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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十得回了土地坡,被来宁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她每日给无名牌上香,哪儿也不许去。
究其原因,无非是带回了贾昌盛的心结消息,却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报告,若这期间贾昌盛不堪忍受心魔折磨,寻了死,就是大罪过了。
十得啐了一声:“该,再怎么说他也欺了那少年,死一死倒是便宜他了。”
来宁却说人生哪有那么多死和活的,睁眼闭眼,就是一瞬间的事,死了就是没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眼波流动,很有一番深沉的味道,却被赵甲木和十得取笑了半天。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他活到半边身子入土的年纪才明白。
“可是师父,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一样的灵媒?”十得将从乌林珠身上得到的黄铜铃铛和从许二邵的锦袋里得到的黄铜铃铛一同递给来宁,顺便将所有问题全都甩给了他。
灵媒是十得从死者身上领取的“报酬”,拿了死人的东西替死人找出真凶是她的工作,她对自己为什么要收集灵媒一知半解,来宁告诉她收集了所有的灵媒就能让她的耳朵不再受尸体声音的侵蚀。
十得若不是因为人比较傻,也懒得花时间去细想这件事是否有道理,肯定能在最初就发现来宁话中的漏洞。收集了所有的灵媒,所有是多少?是所有死者的报酬吗?那不是收集到老死也没法收集完全?除非所有人类在明天全部死光了,否则新生儿不断的呱呱坠地,哪有到头的时候。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两个相同的灵媒?
无名牌下摆放着一排石子、草蚱蜢、珠子等小玩意,全都是从死者身上得到的灵媒,整整一排二十三个灵媒,从没有重复的。
“难道是因为许二邵的案子......和乌林珠的案子有关联?”十得绞尽脑汁,只能得到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一个在成都,一个在阆中,一个一年前死在街头,一个一年后抛尸江水。这能有什么联系?
“停止你的想象,整天的瞎想。”来宁举起那两枚铃铛,在阳光下细细观察,“你不觉得这两个铃铛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十得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有没有关联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分不清哪颗是乌林珠的哪颗是许二邵的了,您老能不能别乱动这两颗铃铛?”
“这不就是关联?”来宁从破烂的衣角扯下一条细麻线,将两颗铃铛穿在一起,系了一个小结,放在了无名牌前面。
“这显然是一个镯子上掉下来的,”来宁道:“我有预感,你还会收到很多一样的铃铛。”
十得睨了他一眼,“那我先谢谢你的乌鸦嘴了。”
两日禁足期很快过去,十得从土地坡进城时,阿夏只差放着鞭炮迎接她。来宁禁足,阿夏不敢去叨扰,案件一拖便是两日,这两日里他和方天戟倒是没有闲着,查清了许多事情,只是陆氏在警局已经昏倒不下五回了。
连着甘山村的渔夫们也一道来请愿,称周含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渔夫,是徐四那胖子出言不逊杀人在先最后自己撞在了周含的鱼刀上。十得感叹这群人睁眼说瞎话的同时,顺道感叹了一下他们为什么不去茶馆说书。
警局每天人来客往,张隶已经被鲛人案弄得焦头烂额,腾不出闲工夫再去问他们三人案件究竟如何,当下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熊大帅才刚入主阆中,他的手下决不能出岔子。决定权都交到了方天戟的手上,张隶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年轻人,我信得过你,有紧急情况向我汇报一声就行。”
阿夏将这场景绘声绘色描述给十得听时,十得卷着头发想:不知方天戟有没有听懂张隶的话外之音?
反正阿夏是没有听懂。
三人坐在医院走廊上,医生在给小猫换药。尖锐的针头刺进女孩幼嫩的皮肤,十得看见有鲜红的血流回了针管里,医生又将针拔下来,再扎了一回。十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发誓自己永远也不要进洋人医院。
她逗着蹲在病房门边的阿狗,“是谁这么有文采,给你们起了这样的名字?”
“一个姐姐。”阿狗头也不回的回答她。
“一个姐姐?”十得好奇:“什么样的姐姐?”
阿狗终于舍得回头看她一眼,人畜无害的笑道:“我说她比你好看你会不会下咒咒我?”
十得愕然:“我不会下咒。”
“那她比你好看一万倍!”
一旁的方天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收到十得的冷眼警告后收敛了笑意,弯腰问阿狗:“她为什么给你们取这样的名字?”
“他说我们像阿猫阿狗一样可怜,”阿狗很诚实,似乎还不懂得阿猫阿狗是个骂人的词。
“你们不考虑换个名字吗?”方天戟又问。
阿狗摇头:“姐姐说她和我们一样可怜。”
轮到三人吃惊了。
“那个姐姐也叫阿猫阿狗?”十得开始同情起阿猫阿狗三人组了。
“不是,姐姐的名字很好听,”阿狗有些羞涩:“她叫连翘。”
连......翘?
