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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有些担忧，拉住了小美：“e区林泽天患者的手术，顾教授安排了嘛？”
小美翻开手中的手术安排单，一行行查看，点了点头：“今天早上安排了，顾教授亲自主刀，你是二助。”
刚到了“安排”两个字，林晓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了，可听着自己是二助的时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她拿上随访单，心里很是忐忑，林泽天的病情很严重，不知道顾言采取的是什么方案。
十分钟后，她拿着随访单，直接去了肿瘤大楼的z22。
当她满怀忐忑的走出电梯那一刻，望着安静的走廊，整个人有些怔愣在了原地。
这里很安静，也冷冷清清的，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林晓在7病房外，看到了琦琦的爸爸。那是一位很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此时整个人仿佛一夜老了十岁，双手扣着头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沉默着。
“您是琦琦的爸爸？”
男人抬起头，眼睛里红了一片，布满了血丝，望着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颇为紧张：“对，我是琦琦的爸爸，医生怎么了？是我儿子的病情又恶化了嘛？”
“没，没有。”林晓急忙摆了摆手，“顾教授叫我来做随访的，患者的状态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一听是来随访的，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林晓从门窗里望进去，只瞧琦琦那张漂亮的脸靠在她妈妈怀里，安静的睡觉。望着怀里的孩子，母亲的却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这间病房里只有琦琦一个患者，其他的病床都还空着。
“琦琦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嘛？”
琦琦的父亲点了点头：“这孩子很坚强，昨天做淋巴活检的时候，虽然害怕，硬是没哭，顾教授一大早就催着报告，说是t淋巴母细胞性淋巴瘤，顾教授说琦琦病情挺严重，气管跟胸腔里都有，脖子……脖子里也有，身上很多要害地方都有……关键是，琦琦还有心脏病，说是不能进行手术。”
说着这位三十五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极度哽咽，他用力的咬着自己的手，生怕哭大声一点，会让里面的儿子跟妻子听到。
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期，自己就是她们母子两个人的天，他绝对不能先倒下来。
林晓急忙扭过头去，不忍看着眼前的画面。
现在她开始理解顾言那天说的话了，为什么肿瘤科的医生，要先学会把自己的心硬起来！
林晓在随访单上记录信息：“琦琦爸爸，你别太担心，t淋巴母细胞性这种类型在仁和的治愈率很高，顾教授有说治疗方案嘛？”
男人急忙摇了摇头：“顾教授还什么没说，只是告诉我们不要放弃孩子，说治疗过程大约在两年半，只要不复发，有很高的治愈性。”
听着琦琦父亲转述顾言的话，林晓心里的石头也落地，虽然她讨厌顾言这个冰坨子，但是对他的专业性很是信任。
“琦琦爸爸，顾教授也说了，治疗过程需要两年半左右，肿瘤的治疗过程一定要有耐心，相信顾教授，他说可以治愈，就一定可以的！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手术安排就好了，什么也别多想。”
琦琦的父亲站起来，看着面前鼓励自己的年轻女医生，可要比昨天的顾教授亲近多了，他重重的点头：“医生您放心吧，就算我们夫妻两个人就算砸锅卖铁，也绝对不会放弃我们的儿子的！”
林晓想起临走的时候，顾言叮嘱的事情，急忙问道：“孩子的母亲担心孩子年龄太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要求我们对孩子隐瞒病情，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医生包括护士也会统一病情，琦琦的病床上不会贴上淋巴瘤的中文病种，我们会以英文代替，另外你们可以对孩子说，他得了严重的呼吸道疾病，叫孩子听话治疗。”
孩子的父亲感激的点了头：“谢谢医生，真是谢谢你们了！”
林晓又向病房里看看，见琦琦还在母亲的怀里睡觉，便没有进去，打算稍晚一些再来。她辞别了琦琦的父亲，向着前组的患者病房走了过去。
那里才是真正的抗癌一线，相比安静的这里，那里也要热闹多了。
穿过走廊，向前走了十多步，便看到了a区。
跨过自动门，林晓明显能感觉到一阵热空气迎面扑了过来。她急忙戴上口罩，走了过去。廊里进进出出的护士与医生，每个人忙的屁股沾不到椅子上片刻。
林晓小心翼翼的绕过走廊里摆着的急救柜，靠近了a区1病房。里面肿瘤外科的许主任正在给一个女患者的家属解释ct片子。
许主任是肿外的老主任了，今年四十出头，整个人雷厉风行，同样是女主任医师跟她的老师秦芳倒有几分相似。
许芳琴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林晓，示意她进来。她一早就接到了顾言的通知，让林晓这个实习医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a区一线实习。
林晓瞧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长得文静，眼睛很大，差不多二十出头，整个人却有些病态的苍白。大抵是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头发的，可得了慢粒髓性白血病要化疗，没有人能保留下那头乌黑长发。
她瞧着挂在女孩病床前的病例单，很娴静的名字，赵佳露。
许主任拿过护士手里的小软锤：“赵佳露，抬左腿。”
病床上的光头女孩很听话的抬起了细弱的左腿。许主任用小软锤在上面敲了敲。
赵佳露点了点头，声音跟名字一样，同样很文静：“有感觉。”
