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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长，我爸的痰液检查结果都等了两天了，今天能出来了嘛？”
“护士长，我妈妈昨天疼了一宿没睡，能不能跟主治医师商量一下，给我们用点止痛药，起码让我妈晚上睡个好觉？”
众人七嘴八舌，跟菜市场一样乱哄哄的。
李护士长环视一周，面色严肃，一句话不说。家属们的议论声开始逐渐减小，最后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没有人不怕李护士长，毕竟在肿瘤科，李护士长的话语权要比主治医师的话管用许多，甚至他们的吃喝拉撒睡都归李护士长管辖。
“昨天做检查的2床，明天下午去取你父亲的痰液检查，16床的患者等下午跟我到办公室，这个情况需要问问主治医师怎么说，凡是等检查结果的家属，统一到b1的化验科窗口等结果！”
李护士长拍了拍手，家属们一哄而散。
另一边李护士长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今日的大查房。她让护士们将病房先进行了一遍惯例上的消毒，打扫干净，从a到e五个病区，每十个病床归一个护士负责，每五个护士分为一组，分成一备二备两个team。
林晓赶在大队伍前，提前来到病房区，准备通知查房。她看着李护士长憔悴的模样，怕是昨天一夜没睡，她急忙走过去，打起了招呼：“护士长早。”
李护士长看着走来的实习生林晓，难得露出个微笑：“林医生早。”
“护士长每天早上都有这么患者家属要处理？”
林晓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才哪到哪。”李护士长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脖子，“b区跟d区还有放射科那边更多。”
林晓有些惊讶，看着满走廊的患者，有点喘不上气。她瞧着有的患者就直接在地上铺了一块硬纸壳，这么蜷缩着身子倒在那睡觉。
医院病床有限，空间有限，实在难以再给家属提供出住宿地方，只有到了晚上才可以在护理处那边租借一张折叠床。
她看着这里，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难闻的，还有熏人的，还有各种早饭的饭香，掺杂在一起。
可她心中能想到的却是另一个词语：人间烟火。
这里更能体现出这四个词的力量。
可医院里难道就有没有住宿条件优渥的地方？
有，18层以上，有环境优渥舒适单独诊疗病房。可那里的费用会是这里的多倍。
有人说医院也不是公平的，可林晓想不出什么样的医院才是公平的？
即便在美国，癌症也是耗费最大的病种，安德森癌症中心的确是世界闻名的抗癌医疗医院，但没有钱，你可能连安德森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相比之下，看着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觉得，已经很好，人人有病可医，而这里也是她要奋斗的抗癌一线！
李护士长准时叫齐了c区今天轮岗的护士训话。
肿瘤科的护士配备是仁和国际医院的标准配置，在病房区每三个住院医分管20个床位，护士2人，主治医师2人，实习医生不算入在内。
小美是今年转正的几个90后新护士中最年轻的，专业的护理系毕业，是年纪很贴近林晓的护士，另外还有凶巴巴的刘护士，看起来跟母亲一样和蔼的吴护士，以及三名实习护士、四名转正的新护士。这些人是今天轮班的成员。
她们就是肿瘤科今天坚守在生命最后一道防线上的守门员！
李护士长看着排成一排的守门员们，如同主将开始巡视士兵一样。她来到了叫吴娜的90后小护士面前。
“在你们实习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们，肿瘤科不是别的地方，少给我在这里弄什么文艺青年，别把你们的那点春花秋月给我带进这里来！这里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这里是救命的地方！”
李护士长宛如变了一个人，神情严厉的可怕。吴娜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李护士长皱着眉头指了指她的指甲：“这是什么？美甲？你告诉我，你在给病人插导尿管的时候带美甲给谁看呢？！”
听着李护士长的大声训斥，吴娜的头更低了。
李护士长指着洗手间的方向：“给你五分钟，立马给我洗掉！”
吴娜急忙跑向了洗手间，昨天她请假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晚了些，直接就睡了，居然忘记了第二天上班前卸掉自己带着的美甲。
李护士长看了一下时间，开始说道：“时间上午八点五十六分，巡房还有不到十分钟，现在开始对表。”
每个人都急忙拿出了自己的手表。
李护士长整理了一下小美的帽子，将她的齐刘海粗鲁的掖了进去：“肿瘤科的规则，不允许露出齐刘海，如果你头发里的细菌感染了患者，这个责任你能付得起？”
小美急忙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拿出发夹，将自己的齐刘海夹在了上面。
李护士长看了一下时间，拍了拍手：“现在每个人都去自己负责的岗位，九点钟一到，肿外c区前组病房开始查岗！”
林晓跟在李护士长的身后，穿过a区整个长长的走廊，走廊里躺在地面的患者都被叫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必须在今天工作正式开始前，收拾整理好一切。
这是林晓到肿瘤科第一次遇到查岗，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不同于同组的其他实习医都有自己的带教老师，她是直接调过来的，对这里还很不熟悉。
