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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锦没多言，只看着东袖将孩子的衣裳解开。这才得见，那孩子的心口处赫然纹着一只凶兽图腾。
兽纹是用青色的颜料纹上去的，倒也看不清是什么凶兽，只是纹的栩栩如生，颇为骇人。
“这孩子怎么还有纹刺啊。”东袖小声嘀咕着：“在大梁，只有犯罪受刑之人身上面上才有纹刺的。”
苏云锦用手指摸了摸纹身的表面：“血痂都掉了，看上去至少纹了一个月以上了。”
“你说大梁不兴纹刺，是各地都一样么？”苏云锦问东袖道。
东袖连声应下：“是啊，在大梁瞧见身上有纹刺的，大多都是犯罪流放之人。普通人会纹在面上，王公权贵的话则会纹在身上。不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纹刺呢。”
怪不得这孩子无人来寻……
或许他并不是大梁人呢。
苏云锦之前就想过，一般人家是不会丢弃男孩儿的。寻常的男童长大后都能够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就算是再不济，过个十几年也是可以娶妻生子，为家里开枝散叶的。
这孩子虽说有些毛病，但不是非常高明的医者，应该不会断定这孩子会早殇的。
既然如此，又怎会丢弃？
“呀，还真是尿了。”东袖倒是不嫌弃：“王妃，我去问问嬷嬷尿布在哪儿，您先抱一下啊。”
苏云锦应了一声。
她细细看过孩子身上的图腾，又用小衣服将其掩住。
若不是因为获罪，或许这纹身便是找到孩子父母的关键。她是没什么线索了，晚上抱回去问问沈言?，他或许知道的能多一些。
看过了孩子，时辰已然不早。
权林松还没走，一直看顾着泥瓦匠修葺房屋。
说来也是，他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也就管百余户的人口，何时见过皇命？
虽说是在京城周围当值，想必和京中权贵说上几句话的功夫都是没有的。
苏云锦将顾剑新统计的人数归档接过来瞧了瞧，翻阅之后这才发现。
慈幼院中一共四十七名孩童，一共只有四个男童。
这四个男童一个痴傻，一个便是刚才那个身有纹刺的幼儿。其他两人或多或少身有残疾，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被家人抛弃。
权林松陪着笑走上前来：“王妃娘娘，朝廷批下来的款项今日都已经到了，一共是纹银五百一十三两，全凭王妃的吩咐。”
嬷嬷抱着孩子半晌没合上嘴：“这么多银子……”
在大梁，一两纹银足够普通三口之家三个月的吃穿用度，着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然，像沈言?那种重排场的人，在百汇楼一顿饭都要花出千八百两银子的奢靡之辈，自然不知这几百两银子能救多少人的命。
“休憩屋舍的预算明早给我一个大概的数目，慈幼院照顾孩子的嬷嬷太少了，大人还需寻几个婆子过来。”
苏云锦道：“我看这些孩子都是适龄的幼童，总不能每日待着混日子吧。权大人能否行个方便，看看京中有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请一个来，至于束?之类，我是绝不会亏待的。”
权林松神情一顿，试探着问道：“王妃请先生，是想教此处的孩子习文？”
“自然是，这个年纪就该是读书的，多读书才能知礼。”苏云锦抬眼问道：“怎么，先生不好请么？”
在这个年代，读书习文向来是权贵之家才有的惬意事。
此处的孩子就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读书习文了。
权林松闻言，颇有些为难的束着手：“王妃您瞧，现在慈幼院就只有四个男孩儿，一个痴傻的，一个吃奶的，一个走路都成问题的。就算是请来先生，也不知教谁啊。”
苏云锦道：“女童就不能读书习文么？男女本没什么区别，就是世人将女子想的太过蠢笨不堪，这才会有男女不平等的思想。”
“若我看，既然是还没有劳动能力的孩子，就该进学堂读书，男女都不例外。”
苏云锦不容对方反驳，直接敲定下来：“皇上即派我来管理慈幼院，这些事情便听我的吧，权大人只消将先生请过来，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安排。”
东袖和顾剑候在一旁，见怪不怪的听着。
和王妃相处的久了，她那些奇思妙想的心思再说出来，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顾剑怀里抱着剑，手肘撞了下东袖：“姊姊，咱们王妃真是人美路子野啊。”
“你管谁叫姊姊呢，你可比我大得多了。”东袖道。
顾剑嘿嘿笑起来：“那为什么白荼唤你姊姊你就应，我唤便不应？东袖，白荼那小子方才吵着嚷着要同我换差，想要跟着王妃呢。”
“说实话，我也想换，但王爷不让，若是在京城，我还能抽空去瞧瞧我的瑶姑娘，我都好几日没见了……”
东袖懒得看他的那张痴汉脸，转头走了。
修葺慈幼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如今屋舍温暖了，孩子们吃得饱了，便也敢跑着做做游戏了。
嬷嬷和东袖坐在院子里，给孩子们破洞的衣服打一打补丁，苏云锦则是坐在桌边看账。
她学的不是财会专业，但原主的脑袋里有些东西，她穿过来的这一年也学了不少，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慈幼院的支出实际上算不上很大一笔，主要便是孩子们的吃穿用度。
但相比于寻常人家，这吃穿用度已经算是省了又省的。这钱放在国库中，甚至打不出一个水漂来。但若被中间的官员贪了去，便不是几条人命能算得清了的。
嬷嬷咬断一根线，坐在一旁笑了起来：“幸亏怀王妃还在意着这儿的孩子，放在以前，皇上拨下来的银钱都发布到我们手上，还要主动前去讨要，那时的日子才苦呢。”
苏云锦笑了笑：“银钱发不到手上，是身体上的苦。若发到手上，则是尊严上的苦，不管怎么都是受苦的。若想改变现状，还得靠自己呢。”
嬷嬷看着她：“王妃说笑了，这慈幼院都是幼童，日后的出路无非是嫁人为妇，或是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日后也鲜少会再回慈幼院的，又何谈改变现状呢？”
“只要想，有的是办法。”苏云锦合上账本站起身来：“顾剑，陪我去后山走一走。”
今日阳光晴好，前日的大雪已经化了泰半，露出薄雪下一层稀疏的黄色草叶来。
苏云锦一路向前走着，心里却是用双脚丈量着地面。
顾剑十分没眼力见儿的喋喋不休：“王妃，这慈幼院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不用日日费心。您和皇上对赌，也实在没什么意义不是？”
“怎么会没意义？”苏云锦在笔尖上呵了一口气，又在纸上写下一个数目：“我想要的，就是让慈幼院从今以后不用受嗟来之食。”
她道：“人只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那早晚都会失望的。只有靠自己努力，那才能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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