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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东越现在异常动荡,不仅百姓怨声载道,连朝中重臣也颇有微词。”——比如刘忠堂和慕英明——“赵?兵马不足,尚不足以撼动朝廷军,如果我们与他结盟,助他登基,就是最大的功臣,他一定不会亏待我们。但如果作壁上观,有朝一日东越与我们兵戎相见,东越地大物博,国力远胜,不说胜负难料,两国百姓都将生灵涂炭,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所以远不如拿着新皇帝的一纸承诺来的安心,不是么?”
听完这一番口若悬河,从不外露的伏荒盯着边喘边往嘴里灌水的宛如洲,好半天才消化了她话中乾坤,震惊得说不出话。
等宛如洲抹了一把下巴的水渍,睁圆了眼睛问他:“怎么样,倒是吭一声呀!”他方才明悟,目光一动。
“没想到郡主早已布局如此远计。”
伏荒从未想过从宛如洲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的她,从不参与政事,总是追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拉着他出去骑马游玩,永远无忧无虑,云明日媚的样子。
“老爹那个武夫脑子,但凡我的提议他一定不屑,更何况他还要跟我断绝关系。你一定要说是你机缘巧合结识的赵?,帮我说服他。”
宛如洲抓住伏荒的衣袖,郑重拜托,“你会帮我的吧?”
伏荒眉头深锁,总觉忧心忡忡:“我们连他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如果他已经拥有足够与朝廷抗衡的兵力,就没有必要同北崛这个异族结盟。更何况,若是贸然向他提出合作,以郡主的身份,恐怕会限于不利的被动境地,甚至难以脱身。郡主还是先跟属下回去,待查清……”
“不行!”宛如洲言辞坚决,“你想查清他有多少兵力,哪有这么容易?我设法留在他身边,等搞清楚他军队的数目,就飞鸽传书给你,你去帮我说服老爹,我来跟赵?谈判。”
伏荒听出了她的意思:“这么说,郡主是不打算同我回北崛了。”
宛如洲笑着点点头:“不愧是大将军,智慧。你告诉老爹,我是绝对不会嫁给南韶世子的,如果他气不过,觉得白养了我这个女儿,大可以不再认我,销毁我的官印。本来么,我这个‘飞岚郡主’的头衔就是东越朝廷敕封的,不要就不要了。”
伏荒大惊失色:“郡主,你不要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宛如洲的脸上浮现冷冷的光色,“从今往后,我都要为自己而活,我就是我,不是完颜家的棋子,老爹也不能左右我的人生。”
“若是,属下强要带郡主回去呢?”
伏荒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说。
他并不是一定要带她走,但如果没有他的保护,她会陷入危险,就像刚才那样。
担心之中,又仿佛有种不甘。
“那我一口咬定与你已私定终身,要是捅出去被南韶世子知道,就是天大的侮辱,看老爹会如何办你?”
宛如洲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瞅着伏荒愣愣地傻掉。
伏荒张口半天,才道:“郡主何必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名节是挂在嘴上说的,关键时候除了作为自尽的理由,没别的用处。”宛如洲驾轻就熟地耍赖。
伏荒深深望着宛如洲,忽然道:“郡主,你变了不少。”
或许,不是她变了,只是他从来没有真的看清过她。完颜铭烈都不能左右她的人生,他又怎么可能左右得了。
宛如洲话里有话:“常变常新是好事,总好过一成不变,容易被熟人拿住把柄。要不是老爹唬我,我怎么会到最后一刻,才知道他把我卖了。”
一成不变,总是会被抓住把柄的,比如伏荒,她知道他从来不会违抗自己的意思,十七年了都是如此。
只要她说不,他绝对不会将自己抓回去。
果然,伏荒妥协了。
但是,伏荒虽然口才不如宛如洲,但对结盟之事却不松口,道出最棘手的问题:“即便赵?许诺给我们一些条件,郡主如何相信他称帝之后,还会遵守诺言?有些人,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身份变了,立场就变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宛如洲一时哑然。她的确没法对赵?的人品打包票,如果赵?称帝以后翻脸不认账,她该怎么办?
他们只认识不过十几天,她就敢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赌注,她输得起吗?
“我,不知道……”宛如洲低垂下头,紧咬双唇。
望着她眼底闪烁不定的目光,伏荒恍然想起,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夜,也是如此失神无措。她说喜欢他,问他舍不舍得就这样看着她远嫁他方。
他自然不舍,所以放她逃走了。
他以为她经不住世间险恶,一定很快会回家来。却不曾想,她竟一路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结识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甚至设计出这般大胆的计划,虽不周密,但却用心。
她拼命成长着,仿佛一朵恣意生长的报春之花。
“属下答应郡主,尽力而为。”伏荒说。
宛如洲惊喜地抬头:“你说真的吗?”
