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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十五章 醉里唤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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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涓人掌灯,引着道福踏过满院枝叶繁茂,入了正室,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桓济住处,诺大的房间皆由簟席铺就,房间正中央的案几上一坛开了封的白酒在夏夜凉风的牵引下传来缕缕醉人香气,桓济独自一人伏在案上,不知是梦是醒。

    门口奴子替道福脱掉锦履,随即将门合上,道福提着裙摆走到桓济面前,见他脸颊微醺,似是有些中酒,她不知道他深夜唤她过来所为何事,是以也不肯就坐,只那么站定了望着他,良久桓济才有所察觉,看着她的眼神难得的稚子般迷惘,他就势拉她坐下,道:“你来啦,坐。”

    道福被他拉的一趔趄,不由地蹙了蹙眉,这才发现刚才脚下踩的那片簟席早已被浸湿,只是隔着袜子她未第一时间察觉,细嗅之下像是用酒泼过的样子,桓济不察道福脸色,径直给她倒了碗酒,道:“喝!”

    桓济手上不稳,几点酒渍泼溅出来,道福撇过脸去:“这么晚你找我做什么?”

    桓济端着酒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自饮下去,道:“你我夫妻同体,我心里难受,找你过来与我说说话。”

    道福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由一怔,桓济笑笑:“朝廷向来视荆楚为蛮荒之地,我自小长在荆州,总想着要去建康城里看看,其实从襄阳到建康,走水路正好可以顺流而下,正所谓朝发夕至,便宜地紧,可不知为何,父亲总不肯让我离开荆州,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想我去,而是朝廷不许。”

    道福摇摇头,道:“荆州位于长江上游,建康位于长江下游,若是荆州想要攻打建康,大可仗着地势顺流而下,凭陵晋室,可若晋室想要攻打荆州,则势必朔流而上,日后不论是行军还是补给都是问题,更何况你们后来还趁着庾氏衰落强行占据了粮仓江州,一个占尽了地利,又有着充足兵源和粮廪的家族,你让朝廷如何不防着你们?”

    桓济难得见道福一副正经模样,不禁失笑道:“想你一介弱质女流,居然对长江上下游的局势如此明了,想你父皇褚后平日里没少在你面前念叨。”

    道福也跟着笑了笑:“我又不是没读过书,何须他们告诉?自“五马渡江”以来,王敦于荆、江诸州功业积累,卒以兴兵判晋,自此以后,居上游者多踵王敦之迹,处其利而有其心,恃兵恣擅,巩固门户,甚至移鼎晋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父亲在决心接手荆州的时候就该想到你们龙亢桓氏日后的处境。”

    桓济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正因如此,朝廷在任命我父亲出刺荆州之后,紧接着一道懿旨下来,命褚后母舅谢尚为征西将军,出刺豫州……豫州地处荆州与建康之间,再加上谢尚用心经营,果将我们龙亢桓氏压在荆州十二年不得南下,其实直到那时为止,你父皇褚后也不一定会输,可惜他们运气不好,紧接着谢尚、谢奕先后暴毙,接替他们的谢万又是个矜才傲物之辈,不但于帐中辱骂带兵将领,居然还临阵怯战,害得郗昙老将军丢失历城,仅仅两年时间,诺大的陈郡谢氏,居然只剩下一个久卧东山,四十岁仍未出仕的谢安勉力支撑。”

    道福听他言语中似有蹊跷,试探着问:“可是豫州出事了?”

    桓济不理道福询问,径自道:“陈郡谢氏既已指望不上,你们忌惮我们桓氏实力,仍旧不肯将豫州交付于我父亲,想要另觅强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选了陈郡袁氏。”桓济望着道福,讽刺道:“陈郡袁氏虽然实力雄厚,又盘踞豫州多年,可他们既不像陈郡谢氏那样身为褚后母族,又不似陈郡殷氏那般与琅琊王府交好,你们贸然扶持他们上位,难道就不怕再养出一个尾大不掉的藩镇出来吗?!”

