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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果然才思敏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逗乐？”柳无瑕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略作沉吟又探身过去，神色比方才明显恳切了许多，“说真的，看霜霜难过，我也跟着难过。换作我是霜霜、你是洛安昭，我想我也绝难一时半刻做出正确的决定。越是乐观的人，一旦真切地受到打击，越是比常人陷得深。我觉得，你我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我们这样一意孤行，强行逼着她放手，真的对她好吗？你想想，洛安昭刻意隐藏身份，连我都见不着他的面，偏偏霜霜能撞见他。更要命的是，二人重逢时，又是洛安昭英雄救美，将霜霜从越王的手中搭救出来，不仅救了霜霜、也救了你、救了我们全家。你回来之前，我一直在反复考虑着这个问题，换个角度来看，或许这真是天意？是上天有意安排他们在一起？”
一席话说得杜苍庚不由有些动摇，他沉思半晌，却始终没能拿出个主意。瞧他这般为难，柳无瑕忍不住摇头：“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可惜轮到自家妹子，也瞻前顾后手足无措。想着为她好，阻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会心软。如此反反复复斟酌再三，却依旧不能断定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谁说不是？！”这话算是戳中了杜苍庚的难处，惹得他一阵苦笑，“我不同意，是因为我知道安昭绝不可能给霜霜安稳的日子。我只想保证霜霜的幸福，可一听到她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的可怜样，却又忍不住自我质疑，担心是自己是不是一意孤行、是不是太武断了。”
瞧他左右为难的困顿模样，柳无瑕心中终于有了底，将犹豫许久的想法彻底说了出来：“说到底，这件事上你我都是外人，真正的当事人除了霜霜，还有洛安昭。今日我探了霜霜的口风，确定洛安昭并不知情。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该把霜霜的心意转达给洛安昭？我有此设想，却又恐你嫌我多事，迟迟不敢和你提。听你这番话，我才知你心里也一样没底，这才敢说出来和你商议商议。”
“你的意思是，先和安昭说说，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嗯。”见他并未直接反对，柳无瑕连连点头，“你不同意这门亲事，其实就是担心洛安昭身上有太多的未知。但感情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那都是攒了几辈子的缘分才修来的。作为霜霜的兄嫂，我们当然希望霜霜可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过一辈子，但对于霜霜而言，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就像你我，若当初只求安稳，还能走到今日吗？虽然你我都不在乎，但门第之见生生摆在眼前，若当时我们早早便放弃了，今日一切的美好就都不存在了。推己及人，这个道理是相通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和洛安昭好好聊一聊，看看他作何打算。千金易得、有情人难求，若他对霜霜亦有好感，我们不妨给他们机会，静观其变；若他将霜霜视作路人，那我们再去劝霜霜的时候，心里也踏实一些。”
杜苍庚明显是将这些话听了进去，眉头深锁，目色深沉：“常言道，天意不可违，可老天有时也爱造化弄人。你说得不无道理，但这其中的危险也需反复考量，毕竟越王那边不可掉以轻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了，此事便交给我吧。反正你该说的都说了，近日就不要再去找霜霜，免得过犹不及，令她反对你生出敌意。你们俩的关系才缓和不久，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事再闹僵了。”
“我懂，我不会逼她。”看出杜苍庚开始认可自己的想法，柳无瑕心中稍安。然而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到底是喜是忧，一颗心总不能稳稳归位。
于私，柳无瑕乐于见得杜霜霜能与心仪之人终成眷属，于公，她又不能断定这种“放纵”会不会再度给整个家族带来麻烦。左右为难之下，她想起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说来说去，若不是越王，这件事怎会如此棘手？对了，你和阿爹今日行事是否顺利？”
听她如此一问，杜苍庚立刻想起今日宫中那滑稽而解恨的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顺利！顺利！先下手为强怎能不顺？”
“如何先下手为强？”
听柳无瑕好奇而又着急地催促，杜苍庚勾勾手，示意她再靠过来些。
“今日是初一大朝，越王不敢随便缺席，朝会之后，陛下照例会询问太子和越王近来所学及所见，并与近臣们闲叙片刻，这种场合，怎能少得了阿爹？他老人家今日在御前故意神色恍惚，陛下心细，立刻便察觉到了异样，主动询问阿爹是否遇上了难事。阿爹顺势哭诉一番，在陛下面前老泪纵横，说霜霜昨日遇上了歹人，差点丢了性命。可惜你没在，没能亲眼看到越王那个怂样。他以为阿爹是要告他的状，差点没站稳，要不是太子及时扶住他，他可真就要当众来个平地摔了。”
