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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听案札 > 第五十四章 发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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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十得能听尸音,已经是一件很颠覆方天戟的自我认知的事。事实上,他常常在想,或许十得只是观察力强于别人,能透过这双眼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蛛丝马迹,比如死者衣物上的褶皱、身体上细微的伤口。

    这种说法很显然说服不了他自己,因为他曾经观察过,十得面对尸体时,目光常常并不紧盯着尸体,她没有很用心的用眼睛去看,而是真的用耳朵去听。

    所以他慢慢接受了,相信十得真有些常人没有的了不得的本事。

    可这三魂七魄之说……方天戟是不信鬼神的。

    他边想边走,深觉十得的言论无稽,丝毫没有发现十得已停了步子,落在自己后方。他只是听见十得唤了他一声,心里一惊,然后猛然回头。

    兴许是回首时太过用力,或者是反应有些应激,回头的瞬间,方天戟感觉到脑中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变得模糊。

    十得站在不远处,脚一下一下搓着地皮,双手环抱,昂着头望着他。

    “如何?”十得问他:“感觉不舒服吧?”

    缓了几秒,待眼前变得清明起来,方天戟这才答话:“你想说什么?”

    十得缓步走过来,边走边道:“方才我叫你,你猛地回头,肯定有不爽利的感觉对吧?”

    她解释:“老话说,人的肩头上点着两盏长明魂灯,你猛地回头,会吹灭自己肩头上的灯。我是人,人叫你,你只是将自己的魂灯吹得晃动,不至于熄灭,若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你……灯是会灭的。”

    肩头灯灭,三魂丢了七魄,人就失了魂。

    方天戟皱起秀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后,他脸上爬起玩味的笑意,问:“谁告诉你的?”

    “来宁老头啊……”

    十得的话还未说完,方天戟又道:“科学来说,我会感到头晕是因为今天日头太大,扭头的时候脑供氧不足,血液没能及时到达大脑。”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良久。

    十得说:“方天戟,你不会是脑子真出问题了吧?”

    在这十几年的生涯中,十得自小就被教育,一个人走在荒郊野岭时,若有人从身后叫你,不要回头。因为你会把魂丢在这里,轻则身患怪病,重则疯癫痴傻。

    这种时候,往往是来宁这样的端公爷出场才能解决问题。

    来宁是这样教她的,来宁的师父也是这样教给来宁的,来宁的师父的师父亦是如此。

    至少在阆中这块小小的天地,这个道理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传承下来了。

    方天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听不懂的道理,十得只捡了其中听得懂的词加以理解。

    科学。

    十得对这个词印象深刻,来宁总是在驱邪除祟后教育她:这不科学。

    这个词总是萦绕在她身边,可她悟来悟去,只懂得了来宁口中的那句“科学不能当饭吃”。

    怎地连方天戟,也论起科学来了。

    如此,十得看方天戟的目光,也微微变了味道。

    似乎……方天戟也是一个文化人。

    一路上,十得给方天戟解释失魂的症状,例如某些哭闹不停的小孩儿,也是失了魂的表现,须得人将魂给叫回来云云。

    方天戟听了耳朵起了茧子,便由得她念叨,自己私心琢磨着马金的情况。

    他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探查马金的疯症是否真如报案者所说,弄得大家人心惶惶。马金的病源他虽然有所好奇,但毕竟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只要马金的疯症减缓,他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去油坊,只是陪着十得而已。

    油坊老板是个精明的人,姓方,名四风,微胖,衣服很脏。他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掉了,直接剃了一个锃亮的光头,虽然显得利落,却总是让人觉得油腻腻的。

    十得二人到达油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板正准备收摊,清亮喷香的菜籽油一桶一桶的提进家中,方老板望着这些油,一脸说不出的幸福感。

    “老板,”十得熟络的同他打着招呼:“这两日生意可还行?”

    方老板认得师娘子,阆中无人不识师娘子。更重要的是,每当十得发了工钱,她总是会来这里买一碗油回家。

    买得不多,就吃饭的碗那样一碗。

    方老板一眼瞧见十得,先是怯了一怯,手中勺子一抖,撒了些油出去。他心痛的将勺子放下,这才同十得打招呼:“师娘子今日,可要买油?最近阆中,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案子,莫不是发了横财?”

