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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只是上司对下属笼络人心的手段,做戏给别人看而已,好不好还是得以被关怀的人自己的感受为标准。”陆棠想起丁蓬,不由地反驳道。
“不,这些教众在得知白砂被捕之后的反应很不寻常,或许你用白砂特别讨人喜欢来作为解释,但这和先前那位囚犯差别太大了。仅仅因为大家对他的好恶便如此区分对待,会让其他教众寒心,道理上也说不通,除非……”沈鹤霜思路清晰,却不说下去了。
陆棠不得不接茬,一面还微微摇着自己的头,表示着他的不相信:“除非白砂这个小姑娘一直没对我说实话,她在教内的身份不一般,举报三麻子也是另有所图。”
沈鹤霜用目光宽慰他,重又变回了原先寡言的模样,好像方才长篇大论的推理只是陆棠的一个幻觉:“或许我们不对。”
陆棠叹了口气,心道这安慰人的方式也太过生硬和简陋了吧。
团队内讧,无非图财或图情。年纪轻轻的白砂会被这其中的一种困住吗?
想到秋毫司险些成为那深不可测的小女孩手中的一把利刃,陆棠一阵后怕。再想到这一切或许都在她的计算中,陆棠越发的灰心丧气。
沈鹤霜继续:“把她当作饵试试。”
“什么?”陆棠瞪眼,并没有听懂沈鹤霜的话。
“不知道三麻子关心她的真正原因,就让他知道白砂的处境,看看反应。”沈鹤霜轻描淡写。
“他是个分部长,就算再怎么着急也是有分寸的,我觉得你这样不会有效果,”陆棠急了,“你预备让白砂做什么,我可已经答应她让她走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喜欢?”沈鹤霜笑了。
陆棠沉默。
“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要对她处以极刑,”沈鹤霜目光冷峻,紧抿嘴唇,“当然了,不是真的。”
“你怎么总能想出这种手段。”陆棠忿忿不平道,心里却明白,这的确是现在试探对方的一种最合适的方法。只是陆棠自己对白砂有着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总不肯对她太狠心。
而沈鹤霜这人什么奇招都用得出来,什么主意都有。
陆棠深深地感到他不讲情面的样子令人畏惧,同时暗暗祈祷自己顺利升官发财,祈祷沈鹤霜的背景清白,自己永远也不要成为他的对手。
沈鹤霜见陆棠点头,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便拉着他去安排具体事宜。陆棠的手腕被箍紧,温热而有力的感觉传来。望着黑衣青年雷厉风行的背影,他却忍不住去推算,竭力去想他这么帮自己究竟是否另有什么图谋。
白砂孤零零地坐在刑场的中心,四顾是沸腾的人潮。她瘦弱而红润的脸此刻被吓得煞白煞白,右手紧紧地攥着,努力控制自己的全身肌肉。
不能颤抖,不能哭出声,否则会不好看的。
当初明明和陆棠谈好了,事情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她想大喊,指控陆棠是个出尔反尔的骗子,心里知道那只是徒劳,更怕失态,丢了面子。
青云城大部分的闲人都被通知到了,秋毫司连夜让人把这份通知贴满了大街小巷。于是清早起来,不论是卖豆腐的大娘还是宿醉的酒客,嘴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的都是这件事。
日上三竿才是吉时,陆棠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坐在刑场小楼的三层,透过窗户微微打开的一条缝,悄没声地向下望。
沈鹤霜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板走过来,用带鞘的剑挑开了窗户。
“你——”陆棠有些急了,光明正大的盯梢还叫盯梢吗?
