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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次在淬金办公室，我就认出矛毅了，只不过当时不太确定，后来回去查了系统里的身份资料，才发现根本没有矛毅这号人。说实话，看到他在你身边，我确实挺惊讶，总感觉他要报复你，我还专门找过他。”
“但他根本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不光如此，他还让我守口如瓶，说别把真实身份告诉你，生怕你知道以后跟他分了。”
“你们的私事儿我不好评价，但坦白了讲，他是个血性爷们，重情重义，也拿你当心头肉。你怎么想我不知道，旁观者清，我只能说到这儿，剩下的还是看你自己。”
最后，是一句，人命天定，谁碰到谁，不是自个儿能说了算的。人要懂得惜福，省得到最后找不回来再暗自后悔。
晋妤一颗心本就晃荡，他这几句一出，天平更加向一侧倾倒。
想来想去，她气的是什么，不就是觉得他骗她了，觉得他接近她是带着目的？
如今谜团解开，发觉他压根没什么目的，她也不想再多纠结了。
喝完最后一杯茶，晋妤按着桌子起身，拎包去楼下结账。
近来金融危机，有钱人奔波于职场，来茶馆喝茶的人少之又少。
收银的服务生正对账，瞧见她结账，忙合起账簿，调出电脑上的消费账单：“您好，一共是五百八十元，您是电子支付还是现金？”
“电子吧。”晋妤掏出手机，刚扫上码，木门被人推开，一道欣长的白色身影收了伞，走进茶馆，绕过她身后向楼上走去。
脚步不重，举止文雅，大约是经常喝茶，身上带着一股很清冽的茶香气，风过留痕，气质脱俗。
他握着黑色伞柄，踩着楼梯去二楼，几个收拾茶具的小姑娘在拐角处碰见他，恭恭敬敬俯首，喊盛爷好。
这个姓氏不常见，晋妤付完款，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
奈何晚了几毫秒，待她扭头，只看见一头散在肩上的黑色半长卷发，收腰款的白风衣系着腰带，腰际颇细，露出的一截脚踝白如脂玉，保养的比女人还好。
她总觉得这道身形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找不到答案，问收银员：“那位盛爷是什么人物？怎么看起来很有来头？”
收银员笑说：“您不知道啊？那位是南叶茶馆的老板，确实很有来头，是巡城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不过已经隐退好些年了。”
巡城的传奇人物，晋妤真不知道是哪位。
不过看那人年纪好像不大，“你们老板看着挺年轻的，还没四十吧？”
收银员噗嗤乐了。
晋妤不明白他笑什么，只见他顿了顿，说：“您也太会说话了，我们老板儿子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四十……咳咳，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老板保养的特好，特年轻啊？我给您说，您别看我们老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以前可厉害啦——”
“上班时间闲聊什么？不赶紧工作！”领班经理不想让晋妤知道太多，呵斥收银员。
收银员哦一声，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晋妤笑笑，不说什么，拿收据离开。
天光大好，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台人蹬三轮车，车上摆着一个老旧的油漆桶，上头烤着几个红薯。
这一带很少有流动摊贩，卖烤红薯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城管管的严，另一方面，现在卖小吃的大多是年轻人，租一个店面，弄一台烤箱，比这种流动摊更干净、吸客。
不过味道就不如外面的了。
卖烤红薯的是个挺慈祥的老奶奶，这会没什么人，她拿着火钳子在桶里翻来翻去，将烤熟的红薯拿出来，没烤熟的翻面继续烤。
晋妤看老奶奶可怜，过去买了几个，付过钱，拎着红薯往车里走。
没走到车门，身后突然多出两道脚步声。
晋妤疑惑地转头，不知何时，离她不远的地方多出了两个穿黑体恤的中年人。二人都留着寸头，横眉虎眼，不苟言笑，又高又壮很是煞人。
她猛一扭头，二人无防备，脚步被迫一顿，故意装出东张西望的样子。
等她开车门，又迈步跟上来。
晋妤意识到不对，眼看二人愈发逼近，她反手锁上车门，一个大转弯，将车子开出街道。
两人没想到她会开车走，交换眼神，迅速钻进黑面包车跟上去。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飞驰在主干道，晋妤望着后视镜里那辆紧追不放的黑面包车，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前面是一个大转弯，晋妤看了眼左视镜，斜左后方只有一辆白色奥拓。
