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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柳无瑕面上闪过的不自然，阅人无数的萧琴娘岂能不懂？她无奈地轻叹一声，难得一见的笑意又倏地隐了去。
“我贸然前来确实唐突了，阿碧若觉得不舒服，我这就走。”
见她不做任何辩解就要离开，转瞬又变回一贯冷冷冰冰的模样，柳无瑕意识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急忙上前将人拦住：“二嫂想到哪里去了？你别多心，我只是……嗯，有些惊讶。上次去看你，你险些就要将我扫地出门，今日你突然和我说这些，我……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对。总之，你能来，我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舒服？”
柳无瑕说得真诚，惯性使然拉住了萧琴娘的手，触碰到那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肌肤时，她猛地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萧琴娘不喜与人接触，慌忙松了手，真真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萧琴娘虽无回应，却也没有排斥。
“先前是我不好，是我太武断了。其实我早就想过来向你赔不是，又怕吓到你，或是让你生出误会，以为我图谋不轨。方才来之前，我左思右想，想着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意如实传达给你，可惜……唉，我明明想了许多话，可一见到你就全忘了。”萧琴娘难为情地垂下头，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看得柳无瑕一阵心软。
“二嫂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我是妯娌、是姐妹，我是个直性子，喜欢直话直说，二嫂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拐弯抹角我反而不习惯。”确认了萧琴娘的真心实意，柳无瑕松了口气，又怕她心中别扭，便尽力放松下来，如素日一般粲然笑着，不动声色挽住了她的胳膊，仿若水到渠成一般自然，“外面可真冷，二嫂已经等了许久了吧？这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走，我们去屋里，让瑞香煮些好茶，暖和和的才好说话！”
“呃……”望着院门，萧琴娘明显有些犹豫，“苍庚快回来了吧？我就不进去了。”
“他回来他的，不耽误我们说话。”柳无瑕一时没能理解萧琴娘的意思，再要坚持，只觉手上一沉。萧琴娘努力往后退了一步，但面上的神色却温和了许多。
“家里人和我有误会，也是我不好，不爱说话、不愿解释，这才让误会越积越深。苍庚明事理，但母亲对我……算了，暂时我还是不要进去，免得给你添麻烦，让苍庚跟着为难。”
柳无瑕做不来看人下菜碟的事，被这话一激忍不住犯了倔：“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难道一家人说个话、聊个天还要看他人脸色？”
没想到她拧起来竟如此幼稚，萧琴娘看得好笑，想笑却又不敢太放肆，只能极力忍着：“我知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然那日也不会借常姨妈的事在母亲面前说那样的话，令大嫂进退失据，几欲钻进地缝里。”
柳无瑕一惊：“你怎么知道……你？”
担心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萧琴娘忙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那日也是凑巧，散了席之后我觉得胸中憋闷，便在院里小逛了片刻，凑巧听见了你们说话。你别误会，我不是存心偷听，真的只是凑巧。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你来看我，我真心以为你是故作姿态想拉拢人心，所以才说了那些失礼的话。那日之后，我才知道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嫂那个人见风使舵惯了，虽然人前竭力巴结你，可你并没有因为她的吹捧而生出张狂之气。相反，尽管霜霜和你平日里水火不相容，但看到她背地里被大嫂欺负，你还是会仗义相助、替她讨回公道。”
“二嫂这么说，我可是无地自容了。”柳无瑕被夸得面色羞红，“我没那么大度，那么做也不全是为了霜霜。大嫂之前害我吃了不少哑巴亏，我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世上的事有来就有回。大嫂自己做孽，你不过原样奉还而已。你敢于和她叫板，有这样的勇气，足以令我敬佩了。”
萧琴娘眼中的笑意越发热烈，点点眸光中透着心悦诚服的赞许。柳无瑕实在不好意思，摆手推辞：“二嫂别这么夸我，我这个人不禁夸，会飞上天的。回头被苍庚看到，他一定会笑话我没出息。”
“他怎么敢笑话你？比起他，你可有担当多了。”
萧琴娘似是话里有话，柳无瑕听着奇怪：“他做过什么拿不上台面的事？让二嫂这般看不上？”
萧琴娘一愣，随即意识到失了言，忙摇头解释道：“苍庚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们兄弟三人里就属他最有出息，他哪里会做什么拿不出手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呀，巾帼不让须眉，行事说话不比苍庚差到哪里。瞧我，和你说得高兴，一时就胡言乱语起来，你别往心里去。”
虽然她努力解释，可柳无瑕还是从她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一丝难堪和慌张。
萧琴娘是繁云楼的人，流珠也是繁云楼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而这过往中必有杜苍庚的一份。
见柳无瑕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萧琴娘略显尴尬，四下瞧了几眼，轻声说道：“我出来许久，只怕已经被人盯上。你也知道，母亲认为我不祥，我不能和你说太久……”
“二哥的事怎么能全怪你一人？”
贸然提起杜苍术，萧琴娘目色一黯，整个人猛地蔫了下去，又变成了以往冷冰冰的模样。
柳无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极力想把冷场圆回来：“二嫂，我……”
“难得这世上还有人肯替我说话。”见她着急解释，萧琴娘牵起嘴角笑了笑，可笑容却没方才那般明亮了，“阿碧，谢谢你，不过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别说了。人言可畏，我已经习惯那些冷言冷语，没必要害你跟着我一起受罪。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知她要走，柳无瑕忙又唤了一声：“二嫂，以后我能去看你吗？”
萧琴娘顿了顿，为难之色溢于言表。她本想劝柳无瑕不要去，免得节外生枝，可望着对方真诚的面容，却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来。
“当然。”萧琴娘终是让了步，“你来看我，我自然高兴；你不来，我也不会怪罪。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望着那孑然离去的背影，柳无瑕默默叹息，说不尽的滋味百转千回。
“二夫人也是可怜人，出来见您一面都得偷偷摸摸，生怕被人跑到老夫人那里告黑状。”
听瑞香碎碎念，重重酸涩涌上柳无瑕的心头。怜惜之余，萧琴娘的无心之言也在柳无瑕心里塑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将之前的心结再度系紧。
“二嫂可怜，却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否则也不能在这个家中撑到现在。方才你听她说了吗？关于苍庚……”
“嗯。”瑞香点头，却似乎并没往心里去，“小姐，您别瞎想，二夫人常年不与人交往，说起话来难免颠三倒四。”
“她阅人无数，看人的本事比我们都强多了，你可别因为她闭门不出就小瞧她。”
“这个我当然知道！”瑞香不服气地撇撇嘴，“可是小姐，比起她，我更愿意相信姑爷。姑爷待您如何，您比谁都清楚。虽说他确实对您说过谎，但他身不由己啊，而且他还保证过，一旦时机成熟定然如实相告。小姐，难道姑爷掏心掏肺您不信，外人随口说上两句含混不清的话，您就信了？”
“我不是不信苍庚，只是……”柳无瑕所言非虚，她确实愿意相信杜苍庚。但愿意相信和能够相信是两回事，杜苍庚一日不坦白，她心里的坎就一日无法彻底铲去。心中的好奇和困惑似火苗愈烧愈烈，偏偏萧琴娘就是那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之前，萧琴娘刻意疏远，她无计可施，如今萧琴娘主动化干戈为玉帛，她心里那点盘算便又活了起来。这些小心思她不愿和瑞香多说，只怕说多了被嘲笑，便无奈地耸耸肩：“你说得对，我不该疑神疑鬼。罢了，这些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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