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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从一开始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再到后来手机号码易主，不过是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森森亦想尽一切方式去探听过郑以牧的消息，可是，就连与他交情不浅的管控部门总监徐聪，也表示无从得知郑以牧的近况。他更换了住址与手机号码，停用了一切社交软件，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若不是看着办公桌上那一堆粉红小猪的玩偶，我甚至会怀疑郑以牧是否真的曾在我的生活里存在过。
回到珠宝行业总监职位后的方明远，工作愈发繁忙起来。而我也因为安姐的重用，独立带了一个小组，成为了互联网行业传闻中最惨的“夹心饼干”。以前，我带着森森，二人默契配合，荣辱与共。可是，现在，我的手下有十几个同事，对下，要了解下属们的诉求，陪着他们加班，对上，我又要想方设法完成业绩，应对来自上级的提问。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电话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在难题面前连皱眉的时间都没有，就要撸起袖子，拆解破局之法。久而久之，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而方明远，则是在另一座山峰遥望我的将领。
我们各有自己的战场，用冷静与果断为人称道，在职场获得他人的认可。
难得的空闲时间，我与方明远会在黎园公寓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回到家中后，热乎乎地吃餐饭，窝在沙发上看部电影。不过，这样忙里偷闲的时光，维持不到五个月，还没有熬到2022年最后一个月份，就因创始人对方明远提出了更高期待，而画上了句点。
在宝莱公司，那些做不出成绩的中层，很快就会离开。更糟糕的是，做得好的人，也未必能留下来。
尚沁蕾，就是最好的例子。
尚沁蕾曾经是宝莱直播平台音乐制作中心的负责人。歌剧出身的她策划了“宝莱新唱将”，促成了一些独立音乐人和宝莱的合作。2022年1月至今，中国年度播放器top100里70%爆款歌曲来自宝莱直播平台。可即使功劳如此卓著，上个月，尚沁蕾还是因为和空降的领导高云飞观念不和，达不成共识而选择离开，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尚沁蕾对宝莱直播平台音乐制作中心的贡献，她的工作能力与态度，都无可挑剔。在她之上再空降领导，意图不言自明——尚沁蕾并不是干得不好，只是创始人觉得找到了更好的人。
在宝莱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公司一直在市场上寻找更好的人，来替代现在的人。
无独有偶，刘恋的离巢，也让所有人不得不正视互联网行业的残酷。
前知名打车软件公司副总裁刘恋毕业于哈佛大学，学历过硬，智商过硬，情商过硬，由她负责开辟的专车业务，所采用的策略至今都还在商学院的课本里记录着，供学生们学习。2017年，创始人将她请来了宝莱，由她负责国际化业务。不过，还没等到刘恋真正大展身手，就因为宝莱对创业公司麦阳跨境的收购，其创始人宋宏杰入职宝莱，分走了一大块国际业务，自此，刘恋的发挥空间压缩到了海外投资和法务。一年后，随着知名搜索引擎谷歌前高管davidlee的到来，刘恋的职权可能进一步被缩小到国内法务。当发挥空间急速被压缩，三个月之后，刘恋选择交上了一封辞职信，离开了宝莱。
我们悲哀的发现，有时候，你面试的人，其实可能就是来代替你的。随时可能被取代、移植的危机感，让大家不约而同地认为“闲下来就是死去的开始”。从外部环境来说，业务迅速壮大，本身也能吸引更好的人，这就让宝莱可以用不断迭代中层的方式，来推进业务。内部疯狂卷动，外部虎视眈眈，每个团队都在赛马，相信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位。
随着创始人的版图不断扩大，原本被投资人们看好的宝莱电商小程序业务也被他成功吸附。因此，他需要一个能扛事，能打仗的将军。这个人，不仅要有管理能力，还要有宝莱行业知识，更重要的是，还得目标坚定，全身心投入。
而创始人对方明远提出的要求，便是让他跳脱珠宝行业的限制，踢走李东乾，接手电商直播小程序“宝莱灵箱”的上线项目，与天迈公司预备上线的直播小程序“随心逛”正面对打，企图一举超过天迈，宣告后起之秀的不容小觑。
创始人选中了方明远，这也就意味着，这场宝莱与天迈的竞争，他正式入局了。
这张入场券，一旦握在手里，便只能赢，不能输。
