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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森森清了清嗓子，学着方明远的语气：“当一个男人，可以放下面子去赚钱，就代表他成熟了。当一个男人，可以用钱买回面子，就说明他成功了。当一个男人，可以用面子赚回钱的时候，那么，他就已经是一个人物了。方明远之所以能说服汪玄德，是因为汪玄德卖他的面子。汪玄德原来也是行走江湖的人，最讲究义气。他看到方明远在郑以牧做错事情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反而愿意助手相助，当然愿意高抬贵手，换一个朋友啦。男人嘛，挨两拳没什么的。”
“方明远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么长一段有哲理的话了？”我问。
“我在杂志上看的，嘿嘿，这是方明远的访谈！”森森把杂志递给我，笑着说：“我宣布，方明远已经成为我的新偶像了!”
听到森森这么说，我只觉得，不管命运从哪个方向抛过来球，都被方明远稳稳地接在了手心。
工作上一切都在正常进行，方明远在英国隔着时差，找到空闲就会与我视频。我们对着屏幕，常常什么话也不说，各忙各的，就觉得很安心。我甚至觉得，我与方明远就像是一艘在海面上漂泊许久的船，好不容易找到了港口，便平静地靠了岸。
景德镇“千年窑火”项目，在多方商议下，最终定在了八月底执行。方明远在这段时间内，肉眼可见得消瘦了，好在，海内外购物的系统也已经全盘打通，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就等着活动当天一一落地。我为方明远感到骄傲，是的，在互联网，哪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等待，又是一定不可能发生的呢？
只是，我并没有想到的是，相比于方明远的宏观视野，郑以牧的剑出奇招，更适合中国大陆的社交环境。
在“千年窑火”项目开始的前三天，一支名为“景漂2022”的纪录片，风靡了全网。
在纪录片中，我见到了许多我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在陶瓷培训班里一起与我共度过停电的下午的人。纪录片的拍摄手法非常细腻，不仅将景德镇传承的工匠精神拍得令人动容，就连灰蒙蒙的景德镇都仿佛一个世外桃源。通过画面，观众们看到的是一个“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避难所，看到的是黑夜降临，万家灯火亮起的温馨与欢声笑语，看到的是夏季蝉鸣，毫无压力的人际关系。纪录片还用采访的手段，分享了几个典型景漂的故事。其中，原本就职于天迈集团的张熙，就是最亮眼的人物。
我也是直到看到这个纪录片才知道，郑以牧去哈尔滨不是为了单纯躲清静，他去哈尔滨，是因为张熙的老家就是哈尔滨。郑以牧帮张熙去哈尔滨老家取回了一幅全家福，张熙请当地的陶瓷师傅，将这幅全家福变成了陶瓷花瓶的图案。当画面呈现这一幕时，弹幕上都在疯狂抖动——“了不起！我也要去景德镇！”。
一支与景漂有关的视频，霎时间吸引了全网的注意力。郑以牧抓住时机，立刻大量在网络上铺起了广告。“足不出户，打开宝莱直播，感受美好景德镇”成为了最有力的宣传语。
为了承接这些人的流量，有效将观看转化为消费，郑以牧还推出了“月份定制”陶瓷瓶。在不同月份出生的人，可以直接拍下自己出生月份的陶瓷瓶，作为纪念。这个想法，听起来又具有纪念意义，又没有执行难度。毕竟，一年只有十二个月份。只需要做十二个不同的模具，便可以批量生产。
在方明远与郑以牧的强强联合之下，景德镇“千年窑火”项目，毫不意外地大获成功，并且吸引了来自其他城市的陶瓷艺术家入驻宝莱直播平台，不管是从覆盖人群数量的增长，还是从销售额的攀升，都堪称直播历史上值得烙印的荣光。只是，若是要细分，还是郑以牧略胜一筹。
方明远的想法虽好，也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创新，但是，海外人口对陶瓷的认知度有限。因此，对比海外观看人数与中国大陆的观看人数时，显而易见，必然是云泥之别。所以，方明远的努力，最多只能说是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但是，却不能说对“千年窑火”项目起到了多大的助力作用。而郑以牧的做法，却让直播间的自然流量与之前对比，直接翻了三倍，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推出的“月份定制”陶瓷瓶，牢牢占据热卖商品榜单的第一名，销售额占所有商品的百分之六，创下陶瓷类目单品销售额最高记录。并在，顺着郑以牧的思路延展，未来，宝莱直播平台还可以辅助黄瑞楷一起推出“姓氏定制”陶瓷瓶、“生肖定制”陶瓷瓶等，进一步收割消费者需求。
