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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原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对于沈乔乔来说，却还是这么强大的一个压力源，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沈乔乔忽然开口了：“我……除了第一件事，我是被诬陷的，后面的事，都是我做的。”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就连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卸掉，但这种逐渐恢复平静的状态，却没有让苏原感到任何轻松，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沈乔乔这种状态，分明是人在绝望之后，完全认命的姿态。
苏原立即着急了起来，但声音还尽量冷静：“乔乔，你应该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被诬陷、被孤立、被怀着恶意对待，这都是一种持续的、高强度的压力源，在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疏导的情况下，不管你做出什么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
沈乔乔再度沉默了下来，半晌，却忽然冷笑一声：“苏总，如果你想让你的解雇看起来温情一些的话，大可不必。我做的事，我认，我的错，我担。作为一个金融怪物的首脑，你对员工的要求高一点，对我来说，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不会乱说。您请放心。”
苏原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沈乔乔对抗的心理准备，闻言，反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不想解雇你，我只是无意间看到你的档案，心里有些难受，才想尽快来找你。”
“心里难受？”沈乔乔快速反问，“你难受什么？苏原，你用什么身份来难受？”
只要她不再是认命的姿态，苏原就放心了几分，道：“沈乔乔，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被伤害过，你有持续的压力源，你对这个社会充满悲观，但是——你有梦想。”苏原的面上隐隐露出一丝笑容，满含希望，那种神情，足以将沈乔乔的视线牢牢吸引住，“一个真正悲观的人，他或许也有梦想，但是他做不到像你一样，千方百计地去完成它。”
顿了顿，苏原的眉目间爬上了一丝忧伤：“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看见过无数梦想的破灭，我知道，实现它有多艰难，但我也知道，怀揣一个梦想的人，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乔乔，我把你当爱惜的后辈、当朋友来对待，所以我可以容忍你，随意对我说那些足以刺伤我的话。”
听见“刺伤”这两个字的时候，沈乔乔用力抿紧了嘴，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后辈，朋友？原来成为你苏原的朋友，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啊。”
苏原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柔包容而带着点忧郁的眼神看着她。
沈乔乔只坚持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和冷漠都无所遁形，她几乎要忍不住嚎啕大哭，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所有人孤立、被所有人指点的时候，有个人愿意把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
一滴眼泪砸在了地板上，紧接着两滴、三滴……沈乔乔飞快地抬手抹去泪水，依旧低着头，声音低哑：“我是在农村上的幼儿园，由我奶奶照顾。后来我要上小学了，我爸才把我从农村接回来。小学一年级下学期，具体因为什么事我忘了，我同桌忽然说我偷了他带来的班费和一只手表，蓝色卡西欧儿童电子表，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值钱的。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搜身，搜我的书包，最后在我课桌的角落搜出来的钱和手表，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叫了家长。”
调查的人虽然报告了这件事，但时隔多年，细节已经不可考，苏原听着沈乔乔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眉头越皱越紧——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小学老师，一个教育工作者，竟然能这样羞辱一个孩子。这件事只能有两个解释，要不就是她完全没有教育学的任何常识，要不就是这个人本身品德败坏，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具备教书育人的资格。
看样子，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个老师了，说不定沈乔乔并不是她手底下唯一一个受害者。苏原喝了口水，温柔地看着沈乔乔，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沈乔乔也跟着喝了口水，温热的水流划过食道，让她冰冷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温暖起来：“我爸和那个同学的爸爸都来了，我爸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对着他的爸爸道歉，也强迫我道歉，我拒绝了，我爸就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打了我一顿。”
顿了顿，沈乔乔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呵呵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奶奶有偷窃的习惯，他以为，我和奶奶学的。可是他既然这么不放心奶奶，为什么要在我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把我丢给奶奶照顾呢？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预备役的偷窃犯罢了。”
这话实在太刺耳，苏原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了她：“乔乔，为人父母是需要学习的，爱和信任也是需要学习的。但是现实是，很多人还不具备为人父母的资格，就因为生理的原因，成为了父母。你……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你能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苏原话锋一转，严肃道：“而且，鉴于你奶奶照顾你时的年纪，我怀疑你奶奶并不是你们认为的‘习惯性偷窃’，她应该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ad），俗称老年痴呆。”
沈乔乔愣了一下：“老、老年痴呆？但那种病不是让人变得呆傻健忘吗？怎么会去偷窃？”
谢天谢地，总算让沈乔乔不再沉溺那段晦暗记忆了，苏原认真道：“ad的发病因素有许多，但都没有完全明确，唯一能确定的是，患者的脑皮质会出现萎缩。随着研究进展，人们对ad的认知逐步加深，逐渐认识到，老年人的偷窃行为、甚至是色、情行为，都有ad作祟的影子。”
沈乔乔完全愣住了——如果奶奶真的只是得病了，那么她爸爸这么多年的怨恨又要如何自处？她所受的委屈和心理上的折磨，是不是多少能够得以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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