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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璧儿又惊又喜又惶恐，盯着萧琴娘愣了半天神，却死活没说出来一个字。
说什么呢？说谢谢，好像不对，可不谢她，也不对。总之整件事越来越离谱，就像那种歪了根茎的树，不论之上再怎么开枝散叶，总透着扭曲的病态。
萧琴娘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默顿片刻之后忽然起身，拉着罗璧儿移步妆台前，轻轻推着人坐下。
“你不似我，不该如此素。”萧琴娘像是劝说罗璧儿，又像是自说自话，取过一支珠钗兀自插在了罗璧儿的发髻中，“瞧瞧，这样不就精神了许多？”
不知为何，罗璧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浑身失了力气，动也不动能，只能乖乖坐着任凭对方摆布。她不敢扭头，只好从铜镜中看着萧琴娘的一举一动，而此时，萧琴娘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亦透过镜子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恍惚间，罗璧儿似乎在萧琴娘的脸上看到一丝朦胧的笑容，她看不真切，只隐隐觉得那笑容透着丝丝阴惨，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萧琴娘实在太善变了，每个表情都稍纵即逝，让人总也摸不透。她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可以完全吞噬掉任何与她对视者的灵魂，最可怕的是，这个旋涡藏得极深却又收放自如，当她想要抽离一个人全部的意志时，那旋涡便赫然呈现在对方眼前，当她不想展示这强大力量的时候，那眸底便风平浪静，看不出一丝涟漪。
面对萧琴娘，罗璧儿已经不知何为抵抗。她仿佛被人掐住了命门，被人牵住了鼻子，顺着萧琴娘指引的方向亦步亦趋。
“这……这些珠钗是阿碧送过来的……”
罗璧儿忽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然而萧琴娘似乎早有预料，只笑着点头。
“怎么？如今连阿碧送你的东西都觉得没脸用了？”
她虽笑着，但言辞露骨刻薄，正中罗璧儿的伤心处。罗璧儿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仿佛多看一眼，那罪孽便重了一份。
瞧她这般模样，萧琴娘瞬间又变换了神色，蹲下身来紧紧握住的手，看过来的眼神里竟流露着淡淡的哀伤，“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这世上的事千回百转，左右绕不过一个情字，你与阿碧是姐妹之情，对苍庚是仰慕之情，情与情之间便好比那人与人，并无贵贱差别可言。”
这话有些晦涩，却又暗中有所指，罗璧儿不知她想说什么，可听她语气和缓，大有关切之意。若非亲耳听见，罗璧儿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前一刻，她还极尽挑衅、嘲讽之能尖酸刻薄，后一刻，她已然温暖得如同自家亲姐。
“我早就知道这份念想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从不奢望能得到什么。”
萧琴娘摇头轻笑，明显对这种说法很是不屑：“你既如此难过，不如早些放下？”
“我……”
面对唯一的明路，罗璧儿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她开始犹豫，在正确的选择面前不断退缩。
“二夫人，你不懂。不是我不想放下，而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这么久了，每一天，我的日子都昏暗无光，我想摆脱这种颓靡，却始终无能为力。直到三公子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这毫无希望的日子才终于有了些盼头。一开始，我对他只有感激，绝无他念，直到那日亲眼见到他，我的心才不由控制地乱了起来。我开始偷偷向身边人打听他的过往，听着那些人对他不吝任何赞美之辞，我对他的感觉也从单纯的感谢变得复杂，我开始敬佩他他、仰慕，直至难以抑制的喜欢他。一切全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一天，我都充满了期待，哪怕是为了他神伤，我也是开心的。人生有了牵挂、有了惦念，就像那行船有了舵，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而不是浑浑噩噩混日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果然……”萧琴娘微微叹息，并没有震惊于她这听起来颇为离谱的想法，“既然你根本放不下，那便不该如先前那般左右为难。左思，不是，右思，不妥，反反复复，折磨的终究只是自己罢了。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许多事看似死局，其实退一步想想，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罗璧儿一怔，只觉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握紧了她的手：“你……是何意？”
萧琴娘淡淡一笑，她虽没开口，眼神里却给出了明确的暗示。罗璧儿的心彻底被她的眼神所劫持，在她的眼底，罗璧儿发现了一种疯狂，虽被她极力掩藏，却无论如何挡不住其中的锋芒，歇斯底里、风雨呼啸。
渐渐地，罗璧儿忍不住开始颤栗，因为从萧琴娘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煽动力，仿佛某种艳丽绚烂的毒菌，危险、诱人而又疯狂。
“你知道的，我出身烟花之地，对这些情啊爱啊看得本就比常人更开一些。当初我嫁给苍术的时候，虽与他许下白首不相离的盟誓，却也并不认为他从此之后只属于我一人。男子之心善变，见异思迁亦是寻常，京城之中那些地位显赫的，谁人没个三妻四妾？作为这种的人正妻，若不早些看透，只怕日后要被活活气死。如苍庚这般家世、这般样貌，收个妾室只是迟早的事，与其让别人分了羹，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与阿碧是姐妹，彼此知根知底，而你又时时刻刻感念她的恩情，若你跟了苍庚，必不会嫉妒阿碧，只会同她一道尽心照顾苍庚。更何况，如今苍庚年轻气盛，时时都闲不住，一旦家中有了你和阿碧两朵美人花，他的心也能安定些，也就不会再留恋外面的花丛了，如此一来，对你、对阿碧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话说一半，罗璧儿的两颊明显飞上了红晕，萧琴娘知她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又忍不住叹道：“我有心成其好事，只可惜阿碧并不赞同我的想法。她曾和我聊过，她对夫妇之间的责任看得极重，希望能与苍庚互为彼此的唯一，相扶相携、恩爱一生。此事若想有个好结局，只怕还需先说动阿碧，让她转变心意。毕竟，那种想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若她执意钻牛角尖，只怕到最后遍体鳞伤、心灰意冷之人只是她一人而已。”
听闻柳无瑕的态度，罗璧儿刚刚才提起的精神又落了下去。
“阿碧若不松口，不论别人怎么劝，我都不会做那种事的。”
“当然要阿碧同意在先！”萧琴娘笃定地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我有此想法，并非是给阿碧添堵，而是要防患于未然，让她提前适应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数。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阿碧，若她不认可，谁也不能逼她。”
见萧琴娘的态度再度决绝起来，罗璧儿心内忐忑，不知她到底想要自己如何取舍。不过，萧琴娘并未将话说死，明显留有一线生机，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勾得罗璧儿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落定。
希望近在咫尺，但只凭自己的力量却永远也够不着。罗璧儿不愿放弃那零星的侥幸，便彻底自暴自弃，完全听凭萧琴娘做主。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萧琴娘认真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只看得她心中发毛。好在这沉默并不算长，萧琴娘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阿碧那边，我会找机会慢慢和她聊，若她真心为苍庚好，我相信她一定能想得通。”说到此处，萧琴娘戛然而止，面色凌厉，不似商议，更似威胁，“凡事欲速则不达，在此之前，你还需将自己的心思藏好。在阿碧和霜霜面前，你如平常一般行事就好，不可让人看出破绽。除此以外，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替我说话，否则一旦阿碧察觉出你我关系要好，不管我在她面前如何替你周旋，她都会疑心我是在偏袒你，反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必须谨记于心，这是为你好，否则别说事成，只怕你连在这个家中暂时落脚的资格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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