时间到9点，从出口到病房a区这一条长走廊的尽头，可以听到很多人踩在地面上厚重的回响，这些脚步声显得并不杂乱，反倒衬托着菱白色的走廊内，多了一种神圣的意味。
魏琛率先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铁门，林晓看着足足三十多位白大褂医生组成的白色浪潮，心也紧张到了极点。
副院长王彬走在最前面，其次是肿瘤外科，肿瘤内科，肿瘤放射科的各大主任，齐主任跟顾言的身影就在其中。林晓望着顾言白大褂里的白色衬衫以及黑色的领带，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词来形容。
人模狗样儿。
她感觉一阵寒风来袭，对视上了顾言看过来的视线，急忙微微的笑了一下。
“开始查房。”李护士长小声的对着林晓提醒，“一会尽量别说话。”
林晓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得多错得就越多，尤其是在大查房的时候，实习医就应该多听多记多学。
时间九点零八分，寂静的走廊上传开的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让病房里面紧张的气氛也涨到了极点，流泻在每个病人的脸上。
三十多人一股脑涌进了c区的第一间病房。
王彬接过齐鸣递过来的一份病历，站在了1床患者的床头前。
床上正躺着一位骨瘦嶙峋的男人，年纪不过在五十多岁左右，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无精打采的眼神空洞的望着不远处的那盆澳洲杉。
病人的妻子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憔悴，颇为紧张的望着这一大屋子医生：“王院长，我丈夫他……”
王彬看向了手中的病历，男子患的是肺癌晚期，扩散性转移，骨转移，下半身失去知觉了，癌细胞浸润骨头，强烈的疼痛感让人恨不得立马死去。
按照病人家属的请求，最先开始用止痛针进行止痛，后来止痛针已经不管作用，为了减轻病人在夜里的疼痛感，可以睡得安稳一些，王彬给病人开了吗啡。
同时，王彬请了中医内科的专家进行了会诊，给病人进行中医治疗，开一些疏肝利胆，缓解痛苦的中药，配合入眠。
“老魏昨天晚上的疼痛还强烈嘛？”
病人妻子摇了摇头：“前半夜睡得很踏实，后半夜疼醒过两次。”
王彬看向患者，随后望向了一旁的主治医生：“你们专家组接下来有什么方案？”
三十多岁的主治有些紧张：“已经进行了egfr与alk第三代靶向药的治疗，其中egfr第三代靶向药osimertinib（奥西替尼），这种第三代抑制普通egfr能力大大减弱，副作用更小，能使用相对高剂量的药物，杀死癌细胞，可对于老魏来说，只能尽量延长时间，一旦出现耐药性的话，将再无靶向药可用。”
王彬点了下头：“这个药还是比较有效的，美国fda批准了osimertinib的上市，而我国政府，为了让国内患者早日用上这种新药，也将奥西替尼纳入了cfda优先审评程序，加速批准，17年3月已经上市，打破了多项记录。”
据顾言所知，奥西替尼是对肺癌患者目前最有效的药物，而这个药对于中国国内的肺癌患者，更是无比重要。
中国每年73万例新发现的肺癌患者，其中就有16万例人需要奥西替尼，而这仅仅是一年的需求量。为此中国政府一路为奥西替尼开绿灯，将这种药纳入cfda优先审评程序，加速批准，17年3月份，奥西替尼在国内上市，也因此创造了记录，成为在中国最快获批的进口新药，从受理到上市，只用了7个月。
要知道，一般新药美国上市后，通常要四五年以后，才能在中国审批。这也是许多患者要去国外买药的原因。
而王彬的话没有说破。老魏的癌细胞其实已经脑转移。
老魏妻子闻言眼眶忍不住红了：“孩子支援非洲建设，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只希望这个药能让我家老魏，再看一眼孩子！”
王彬也忍不住叹息：“没事多和老魏聊聊天，趁着现在病人意识还算清醒，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心愿。”
老魏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点色彩，艰难的扭过头去，看向了王彬，声音已经很虚弱，但仍然可以听得见：“我……我……我想……去看一次天安门……升旗……”
话音落下，老魏的妻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声音干裂的哭噎起来。
老魏以前是一位小学老师，在河北一个贫困县的希望小学支教，没病的时候总说想去看看天安门，看一次升旗，可去一次火车费来回就要几百块，总是没舍得，都捐给孩子们，买书本了。
可等到病了，一直拖到现在，想去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五十多岁，最大的愿望只不过去看一次升旗而已，然而就连这触手可及的愿望，在癌症面前，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
齐鸣看着病床上已经瘫痪的，骨瘦嶙峋的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建议病人离开病房，一旦离开病房没有仪器的支撑，病人很可能活不过半小时就会因为呼吸衰竭死亡。”
王彬咳嗽了一声：“齐主任，这也算病人的一个心愿，我们作为医生就交由家属自己决定吧！”
说着带领众人向着下个病床走去。
顾言瞧着躺在病床上的老魏，突然说道：“先安心休息吧，没准明天一睁开眼，就能看的天安门跟五星红旗了呢？”
老魏瞧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教授，用尽全身力气，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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