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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么？”陆棠望向神情严肃的沈鹤霜，“这回我和你商量了。”
沈鹤霜探头望，没有预想中尘封难闻的气息：“下，我先下。”
地下室的空间没有预想中的大，大抵也就是和房间规模相当。空气中还算干燥，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使用了一些什么特别的处理手段。
地下室里大部分的空间还是堆积着先前的空木箱，陆棠随意开了几个，发现和地面上的箱子不同，这里的箱子显然是被拿来装过同一种东西。而这种东西还很容易在箱子底部留下浅绿色的痕迹。
陆棠凑近看了看，捻了一些到手上。细密的粉末从他的指尖簌簌而落。他脑中一根弦猛地绷紧，转过头面色凝重地望着沈鹤霜。
“这箱子里装过昆国的糖花。”
沈鹤霜闻言，心里也是一紧。他虽自小长在深山，但师父对他是无所不教，闲谈间也曾提过这种植物。这种植物只长在昆国的密林深处，由于人工难以培育珍稀至极。
有意思的是，它作为植物时丝毫不起眼，矮小、连花也开得畏畏缩缩，只一小团红点而已。可到了有心人手中，它就能变为一种令人上瘾的药物。据说敢于品尝的人都能有丰厚的回报，能做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美梦，实现最疯狂的梦想。
揽梦虽名为揽梦，却是严令禁止贩卖这种植物的。陆棠此前在库房中见过上级发放下来的展示样品，而不论是父亲还是他自己都不曾参与过这样的案件。这种案件一般是梦都那边的秋毫局直接派人下来查访，秋毫司的人不太有机会参与。
陆棠蹲下身子，提着灯笼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很清楚偷藏糖花意味着什么。这个宅子的确是被人利用了，而且危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先前的想象。
光源晃荡着，不远处的沙土地面上一个淡淡的鞋印吸引了陆棠的注意。他瞟了沈鹤霜的布鞋一眼，努力回忆自己踏进这间屋子之后的经过。
他确信自己和沈鹤霜都没有去过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恰好有一只清晰的靴印。很显然，这个脚印可能属于宅子的主人。
陆棠走过去，将自己的官靴在旁边并排踩了个印记，除了大小有些不一致，鞋底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他为沈鹤霜指了指他的新发现，刹那间空气中凝重的气氛更甚。
这靴子是秋毫司统一定制的。糖花能安安稳稳地藏匿在此处，或许还有秋毫司中人的暗中支持。陆棠不敢去想那人的官阶职位，不得不开始思忖自己是否该隐匿今夜的发现。
不及思虑周全，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人声鼎沸，有火光映照进来。陆棠连忙灭了灯笼。
二人进来得匆忙，并未在地面上打好掩护，入口还原原本本得留在那里。
此时藏无可藏。陆棠和沈鹤霜一边一个，如壁虎般紧紧地贴在台阶末端土墙上的阴影中，只等来人发现他们时好一击致命。
“下去搜搜看，如有发现，立即控制起来。”随即就是几个兵士杂乱的脚步声。
就着兵士们手中灯火的亮光，陆棠的目光聚焦在了来人的靴子上，顿时松了口气，朝沈鹤霜摆了摆手，示意危险解除。
陆棠朗声道：“丁司长！”
刚刚到了地下室的士兵们闻言都是一滞，直到陆棠将手中的火把也点燃，这才看清这凶宅中竟是陆令长。可司长的命令言犹在耳，一行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丁司长在地面上听得了这一声唤，很意外。他中气十足地询问道：“陆棠？”
陆棠带着沈鹤霜，朝周围的一头雾水的兵士们点了点头，径直穿过人群拾阶而上。正对上丁蓬威严中带着迷惑的眼神。
“你和沈少侠怎么深更半夜的两个人躲在这地方，我还以为是……”丁蓬咽下后面的话。
陆棠心里一咯噔。他，应该没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还不是为了您交托的案子，这我主动加班，还没问您讨银钱呢。噢对了，我刚才为了盯梢订了间上房，花光了这个月的经费，司长可否再支些？”陆棠嬉皮笑脸。
“我也没让你加班啊……”丁蓬听到陆棠要钱，声气不禁微微低下去。
“倒是您夙夜辛劳了。既然委托我查案，您又何苦跑到这里来？属下知道您心切，但是万事咱们还是应该以身体为重啊。”陆棠明面上关心，实则表露着自己对丁蓬不信任的不满。
“也不是我要来的，”丁蓬解释道，“方才巡夜的人报说有百姓听到这里有尖叫声，但是他们自己不敢进来看。我刚好还没回家，就带大家来看看，还好是你。现在快回去吧。”丁蓬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息事宁人”。
陆棠见丁蓬神色紧张，敷衍推脱，似乎一心只想让他和沈鹤霜快速离开此地，联想到先前的脚印和伪造的血迹，不由拿眼光打量起他来。
“丁司长，您的确是希望我破案的对吧？”良久，陆棠憋出这么一句。他能感觉到沈鹤霜在他身侧轻轻地推了推他。
“哪里的话，我难道还盼着到时候你完不成任务，我俩一起挨上级的骂？”丁蓬摇了摇头，“你还年轻，很多民间的传言不得不信啊。”
“没想到您这么害怕鬼神，但我在这里的确有些发现。地下室的那些木箱都曾经被用来装过糖花。”陆棠不再说下去，只观察丁蓬的反应。
丁蓬神色自然，甚至有些过分平静：“没想到这里还牵扯到这样的事，做得不错。”随即他转过头对身侧的人说了些什么，对方就立即去安排人将木箱带走取证了。
陆棠看了看沈鹤霜，又看了看丁蓬赞许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把脚印的事情当场说出来。
沈鹤霜开口道：“既然有丁司长处理，还担心什么？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万一真有什么邪祟之物，沾染上也麻烦。”
陆棠明白他的用意，也不执着，潦草地同在场诸人道了个别。一拱手便匆匆出门，二人各自归家。陆棠最后冲院子中回头看了一眼，今天夜幕中的丁司长似乎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又是一夜晚归。
陆母依旧为他留着一盏灯。
“又忙起来了吧？”与往常不同，今天的陆母还没有就寝，而是坐在昏暗的灯下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一把习武之人所用的长刀。
“嗯。”陆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头，想伸手从母亲手中接过那把属于父亲的刀，伸出的手却被母亲轻轻拍了回去。
“好容易擦过，自小你看过多少遍了，还要看。去，锅里我还给你留着点心，也不知热不热了。”母亲专心致志地望着爱人的长刀，如同望着爱人青春的脸。
“哎，知道啦，”陆棠摆摆手，盛了锅里的自制点心，又到母亲身边坐下，“今天去了祝家宅子，您究竟为什么那样排斥那里，就是因为风水不好么？”
“说来话长，不提了……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怎么样，下次不必再去了吧？”陆母岔开了话题，殷切地望着陆棠的眼睛。陆棠知道她还是生怕自己去冒险。
他语气中微微透出不屑，宽慰着母亲道：“您也不用过分担心。我和沈鹤霜今天可算是大闹特闹，所谓凶宅也没拿我们怎么样嘛。”
“哎，你不懂……”母亲却只是摇着头叹息。
“您宽心，儿子阳气重，那些东西对我没什么影响。而且我们也调查了，那里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陆棠刻意隐去了花枝蔓看到的一节。
“当年你父亲……”母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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