    “哪儿来的横财,”十得笑道:“吃死人饭的活计,可不能乱说。”

    如此一说,方天戟倒想起来了。

    他问十得:“在公馆那日……你收到大帅的谢礼了吗?”

    她替大帅破了案子,按理说也该是有报酬的。说报酬不大好听,辛苦费和谢礼,总不会少。

    十得还从未破过私人的案子,她经手的案件,均是由警局委托,她的工钱自然由警局发放。是以,她的脑瓜子从未想过从大帅身上得到什么,那日大帅怒极的样子尚且历历在目,她段不想与熊大帅再有联系。

    况且……

    “你今日不是刚拿了谢礼来吗?”十得疑惑,难道今天早晨方天戟带来的那些白花花的大洋算不上谢礼?。

    “那是……”方天戟一顿,不再多说,话茬又转到了方老板身上。

    “劳驾,我们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求证于你,”方天戟说:“老板可还记得一周前,阴山寨马家村的马金曾来过油坊?”

    听见马金二字,方老板的神情松懈下来。他用衣角擦了擦手,大喇喇道:“哦!马金啊,我想想……这周倒是没有见过,他一周前……好像也没来过。哦!我想起来了,他有一天在我这店前转转悠悠的,我以为他是来榨油的,结果他转了一回,又急匆匆走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十得急问。

    “好像是……”方老板挠头。

    方天戟出声提醒:“十二?”

    “对!对!就是十二!”方老板一拍大腿,接着说:“那天赶集,我这儿人多,也没怎么注意他,就看见他从旁边巷道里过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在我这店门前转了几个来回,就走了!”

    “他没有来榨油?”

    “没有,那天散场之后,他们村的人还来问过,我也是这样给他们说的。”方老板眼睛乌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问他们:“怎么,这马金……不干净?”

    否则怎么会惊动师娘子十得上门来问呢?

    细细一想,那日马金的行为举止的确有些古怪。

    师娘子向来只管人命案子,莫不是马金身上背了人命?他这样一想,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白着个脸仔细回想,恨不得把那天的事想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您可别多想。”十得忙打断他:“我只是代我师父问问。除此之外,你还记得那日有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

    方老板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十得这样一说,应该是马金惹上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马金自己不干净。

    他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现,忙道:“那日,隔壁巷子里的确有些动静,不过那日十里八乡的都来赶集,有喝酒闹事的也不奇怪。”

    的确不奇怪,可马金从巷道里出来便得了疯病,这就很奇怪了。

    方老板口中的隔壁巷道是西街拐角与南街相连的一条僻静的巷子。这条巷子位于城中附近,却可以用偏僻来形容。

    从十得记事起,这条巷子就鲜少有人踏足,一是因为巷子的另一端是曾经的义庄,尽管义庄已经搬迁,可老义庄的宅子还坐落在此。老义庄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巷子又阴暗,被人称为黄泉路,实在?得慌。

    二是因为这条巷子里地形复杂,七拐八拐,不如旁边另一条巷子通直,人们更乐意走另一条巷子,既避开了老义庄,又节约了时间得了便捷。

    所以巷子里渐渐荒废,青砖地面的缝隙之间都长出了高高的野草,青苔横生,一片荒芜的样子。

    踏进这条巷子,十得就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师娘子虽不至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神仙,可神神鬼鬼的事见得不少,极少有令她感觉不适的场景。可眼前弯曲而潮湿的巷道却带给她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

    似乎有声音,似乎又没有。她竖起耳朵,神经紧绷。

    十得用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点评道:“这里风水不好。”

    方天戟点头赞同,小心翼翼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跟着我。”他说。

    十得不说话,紧挨着方天戟。倒不是这里的环境让她感到害怕,而是这里充满了未知感,你无法预料下一秒会遇见一条地头毒蛇还是千足蜈蚣。

    加之天色已晚,巷子里阴风阵阵,许多东西被淹盖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倒真有点黄泉路的味道,十得心里就有那么一点发毛。

    她是师娘子,自小听惯了三头六臂的鬼,金光闪闪的神,可到底是没见过呀!万一这巷子里真在瞬息间跳出什么脏东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腿脚发软。

    毕竟知道此处有鬼,却不知鬼在何处,才最让人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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