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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六十二章 靡使归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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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心里虽然明白,慕容恪在此时暴毙,个中必有蹊跷,但对于前几日剑拔弩张的紧绷局势来说,这一消息仍旧像是上天眷顾的侥幸一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最好的结果,便是北燕朝堂内乱再起,慕容令不得不抽身回援,即使最终慕容垂稳住了局势,下令继续朝着江左进攻,但只要能挨过这几日,等待郗超带着大军赶到,那么局面一下子便会扭转许多。

    桓济一大早起来,依照惯例与众人议事,待会议结束后的送客途中,又貌似无意地与谢玄攀谈了几句,临送客前,桓济又道:“我昨日偶然听余姚提起,幼度兄曾去她房里探望过她?”

    谢玄反应比道福快上许多,他不信道福会主动与桓济提起自己,当即知道桓济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拱手作揖,歉然道:“是,我与公主因着一些机缘在琅琊王府相识,所以算得上是有些交情,幼度昨日离开之时忽听闻郗太守提起公主病了,便抽空过去看望了公主,事先没有报给县公知道,是幼度的疏忽,还望县公莫要见怪。”

    谢玄拱手作揖之时,穿着的窄袖袍随着他的手势滑落数寸,正好露出腕间一根略有些磨损的七彩锦履,那彩缕变得歪歪扭扭不甚好看,桓济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道福在船上从信封里倒出来的那条,桓济见状笑笑,道:“幼度兄哪里的话,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公主想要见谁,哪里需要报我知道?”

    两人又再寒暄几句,不久便告辞分开,桓济望着谢玄离去的背影,对着跟在身后的林英道:“你去派人查一下,当初殷浩长女是否曾经与他有过婚约。”林英心里明白,答应着便去安排了……

    当日午后,道福简单用过些许午膳,正在治所的小花园里散着步,忽觉向来还算宁静平和的治所躁动起来,三三两两的中级将领来来往往穿梭其间,个个步履匆匆显得极是焦急,道福心中觉得奇怪,忙拉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将领见着道福,忙退后一步,低头答道:“回公主的话,方才前线战士来报,慕容令忽然带着大军重新开拔,直逼我们兖州方向而来,几日前派去的前线驻军本就不多,恐无法久撑,少帅遂命我们即刻集结,朝湖陆方向疾驰增援。”

    那人说完不见道福继续发问,便行了个礼匆匆退下了,道福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是否因着害怕,脸色也不由地白了白,她略站了会儿,遂定了定心神,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道福在治所门前等了一会儿,不久果见桓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着治所方向驰来,道福急忙迎上前去,桓济原本就是回来找她,如今见着也不再赘言,只道:“你别怕,我已命人将你送回建康,船也已经备好了,我命人叫上你那几个侍女,现在便送你们去渡口。”

    桓济说完伸手想要拉她上马,道福虽是攥住了马鞍,却并没有要上马的意思:“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去前线!”

    “胡闹!”桓济不想道福行事竟然如此儿戏,不由拔高了嗓门,道福却是意料之中一般:“我并非是在胡闹,我只问你,郗超的大军还有多久能到?慕容令的军队从湖陆到达兖州又需要多久?前方先遣部队,加上你们这些赶去驰援的部队能有多少?这么些人,能拦得住北燕的骑兵吗?”

    桓济怒极反笑,居高临下地望着道福讥讽道:“不管郗超多久能到,不管我们能不能拦得住慕容令,这些事情自有我们这些军中将士来筹谋,何须你一介女流操心?再者说,就算带上你又能如何,难不成是想仗着你与慕容令的一面之缘对他使美人计吗?”

    道福无视桓济讥讽,看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地道:“我可以去劝他。”

    桓济被道福气到语滞,也不再与她多言,扯起道福便要将她硬拉上马,道福机警地向后一退,桓济拉了个空,连忙翻身下马,道福见情况不对,急忙朝后退去,无论桓济怎么向前,始终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桓济压抑着怒气伸出一只手掌:“余姚,现在不是你使小性儿的时候,听话跟我回去。”

    道福隐在石门后头,道:“你都不知道我打算劝他什么,怎能说我是在使小性儿?”

