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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敬阳失魂落魄的望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眼瞅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后房锦帘处，方才急声询道，
“母亲……母亲您此言可是当真？”
老夫人步伐微滞，并未回头，稳了好一阵子，方才沉声言道，“当真！”
言毕，抬腿大步迈入后房，隐约传来说话声，“澜儿，若寻到孟敬成兄弟二人，务必领来见我。”
孟锦澜忙恭敬回应，大厅内众人目瞪口呆，老夫人向来对外室讳莫如深，如今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怎会毫无预兆的转了性子……
唯独李氏伏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想来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孟琴淑姐妹二人也傻了眼，在孟府生活了十余年，如今却被老夫人赶去乡下老宅居住，且不说脸上是否无光，单那穷乡僻壤的苦日子，也定是过不惯的。
“二姐……”孟琴淑拖着哭腔望着孟锦澜，眸子里满是哀求。
“先搀着你母亲回院，待祖母息了怒火再作计较。”孟锦澜压低声音言道。
孟琴淑姐妹二人无奈何的搀起李氏向厅外走去。
正厅外石阶下，王氏正探头向内张望，想是并不知晓厅内发生了何事。
一见李氏出来，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讨好的轻唤，“姐姐……”
“呸！”李氏正没地方撒气，冲着王氏啐了个满面开花，同时一声脆响，重重的耳光更是迎面招呼过来，
“贱人，谁与你姐姐妹妹相称，就凭你也配！”
王氏脸颊五指顿显，火辣辣一片红肿，抬手捂着脸庞，委屈的言道，“奴家生是二爷的人，死……”
“死！我这就让你死！”李氏发疯似的冲上前去，一把掐在王氏的脖子上，恨不得当即收了她的性命。
王氏猝不及防，本欲开口叫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含泪欲滴的眸子无助的向一旁的孟敬阳望去。
“二婶息怒，若闹出人命，恐怕便再无挽回的余地了。”孟锦澜沉声提醒。
李氏这才松开双手，喷火的眸子仍旧怒瞪着眼前的女人，咬牙切齿的吼道，“来人，把这贱人关入柴房，切不可让她跑了！”
一位粗壮的婆子上前，将魂不附体的王氏拖了下去。
孟敬阳无神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根本无动于衷。
他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何况这女人早已背叛，孟敬阳心中再无怜惜，只余下满肚子的悔恨。
见李氏已在孟琴淑姐妹二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北正院，王氏也被那婆子架了下去，孟敬阳扑通一声跪在了石阶下，久久的伏地不起，“母亲，您就饶了儿子这一次吧……”
孟敬安夫妇起身步出厅堂，本欲说些什么，却见孟锦澜淡淡摇头，当即噤声，微叹一声，大步离开了北正院。
孟敬轩夫妇也相继离开，北正院终于静了下来，孟锦澜缓步向内房走去。
“祖母……您当真打算将二叔一家赶去老宅？”孟锦澜望着斜靠在软榻上，阖眼假寐的老夫人，轻声言道。
老夫人睁开眼眸，迎上孟锦澜的目光，转眼的功夫，她似乎又苍老了许多，清澈的眸子略见浑浊，
“他犯下如此大错，视孟家祖宅如无物，若不罚他，日后我有何脸面去见孟家的列祖列宗……
况且李氏无德，即使分房终归在一座宅子里，如今她越发贪婪，只顾着二房的小算计，若再不惩治，待我百年之后，她恐会成为孟府的祸害！”
“可是祖母，您可想过三妹，四妹与喻哥儿？”孟锦澜压低了声音。
“三妹与四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在京城，倒还能够寻上一户好人家。若当真随着二叔去了乡下老宅，恐怕会误了终身大事……
还有喻哥儿，也到了适学之龄。想别的居于偏僻之地的孩子，都削尖了头的来京城求学。喻哥儿若也去了乡下，总不能来回奔波求学？抑或是索性不学了，任他成为野小子，毁了前程？”
孟锦澜字字句句直戳老夫人心窝，一时竟哑口无言。
说的也是，孟敬阳夫妇已然长歪，若再因此误了膝下的子嗣，那二房岂不是彻底废了……
“唉，此事暂且不议，容我想想。”老夫人不愿纠结此事，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时婢子卷晴拿着一件褐色衣衫入内，轻声言道，“老夫人，眼下天色暗的很，像是下雨的征兆，您且披上衣衫，切不可受了寒凉。”