不用亲眼见证，光是想想越王惊慌失措的狼狈样，柳无瑕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她急于知道越王的下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紧紧拽住了杜苍庚的手腕，认真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然了，阿爹只是为了震慑他一下，让他明白我们全家都已经清楚他欺负霜霜的恶行。陛下询问是否记得歹人样貌，是否抓到歹人，阿爹说霜霜只是个姑娘，遇上那样的事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能记得对方是何模样？不过好在有无眠和齐柱相护，霜霜才能逃过一劫。”说到此处，杜苍庚故意停顿了一下，得意地冲柳无瑕眨了眨眼睛，“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的荒唐事，陛下闻言大怒，立即下令彻查。我是右弼校尉，有维护宫禁和京城安全的职责，同时又是霜霜的哥哥，有为妹妹报仇的天经地义，于是缉拿歹人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我手里了。”
“那……越王不得吓死？！”
见柳无瑕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杜苍庚颇为玩味地笑了笑：“阿爹此举，既要激起陛下对那歹人的憎恶，也要将局面握在自己人手里。越王做过什么，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陛下震怒，越王又一向畏惧陛下，暂时绝不敢再打霜霜的主意了。而我手握缉拿的诏令，之后再从别处调一个人欺男霸女的囚犯来，也就算应付完这个差事了，陛下必不会深究。”
柳无瑕默默听他说完，忍不住拍手道：“一石二鸟，阿爹果然有一套！如此一来，越王的威逼之势稍减，我们也好抽出空来，好好考虑一下霜霜和洛安昭的事了。”
“嗯。”杜苍庚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霜霜的事暂且不要告诉阿爹。你不知道，阿爹虽不愿我私下与安昭往来，但心里却把他看做亲儿子一般。关心则乱，我怕阿爹会着急上火，他那个岁数，还是少让他操心得好。但愿霜霜能尽快回头是岸，我们也好踏实一些。”
这番话重又勾起柳无瑕心中的烦忧，她轻轻摇头：“霜霜都已经发了话，说自己愿意随洛安昭漂泊去，我只怕她钻了牛角尖，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来。若洛安昭是寻常人还罢了，他偏偏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不能时时和霜霜见面……”
“时时见面？那岂不更糟？”
“你知道什么？”柳无瑕不满地瞪了杜苍庚一眼，满脸不屑，“感情嘛，越是得不到的越美好。洛安昭总是不出现，霜霜便会忍不住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那样的描摹是一种充满了美好憧憬的想象，会把世上所有的完美都堆砌到他一个人身上。到最后，霜霜喜欢的，到底是真实的洛安昭、还是想象中的洛安昭，恐怕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反之，一旦霜霜能和他朝夕相处，时时刻刻见到他，那他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就无所遁形，一条一条摆在了霜霜的面前，让霜霜明白，他的神仙哥哥也不过如此。以前视如金镶玉，一旦熟络了才发现，也不过俗物一枚。”
杜苍庚第一次听到这般有趣的女儿心事，觉得既新奇又不无道理。可等他听完最后一个字，再瞧着柳无瑕微微撅起的唇，忽而心口一动，察觉到了一丝妙。
“我怎么觉得你含沙射影的……以前视如金镶玉，其实也不过俗物一枚，你是在讽刺我吗？”
“你瞎紧张什么？我哪里讽刺你了？”柳无瑕不以为然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眼底浸了些得意，“我和你都认识多久了？你若是俗物，我早就该发现了，还能等到今时今日？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说个道理，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敏感了？”
杜苍庚半信半疑，想了想还是无奈作罢：“罢了罢了，如今我横竖都说不过你，也不敢和你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方落，就听帘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二人齐齐抬头，却见瑞香急匆匆迈步进来。
“公子、小姐，霜霜小姐方才过来了，我请她进来，她却死活不肯。她让我转达给小姐一句话，说让你安心养身子，她会多去探望罗姑娘。”
闻听此言，柳无瑕才好些的心情复又落了下去。她无奈地望着杜苍庚，默默叹道：“霜霜到底还是疏远我了，连话都不愿和我当面说了。”
担心她又胡思乱想，杜苍庚赶忙笑着宽慰道：“你是为她着想，才会劝她那么多。换作别人，谁会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霜霜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还是记着你的好的，否则怎么会主动请缨替你照顾罗姑娘？你放心，等过几日，待她心情好些了，我会亲自和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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