“郡主分析不错,若只身与东越为敌,对我北崛并无好处。属下也不愿看到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郡主能与东越皇子相识,或许是上天安排,助我北崛。行此计划,总好过针锋相对。希望赵?如你所言,也是爱民如子,力图避免与北崛交战。”
伏荒停了停,为不使宛如洲太过兴奋,又补充道,“属下只能尽力劝谏主上同意结盟,一切还要看主上的意思。”
“好!你办事我放心!”虽然老爹还没点头,但宛如洲已经像促成了好事一般开心,仿佛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伏荒见她恢复精神,总算欣慰,露出笑意。
“按照郡主所说,属下在城内与官兵周旋时,狭路相逢的那位少侠,便是赵?本人了。他功夫了得,与官兵打斗时根本不曾使出三分之力,看得出他惯性深藏不露,郡主与他相处,定要万分小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宛如洲应了,心下却忿忿——原来赵?跟那些官兵打得游刃有余,亏她还担心半天!
伏荒想起来:“我当时还说,以后定要报答他。”
“真是天意。等两国歃血结盟,并肩作战,不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吗?”宛如洲笑起。
伏荒也点头:“望能如郡主所愿。”
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宛如洲抢在前面:“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些话……对不起。”
伏荒一愣,还以为是指自己硬要带她进城求医之事,忙道:“郡主方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况且属下并未在意。”
可宛如洲摇摇头,凝眉道:“是我离家出走前对你说的话。”
竟是她那一夜对他的告白。突然在这里提起,伏荒一时无措:“郡主……”
宛如洲整理了思绪,因微微的尴尬而脸红,话说得不连贯,但毫不犹豫:“以前我太依赖你,离开了你就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我错以为自己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现在想想,那只是不负责任的任性罢了。”
她刚出走的时候,孤身一人,愈发地想念伏荒,全因自己性子倔强,才不肯回头。
直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被迫独立,甚至第一次,还有别人需要自己。
自己对伏荒的感情,其实就是习惯性的依赖而已。有如翠叶依附青藤,站在不一样的高度上,才会有仰慕与对遥不可及的渴望。
当她克服了依赖,才终于发现,自己执拗了十年的所谓迷恋,已然云开雾散。
虽然现在的她依然很弱,不足以成为一个可以被依靠的对象,但只有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一点点、一步步地变强。
等她找到自己所属的高度,就能在那里,遇到真正的所爱吧。
“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困扰啦。”宛如洲咧嘴,扮了个鬼脸。
伏荒从错愕惊讶中回过神来,嘴角不期然露出一道微笑。
“郡主能这么想,便好了。属下七岁被侧妃捡回来,那时郡主才刚刚出生。您是我的主人,便一生一世都是。属下从不敢想那些僭越之情。但是请郡主相信,伏荒此生,都会忠于郡主,保护郡主,誓死不违。”
一番慷慨陈词之间,除去最赤诚的忠实,还有一点点违心的谎言。
他怎会不喜欢她,只是他的身份,让他不能妄想跟她以夫妻的身份共度一生。所以他选择做她最忠诚的护卫,用另一种方式陪伴她一生。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隐隐意识到,或许,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不论是以何种方式。
原来,并不是他从未看清过她,而是她终于看清了她自己。
“嗯,我也会好好努力,让你觉得我是个值得效忠的主人。”
在钱塘郊外的十里坡上,宛如洲向自己的幼稚告别,有种走向新人生的豪迈。
“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你快走吧,别让赵?他们看见你。”她有些不舍,但现在还不能让赵?知道伏荒和她的关系,“真的多谢你救我。”
伏荒问:“郡主,你们打算去哪?”
“不能告诉你。不是怕你向老爹告密啊,只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事我可以承担起责任,不会像以前一样逞强了。”
宛如洲上前拍拍他宽厚的肩膀。
伏荒直觉,宛如洲很在意那个叫赵?的人。就是那个人,让她成长起来的么?心底漫起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不甘心,不服气。
沉默了少许,伏荒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眸:“好,属下不再过问。”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护身符,交给她:“这里面有香豆,北崛的信鹰可以循着气味找来,郡主收着吧。”
宛如洲接过护身符,郑重地揣好:“伏荒,我能再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郡主请讲。”
“以后别再叫我‘郡主’,你也别再自称‘属下’。”
伏荒惶恐:“万万不可。主仆有别,怎能直呼主人名字。”
宛如洲叹口气:“我已经不是郡主了,你也不再是我的仆人了。”
伏荒眼底映出深深的失落,他低眉颔首,仍坚持道:“郡主一生都是伏荒的主子,是伏荒要守护的人。”
果然还是这样刻板。
宛如洲跺脚,退让一步:“好好,那怎么叫我随便你,但你在我面前,只要自称‘我’就好了。”
伏荒犹豫,总算接受了:“好。我先走一步。郡主……千万保重。”
“你更要保重啊,帮我照顾好老爹。”
宛如洲朝他挥挥手,深吸一口气。
大概,这辈子,她再也没有机会喊完颜铭烈一声“老爹”了。那就叫他“老爷子”吧。
她回到同赵?约定的十里坡上。这有块突起的岩石,站在上面能看得远些。
望着伏荒的背影静静消失在黑暗里,宛如洲的心情也仿佛这连绵的十里坡,起伏不定。
自己逃的是南韶国的婚,老爷子万想不到她竟会主动去南韶。这就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这通往虎山的分叉口上,即将入夜,她终于等来了结伴同行之人。
远远的马蹄声传来,最前面骑着幽深色高头大马的,正是赵?。
他平安无事,逃出生天了!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轰隆落地,激动如升空的烟火,宛如洲不禁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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