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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他来不觉去偏知 > 第六十五章 我戍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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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济在见过桓温长史的三日之后,他一人独自坐在书房,冷着脸将插着三根羽毛的军报丢入炭盆,不待信笺燃尽,道福便不经通报径自闯了进来,她见着桓济也不赘言,竖着柳眉质问他道:“不是说好要以石门为界吗?怎么会忽然打到枋头?”

    桓济箕坐在炭盆前面,耐心看着盆中最后一支鸟羽燃尽才又转过身来对道福说道:“据说是下面的人贪功冒进,这才……”

    “——贪功冒进?!”道福上前两步:“到底是有人贪功冒进,还是大司马想要借本次北伐洗刷此前战败之耻?”

    桓济眉心微刻,轻声斥道:“余姚,休得胡说。”

    “我胡说?”道福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两年前大司马本想借着北伐一役为达成自己的野心做最后的铺垫,不想最后竟战败于北燕,由此招至望实俱损,不败金身自此破灭,为了重树威信这才决定废帝立威,此次我军仓促应战,幸得北燕朝堂自己出了岔子,这才让我有机会可以说动慕容令不要出兵,本来我们可以借着他们内斗之际将此次危机化解于无形,可你父亲却不顾情势贸然进驻枋头挑衅北燕,你敢说他为的不是洗刷前齿好为日后铺路?!”

    桓济听完道福连珠串似地诘问之后怒极反笑,抬首望着道福讥讽道:“是又如何?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我父亲的野心吗?”

    道福言语一滞,矮下身子半坐在他的面前,放低了声量恳切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此时的境况,慕容垂父子的退让非不能也,实不愿也,如今大司马违背诺言,越过石门进驻枋头,消息传到慕容垂那里,万一他认为是我们有意设计巧言令色于他,亦或是我军见到燕军节节败退起了歹心……你说过的,他慕容垂虽是猛将,但待燕国却是衷心,如今大司马威逼至此,慕容垂若是见到国难当头放下冤仇全力迎击,到时你们又将如何?”

    桓济眼波微动,指了指炭盆中的灰烬道:“没有什么如果了——伪主慕容?ヌ?盼揖??よ释反笪??澹?τ氪蟪济巧桃槭欠衿?潜倍荩?北己土??峁?荒饺荽谷爸梗??ㄉ纤的饺?ヒ讶蚊?饺荽刮?咸执蠖级剑?手谖逋虺鼍芪揖??古闪巳巳チ?缲登氐能藜幔?敢曰⒗我晕髦?鼗蝗∏毓?г?!

    道福不想几日的时间事情已经变化至此,望着桓济的眼睛仍旧有些惊疑不定:“连秦国都牵扯进来了?慕容垂他……他到底……”

    桓济沉了沉嘴角,略带嘲弄地道:“善谋事而不善谋身,说的便是他这种人。”

    道福听出桓济言外之意,一双眸子忽地一垂,整个人也逐渐黯淡下来,这慕容垂……到底还是选了他的国家,桓济见她样子,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过失望,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尽力一试,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当在情理之中,他既已做了自己的选择,现如今,也该轮到我们了。”

    道福感受到桓济今日不同寻常的地方,又联系起他方才讥讽慕容垂的话,慕容令在她临走前的提点果然成了真,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看着桓济的眼神也愈发复杂了起来,桓济瞥见道福欲言又止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道福犹豫片刻,试探着道:“什么叫做也该轮到我们了,现如今,我们除了力战守城,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桓济略微一滞,而后轻笑着伸出一只手,握住道福肩膀:“是我说错话了,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道福顺着“哔啵”之声望向炭火上头已然燃成灰烬的邸报,沉吟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如果只是军报,不出几日也会传遍军中,为何看完还要特意焚毁?”

    桓济听她言语,又观其神情,其间与其说是探究与疑惑,不如说是猜疑与质问,桓济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道福迟疑了一下:“那日慕容令在我临走前问我,我这次劝他为保家族生计舍弃国家利益,而你此时与他处境相似,倘若有朝一日你与他遭遇同样的两难境地,你又会怎么选?”

    桓济蹙眉说道:“那日回来我便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受了他的挑唆?”

    道福叹道:“他说的话又哪里说错了吗?你们与势族的争斗尚未有个了结,朝内局势未明,外头战事又起,我虽从未亲见过慕容垂本人,但听其事迹也知他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你们拼尽全力奋勇杀敌,势必造成伤亡惨重,到时候即便是保住了江北的土地,日后难免也会在与势族争斗中败下阵来,如果我是大司马,倘若战事顺利,便会选择一往无前,以雪前耻,然而一旦战事失利……”

    “一旦战事失利,则会选择保存实力,止步观望,甚至弃城退守?”桓济截下话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父亲到达石门之后便可止步不前,为何还要进驻枋头?”

    “因为他想赌一把。”道福稍显稚嫩的脸庞下,流露出与其年龄极不相配的通达与清明:“如今你们龙亢桓氏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进,你父亲废了皇帝,屠了殷、庾、袁三族以示威,可势族仍旧不认可他,退,废立皇帝、谋害皇嗣、清剿势族土地与财产,哪一样不是牵连全族的大罪?只要你们龙亢桓氏稍微示弱,势族们定蜂拥而上将你们撕碎,大司马此举,不就是为了破此时的楚囚之困?只可惜,他的放手一搏,赌上的却是我们整个晋室朝廷的国运。”

    道福言尽于此,语气到了最后不见丝毫指摘与愤慨,只是满满对于国家四郊多垒的慨叹,她的洞若观火,她的见微知著,她方才所说的,那信使没有说出口,他亦不愿说出口的话,就连桓济听了都觉得讶异,他忽然自心底里生出一种怜悯,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鬓发:“余姚,有的时候太过聪明,往往未必是好事。”

    道福不解其意,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桓济叹道:“因为许多事情,并不是看透了,就有能力去改变的。”

    道福从他且怜且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不管你父亲在信上说了些什么,也不管日后战事是否吃紧,桓济,你能否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轻易放弃沛县,不是为了我们司马家,就权当是为了江北的黎民百姓,可好?”

    桓济听到道福这样的请求,一时不知是悲是怒:“自打你我成亲以来,你总想着你们司马家会如何,殷家兄妹会如何,甚至黎民百姓会如何,却从不去想我会如何,即使我父亲真的命我保存实力,那也是因时局所迫,你既知道我们桓氏的处境,那么有朝一日,我们桓氏真的败了,而我因为谋反被押送建康斩首示众,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吗?”

    道福被他质问得无言以对,默默然不知如何作答,桓济冷笑一声,又道:“况我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日后也必见罪于我父亲,到时候你又让我如何在桓氏立足?余姚,你如此聪慧,这些事情,难道你都不曾想过吗?——还是说……你虽想过,只是你不在乎?”

    道福面上仍旧没有太多变化,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却些许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情况未必有你想得那么糟糕,除了父亲,你还有南康长公主这个母亲,有她在,想她必会保你周全,再不济……你还有我……”

    桓济结了霜的面容先是一愣,而后笑了,那笑容开怀真切,不知是因为欣慰,还是笑她天真,亦或两者皆有,桓济笑着笑着,道福忽然又道:“桓济,不管你们龙亢桓氏与我们河内司马氏曾经有过怎样的恩怨与羁绊,不管我们河内司马氏曾经如何对不住你们,但看在我们同为华夏子孙的份上,看在我们的敌人是异族胡虏的份上,不要让,好吗?”

    桓济听道福说着,渐渐也止住了笑声,眼中忽然略过一阵不可名状的悲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余姚,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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