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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奚辞脚步匆匆。

    起初简欢以为他在躲避自己，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确实是有事，而这件事还是由自己引发的。

    《搜索》热度很大，的的确确给梧桐镇带来了流量，让全国各地都认识了这个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的贫穷小镇，仅是几天时间，大批的游客争先恐后地往这儿跑。

    当代人生活压力大，总是寻求返璞归真，一边嚷嚷着不跟风寻找小众旅游景点，一边又紧盯着网络上的热点推荐，在网红点打卡，标榜着自己也是潮流。

    梧桐镇便是忽然之间崛起的网红景点。

    过去一年来的人都没有现在一天来的人多，人对商业的发掘潜能是无限的，一夜之间，镇上多了不少小卖部，收费停车，甚至还有临时洗手间。

    而往梧桐镇上的人多了，也引发了另一种现象——学生们不上学了，跟着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做生意了，卖花卖饮料卖零食，收停车费收如厕费等等。

    但这些，奚辞都不知道。

    他回到梧桐镇是偶然的。

    他的生活在在节目播出后，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停有人将电话打到公司，甚至在公司门口等他下班，奚辞规律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且也给公司带来了麻烦，入职四年从未请过一天假期的人，被迫赶回家工作，休整几天再回去上班。

    但奚辞在家也没法好好呆着，因为有人打听到了他在安置区的地址，接连几日，那个女孩都在他家楼下守着，她说她喜欢他，可他压根不认识她。

    女孩在他家楼下守了一天，奚辞无法，只得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回了老家，避开这些纷扰。

    人是可以避开，可手机却不能关机，还有许多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奚辞无法，只能买了新的电话卡，好在工作用的钉钉绑定的是邮箱，还没被爆出来，暂时不用换新。他忙着处理工作，也忘记通知陈明非自己换了号码。

    回到梧桐镇才发现，网络所带来的影响，不仅是对他一个人，还有整个梧桐镇。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具有翻天覆地的能力，它轻飘飘地一掀起，就改变了这个三十多年都没有什么变化的小镇。

    是好事还是坏事，奚辞无法下定论，但他知道，他与奚关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被这只翻云覆雨的手，打散了。

    有游客到来的那一天是周末，学生们放了假，游客来到梧桐镇后发现连小卖部都少得可怜，便有人差遣着孩子跑腿，吃到甜头的孩子周一索性没去上课，继续为游客跑腿，随后，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再两天后，已有人在家门口支起了摊子卖东西：饮料瓜子小零食，纸巾雨伞土特产。

    因为忙不过来，孩子们也被拉着来跑腿了，一天少则好几十收入，多则一两百。

    这在枫县这样的贫困县来说，是一笔大收入，矜矜业业地去上学，能有多少收入？现在电视上大学生都就业难，梧桐镇能走出几个名牌大学生？还不如趁早多赚点钱，反正游客多了，旅游发展起来，以后都不用出去打工，不愁生计了。

    这是大部分梧桐镇民众们的思想，他们异想天开，他们愚昧无知，可这不怪他们，因为这里多数的人，连小学都没念全，会玩智能手机，会发文字朋友圈，已经是“认真学习”得来的成绩。

    这里的人，别说走出西余市，连走出枫县都少，他们一辈子困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忽如其来的财富几乎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能赚钱，多赚一点是一点。

    至于学生们，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没有繁重的课业，没有严厉的老师，而且赚了钱还能从家长手中得到一点零花钱可以买零食，偶尔遇到好心的游客，还会给他们送一些可爱的新奇的小玩意，多好呀！

    于是，才几日，学校里便少了三分之一的学生。

    另外三分之二，一半是因为家里父母在外打工，或者是有别的工作没有出去“创业摆摊”，一半是家长开明，孩子也好学，得以留在课堂。

    多么魔幻，可这就是现实。

    奚辞回到梧桐镇，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局面。

    他是惊讶的，但达不到震惊的程度，好像冥冥之中就预料到会有一些变化，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而已。

    他回了家，才从母亲林之苹口中听说，父亲已经好几日没回家吃饭，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奚关山前两年到了退休年龄，但仍旧留校工作，拿着微薄的返聘工资，基本都贴在了学校，贫困学生的学杂费和食宿，学校教学设施上，林之苹偶有怨言，但每每逢年过节看着络绎不绝上门的学生，无论走在梧桐镇哪个角落，大家都亲切地喊她师娘，她又觉得这一切是值得。

    林之苹身体不大好，最近换季偶感风寒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梧桐镇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外面比往常吵闹了不少，而奚关山又连日不见人，见到儿子回了家，不仅抱怨开来：“你爸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天天不见人！和我说是家访去了，他现在又不上课，家访怎么成了他的事情了？还有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回。”

    正要去拿手机，奚辞忙按住她：“妈，不用打了，我去找他。”

    奚辞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巴，才放了东西，又匆匆出了门，林之苹还想说什么，他已经下了楼，边走路边给奚关山打电话，大致了解来龙去脉后，正准备加入家访的行列。

    结果才出了家属楼大门，就撞见了简欢与陈明非。

    他不是不惊讶，只是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

    简欢来梧桐镇做什么？

    拍摄新的节目？还是做节目回访？奚辞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念头，唯独不曾想过她是来找自己。

    而简欢不仅是来找他，还跟上了他。

    简欢的想法，他捉摸不清，她的那番话，更让他觉得扑朔迷离。

    只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想着，她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她觉得无聊了无趣了乏味了，就会离开。

    不仅是梧桐镇，还有他自己。

    奚辞是这样想的，却不仅放慢了步伐——简欢穿的是带跟的小皮鞋，虽然是羊皮，看起来柔软，但终究没有他一双运动鞋舒适，他步伐又大，她跟在后面显得有些吃力。

    他这边速度慢了下来，简欢也不用小跑着，也没有再次踩到他的脚后跟。

    奚关山在梧桐镇的地位很高，几乎大半个梧桐镇的人都认识这个老校长，连带林之苹与奚辞都成了梧桐镇的名人，加上先前学校老师紧缺，奚辞代了不少数学课，还在学校办了奥数班，所以大半学生和家长都认得他，先前《搜索》来到梧桐镇拍摄，不少街坊邻居还上镜，对他发表了评价。

    他才出了家属楼，已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奚老师，回来啦。”

    他被喊“小奚校长”和“奚老师”已经好些年，起初他也觉得不妥，纠正了许多次也没有明显成效，索性放任大家，逐渐也就习惯了，这会儿简欢跟在身后，被这么一叫，他感觉身后的人视线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

    明明周围的人很多，也有很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奚辞却能够准确地捕捉到她的。

    她的视线的探究的，也是毫不忌讳的，更是热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