许主任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前期化疗剂量大，病人暴瘦是正常现象，但以后千万不要给孩子吃含有甲醛、苯、亚硝酸盐的食物了，一定要多吃水果，蔬菜，上面残留的农药一定要放在水果机里进行清洗后才可以吃，每天锻炼的活动量要适宜，像今天这样可不行了。”
赵佳露的母亲忙拿起桌子上记了满满一大篇的笔记本，细心的记下许主任说的每一句话。
赵佳露扭过头瞧着林晓，嘴角扯出个温柔的笑容：“医生姐姐，你的头发真漂亮。”
林晓望着女孩剃光了的头，目光温柔了许多。她蹲下身子，靠近床边，却注意自己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
肿瘤科有要求，护士跟医生不能用手直接接触病人。因为肿瘤病人的免疫力抵抗力弱于常人，怕护士跟医生常出入菌区，会把细菌带到他们身上。
林晓微微凑近了赵佳露，小声说着：“相信姐姐，等你病好了，也会有姐姐这么漂亮的头发。”
赵佳露笑的很开心：“姐姐你以后能常来嘛？”
林晓重重的点了头：“我以后就在肿瘤科，你想见我时候，随时都能看见我。”
话才说完，病房空气里突然传了一阵恶臭。
林晓口罩下的鼻子皱起，起身去查看。她的目光落在了5床的病人身上。
是皱政，那个19岁的大学生，她翻看pad里的患者信息时，看到过他。林晓记得上面写的也是nhl非霍奇金淋巴瘤，病情严重，双下肢失去了知觉。林晓格外注意上面写了个醒目词“拒绝治疗”。
男孩知道自己又拉在了床上，空洞的表情望着天花板，整张脸上写满了绝望与难堪。
林晓听护士小美有一次聊到过个男孩。花季一样的年纪，家庭背景复杂许多，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父亲酗酒，赌博，不久前也因为故意伤人罪被抓了进去，家里欠了一大堆的债。
邹政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四处还债，可钱是还完了，自己却得了癌症。因为没有钱去医院，在家里一拖就拖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当地政府跟慈善机构联系了仁和，医院里的护士跟医生还有社会上给众筹了一部分药费。
许主任正忙着给3床换药，几个年轻的小护士都在忙，5床的邹政暂时没有人管，又没有家属，只能在满屋子病人跟家属的目光下，尴尬的躺着。
可给人擦大便这种事情，别人怕是躲都躲不及吧？
林晓心里叹了口气，走到5床旁边，强忍着熏人的臭气，从床下取了空着的脸盆，急忙走到办公室，打了一盆热水回来。
她开始吃力的搬动邹政浮肿的身子，将他的身子靠在枕头上侧过来。林晓瞧着他屁股下稀软的黑色大便，沾满了病服跟床单，大腿还有被子里也都粘上了不少。
邹政下面没有穿裤子，病情到了这步无法排尿，只能下导尿管，可每天输进2000多毫升液体，只排出不到200毫升，让他的阴茎肿胀得像香蕉。
林晓拿起湿巾，一闭眼，双手就伸了过去。她先拿湿巾擦，然后又拿着热毛巾擦。
整个病房里，病人的家属还有病人，包括许主任，都看着她。
许主任见她一个刚下一线的实习医，居然干这种连护士都难受下手的活，很吃惊。只瞧那么瘦小的小姑娘正吃力的搬动个大小伙子，擦他的大便，多少有些不便。她本以为林晓是犯了错误从急诊外科调到了肿瘤科，难免有些偏见。
可今天这小姑娘刚一下抗癌一线，就给她许秦芳上了一课。
“小刘，你快去帮帮林医生。”许主任轻声对身旁的男护士说道。
刘安是肿瘤科不多的男护士，以往这种脏活都是他干的。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病历，跑过去帮林晓。
刘安今年也才27岁，比林晓大了一岁，却已经工作五年了。他从毕业后，就分配到了仁和肿瘤科来。
刘安熟练的扯过沾着黑色大便的床单，利落的换着：“今天这已经是五次了。”
林晓有些惊愣。这样的工作一天换五六次，如果是自己的话，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
皱政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眼泪，他像疯了一样用手推开了林晓，歇斯底里的大吼着“滚开，我不用你们管！”，像是要将心里的憋屈跟无助，全都喊出来一样。
许主任面色严肃下来：“皱政！你再胡闹下去，我可是要生气了！”
听着许主任的话，邹政声音干哑下来，无声的哭。刘安摇了摇头，整个肿瘤科，也就许主任的话他能听。刘安急忙慰林晓不要在意：“他经常这样，我们都习惯了，不是针对林医生，你千万别在意。”
林晓放下手里沾着大便的毛巾，换过一条，继续给皱政擦着大腿，一边擦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自暴自弃？只是因为自己换了淋巴瘤？你觉得老天也不公平，对嘛？可你还这么年轻，这病又不是彻底没得救了……”
林晓擦干净他的大腿，望着他不断捶打自己的模样：“我听许主任说你以前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想必书应该读了不少吧，那你有没有读过堀辰雄的《起风了》？”
林晓自顾自说下去：“堀辰雄是我上大学时，一位学长推荐我的，这个作者跟你境遇相仿，母亲离世，自己罹患重病，甚至相爱的未婚妻矢野绩子,也在与他订婚的当年冬天，不幸的离世了。但是就在这种悲痛的遭遇下，他创作了这本《起风了》，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棒，中文版是烨伊翻译的，他说‘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将脏的床单换下来，林晓重新拿过刘安手里新的，给他铺上。
“邹政，19岁的年纪，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区区一个癌细胞就把你打趴下了？如果你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平，那你与其选择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跟它斗上一斗！”
林晓铿锵有力的声音，让病房里所有人都格外瞩目。大家都记住了，今天刚下抗癌一线实习的林医生！
也记住了她的话！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不到半个小时，肿瘤科就传遍了，抗癌一线a区新来个小姑娘，小名林晓晓，身上有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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