综合来说，在这场比拼里，郑以牧拔得头筹，是实至名归。
看到不可逆转的数据后，我为郑以牧感到开心，也担心方明远难过。因此，我在创始人将公布结果的那一天，起了个大早，在方明远家门口等他出门。
我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时，方明远打开了房门。
“时岚，你在等我吗？”方明远问。
“嗯。方明远，咱们好久没一起吃早餐了。”我说。
“好啊。昨天晚上我从景德镇回来太晚了，所以，就没有找你。”方明远笑。
我主动牵起方明远的手。
“这是在做什么？”方明远问。
“这是爱的鼓励。”我拉着他走向了电梯间。
在早餐店里，我仔细地观察方明远的神情。
“时岚，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方明远问。
“方明远，你如果不开心，可以告诉我。”我认真地说。
“就为了创始人要把珠宝行业总监位置给郑以牧吗？”方明远笑着把碗里的煎蛋夹给我。
“什么？创始人已经决定啦，那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嘟囔着：“虽然你一开始就说是想做一个尝试，但是……”
方明远笑着打断我：“时岚，我很少输，不过，我也输得起。”
我为方明远的宽阔胸襟而自豪自己的眼光。方明远果然豁达通透，这让我对他的敬仰又更深一层。
为了避嫌，我与方明远一前一后到达了会议室里。在会议室内，珠宝行业所有人都纷纷列席，郑以牧坐在我的右手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
“恭喜！”我小声对郑以牧说。
“时岚小朋友，你这投诚也太狗腿了啊。”郑以牧为我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放在了我的面前：“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赢了，会为他鸣不平呢。”
“怎么会呢？郑以牧，你这次真的太厉害了！”我发自内心地称赞郑以牧。
郑以牧笑了一下：“还行，眼睛没瞎，能看见我的好。”
创始人走进会议室里，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就在我们都等着创始人宣布已知的结果时，创始人却说出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话。
“感谢方明远与郑以牧两位同事，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宝莱的贡献。因此，公司决定，即日起，由方明远担任珠宝行业总监，统领整个珠宝行业。而郑以牧，因为个人的原因，决定离开宝莱公司，让我们祝福他前程似锦。”
简短的一段话，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我先看向方明远，发现他也是面露诧异，我再看向郑以牧，只见到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又打了一个哈欠。
我本想等到创始人离开会议室后，立刻找郑以牧问个明白，没想到，安姐居然让我和她一起去买杯果汁。我只好在离开会议室前，小声地对郑以牧说“你等我一下，我有事问你”。
安姐在果汁店里挑挑选选，过了好一阵，都没有决定到底要喝什么。
“安姐，要不我等下来找你，行吗？”我不安地催促安姐。
“就雪梨汁吧，清热解毒。”安姐对店员说完，笑着对我说：“干嘛？这么着急去找郑以牧啊？”
“对啊，安姐，你不觉得奇怪吗？郑以牧怎么会突然辞职呢？我听说，创始人的办公室里都放了他策划的‘月份定制’陶瓷瓶，珠宝行业总监的位置他肯定是唾手可得，怎么想，他都没理由在这个时刻，主动辞职啊。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对安姐说。
安姐看着我：“时岚，在关心郑以牧为什么辞职之前，我想要先和你说一下你与方明远的关系。”
我的心惊了一下。我与方明远的关系……安姐怎么会知道？
安姐将服务生递来的雪梨汁递给我：“喝吧，一边喝一边听。”
“好。”我将吸管插入雪梨果汁杯里，却没有心情品尝。
我与安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姐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你和方明远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安姐问我。
“在景德镇的时候……”我向安姐解释：“安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大家说。”