    道福垂下头,淡淡道:“果然是豫州出事了……”

    桓济近乎粗鲁地将道福拉进自己怀里,从背后环绕着她,道福闻着他满身的酒气,知他是真醉了,也不想与他置气,只偏过头去缄口不语。桓济头枕着道福肩膀,喃喃道:“我在荆州,自小见惯了父亲和叔父们南征北战,好不威风,八岁就嚷嚷着要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桓济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道:“父亲母亲当然不肯,只叫我好好跟着师傅学功夫……”

    “一直到十五岁那年,父亲终于点头,肯让我跟着他一起出征姚襄,他将我放在负责殿后的青翼营中,由副将沈赤黔照管……我当时不服,认为父亲是有意不让我与敌人正面交锋,便趁着沈大哥不备,领着一小队人马轻骑绕过了他们……我不知道姚襄其时已经联络上了氐秦,预谋与埋伏在侧翼的氐秦同时出击,我这一贸然出动,恰巧就遭遇上了。”

    “沈大哥听到响动,又寻不到我的踪影,便率着亲兵亲自出动,于乱军中强行突围,将我救出,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沈大哥右肩上还是中了一箭,贯穿前后……”

    “他使的本就是重剑,那一箭伤了他的经脉,自此以后,不得不从左手重新练起……”

    桓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说姚襄被灭之后,他父亲是如何罚他,一杖杖军棍下来,打的他一个月下不了床,之后沈赤黔又是如何带他练兵,教他行军打仗的,道福不说话,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过了许久,兴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便伸手遏住道福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偷走的那枚玉?,是不是去了寿春?”

    道福垂下眼睑,巧妙地将真实的情绪掩藏在厚重的羽睫之下,桓济见她不肯承认,接着道:“袁真旧部虽已伏诛,但其子袁谨及其余部却侥幸逃脱,不知所踪,父亲原以为他是受了氐秦或是北燕接应,远遁北去,不想他们竟然绕过了边防,悄悄回了豫州!只是有一点父亲和大哥想不明白,豫州边境皆有重兵把守,他们是如何绕过层层守卫进入城中的?或许只有我明白,他们能够顺利进入豫州而不被察觉,恐怕是拿着我们桓氏信物从寿春进来的!”

    桓济手中力道陡然加剧,掐的道福脸颊生疼,她心知如果袁谨他们只是悄悄潜回豫州,桓济绝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一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什么事情,于是道:“沈……沈将军……他怎么样了?”

    桓济手中力道加剧,道福额上几乎疼出了冷汗,时间久了,桓济亦觉得无趣,颓然地松开手,道:“沈大哥……遭遇袁氏旧部围攻……伤重不治……。”

    虽然心中有数,但从桓济口中得到证实,道福心里不免还是一怔,喃喃道:“怎么会……”

    桓济顿了顿,冷笑道:“豫州所领北府兵乃袁氏旧部,我们虽知袁氏旧部入城、以及沈大哥之死乃是北府兵有意放任为之,但伏击沈大哥的袁谨等人自己跳了出来,担下了所有罪责,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倒让我们对北府兵丝毫动弹不得。”

    桓济伸手轻抚住道福脸颊,喃喃道:“你呢?是不是你说一句不知他们那玉?所为何用,我也不能怪你什么?”

    道福本就不知那些人所要图谋的事情,可现如今觑着桓济通红的眼睛以及迷惘的神情,这“不知”二字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桓济见她面色微白,额角沁汗,揶揄道:“对了,我听说你前几日遇了袭,好像还受了伤?”