“还早。敞开反而磊落,不易让人察觉。”
清晨的风吹拂进屋子,楼下早点铺子的叫卖声和香气一起兜兜转转飘上三楼。陆棠吸了吸鼻子,忽然注意到了小楼对面还有一座小山坡。
“看来那里视野也不错。”沈鹤霜顺着陆棠的眼神望去,说破他的心思。
“是,”陆棠回忆着,“那块原来也是属于官府的土地,还有一条小路能直接从山上通到刑场。只是由于地形和资金的原因,尽管长官一直说要在山中建一些牢房,不能荒着山不用,可始终没能提上日程。如今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面这么说,他一面匆匆写字筹备,要调一点人去那里偷偷守着。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沈鹤霜突然道。
陆棠暗悔自己是不是将馋嘴表现得太明显了。而他仍怀有疑心,当然不肯让沈鹤霜离开自己的视线,便道:“沈兄体贴,我哪好意思只等着吃呢,我们一起去。”
早晨的街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二人在外围张望。
“你挤进去。”沈鹤霜指了指人群。
“为什么是我!你刚才明明说要帮我买的。”陆棠不是挤不进去,而是不放心沈鹤霜,担心他在自己转身之后偷偷将什么消息传递出去,那岂不功亏一篑。
“说说而已,何况你来都来了。”沈鹤霜歪了歪头。
“不成,你反正一身黑衣,挤进去脏了也不怕。”陆棠理不直气也壮。
“你的衣服反正是官府的,明年又做新的了。”沈鹤霜不甘示弱。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在人群中浮浮沉沉,一闪而过,陆棠心上的警钟被猛烈地敲响!
是宋嘉……他已经被放出去了?现在在这里又做什么?
陆棠一直没去跟进他的后续,以为他还在秋毫司。他在这里倒没什么,陆棠也不是非要抓他归案不可,倘若狼帮也卷入了这件事,那才是真正麻烦了。
就在他一愣的这一会儿,周遭的人群松散了些,陆棠好容易领着沈鹤霜买了几个糖包,将纸条交给同来的秋毫司司吏,遣人去安排山坡的埋伏事宜,便回到了小楼中。
终于要捱到吉时了,陆棠以一个楼下的人绝对看不到的角度蹲在窗边,一瞬不瞬地望向刑场内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白砂被人按着肩臂跪在地上,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湿漉漉的、茫然无助的眼神,心口如被利刃摩挲,总是不忍。
刑场内一片肃静,无数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风的流动似乎都静止了,那柱香生出的烟就那么稳稳地向上升,向上升。
就快要到时候了。
监斩官即将下令,陆棠居高临下,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群中几个人的异动。与此同时,其中一人一个纵身,凌空而起,直冲着陆棠所在的小楼而来。
他连忙退了两步,沈鹤霜的反应却要更快些,不等陆棠拔刀,已作守势,和扑上来的那人战作一团。
陆棠提着刀朝楼下望去,人群已经推推搡搡,妇孺的尖叫和士兵们招呼着去追逐逃犯的声音掺合在一起,喧沸非常。
不知为什么,陆棠心中竟升起了一丝舒畅心安,似乎是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被完成了,或许他原本就并不期待己方胜出,想放白砂一次自由。
紧紧地绑缚着白砂的绳索被拿着兵刃的青年们割开,与沈鹤霜缠斗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划破了几处,还带着血迹。男人的袖子也被割下了一半。
等等,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身上会有狼帮的印记?陆棠的目光追随着自知不敌、匆匆败退的男人,一丝恐惧缓缓升上心头。
白砂被这帮人接走,究竟是回了家还是被绑架了?陆棠忙在人群中搜索着她的身影,却只见她的长发飞扬披散,干练果断地指挥几个来劫法场的帮手缓缓往外突破撤离。
他愣愣地看着,正遇上白砂也朝小楼望。她知道陆棠在这里,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扬了扬手示意自己没事,又像是在与陆棠道别。
她活泼地转了个身,孩子似一溜烟儿地和帮手们跑了,再没有回头。
陆棠怅然若失。沈鹤霜早已不知所踪,估计是下楼去追踪他们了。他想起对面的小山坡,连忙遥遥望去。时不时也能望见兵士们来去匆匆的身影。
难道那边也出事了?
他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久久没有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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