“你这个丫头，太糊涂了。办公室恋情，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女孩子。你应该清楚宝莱的规定，一对情侣是不可以在同一个部门共事的。你看现在的局势，你认为，创始人是会留你在珠宝行业，还是留方明远？你的洛菲珠宝项目做得那么好，一旦转岗，一切都重头来过，你当真舍得吗？”安姐教育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方明远，喜欢到转岗也在所不惜？”
“嗯。”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安姐，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安姐叹口气：“时岚啊时岚，你这个小倔脾气。那行，你来美妆行业帮我吧。”
“我可以来你手下吗？”我喜出望外。
“可以，我会去和创始人说的。你这个小妮子，不让你回到我手下，我还真的不放心。”安姐笑着对我说。
我向安姐道谢。看来，安姐真的在美妆行业混得还不错，已经被创始人重视并且肯分配人给她了。今天的这段谈话，安姐绝对是授意于创始人，不然，以她稳重又缜密的心思，不可能主动来找我戳破这层窗户纸。想来，创始人愿意把我放在安姐名下，一方面是安姐为人稳重，肯定可以管控好我，另一方面，应该是安姐在被创始人测试。能不能成为创始人的耳目，就要看安姐会不会对创始人如实传达我与方明远的情况了。
职场嘛，安姐已经一心赤忱地陪伴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如今，她就算存在些私心，我也甘心被她利用。况且，能回到美妆行业，本就是最好的结果。
“安姐，创始人已经知道了我与方明远的关系了吗？”我问。
“嗯。不过，你与方明远谈恋爱的事情，创始人已经知道了。方明远原意想要离开珠宝行业，任由创始人给他一块难啃的骨头去接手。可是，创始人实在是不舍得他因为私人感情问题，就放下海内外共同直播这个尝试于不顾，所以，创始人才让他一直没有公开。创始人本来是想让方明远来劝你主动转岗的，不过，方明远说，在他看来，你在珠宝行业也有你在意的事情要做，他不希望因为你们之间关系的改变，影响你原本的轨道。”安姐笑着称赞方明远：“这么一对比，郑以牧输给他，也是情理之中。”
我惊讶于方明远的坦荡。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这场比赛，又怎么可能会为输给郑以牧感到可惜呢？我只是不知道，方明远能为了与我在一起，放弃得那么不拖泥带水。
“安姐，告密的那个人，肯定不是郑以牧。”我坚定地说：“郑以牧如果想说，他早就说了，不用等到现在。”
“当然不是他，是方明远主动向创始人承认的。不过，你的意思是，郑以牧早就知道你和方明远在谈恋爱了？”安姐有些惊讶。
“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说。
“那郑以牧当时请两周假，是去治疗情伤了吧。没有回应的爱情比炉中取炭火还要痛苦。医学上，x射线显示，人遭受的生理疼痛和心灵痛苦都反映在大脑的同一块区域。所以说，为情所伤，也是很有科学道理的。”安姐叹惋：“时岚，郑以牧喜欢你。”
“怎么可能？安姐，我真的问过郑以牧很多次，他每次都说我是在自作多情。”我不敢相信。
“有时候，非得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喜欢。好了，你去找他吧。郑以牧申请的是即刻离职，今天，应该就会走。”安姐对我说。
我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到的工位，可是，森森却告知我郑以牧已经收拾东西下楼了。我顾不上等电梯，干脆走楼梯跑到了一楼，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公司大门口，四处张望，总算看到了郑以牧。
郑以牧在宝莱这么长时间，到了离职的时候，却只带走了我送给他的猫头鹰玩偶。
“郑以牧！”我大喊他的名字。
郑以牧回过头来，看见是我后，他站在出租车旁，等我跑了过去。
“时岚小朋友，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啊，你看看，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么充满爱意地喊我的名字，你也不怕别人误会。”郑以牧笑。
我却无法轻松起来，我盯着郑以牧的眼睛，直接问他：“郑以牧，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开宝莱的？”
“哎哟，时岚小朋友，你也太自恋了……”郑以牧还是不承认。