    “你能想到的,我怎会想不到?”桓济摇摇头,道:“没用的,我们彼此生而为敌,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道福不服,探出一只脑袋道:“你都不让我试试,怎知一定行不通?……我明白这个想法是有些过于大胆了,他若是听不进去便也罢了,可他万一听进去了,便可救千万将士于水火,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哪怕只因这一点,难道还不值得你我冒险一试吗?”

    “你上过前线吗?你知道战场是个什么地方吗?”桓济上前一步,扣住又要向后躲去的道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答应你,我会试着与他联络,若他愿意见我,我便将你的意思转递给他,如今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我要在那之前赶快将你送走,你留在这里,太冒险。”

    道福的右肩被桓济攥得生疼,却仍旧不忘讪笑着道:“冒险?如若兖州失守,如果燕军跨过长江天险,那么健康以北从此再也无险可守,到时候同样也是扬州三日,流血千里,等到那时我是留在兖州还是健康,真的有区别吗?”道福摇摇头,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要劝他什么,那也应该知道,我姓司马,他姓慕容,有些话,须得从我嘴里说出来,他才能听得进去。”

    道福一双明亮的剪水眸子无波无澜,桓济凝望着她,像是凝望着一汪凝滞的秋水,桓济恍惚之间竟然有些动摇,道福觑见缝隙,忙反握住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而且我相信,不论我在哪里,你一定会护好我的。”

    桓济早已看穿她的狡黠,亦明白她的执拗,所以才更无可奈何:“就算我肯帮你,可你又打算以什么名义去求见他?司马家的公主?还是我桓济的妻子?”桓济摇摇头,道:“只怕就算你去了,他也未必肯。”

    道福被桓济问得一愣,怔忡片刻后忽然道:“那就试试沈缇萦吧——缇萦救父的缇萦。”

    当桓济带着五千名具甲服,持钢刃的精兵快马加鞭朝着湖陆方向行进时,道福在数百名亲信随侍的护送下,亦马不停蹄地紧随其后,建康的繁华宫城早已不见了踪迹,来时的巍峨古堡亦已离她远去,那些原本只在生涩地志上见过的旖旎山河,如今终于依次呈现在她面前,脚下是江川如带,曲折蜿蜒,江面蒸腾而起的水汽笼在远处墨青色的山峦叠翠间,辜月冷厉的寒风为这幅波澜壮阔的山水画作装点上了一抹霜色,由上而下渐渐淡去,最后复又化作她脚边的奔腾流水,随着这河水望去,一副巍峨多娇的山水画轴依次在道福眼前展开,江山二字从此便也有了具象,那不再是太极殿上跪伏着的文武重臣虚假的恭敬,亦不再是保他司马氏皇权不衰的天家私产,它与这天地日月一道,滋养了包括她在内的恒河沙数般的万种生灵。

    道福不由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在那里,桓济正日夜不息的在前开路,再望远些、再远些,视线的尽头便是他们的故都洛阳,七十年前,她的先祖被胡人铁骑驱赶至此,从此再也没能回去,她忽然很想再往北去,看看那些被她的先辈们遗弃的故土,是否也如她今日所见一般多情?

    也是在此时,她才终于理解了沈劲,理解了他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那些不屈的梦想,终将随着时间被消磨干净,抑或者是那些不屈的灵魂,终将被麻木的灵魂所不解、所讥笑、所取代,那些上古以来便供华夏子孙赖以繁衍生息的地方,终究还是被他们这些不肖子孙,弄丢了。

    道福因不耐军旅,时常需要停下休整,最后竟比桓济晚了三日才到沛县,当她到达之时,这座曹操故里已然被甲胄具服的晋军们所占据,他一手建立的曹魏王朝如今也被他们司马氏一族所取代,道福此刻没工夫感慨,默默跟着领路的人进了桓济所在的官舍,一进书房,便见桓济伏在案上,深锁着眉头翻阅着公文,道福提起裙摆快速上前,走到他的身边问道:“如何?慕容令可有回信?”

    桓济抬眼看向道福,犹豫再三后才道:“他……同意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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