收到人事任命的邮件时，我刚刚忙完国际美妆品牌入驻宝莱直播的项目，从北京飞回了上海。傍晚时分，天空中下着小雪，略微有些寒冷，原本计划直接去参与一个品牌方晚宴的我，重新补好了妆，还换上了小礼服裙子。奈何在机场见到计划一同出行的安姐后，我才得知由于品牌方通知的时间有误，必须改日启程。因此，我只好裹着一个大羽绒服，等待着方明远与姐夫接我们各自回家。
此时的安姐，刚刚用一场漂亮的双十一收官战，证明了她才是美妆行业的最佳领头人，被创始人升职，顶替了陈思怡，成为了美妆行业真正的一把手。而我，也获得了提拔，负责了所有纵向的业务，成为了最年轻的有机会向总监职位发起申请的员工。
这一切的光鲜，背后的心酸，或许只有我与安姐知晓。就在两个星期之前，我跟安姐在去直播间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安全气囊瞬间就弹了出来。虽然我们没有很严重的外伤，但安姐当时的第一想法都不是去医院，而是想先去和直播间把筹备会开了。后来，处理车祸的警察直接把救护车叫来了，安姐没办法，只能跟直播团队说明情况，还是直播团队负责人催安姐去医院，主动提议开视频会议，安姐才肯配合治疗。而那段时间，我至少要备着三个充电宝，手机与电脑开着不同的会议，戴着两对耳机，手指还要不停敲打键盘，回复其他工作群的消息。互联网这一行，越是变化莫测，越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面对疾风，咬一次牙，都算我们不够坚强。
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身处其中，当我知晓方明远被委以重任时，第一反应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对方明远表示羡慕，夸赞他年轻有为，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心疼。
“别抱着手机发呆了，你家方明远来了。”安姐提醒我。
我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从牧马人上下来的方明远。方明远穿着我给他买的白色羽绒服，手里拿着我的围巾，小跑过来，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
“安姐，我送你一起回去吧。”方明远主动向安姐打招呼。
“没事儿，喏，我老公也来了。”安姐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姐夫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与方明远向姐夫问了好，临分开前，安姐拽住我的袖子，用方明远听得见的声音询问我：“真不考虑？”
“还是算了。”我摇头。
“行吧。那人条件真不错，不比大忙人差。”安姐大声说。
“你们说什么呢？”姐夫问。
“嗨，我给时岚介绍我一学弟呢。就姜磊啊，你以前见过他，刚从英国回来。他看了我们部门的合影，立刻就问我要时岚的联系方式。大高个，大帅哥！有的人可得牢记，我们时岚抢手得很哦。”安姐意有所指。
我当然明白安姐是为了我好，可看着方明远有点愧疚的神情，我又于心不忍了起来。只好拦住了想要向方明远发难的安姐，与方明远一同离开了机场。
“方明远，我得先和你说明哦，姜磊要加我，不是对我有意思，是因为他想买宠物。所以，我直接让他咨询胖哥了。”方明远刚发动车不久，我立刻选择了向他解释，以免他误会。
方明远忍不住笑出来：“时岚，你这样，会让我自惭形秽。”
“嗯？”我的雷达一下子被触发：“你为什么自惭形秽？是不是有女孩子向你告白了？难怪你最近总是鬼鬼祟祟的！”
“哈哈，不敢。”方明远说：“是我做得不够好，陪伴你的时间确实不够多。”
“没事儿，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哈哈！”我宽慰他：“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啦。方明远，相信我，你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好的男朋友。”
方明远笑着说：“你啊，怎么这么好哄。对了，那封邮件你也收到了吧。”
“收到啦。”我的语气低沉下来。
“感受是？”方明远问。
“还能有什么感受呀？悔教夫婿觅封侯呗……”我把手臂靠在车窗上，说：“不过，你想去做，就去做吧。让大家看看，我男朋友方明远，多么厉害！”
“时岚，不用降低对我的期待。”方明远说。
“什么？”我问。
“我是说……。”方明远顿了顿，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我没再追问。在北京出一趟差，我感觉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方明远将车内的空调，调至舒适的温度，放了舒缓的音乐，我就这样一路睡回了家。
