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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时间不长，那声音说完没多久，叶淮就感觉到它速度更慢，游游顿顿，最后彻底停下，接着便有光线漏了进来。
还不等叶淮站起，巨兽舌苔动了一下；有气流从身后喉管处推来，咕嘟一声，两人被吐了出去！
但也不是直接吐出了两个人，而是吐出了一连串气泡，两人在其中一个气泡里，被送出巨兽的嘴。
泡泡顺畅地在海水中飘浮了一段距离，陆引和神情淡漠地站着，叶淮则跪坐在他边上，两手扶着气泡壁，惊奇地观赏并赞叹着眼前的景象——
深海之下，日照不及，却也有光线视物；
奇形怪状的深海鱼族缓慢游移，精致美丽的珊瑚贝类流光溢彩；
建筑格局基本与人类不同，许多住宅都是用金玉玛瑙、珠石翡翠等在人间贵重的宝物堆砌起来，好像这里随地就能捡到一样；
美不美观暂且不提，富丽堂皇却绝对是称得上了——
真真是一座，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和爱财之人想象里的海底城啊！
唯一可惜的是，海底城略显阴冷死气，大概是因为在深海，光线不足的缘故——
所以深海生灵才会那么喜欢用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做装饰吧。
叶淮想。
泡泡在龙鱼的意念催动下，有方向地浮动。
叶淮这才发现，原来吞下他们的巨兽是一条龙鱼；并且这条龙鱼额前的“吊灯”并不像龙小小那样垂下来，而是几乎贴在额头上，跟人界矿工帽上的手电筒似的。
叶淮诧异道：“它的灯为什么……”
“龙鱼额前灯，随着修为越高，长度越短；若是修炼到巅顶、或者成功化龙，灯完全没入前额，彷如骄阳一轮，印在额心，是为‘骄阳额心灯’。”
叶淮一乐：“骄阳额心灯”，听起来不就是长在额头上的日光灯嘛！
陆引和不知道叶淮心中所想，补充道：“与之相应的，锦鲤则有‘明月眉间印’。”
前头的龙鱼听了这话，停了一瞬，又继续向前，说：“你这人间人，知道的不少。”
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
它又问：“你们也是通过龙小小的水钥进入这里的？”
骤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叶淮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便忽略了龙鱼口中的“也”字：“原来您也认识龙鱼老祖？也对，您和它应该是族鱼。”
叶淮还想再说点什么，哪料前方的龙鱼嗤了一声：“老祖？龙小小到了外界，还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你们这些人间人，也真是什么话都敢乱信。”
虽然说着这样不屑讥诮的话，这条龙鱼的语气仍然是不咸不淡的。
叶淮试探着问：“那……您才能被称为老祖吗？”
“我族统领，以‘老大中小幺’分阶。‘老老’为全族元老，只此一称；大大长老，有‘中大’一鱼候补；中中长老，大中、小中候补；小小长老，大小、中小、幺小候补；幺幺长老，无权挑选候补，由能者继任；同时，大大、中中、小小、幺幺为老老元老候补——所以，能自称‘老祖’的，我族只有龙老老长老。”
它一本正经地向叶淮介绍龙鱼一族的阶层划分。
叶淮：“……”
原来“龙小小”居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身份；它当时说的“在族里属于小辈”，意思竟然是属于“小”阶；没想到它还是个长老——
真是开眼界了，怎么这些妖怪仙兽之流，取名字、定职位都这么随意？这样真的不会混乱吗？
叶淮腹诽，开口却是恭敬地一问：“那您叫什么？”
这条龙鱼虽然性子也稍显冷漠，但好在不吝于回答问题：“龙中中。如今龙大大族长手下戍城大将。”
叶淮先是惊讶了一下龙中中的身份，居然也是个长老；接着又疑惑，长老怎么会变成戍城大将？难道不应该常年在长老院闭关吗？
不过叶淮倒没再问，万一龙鱼是战斗鱼族，升任长老全凭战斗力呢？
就在叶淮存疑的时候，龙中中已经领着两人进入海底城龙鱼族王宫三青宫、正殿三青殿内——
说“王宫”并不是很合适，因为龙鱼族并没有称王的概念；但从它们的地位上来说，与人间的王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正殿按照龙鱼的体型建造，对人类来说异常庞大；
