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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阳光十分和煦,路上的行人情愿慢下脚步,感受久雨初霁的欢愉。京都某座高墙以内,有一女子坐在秋千上,细数那经雨凋零,仍慵懒清丽的海棠花。
人间大好时节,这海棠合该如去年开落,只可惜风雨先至,飞红只得零落成泥。想到这,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也就是谢?来到都城西京已经半年的时候,作为族里仅剩的可以与陈氏联姻的未婚适龄女子,便被指定了一门人人艳羡的婚事,对方是素有美名的西京四君子之一的陈度。
颍川陈氏,先辈曾在王朝更迭之际为大委立下汗马功劳,由此奠定了家族名望。虽然日下王氏家族逐渐兴盛,深受圣上宠爱,陈氏的地位仍是不为撼动。陈度本人出自颍川陈氏嫡系一脉,将来定为族中的中流砥柱。
如果是前世的她,确实会如小女儿般情态,又羞又喜。可是这一世,她宁愿不要什么如意郎君。
“如你这般,容貌平平无奇,举止也不见有任何出众之处,如何配得上陈四郎。”上一世那些名门贵女对她嗤之以鼻,可是心里何尝不是存了妒忌艳羡之心呢。
上一世单纯的她,以为只要安分地做陈度的妻,便可堵去天下悠悠众口,到最后,因为拒绝与七公主齐悦共享一夫,被赐毒酒而死。
没有所谓焚香跛脚伉俪情深的美谈,亦没有所谓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情深,陈度并不在意她这个妻。
只要想起陈度,那个光风霁月般的男子,谢?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只是这一次,她的决定是退出,她是活过一世的人,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一世得以在成婚之前重生,谢?一直在想如何推辞婚约,同时她也看到父亲为她奔走时,眉梢掩不去的喜悦。
大不了,就逃婚好了。这个大胆的念头涌生,谢?的心怦怦地跳动起来。除了她那年近半百的老父亲,恐怕其他人都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这门婚姻本来就不对等。
如果真的想逃亡,眼下确实有个好机会。她还记得,上一世,与陈度成婚没有多久,西京便发生重大变故,王公大臣被迫南渡东京。
只要她好好把握,拖延成婚日子,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定能瞒天过海,到时候便是两全其美的结局。至于她那贪图富贵却庸碌无为的父亲,她只能割舍了。
两世为人,她唯一不能重新选择的只是与生俱来的奇症。谢?身上的早衰之症极为罕见,初时头发随着年纪渐长慢慢变白,直到青丝成雪,等到寿命只剩最后三个月时,人会迅速衰老。一直以来谢?都是靠染发示人。中原大夫纷纷束手无策,据说像她这样的病患都活不过二十岁。
这一世,谢?计划一边逃亡一边拜访天下名医,如果找得到解救之法,也许能打破命数,就算找不到,也能游历天下,不虚此行。
西京城郊,普华寺。
委朝定国后,佛教被定为国教,因此举国上下,多是信徒,生老病死嫁娶,都会来算上一卦。谢?走在青石阶上,心中还在盘算着些什么。
跪在松软的蒲团上,鼎中香气缭绕,谢?虔诚地拜佛烧香,感谢上苍给予她从头来过的机会。上一世她来不及看透便死去,这一世她想加倍为自己好好活,哪怕命不久矣。
拜了佛,谢?在一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内堂。
因为等的人未到,谢?盯着天井里毫无波澜的水,定定出神。
半刻钟后。“女施主找我何事?”一位面容慈爱的大师缓缓走来,询问谢?。
“普明大师,小女前来,只为一求。”谢?上前,递给普明大师一封信函以及十片金叶。事关重要,她不敢让别人代为传递。必须亲自确认。
普明大师拆开信函,读完里面的内容,却是大惊,他细细端详谢?面容,问道:“你便是那谢家小女?”