    道福忽然想起前日情形,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桓济嘴角抖落一抹模糊笑意,作势就要去脱她的衣服,道福猛然警醒,连忙攥住胸前衣襟,桓济笑笑,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叹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何你宁肯轻信他人,却始终不肯信我?可你的心思,我总也猜测不透,与其这样,不如不想……”

    桓济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强行脱去她身上穿着的心字罗衣,又十分耐心地将纱布揭掉,却见里面果真有一条微微沁着鲜血的褐色伤疤,虽说不是很深,但看样子像是被刀背所伤,裂开的皮肤弯弯曲曲的十分难看,不禁令他有些讶异。

    道福身上只剩一件单薄抱腰,她伏在案上,细细的脊骨一根根凸起,还微微地发着抖,桓济见她一副弱骨纤形,柔桡轻曼的模样,不自觉地用指尖细细抚过她的冰肌玉骨,最后停留在她的细软腰肢上,轻声叹道:“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道福浑身一震,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觉得害怕了起来,桓济用手掌按住道福小腹,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温言道:“我听说,你上头本还有四个哥哥,可惜全都未能长到成年,紧接着你们琅琊王府竟有十年无所出,你是这十年里的头一个,虽说是个女孩儿,但你父皇也当真是疼爱得紧……虽然后来被迫入了宫,但因着你上头几个哥哥死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所以褚后曾经严厉叮嘱过,不许你那三个堂侄儿惹你生气,你便也嚣张跋扈惯了,想要的,想拿就拿,不开心了,想闹就闹,穆帝、哀帝、废帝在时都不曾与你计较。”桓济有些轻蔑地笑了笑,道:“其实这样不好,须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你,让着你,有些事情,做了总要付出代价。”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处置袁氏家眷的吗?”桓济伸手解开道福腰上系带,又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她颈下分明的锁骨,道:如果是男丁,统统拉到城外活埋……如果是女眷……上到四十、下到十四,全都赏给营中将士,任由他们糟践,军中那些粗陋匹夫,可不会管你从前是世家小姐还是公候夫人……”他顿了顿,给足了道福想象的时间,“那些运气好的,几天之后在蹂躏之中赤裸死去,运气不好的,被送去做了营妓,继续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现下虽已入伏,可道福仍旧觉得手脚冰凉,头脑一片空白,直从四肢凉到了心底,桓济含着她的耳垂细细品尝,带着凌迟般的快意,待他侍弄够了,便伸手沿着她细腻平坦的小腹一路滑至腿间,道福带着哭腔哀求道:“桓济,我求求你……”

    “嘘……”桓济用拇指指腹按住她的双唇,轻声嘱咐着:“不要求饶……”,他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笑意,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说不要。”

    道福惧极,犹自想要挣扎,却被桓济攥得更紧:“也别作势大吼大叫的,我猜,你也不想把大家都召进来看看吧?”

    他的气息温热而湿润,带着些许醉人的酒气,轻挑地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其实说到底,你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担着公主的身份,只需供我一人享用罢了。”

    一个是柔心弱骨的二八少女,一个是久经历练的成年将军,二人力量悬殊得连挣扎都显得可笑,当桓济扯掉道福身上最后一点遮挡时,道福已经哭得几乎噎过气去,却仍旧记着他的话,死咬着手背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跪伏在案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点豆灯明灭,那些许昏黄的微光,仿佛是这暗室之中唯一的一抹颜色,太极殿后的榆钱树,东安寺内的晨钟暮鼓,褚后为自己戴上的第一支流苏钿络,殷湛袖袍中笼着的染墨熏香,少女时期的吉光片羽在眼前依次掠过,仿佛一场漫长而冗余的荏苒清梦,她合上双眼,任凭那一点微弱光亮就此被黑暗彻底蚕食,香残栖梦,往事荒凉,而现在,该醒了。

    注:

    荆州大致相当于今湖北一带,豫州大致相当于今安徽中北部,徐、兖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苏中北部,荆州、豫州、徐兖防区沿长江上游——下游设立,分别负责抵御来自关中(氐人苻健建立的前秦)、河南(前秦前燕)、山东(慕容鲜卑为首的前燕)的袭击。江州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西、福建一带,东吴时还很贫瘠,但由于西晋八王之乱以来流民持续不断的大规模南下,江州的豫章、钓矶二仓逐渐发展成粮食产量仅次于会稽钱塘仓的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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