她在心里估算了下奥拓的速度，眯起眼睛，直接超到奥拓前面。
黑面包车也想抄过去，奈何还没来得及加速，奥拓已经越过他们，抢先占了晋妤后面的位置。
这是一个很大的圆形转弯，晋妤贴着内侧车道，边开车，边深呼吸打电话求救。
那边几乎瞬间接通，却不是姜志宏：“小妤，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听见矛毅关切的声音，晋妤先是一愣，而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手指按下号码的一秒，她根本没意识到，她是向他求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不觉，她竟养成了这种本能，只要遇到危险，他便是她排在零顺位的可依赖人。
所有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统统敲碎禁锢，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说：“我现在在一号路的圆形大转弯，后面有辆黑面包车一直跟着，车上至少有两个人，黑衣服，寸头，不知道什么来头。”
她从没有这么慌过，说到后面，尾音几乎颤不成声。
矛毅腾地站起来，挥手叫了几个人，打着电话往skycity外走：“你别怕，我现在过去。你别挂电话，再跟我说一下位置。”
后视镜中的黑面包车愈来愈近，晋妤攥紧方向盘，咬紧嘴唇：“我现在马上要出大转弯，再往前走是垂柳大街……阿毅，有几句话我要跟你讲。”
“好，你说。”
该怎么说呢？
以前有机会的时候不说，现在货到临头，就算有千言万语，她也说不完了。
眼前的车辆一辆辆变得渺小，玻璃外的世界一片静音，不管发生什么，都再与她无关。
晋妤目视前方，声音平静，眼泪却一颗颗落往下掉：“十年前我欠你一声道歉，成荣的事故，不管我有没有责任，我都该亲自见你一面。但我没有，那个时候我很慌，进辉好不容易做起来，我怕因为这起事故葬送我的事业，所以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小妤——”
“阿毅，我原谅你。不管你是什么人，矛毅也好，成伦煊也罢，我都不会再计较。”
车子行驶过转弯最后五十米，驶入垂柳大街。
那辆黑色面包车彻底追了上来。
晋妤的心一瞬间放平了，好像与地平线一样齐，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原来这世上最可悲的事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听得到对方的声音，这一辈子却再不能看见了。
她凄怆地笑了下，减慢车速，轻声问：“要是我像叶淑那样死了，或者像杜璇那样失踪了，你会记得我吗？”
矛毅凛眉，眸色难得拢起怒意：“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有事的！”
晋妤好像听不见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我爱你，飞快摘下耳机，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在路中间。
黑面包车也停了下来。
双方几乎是同时打开车门，晋妤知道这一劫她躲不过，轻轻扬起双手，向车外走去。
然而就在黑面包车里的人出来的前一秒，一辆火红的路虎揽胜突然从侧道冲出来，狠狠向黑面包车撞去！
黑面包车底盘不稳，这一撞，向左边剧烈地倾翻几下，最后撞在树上，油箱破损，彻底不动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晋妤看着那辆火红的揽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风过长街，浓重的汽油味里，一道黝黑高大的身影打开揽胜车门，表情淡然地走了出来。
他大步走向晋妤，大约是在第四步，身后嘭的一声，那辆黑面包车着了。
漫天火光中，矛毅衣角轻扬，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晋妤一把抱住：“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是我不好。”
呼啸的浓烟同大火席卷着半边天，听着矛毅强而有力的心跳，这一秒，晋妤再忍不住，趴在矛毅胸前失声痛哭。
她记不清自己用了多久才将他驯成只属于自己的小狐狸，更说不清，与他之间，究竟是谁驯服了谁。
她只知道，如今的他不再是初见时那棵又硬又固执的草，而是在纠纠缠缠的命运里，成了她这一生中最珍贵的白色彼岸花。
她庆幸，他不在彼岸，他更不是红色。
——他是她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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