叫小女而不是女公子,果然西京的人看不上她这飞上枝头的假凤凰。
“不错。”谢?眸子清亮却让眼前的人看不懂了。
“大师想问我,为何让你将吉日推迟吗?”谢?莞尔一笑,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此事非我一小女子敢为,实乃……”
谢?突然没有往下说,她的目光游离不定,飘向院子外不远处的桃花林,那对人两相依偎,临水照花,花影垂怜。
谢?虽然已经想得透彻,还是不防被眼前的情形伤到,只是她的黯然神伤,不足为人知。
“原来如此,”大师立刻反应过来,欣然收下金叶子,“既是那位的授意,我定当不负所托,你回去等好消息吧。”
谢?本来还想假借七公主的名义解释一番,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深深鞠躬后,离开了内堂。
只是突然觉得这场戏里,只有她是从头到尾被瞒的傻子。一厢情愿的退出,自己以为多洒脱,不过跳梁小丑耳。
谢?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往后山走去,泪水不知在何时已经湿了衣襟。
后山的山顶有一亭曰观意亭,约莫一个时辰,谢?抵达。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在这里投过一支许愿牌。
那是上一世她还待字闺中时,婚事未定时跑来普华寺,为自己祈福留下的。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谢?轻轻拂去木牌上面的灰尘,一行娟秀的字显露出来。那是她前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她拿出一把剪刀,将红绳直直剪断,一如那镜花水月般的姻缘。
这一剪,不只要断了可笑的念想,更是与过去那个自己告别。在悬崖上扔掉木牌,谢?决定要过新的生活。她知道不久后,那个善于投机的和尚一定会把这件事当作人情禀告公主,到时候就可以按计划来办了。
回到家,父亲殷勤地凑过来,“阿?,明日陈家那边应该会去普华寺求签,为你们的婚事初定一个吉日。”
“嗯。”谢?应下了,眉眼之间独独不见欢喜。
“那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别累着了。”父亲欣慰地离开了,他没听到身后人的一声叹息。
谢?的父亲谢楠,属于谢氏河东分支,是家中的三子,年少时平平庸庸,因为他父亲才谋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差事,族内的事务他没有任何发言权。谢?的母亲,出身小户人家,嫁给谢楠以后,不受族人待见,每日操劳家事,积劳成疾,在她十五岁那一年去世了。母亲去世以后,谢楠没有选择续弦,一来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来谢?也已经长大成人。
回到自己的房,谢?坐在桌前,打开自己藏在柜子里的妆奁,那是她母亲私留给她的嫁妆。换作上一世,她绝非能够理解她娘的这层心思,可是这一世她看得明白了。
“阿?,你娘这辈子的经历告诉你,男人是靠不住的,万事要给自己留后路。这是娘给你偷偷留的,如果有一天你无人可靠,这点钱可以缓一时之急。”
可是,乱世之中,一点钱不足以立身立命。
谢?虽然对逃婚之事有了把握,但是没了夫君依靠,她只怕未来孤立无援,遭人欺凌。
“谢小姐,七公主邀您去她府上一聚。”一名穿着华丽的婢女恭敬地唤道,打断谢?的思考。
该来的总是要来,谢?仔细回想上一世的七公主,却对此人印象不深,只知道她十岁之时制服御前一匹烈马,深得圣上宠爱。不知今日她为之孤注一掷的,聪慧的公主能否明白。
到公主府时,已是日落黄昏,远处山色沉沉,晚霞如帔。谢?凝神思忖,却听得一清脆女声说道:“谢家阿姊,且来前叙。”说着一双温热的臂膀,已经将她拉入花厅。
谢?坦然坐下,这才打量起坐她对面的七公主齐悦。真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高耸入云的发髻,玲珑精致的垂珠华冠,眉间花钿以缀,双眸清亮,唇红齿白,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谢?看到公主袖上的一对鸾凤锦饰,才收回诸多心思。
“我脸上有什么吗?”七公主很是不解。
“是谢?失礼了,我只是觉得公主生的很美。”谢?不觉说出了口。
“其实,我今日让阿姊来,只想向你求证一件事。”七公主神情自然,温和地说道,仿佛只是在说着很平常的事不过。
关于公主要询问的事,谢?已经猜到了,她知道是瞒不住的。
谢突然跪了下去。公主和婢女皆是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举。
“谢?谢公主不杀之恩。”
七公主连忙将她扶起,却说道:“是我该多谢阿姊的成全,怎么阿姊却向我下跪呢?”
“小女自知萤火之光不若日月光辉,只是两家联姻,原不是我所能控制。此番我出下下策,借公主名义,行一己之私,还请公主降罪。”
“阿姊言重了。”七公主宛然一笑,那笑容倾国倾城。
阿?啊,你既没有大家风范,亦无惊人容貌,又怎么配得上那么好的陈四郎呢?眼前这人,与他才是天生一对璧人。
望着明艳动人的七公主,谢?彻底放下了前世的执念。
“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齐悦知道仅仅是推迟吉日并不能解决问题,谢?一定还有其他的计划。
“我只求,日后若发生动乱,公主可以为我年迈的父亲安排一职位,让他随王室一同迁徙。”谢?想好了,逃亡之路,父亲定不肯同她一起走,倒不如利用这一点为他谋得平稳生活,也不负两人十多年的父女之情。
“那你呢?”七公主听到这,突然猜不透谢?的举动。
“从此世上再无谢?一人。”谢?眨了眨眼睛,舒心地笑了。
齐悦本以为她另有什么妙计,却没猜到谢?比她想的更为大胆,她居然大胆到直接舍弃家族身份。
这般胆量,却是女子,可惜了。
齐悦是欣赏,亦是怜惜。因为她的父皇就是这么评价她的,她知道她们生为女子,就已经输了。
“阿姊,你是个好人。”齐悦眼里似乎有泪光盈盈,她缓了缓说道:“其实我今日已经报了与四郎断绝关系的念想,不怕多说一句,眼下王家风头更甚,陛下虽然有意成全我们,也不得不顾及他们的想法。”
“谢?不懂朝政,但谢?,不愿意强人所难,也非铁石心肠之人,公主的心意我自是明白。”谢?学聪明了,这一世她虽然看得更透了,但也不再会轻易掏心掏肺。
既然决定放弃谢家人的身份,那么她就不应该再站在谢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一门亲事成了,谁最得利,谁最忌讳?如果上一世她能往深里想透,恐怕也不会决绝死去。
没了她这个筹码,谢家虽然因为少了这门婚事短期之内式微,但是谁敢说明哲保身不是好事,俗语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日后若是七公主将她的这一份心意,报与圣听,说不定对谢家又是另一番境遇。
“我和四郎,都会十分感激你的。”七公主颇为感动。
“那么便请公主再为我做一些安排吧。”谢?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当然只有一点,她离开后去往何处,是断然不能告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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