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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之意在于防微杜渐,柳无瑕没有理由反驳,再加上杜霜霜已经主动担起照看罗璧儿的事,她心里便多了几分踏实,除了让瑞香隔三差五去枫林染看一看,其余时候便躲在屋中不闻天下事了。
至于乾州那边,功夫不负有心人,杜苍庚他们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些眉目,将罗氏夫妇在京城的住所查得清清楚楚。罗璧儿的父亲名唤罗盛,曾经在大理寺卿胡之恒门下做过几年事,可后来因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触怒了胡之恒,被人扫地出门。罗盛夫妇向来勤俭,早年攒下些积蓄,便在城南租了个店面,以贩卖胭脂水粉为生。再后来,罗盛老来得女,四十岁的时候有了罗璧儿这么个闺女。本以为苦尽甘来,一家人终于能过上团团圆圆的踏实日子了,没想到祸从天降。因为收租的时候与人发生了些口角,罗盛与人结了仇。罗盛是个老实人,可越老实的人越认死理,结果梁子越结越深,最后被人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带着媳妇和女儿远走他乡以求避祸自保。
总体上来看,罗家的经历与柳如镜所述基本无差。然而令杜苍庚头疼的是,虽说大理寺卿胡之恒确实是当初替淑妃调包公主的帮凶,可仅仅因为罗盛曾经在胡之恒府上做过事,并在看起来十分巧合的时期内育下一女,就断然认定罗璧儿乃金枝玉叶,这根本就站不住脚。无巧不成书,这世上本就存在着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仅凭这些巧合是无法断案的,除非拿到实打实的铁证。何况事关皇室血脉,容不得一丝疏漏,若非板上钉钉,谁敢贸贸然给赵弘?认回一个女儿?
当务之急,杜苍庚还差一个直接的证据,可惜当初罗盛在京城时并不善与人交往,在城南居住的日子也不长,若非禁军去查,他们甚至都忘记有过罗盛这么一个人,更别说罗盛的妻女了。
而乾州随安县那边,线索更是少得可怜。杜苍庚等人可谓才见到些希望,又被人断了前路。连着几日,他为此事一筹莫展,可案子却温温吞吞,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反复斟酌之下,杜苍庚决定换个方法,亲自去问一问罗璧儿,或许能从她的口中找出新线索。不过,罗璧儿毕竟是柳无瑕的好姐妹,而且又胆小得厉害,杜苍庚明白,自己问话的分寸一定要掌握得很好,否则稍有疏忽就会惊吓到她。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问题还得自然,不能让罗璧儿生出任何怀疑。事关公主,必须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客观,一旦让罗璧儿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只怕她会生出不必要的想法,反倒给查证带来些隐患。
以防万一,杜苍庚事先还是先和柳无瑕做了沟通,希望她能随自己一道过去。有熟人在侧,凡事都好有个转圜。岂料这几日柳无瑕突然多了个新症状——孕吐。喝水也吐、吃饭也吐,直吐得昏天黑地,连门都出不去。
杜苍庚不忍见她难受,只得耐下性子准备再等几日,待她的症状缓解一些,再与她同去。可柳无瑕却强忍着眩晕摆了摆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你若不方便一个人去,叫上霜霜也行。这个时候,霜霜该去枫林染送午饭了,你跟过去,一定能碰上她。”
杜苍庚正暗暗上火,闻听此言不由欣喜。虽说杜霜霜远不及柳无瑕与罗璧儿熟悉,可这数月间都是她在照顾罗璧儿,何况她自己也亲口承认过,自己与罗璧儿不打不相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有杜霜霜在侧,罗璧儿应该也不至于一惊一乍。杜苍庚如此想着,很快便做了决定,匆匆和柳无瑕嘱咐了几句,随即迈步出了门去。
一路上,杜苍庚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并吩咐道生在枫林染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交代清楚后,他才步履匆匆进了院门,并着意放轻了步子,以免被人察觉。
好在这里只安排了一个侍婢小豆伺候,而小豆此时正专心致志侍奉着罗璧儿,哪有心思顾着有没有访客入门。杜苍庚一路无阻,顺着枫树小道穿行了数十步,远远瞧见罗璧儿正与杜霜霜坐在三楼廊檐下纳凉。二人有说有笑,只可惜离了太远,没法听清她们到底在讨论何种趣闻。
这枫林染不似别处小院房间众多,只砌了一座三层小楼,被层层叠叠的枫林掩映其中。这小楼十分别致,一、二层与平常阁楼无异,而第三层却是四面凿空,只以四根硕大的圆柱支撑,仿若一个巨大的凉亭。凉亭的顶被厚厚的葡萄藤蔓所覆盖,即便烈日当头,亦清凉无比。
往日里,一到夏夜,杜若最喜欢在此处与几个儿子对弈几局,或是伴着星河畅快入梦,或是对酒当歌邀影起舞,甚是逍遥自在。
然而眼下,不见白发老叟,只有两位妙龄少女倚在栏杆上。倩影袅娜,竟透着几分诗情画意。
可惜,杜苍庚没有心思欣赏这绝佳的景色,他略一思忖,一步从枫树后站了出来,高声喊道:“霜霜,我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杜霜霜正和罗璧儿说到兴头处,哪里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杜苍庚。她回首朝楼下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回答,就见那人影已经进了门。
不多时,木质楼梯响起一阵清脆的踢踏声。杜霜霜莫名一阵紧张,慌忙站了起来,刚刚才站稳,就见杜苍庚的脑袋从楼梯处冒了出来。
“你是来给罗姑娘送饭的?”
杜苍庚明知故问,笑盈盈迈步近前。虽然他笑得人畜无害,可杜霜霜还是忍不住局促,紧张地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才好。
自从上次大吵了一架,杜霜霜再没单独和他见过,而杜苍庚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次争吵,即便后来柳无瑕为了劝说自己而摔了一跤,他也没有来找过自己——没再提过自己的神仙哥哥、更没骂自己。
“嗯。”
杜霜霜别扭地点了点头,语气生硬地仿佛是个陌生人,岂料杜苍庚并未觉得不快,反倒笑得更加欣慰:“阿碧近来吐得厉害,连门都出不了,你能替她担些事,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不过,阿碧不在,你更要尽到地主之谊哦!必要周到、体贴,不能让罗姑娘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
杜苍庚到底还是了解自家妹妹的脾气的,依着杜霜霜那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激将法绝对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质疑自己的能力,杜霜霜不满地哼了一声,神色比方才自然生动了许多:“别以为离了三嫂,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放心,我一定把璧儿照顾地妥妥帖帖,让你挑不出一个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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