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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六章 采芳难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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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济放眼望去,满目皆是罪恶的暗红之色,烧焦了的腐肉气息混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东风助恶,将火势送到了人群最多的地方,惨叫声、悲号声,声声入耳,桓济想要救他们,却发现自己不小心踏进了一汪池水,他撩起袍角,顿觉掌心粘腻,张开手掌,见手中竟也沾满了血水,低头一看,原来他踏着的不是水,而是血池,他茫然四顾,这才看清,他四周的空气并非是被火光染红,那些围绕着他的,竟是血雾!

    桓济猛地从梦中惊醒,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他往身旁看去,一个女孩儿安然地睡在角落里,面容沉静而安详。

    桓济渐渐平静下来,他俯下身子慢慢靠近她,淡淡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带着独特的馨甜香气,他心里并无轻薄之意,只是梦里的场景太过血腥,他就像是个急需取暖的人,仿佛越靠近她一些,便离方才那噩梦便远了一些。

    面前的小人清韵似雪,肤冷如霜,孱弱如一株易折的海棠,桓济心里闪过一丝轻蔑,这样的人要如何在这乱世生存下去?可转念一想心里又多了一份怜惜,千山暮雪,万里黄沙,纵使他戎马倥偬,又要上哪再去寻一个这样的人?

    道福半梦半醒之间见着桓济,显是被吓了一跳,忙攥着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桓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快起来吧,今儿个回宫,总不好叫你父皇等着我们。”

    道福坐在铜镜前面,瞪着昨夜哭肿的双眼发愁,李嬷嬷一边替她梳着头发一边问道:“今儿想梳个什么发式?”

    道福偏了偏头道:“唔……那就梳个流苏髻吧。”

    李嬷嬷摇了摇头,道:“这次入宫虽说是拜见父母,但也不能太过素净了,还是梳个涵烟髻吧”,李嬷嬷说罢也不等道福回答,便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道福撇撇嘴,又似想起了什么似地忽然问道:“嬷嬷,为什么桓家的墓地里只有两座墓碑?”

    李嬷嬷被道福这么没由来的一句问得有些诧异,忙道:“你说什么?”

    道福回忆着说:“龙亢桓氏子弟众多,可那日我们去拜墓,怎的整个墓地里只有桓彝和夫人孔氏两座墓碑?他们家其他人呢?”

    “这……”李嬷嬷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道:“或许当年龙亢桓氏只有大司马的父亲桓彝一人渡江?”

    道福想了想,道:“怎么会呢?势族们大多都是举族渡江,再说了,据墓碑所刻,桓彝是咸和三年去世的,那么他死的时候大司马也不过十四、五岁吧,这么算来当时他下面还有四个年幼的弟弟……若桓彝真是一人渡江,没了族人的帮衬,桓家怕是早就堕为寒门庶族了。”

    李嬷嬷觉得道福所言有理,便又道:“那……就是迁回北方了?永嘉年间那批南渡势族多是来这儿避难,大部分都不把这儿当家,总归盼着落叶归根,有些死后葬回原籍也是有的。”

    道福不置可否,也不再追问,冗自拿起妆奁里的一对珍珠串的明月?戴在耳上……

    公主回宫,贼曹、督盗贼、功曹各乘一车为前导,主薄、主记各乘一车为后从,手执弓箭的伍佰以及配剑执启戟的骑吏在队伍前面驱赶行人。

    道福倚着窗户看着车外景色,东府城位于秦淮河北,自石头城至青溪一段的秦淮河上,建有二十四座浮桥,称二十四航,其中最大的一条叫做朱雀航。

    那是去年秋天,殷湛的爷爷殷浩北伐失败,桓温逼迫朝廷将其流放,那日殷湛寻到她,说:“爷爷年纪大了,身子骨承受不住,我得跟着去照顾。”道福低着头,绞着那方嫣红色忍冬纹绣的帕子不说话,殷湛忙又补充道:“爷爷这次流放本不是朝廷的意思,我们陈郡殷氏也不是没有根基的,不消几个月,朝廷找个由头就会将爷爷放回来的。”

    道福抬头看着殷湛白皙瘦削的脸庞,乌衣少年,芝兰秀发,气质端凝。殷湛也含笑看着道福,青梅竹马的情分,她从未多作他想,直到指婚的旨意下来,她还是怔怔的样子。如今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曾经骄横乖戾的霸道女孩儿,也终肯为他担心了吗?

    殷湛捧着道福的小脸,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说:“道福,等明年开春,我就回来娶你。”

    桓济骑马跟在道福的轺车后,与她离得不近不远,刚好能够看清楚她的侧脸。与成亲那几日的厚重礼服不同,今天她只穿了件淡蓝色荔枝纹绫地衫子,轻薄的料子贴在身上,显得她愈发地纤薄脆弱。道福支颐垂目,眼神清冷而又空洞,桓济策马走到她的身边,问道:“想什么呢?”

    道福显是被他吓了一跳,木讷地说道:“啊……我是想……这么快……今年春天就过去了。”

    桓济笑笑,问她:“骑过马吗?”

    道福摇头。

    桓济伸出手来,道:“我教你。”

    道福偏着头想了想,而后叫停了车队,提着裙摆跳下车来,桓济也翻身下马,见她一身轻盈装束,不禁摇头苦笑道:“穿成这样,你父皇母妃见着了还以为我们桓家买不起衣裳呢。”

    道福不待理他,蹦跳着就要上马,可试了几下却连马镫都踩不到,只能皱皱鼻子看向桓济。

    桓济走到道福身后,双手掐住她的腰,道福忙怪叫道:“你干嘛?!”

    桓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道:“扶你上去啊……”

    道福蹙眉道:“我看我父王都是踩着别人的背上去的!”

    桓济剑眉一挑,笑骂道:“你做梦!”

    桓济双手扶着道福的腰,往上一送,道福登时离地三尺高,抓着马鞍,哼哼唧唧翻墙似得爬上了马背,待道福坐稳,桓济踩着马镫,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马,身后的披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桓济一边示意车队前进,一边环住道福,扯着马缰策马前行,道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两个人共乘一骑,身子是要贴着身子的。

    雨后悠悠青草香,绒花散漫风萧索,从桓济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道福耳上挂着的明月?,随着马蹄踢踏欢欣跳耀着。怀里的小人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就像是偶然间发现的一样新奇玩意儿,总忍不住想要去逗弄一下,桓济将脸埋进道福的颈项之间,深吸一口气,温温的触感,和着柔柔的奶香,仿佛一只尚未断奶的狸猫幼崽。

    “桓济!你再这样我要喊了!”道福磨着牙恨恨地说道,紧接着却感受到了脖子上一阵阵的温热气息,喷得她痒痒的,麻麻的,很明显,身后的人在笑。

    道福缩了缩脖子,道:“桓济。”

    “嗯?”

    “你之前定过亲吗?”

    桓济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道福垂下眸子,低声道:“我就是想……你都二十岁了,难道家里以前没有给你说过亲吗?”

    桓济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来,道:“你知道的,不管我们龙亢桓氏如何坐大,在势族们的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兵家子……”

    桓济忽然想起道福,忙问道:“那你呢?”

    道福迟疑地点了点头,神情又恢复到原来的空洞和麻木:“有的,他叫殷湛,是殷涓大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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