阿夏一下捏住了阿狗的双肩,神色骇人,急问他:“你说她叫什么?”
阿狗被吓了一跳,脸白了一阵,众人随后听见“噗”的一声,走廊上立即弥漫着一股恶臭。
阿夏捏着鼻子:“你今天吃了什么?”
阿狗仍旧白着脸,受到惊吓似的往门口缩:“酸......酸菜,对不起,我、我一紧张就会放......放屁。”
“你这个效果堪比臭鼬啊。”十得由衷感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阿狗竟然认识连翘?十得望一眼方天戟,忽然打心眼儿里佩服他。被十得目光盯了半晌,方天戟变得不大自在。
“你看着我干什么?”
十得弯着腰撑着下巴,眉眼带笑道:“吉祥物。”
显然方天戟并不想当这个吉祥物,他轻咳一声,转而问阿狗:“你既然认识连翘,那你可知道她平日与哪些人来往?”
阿狗垂下头。
“那个什么西林,快要没有了吧?”十得故意问方天戟。
斜眼去看,阿狗果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带着惊恐,手下意识的拦住病房门,“我知道。”
......
去年正月是一整年最冷的时候,阆中下了雪,雪不大,却足以将乞儿一个接一个冻死街头。都说下雪的时候不冷,雪化了那才叫冷呢。然而街头一隅的小巷里,紧紧蜷在一起的孩子已经快要冻得晕死过去。
瑟瑟发抖间,少年忽然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露出自己干瘪像排骨架似的上身。他拼命搓着泛着粉色的肌肤,用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件把身边的小女孩裹起来。
小女孩抖着嗓音:“哥哥你不冷吗?”
“不冷!”少年得了癔症般笑道:“忽然觉得热得很!”
“我不信!”女孩急了,眼泪哗哗往下流,热泪流到脸上,像两条冰棱一样冻人。
“我也不信。”不属于女孩的声音响起,一个高挑的身影在两人身前站定,很快带着女子香气的棉袄披在了两人身上。
很温暖。阿狗回忆那天,只有落在身上的暖意最为清晰。
“你就要冻死了,”那个温柔又悦耳的声音说:“冻死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很热。”
“你想死吗?”她又问。
少年摇头,他紧紧抱住妹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不想死就把衣服穿上,我把这件袄子送给你。”
这袄子多温暖啊,还很香。然而少年却摇头,“你家离这里很近吗?”
“不近,还很远呢!”女人坐在他们两个身边:“要走出城,如果从鱼市走,要近一些,路面湿滑,也要走将近半个时辰。”
“那我们不要你的衣服!”少年拒绝得很干脆:“你不穿袄子走回去,也是要冻死的!”
女人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紧了紧毛茸茸的衣领,脸上露出一种少年从未见过的微笑。很久之后,少年才懂得那种笑容叫做幸福。
女人用幸福的语调说:“我不会冻死的,我男人对我很好,他会煮姜糖水给我喝,姜糖水能驱寒,然后他会熬一锅鱼汤,放一点点的盐,很香的。”
少年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于是女人买来三个热烘烘的烤红薯,一人一个。
吃完红薯,女人问少年叫什么名字。少年摇头,“他们都叫我们‘喂’、‘哎’、‘说你呢’和‘小乞丐’。”
“这么可怜?”女人很是惊异,她笑了很久,最后安静下来,说:“虽然我不是乞丐,可是我们一样可怜,这样吧......你们以后叫小猫小狗怎么样?”
权当有了个名字,不再被人“喂”、“哎”、“小乞丐”的叫。
女人和他们坐了一会儿,直到夜色里冷清的街头不再有行人,大约是感觉到冷了,她才起身。
“不行啦,太晚了,我得回家了,我男人在等我呢。”
她这样说,可是却转身走向了阆中花街,洗尘铺的方向。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连翘总是会从小猫阿狗的面前走过,有时候是坐在轿子里,她会撩起帘子冲他们眨眼,有时候是在一群老妈子的簇拥下,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形色匆匆的往城东的典当铺去。
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同的男人,可是从没听她说过哪一个才是她的男人。
两个月之后,她忽然瘦了一大圈,性格也随之大变。身上不再那么香喷喷的了,有时候还有一股腥臭味。也许是她自己意识到了这股臭味,她用了更多的胭脂水粉来掩盖,结果适得其反,那股腥臭味和胭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更加难闻。
渐渐地,她很少从他们面前走过了,也再没有娇子抬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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