“郑以牧，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因为我，才离开宝莱的。”我咬着嘴唇，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郑以牧看着我，低下头，突然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我问。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郑以牧反问我。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我问过你，可是，你说……”
“我后悔了。”郑以牧自嘲地笑了一下：“时岚，我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与郑以牧相识近两年，回想起与他有关的画面，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我们一起创造了宝莱单场直播的最高记录，熬夜到发高烧的时候，郑以牧会故意在我病床旁吃臭豆腐，我也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发热气腾腾的火锅图片，再收到他的骂人语音。我们还一起在大客户战略部解散时，互相认可对方“是条汉子”，宁折不屈，惺惺相惜，又彼此嘲讽对方比自己过得更惨。我们又一起在珠宝行业解决过无数个难题，被丧心病狂的客户折磨到仰天长叹，把责任都归结为遇见了对方这个灾星上。我的生活，因为有了郑以牧，而变得丰富多彩。也是因为有了他，我时而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时而又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
我扪心自问，我想过郑以牧会喜欢我吗？我当然想过。在他给我糖的瞬间，在他出现在医院的瞬间，在他对着从电梯出来的我说“别怕”的瞬间。可是，这些瞬间就像飘在空中的彩色泡泡，包裹着我的期待，在郑以牧一次又一次的否认后，骤然破裂，随即消失。
“嗯，来不及了。”我笑着对郑以牧说。
“我就知道。”郑以牧苦笑。
“郑以牧，以后再碰到喜欢的女孩子，要记得，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不要责备，要拥抱。在她失去信心的时候，不要嘲讽，要安慰。在她碰到难题的时候，不要打击，要支持。女孩子很好追的，就算是你为她煮碗面，她都可以开心很久。”我说。
郑以牧看着我，眼睛有点红红的：“时岚，你是不是对我失望过很多次。”
“嗯，还好，也就一万多次吧，哈哈。”我试着缓解气氛。
“哪有这么多次！”郑以牧反驳。
“有啊，你听我给你数啊。咱们第一次见面那次，你就让我整理一大堆数据，都没让我休息。还有我们去苏州那次，大家都去逛园林了，你非要我帮你写获奖感言。还有，只要我说哪个男明星很帅，你就说人家像大猩猩……”我笑着说。
郑以牧摇摇头：“时岚小朋友，你真的很记仇。”
“是啊，我这么记仇，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应该会一直骂你，骂到你每天都在打喷嚏。”我说。
“那多好啊，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郑以牧恢复了笑容：“时岚小朋友，以后不管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记得，我是万能的。”
我知道无法改变郑以牧的决定，我也知道，如果强行将他留在宝莱，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郑以牧就像是自由的风。风本就不应该为任何人停留。
“来，抱一下！”郑以牧不等我反应，立刻伸开了双手，将我环抱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时岚小朋友，要幸福啊。”
我用力推开他：“郑以牧，你在发什么疯啊。”
“哈哈，反正呢，你就记得，是我赢过了方明远就好了。”郑以牧向我挥挥手，坐上了车。
看着计程车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这难道不黑色幽默吗？一场万众瞩目的对抗赛事，两位选手，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想赢，另一个，赢了却放弃奖杯。剩下我这个一直在摇旗呐喊的观众，孤零零地站在观众席上，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就好吧。
郑以牧，你也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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