞻的原因，竟然是钟晨曦的签名。
“森森，你也太没出息了。你要是帮我打听到这个消息，别说钟晨曦的签名了，下次，我让你去探班钟晨曦，怎么样？”我说。
“叮！”森森说。
“你？你在干嘛？”我问。
“我在表达内心的喜悦哈哈哈哈，‘叮’代表我心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时岚姐，你放心，我一定使命必达。”森森笑嘻嘻地说。
喏，你看，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付出对等的条件即可。庞斌想要留在洛菲珠宝，就要付出被刁潺不断骚扰的代价。我想要知道方明远与刁潺的关系，就得哄着森森满足他的要求。那方明远呢？他好端端地给我送晚餐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泡我，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要策反我！
果然是职场斗争，刀光剑影！方明远与郑以牧之间的战役，我竟然是关键点！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万万没想到，我时岚，居然也有今天！
一想到方明远和郑以牧会为了我争斗得死去活来，我就脑补起了未来我待价而沽的场面。哼，这个郑以牧，还不知道我这么抢手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郑以牧还是没有回复我消息。
一直到入睡前，我实在忍不住了，给郑以牧打了一个电话。几声系统忙音后，电话显示接通了。
“喂。”
奇怪，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额……你好，我找郑以牧。”我试探着说。
难道，郑以牧在密会情人？！哇，这么劲爆，那我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可以谈加工资的砝码！果然，在这个八卦的黄金时间，我的脑海里，只有实实在在的钱。时岚啊时岚，你真是一个搞事业的料！
“噢，好的，请您稍等。”女人竟然这么礼貌。
两分钟后，郑以牧的声音从电话点传了出来：“时岚小朋友，你找我啊？”
“郑以牧，你还活着啊！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发了信息！都要火烧眉毛了，你还这么优哉游哉！”我的声音一下子高八度。
“开那个鬼闭门会，我手机都没电了。刚刚和方明远出来吃饭，把手机放在前台充电呢。咋啦，出什么事情啦？我还没来得及看。”郑以牧的语气里透露着对闭门会的不满。
这种只有高层可以参加的闭门会，分享的都是宝莱公司下个季度的工作重点，隶属机密。对方明远来说，这是调整自己工作方案的好机会，可是，对郑以牧来说，那就是一些人翻来覆去说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还不如把核心重点写在纸上，发给所有人，让大家自行阅读来得高效。方明远用来结交人脉的场合，郑以牧只会觉得无聊，还不如用这些时间自己去见些客户，摸索最适合自己业务发展的方向。
“算了，不和你说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姑奶奶我今天打烊了。”我把电话挂断，闷上被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醒来，我如愿从森森发给我的一长串六十秒语音里，知道了方明远与刁潺之间的过节。
森森描述得绘声绘色，可是，当我仔细听完，发觉这又是一个毫无趣味性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刁潺加了方明远联络方式后，几番套近乎不成，又用春节问好的方式，给方明远发了一个红包。方明远直接退回了不说，还告诉刁潺“如果再有下次，一定举报处理”。方明远说完，还把刁潺拉黑了。气得刁潺是敢怒不敢言。
了解了这件事的背景，我彻底明白为何刁潺会酸溜溜地说方明远不近人情了。
确实，若是方明远“近了”刁潺的人情，指不定后面还有多少麻烦等着他呢。我又想到郑以牧，他这个坏蛋，自己不来与刁潺见面，把炸弹交到我手里，还真是“仗义”。
我在酒店吃了早餐，发了条信息给刁潺，询问紫水晶事件的进展。
刁潺直接拉了一个工作群，在群内告诉我“时岚妹妹，这件事情，你直接问庞斌就行。我们家小斌，很能干的哟”。我看着对话框里的“哟”字实在刺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哟”。语气这么轻松愉悦，干脆去做说唱歌手算了，做什么销售总监？
庞斌在工作群里再次保证，说事情已经在跟进过程中了，让我不用着急。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庞斌啊，我比你更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高层的过问不可能那么容易推进，如果你碰到困难，一定要说出来，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你自己头疼是你的事，别耽误我呀。
我在酒店里办公到十二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退了房，大阔步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步履匆匆的郑以牧。
“郑以牧，你咋会在这里？”我惊讶不已。
“来搞定洛菲珠宝的事情啊，你不是说十万火急吗？”郑以牧拖着一个小行李箱，看样子是直接从北京飞到了广州来。
“大哥，那你来广州，为啥不和我说一声。”我埋怨他。
“大姐，我是突然取消了一个会议，才能临时改签飞过来。来的路上，一直在开电话会，我哪有空告诉你啊。”郑以牧说。
“大哥，不能打电话，可以发信息啊。你不告诉我，万一我走了，你咋办？”我气鼓鼓的说。
“大姐，我……ok，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郑以牧本想反驳，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语句，干脆耍赖：“哎，管他呢，反正我们已经见到了。”
我看着郑以牧乱糟糟的头发，狂笑不止：“郑以牧，我还指望着你用美色诱惑刁潺呢。算了，开个房间，赶快洗个澡吧。”
“嗯？时岚小朋友，你学坏了啊。大白天的，在酒店门口让男人开房洗澡……”郑以牧不改毒舌性格。
“郑以牧！”我大喊郑以牧的名字。
郑以牧耀武扬威地看着我坏笑。哎，比伶牙俐齿，我都不见得比郑以牧强。何况是比谁更厚脸皮呢？
恰好，一封邮件进了我的邮箱。我见发邮件的人是庞斌，连忙用手机点开了邮件。
“时岚经理，你好。
因我司在2021年4月，未向消费者展示商品的真实销售主体资质信息，给消费者造成了误导，经过销售部门与我司法务部与公关部的一致商定，我们已经在接到本地监管机构通知的第一时间，缴纳了二十万罚款。
同时，我司已递交入驻宝莱直播平台时的审核材料记录供监管机构审查，证明宝莱公司已经尽到了审核义务。
以上，对紫水晶一事对宝莱公司造成的困扰，我司深表歉意。
祝工作愉快！
洛菲珠宝销售部：庞斌”
额……难道真的像方明远所说，是我的好运气把这件事给解决了？这么顺利？
“时岚小朋友，你发什么呆呢？”郑以牧凑近我旁边，问我。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郑以牧看完后，与我一起沉思了起来。
良久，郑以牧问我：“那我们现在干嘛？”
我：“不知道……”
“要不还是先开个房间，一起洗个澡？”郑以牧问我。
“郑以牧，是你自己开房间，你自己洗澡！”我大喊。
“哎呀，时岚小朋友，你不和我洗澡就不一起洗澡嘛，那么激动干没什么？让我怪不好意思的。”郑以牧故作娇羞状。
我怒不可遏，而郑以牧这个家伙，在我把他碎尸万段之前，逃进了酒店内。
我在原地气得牙痒痒，手机里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都解决了吗？”
发件人，是方明远。
是他。
原来，真的可以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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