等我醒来时，小雪已经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落在地面上，铺成纯白色。
“好像哦。”我感慨道。
“好像什么？”方明远问。
我看着车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回过头笑着对方明远说：“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场雪。那时候，你酷酷地把你的工卡给我看，问我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当时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哈哈！”
“你啊。”方明远将牧马人停在车库里，等我从车里下来后，拿了一个精美的锦囊递给我。
“这是什么？两只鸳鸯？”我把玩着锦囊。
“前两天，部门团建，女同事们吵着要去寺里求姻缘，我就顺便也去求了一个。”方明远说。
“咱们俩都在一起了，你还求什么姻缘呀。”我笑。
“我求的是你平安。”方明远搂住我：“姻缘是由我来负责努力的，你只要负责平平安安就好。”
我们一同走回公寓楼里，在等待电梯时，方明远接了个工作电话。看着他抱歉的眼神，我即刻会意：“没事儿，你先去忙吧。外面在下雪，开车慢点。”
“好。”方明远摸了摸我的头，转身走了。
当然不是没有埋怨过。我埋怨过方明远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埋怨过他为什么总是有接不完的电话，埋怨过他为什么总是会突然离开。可是，所有的埋怨，都敌不过方明远在我都忙到忘记父母生日的时候，以我的名字为我的父母准备生日礼物的心意，敌不过他在高频率的出差间隙里，趁着换季，将我的衣橱整理分类，提醒我要注意除湿的温暖，敌不过他会在与我吃晚餐时，记起我随口说的事情，再一一帮我办理妥当。方明远关注着我的情绪与感受，正如他所说，“时岚，我不会因为你的独立，而忘记我要保护你的责任。”
适合方明远的词语，曾是高踞的旁观，是冷酷的清醒，是手段凌厉，是干练从容，是明哲保身。他身处沸腾生活中，对于事业、地位、成功和利益有明确的索求并为之努力不懈。而在我面前，他是包容与体谅，是温柔和看顾，是不计得失的照料。
我永远记得我遇见他的那个夜晚。
在我低落似尘埃的时刻，雪花温柔，方明远将牧马人停在我的面前，放下了车窗玻璃，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在那个瞬间，我是如此感激他。感激他是这么的俊雅卓然，让我在黑夜里，也看到光芒。
方明远是光，光没有形状，光有力量。因为有他时刻为我托底，故而令我永不绝望。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刚想摘掉耳环，就接到了方明远的电话。
“时岚，你帮我去家里拿一下文件吧，就放在茶几上。”方明远说。
“噢，好。送到公司来吗？”我问。
“额……不用。”方明远有些支支吾吾。
“那送到哪儿？要不你发地址给我，我拿了给你送过来。”我说。
“你先去我家吧。”方明远说。
“行。那你等我一下。”我拿出方明远家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他的房门。
奇怪，方明远的房间里居然漆黑一片，连窗帘都没有拉开。
我关上门，顺手想打开灯时，忽然有一大串星星点点的灯光亮了起来。
一个投影视频出现在白色的墙壁上。
视频里，方明远在用嘴一个个吹气球，胖哥拎着一个气球打气筒走了进来，拍了拍方明远的肩膀，嫌弃地说：“方明远，你这人咋这么实诚呢？看你平时那么聪明，居然连打气筒都不知道用。让开，我来！”
在布置星光挂灯的安姐也回过头来帮腔：“就是。方明远，记得给封口费，不然，我一定告诉你的下属，任你平时多精明，该晕头的时候还是晕头！”
方明远嘿嘿地笑着，拿着摄像机的人应该是姐夫，为方明远说好话：“你们要理解一下他，第一次嘛，难免紧张。”
安姐立刻怼姐夫：“第一次怎么了，怎么？你还想让他多几次啊？我告诉你啊，方明远，你必须成功，不然都对不起我们这么辛苦帮你筹备。”
安姐说着，又想起了森森，她使唤着方明远让他将星星灯调整一下位置，自己则在房间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的森森揪了出来。
“森森，叫你来是让你干活的，不是让你和玫瑰花自拍的！”安姐又好气又好笑。
“我不是在和玫瑰花自拍，我是在和时岚姐的幸福自拍！安姐，那些玫瑰花是不是特别贵？”森森依然美滋滋。
“你这个小脑袋，脑子里怎么都是钱！”安姐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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