说话间，极贴心的将衣衫披在老夫人肩头，仔细的整理着襟口处，继续言道，“二爷他……此时还在院子里跪着，这雨若当真下起来，恐怕会伤了身子……”
老夫人当即脸色冷了下来，“哼！既做得便受得。他败了祖上的宅子，淋上些许雨水，乃是祖宗责罚，自是该的！”
卷晴见老夫人怒意未平，立即闭口不言，悄然退了下去。
不多时，窗外果然下起了浠漓的小雨，老夫人失神的望着窗外，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还记得，当年你祖父发丧那日，也下着小雨，天气寒凉彻骨，府中上下皆去为你祖父送行，只留下我一人在院子里……放眼不见他人，却似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说着说着，老夫人眼眶湿了。
孟锦澜明白祖父的离世，对祖母打击甚大，也自从祖父逝去后，她老人家的身子便一日不似一日，在病榻上足足缠绵了三月，方才勉强能够下床。
如今事过多年，再提往事，仍旧悲意难平。想祖母待祖父如此情深，祖父却在外置办外室……
唉，想到这里，孟锦澜不由得暗暗为祖母鸣不平。
许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心思，老夫人拉过孟锦澜的小手，苦笑着言道，“你可是以为你祖父他为人不端，冷落糟糠，喜纳新欢？”
“难道不是？”孟锦澜下意识的应声。
很快垂下眸子，不安的喃道，“澜儿……不应该妄议祖父……”
“唉，此事怨不得你祖父，是我太过自私……”老夫人重重的一声叹息，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
“祖母，您何必妄自菲薄。”
“孟家上下，只知道许莫烟出自青楼。却不知，她与老太爷早年便相识生情。若非当年许家出了大事，许莫烟被人辗转卖至青楼，恐怕这孟府的当家主母便是她了……”
老夫人目光仍旧停留在窗外的柳枝上，风雨袭来，柳叶摇曳晃动，看似弱不经风，却仍旧傲立枝头，枝条更越发新绿了。
“许莫烟？祖父的外室名为许莫烟？”孟锦澜低呼。
多年来，大家私下里议论那外室，均称之为那女人，只当她是攀着祖父跳出火坑的青楼女子。
印象中，那女人似阴影一般存在于孟家人心中。
从未想过，她也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更不知她竟与祖父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前情往事……
此时，祖母主动提起，看来当真如三婶所言，欲挑破疤痕，放出脓血，还内心平静安然。
老夫人略略点头，并不在意孟锦澜的惊异，
“我当年嫁入孟家之初，便曾听闻此女之名，也知道老太爷与许莫烟的前情往事。许莫烟本是官家女子，当年孟家尚未发迹，居于乡野，自是门户不相当。
他二人有情却遭许家阻滞，而后许家得罪了朝中贵人，许家男丁流放边外，许母病逝，许莫烟被卖入青楼，从此与老太爷失了联系。
直到多年后，老太爷去外地办货，遇到了许莫烟，才将其赎身领回了京城。只因此地乃天子脚下，罪臣之女不得入京，老太爷并不敢如实相告她的真正身份，而我却是知晓的……”
说到此处，老夫人满面愧疚，垂下了眸子。
孟锦澜终于明白，老夫人为何势死也不愿让那外室进门。并非她出身青楼，也非老太爷花心，而是因为那女人是老太爷年少钟情之人。
这样一个女人进门为妾，于明面上而言，日后升为贵妾，势必影响正室的地位。
从内心出发，一个自家男人满心相待之人进门，身为正室，日日看他们耳鬓厮磨，让人情何以堪？
“是我握着许莫烟青楼女子的身份为由头，死咬着不肯松口，老太爷才罢了迎她进门的心思。
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自己愧对了许家女。她与老太爷之情，本就在我之前，却连老太爷逝世时，也没落到一个正经名份……”
老夫人微微一顿，吐出胸口浊气，继续言道，“直到老太爷发丧那日，我才允了他们母子前来叩头送葬，给了他们不多的念想……”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孟锦澜提神，“祖母，您当日应下了他们母亲前来悼念祖父？”
孟锦澜分明听父亲提过，当日外室子嗣前来悼念，被祖母哄了出去，怎么与祖母的说法不一样？
“那是自然，毕竟是老太爷的骨血。生前我与她们母子相争，人既已去，我还何需多作计较……”老夫人收回目光，向孟锦澜看了过去。
“可是……可是据澜儿所知，当日外室的人被哄了出去，不曾在祖父灵前叩拜，更不曾送葬……”孟锦澜小心翼翼的言道。
“怎么会！”老夫人大惊，许是呛了一口凉气，竟猛烈的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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