殿内像是古代王宫筵席那样，正中上首一个主座，两边各一排座位；但所有座位都是等高的珊瑚贝壳制成，上座与下座，高低梯层倒不明显。
唯一的区别是，制成主座的贝类是一个巨大的砗磲——
七彩琉璃色，煌煌明明光。
琉璃色来自砗磲本身，明明光却是来自座位上盘着的、一条约有三米长的龙鱼。
这体型在两侧一众龙鱼中算很小了，但即便它不在上座，也绝对不会认错它的地位——
因为它的上半身虽然是龙鱼形态，但从鱼腹以下，竟都是真龙之身！而它的骄阳灯，几乎已经没入额心一半了。
龙躯龙尾盘了两圈，垫在身下；也不知是不是一半龙形的缘故，龙大大族长看起来，也有几分叶淮当时见到的应龙的慵懒，倒不觉得多么威严了。
“参见族长。”
龙中中胸鳍前后滑动、尾鳍上下扇动，总共三次，一敬东帝太昊，二敬上祖青龙，三敬现任族长，算作行礼。
上首龙大大族长鱼眼缓缓转动了一下，慢悠悠地冷哼道：“人间人——”
本应不屑的三个字，却因为它过分绵长的音调，显得有些滑稽起来，就像一个古怪的老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夸张的戏腔。
族长一开腔，座下的鱼就都纷纷动起嘴来。
“又是人间人！”“怎么这两年总是进来人间人？”“龙小小到底想干什么？偷了水钥自己逃命也还能理解，现在又把人间人引进来，是要害死他们还是要害死我们？”“龙小小该不会，在人间被欺负了吧？所以对人间人心怀怨恨？”“……”
两侧龙鱼????地左右小声交谈；但这小声也仅限于它们自己。
在叶淮眼里，每一张鱼嘴都是说话间就可以把她吞下去的大小；在叶淮耳中，它们的轻声交谈跟炸雷炸鞭炮也没什么区别。
叶淮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的姿势在这个场合下并不妥当，就撑住气泡壁站起来；期间因为没有掌握好平衡，气泡摇晃了一下，最后还是陆引和扶住她的手臂，她才彻底站稳。
“族长大人！”叶淮扬声道，“初入贵地，就能亲见一族之长，实在是我二人之幸；但族长有所不知，我二人误闯宝地，实属意外，并非故意上门叨扰；族长大人英明慧眼，还望见谅。”
叶淮说着，拱了拱手，鞠了一躬。
即便叶淮已经用了最大的音量，她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还是弱不可闻；但两旁议论纷纷的龙鱼却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就都噤了声，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叶淮。
座上的族长眼珠子又是缓缓一转：“人间人——都喜欢讲好听话——”
悠长的调子回环百转，就算本来有嘲讽的意思，从语气上也是真的听不出来了。
座下大鱼闻言又交头接耳起来。
“对对对，人间人讲话总是那么好听。”“他们喜欢夸你夸你夸你，夸到你心生欢喜，然后又不好意思。”“要不是他们的赞美，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其实我觉得，大部分赞美都是废话啊！”“有道理有道理！但那也是好听的废话呀！我乐意听！”“……”
叶淮：“……”
请问人和龙鱼的文化差异太大，交流困难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仙家待客之地，为何妖气横生？上神飞升不过万载，尔等竟如此怠慢！”
陆引和站在叶淮身后，突然定定开口，语速不紧不慢，语调从容自若，却字字铿锵有力。
全场骤然寂静一片；
寂静中又有不安躁动、愤怒隐忍的气意。
“咦？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上古仙家待客之地？而不是居住的府邸？”
龙大大古怪小老头的声音顿时变成了稚嫩的女童音。
接着一尾体型和人界正常鲤鱼接近的龙鱼从族长背后游了出来；叶淮也说不上来，明明这些鱼都长着鱼样，但她就是觉得这一条特别漂亮些。
“龙许小！你又在这里胡闹！族长，对不起，许小它……”
龙中中沉声斥责，继而向族长请罪。
“无妨，它高兴就好。”
龙大大倒并不在意。
这时它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六十七岁、和蔼可亲的老人，慢慢悠悠地说着、让儿子不要训斥小孙女的话。
“听见没？族长说了，我高兴就好——”
龙许小神气地转了一圈，古怪的戏腔又响起来。
叶淮这才明白，原来之前两句话，都是这条小鱼在回答。
龙中中无奈：冒充族长乱说话就算了，毕竟没露脸，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族长；可现在不仅游了出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切换声音，这一下，人间人岂会将族长威严放在眼里？
龙大大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不开口了；它眼睛半闭不睁的，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但叶淮与陆引和两人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一道灵识锁定。
陆引和等到现在，终于沉下了脸色：
“归墟境内、东帝治下，三青龙锦、拜奉青龙；东帝尚且称应龙一声将军，青龙还需尊应龙为天下龙祖，而你们身为龙锦后裔，却对应龙传人有如此大不敬之举，非但不请上座，还以‘连星牢’囚之——
呵，本以为境内乌烟瘴气，真如龙小小所说，归墟有难；却原来只是后人懒惰怠慢，不敬神明而已。”
这一番话，端的是句句掷地有声。
叶淮一开始边听边附和地点头，虽然对这话里什么三青龙锦啊、这个气泡连星牢啊，最多只在“典刑司必读书目”中的某一本里瞥到过名字，但还是摆出一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姿态；
她心里不住地感叹：上头的人不愧是上头的人，哪怕平时冷言冷语不理你，到了关键时候，场面话还能一套一套的，体面，讲究！
但等到所谓的“应龙传人”出现后，她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应龙传人，指的是陆引和自己吧？虽然吹牛不是什么大事，吓唬吓唬这群鱼也好，可是他没办法证明呀！唯一的信物应龙逆鳞，落到她手中，就钻进手心不见了，等会要是龙鱼追问，怎么圆？
虽然叶淮心里忐忑焦虑着，但表面上是绝对不能被看出来的；正因为心虚，叶淮摆出来的姿态就更高了，她下巴一扬，神情间似是质问：你们就说吧，冒犯了应龙传人，该怎么办！
202会议室内，龙小小卸下一片鱼鳞交给宋连理。
薄薄金片一样的鱼鳞，中央还有一线流动的血液；鱼身被摘取鳞片的地方很快又长出来新的，补上空缺。
“如果你们决定进来，就将船开到显山海，运灵力捏碎它；我在归墟境内感知到后，会打开通道。”
龙小小嘱咐宋连理，“一定得到显山海附近，我只会开启三分钟，再多估计就把那群鸟妖全部引来了。”
它又懊恼道，“这次他们两人进去，肯定又再次引起鸟群的注意。十年前已经有了一次，这回第二次，等下第三次，估计之后再进入的时候，它们一定会在通道附近严加把守，你们——唉！”
它重重一叹：“就这样吧！言尽于此，剩下来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宋连理笑容郑重地接过鱼鳞：“多谢小小老祖。”
龙小小鱼尾一摆，对这称呼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老祖”是它中意听见的，“小小”就……
“罢了罢了，我们走吧。”
它头一扭，对南山司几人说道。
众人正等龙小小作法开启水钥，猛然脚下船身一震，骤听几声巨响，有几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均来自101室里几位修灵大家！
宋连理脸色一变，七人同时出手，定是周易出了问题！
知道几人入境心切，宋连理也不请他们一同解决突发事况，只让他们先前往归墟，并祝了句顺利好话，便急急告退。
南山司六人领了宋连理这份情，做好准备，就等水钥开启。
孰料龙小小像被定住了一般，有片刻不曾动弹；然后它鱼身僵硬，因发自本能的恐惧而声音发紧，颤着嗓子说：
“不行了，来的东西太强，仅仅威压，就将我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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