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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换上火红喜服的禺蛮动作一顿。
“已经告诉父皇了？”
“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摒退所有宫女，沉默着一个人穿上繁琐的喜服，沉默着戴上新郎的佩饰。
他最后调了调佩带，整了整衣襟，推开门。
迎上来一个满面喜庆笑容的嬷嬷：“二殿下，新王妃已经准备好了。”
“嗯。”
禺蛮点了点头，一边跟着嬷嬷走，一边听她说。
“这新娘子可真是水灵灵的美人呢！将这凰袍一换，再多的打扮都让老身觉得是多余的。”
这嬷嬷原是千年前人间的喜鹊，有幸与禺蛮的母亲蒹蒹相识，后结为至交；蒹蒹去世时，禺蛮还小，便是这鹊嬷嬷陪伴服侍他长大的。
虽然让一条海鱼凤冠霞帔于礼不合，但这套婚制本来也是从人类那里搬过来的；在鹊嬷嬷心里，还是禺蛮喜欢最重要。
鹊嬷嬷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模样真正是欢喜的。
禺蛮在脑海里想象描绘着龙幺幺穿上凰袍的模样，也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脸上才有了一个新郎该有的喜色，才有了属于活人的喜色。
鹊嬷嬷见禺蛮的样子，欣慰地道：“殿下，这一百年来，老身终于又能见着您的笑容了。”
周围人来人往，为殿下喜事忙得热火朝天。
仙宫冷清了几百年，难得热闹，氛围轻松，再加上二殿下素来随和，一边的宫娥也一时不顾身份，打趣道：
“鹊嬷嬷，您这可就记错了；二殿下时常是爱笑的呢！”
只有禺蛮知道鹊嬷嬷的意思，不由宽慰她：“嬷嬷多虑了。以后……”
他说到这里，也不知怎么，稍稍一顿，然后才接上来：“这段时间，您说不定要看腻蛮蛮的笑了。”
“那才好，才好呀！老身巴不得能天天看殿下笑，看到腻为止！”
“锦前辈，您伤势未愈，怎么就出来了？”
龙大大见到锦上花，立即忧心地迎了上去。
虽然龙大大目前也就只有一米多长，但总比锦上花有力一点。
叶淮算是看出来了，这海族怕不是体型越小的越牛批？
“无妨。我若是再不现身，苍心把你龙鱼灭族了，罪过还不得算到我头上。”
锦上花躲开龙大大想要搀扶的胸鳍，从鼻子里冷哼道。
众鱼：“……”
锦鲤不讨人喜欢的性格还真是一脉相承。
龙大大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
他反而转向周围的侍卫，下令道：“还不见过锦鲤族龙神前辈！”
侍卫忙不迭齐齐喊道：“见过龙神大人！”
孰料锦上花又是冷嗤一声：“我连天上界都入不了，还龙神呢？地头蛇都不如！”
众鱼：“……”
罢了罢了，锦鲤都是这性子，他们做龙鱼的向来大度。
苍心在一旁抱臂观望，像看戏似的。
这龙大大也是有意思，龙门已经跃了一半，结果被同期的锦鲤强行咬尾拽了下去，只得了半身龙形。
虽然那条锦鲤最后下场不怎么样，但龙大大作为他那一辈最出色的龙鱼，若没有这出意外，早就应该跟着众神离开中土人间了，哪里需要留下来接手瀛洲的烂摊子？
他不处处打压锦鲤一族已经算是大仁大德了，现在居然还能对锦上花伏低做小，龙鱼的大度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苍心冷讽一笑，突然伸手一指龙中中：“你们聊完了么？我倒是无所谓，可这条鱼，我怕他心急得死过去。”
他懒洋洋道，说完便将龙中中的定身术解了。
龙中中重获自由，立即对龙大大请求：“族长，许小还在上面，请先让我去救她！”
龙大大还没说同不同意，锦上花眉毛一扬，波浪似的抖了一抖，冷嘲：
“救她？你凭什么救她？就凭你这连龙角都摸不到的修为？”
龙中中沉下声音，目光坚定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呵。”
锦上花嗤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龙大大这时才叹了叹：“不告诉你，正是担心你会做出这种傻事。许小此番并不是去当贡品，而是鸟族二殿下前来求娶她。”
“蛮蛮殿下？！”
龙中中诧异地轻呼，又垂下眼，敛下情绪。
若是换成鸟族任何一只鸟，他大抵都能咬牙切齿恨声骂出来，但唯独禺蛮，对海族多有庇护。
并不仅仅是因为对许小的心意而善待龙鱼族，而是天性温善，对所有族类都心怀仁慈。
七百多年前，青羽大帝刚刚一统瀛洲，正是嗜杀立威的时候，便有不少海族受了禺蛮的恩惠，免于一死。
龙中中缄默良久，才沉声道：“他已经有一百年没来三青宫了，我还以为……没想到他对许小还存着心思。许小知道吗？她是自愿的吗？”
龙大大叹了叹：“许小当然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不然也不可能告知全瀛洲海‘远游’一事。”
周围闻言的龙鱼也都沉默不语。
许小长老的至亲好友，都死在鸟族手中；以她的性子，怕是宁死也不肯嫁给鸟族吧。
“族长，请让我去救她。”
龙中中蓦然抬头，目光坚定：“我这妹妹我最清楚。以她的性子，怕是会在鸟族中惹出大祸；到时候即便有蛮蛮殿下作保，可能也难逃一死。”
龙大大又是一叹：“我又何尝不知此理？可你去了又能如何？就算能把她带出来，你怎么面对鸟族的发难？”
龙中中一梗，顿时无言以对。
苍心终于不耐烦了：“够了么？先把伏羲规交出来，然后你们尽管聊，想讲到什么时候我都无所谓。”
叶淮趁机瞄了一眼苍心，只觉得他今日说不出地古怪——
怎么说好呢？一反常态地……和蔼可亲？
若是叫旁人形容，对动动嘴就爆杀两条龙鱼的苍心，绝对联想不到“和蔼可亲”这个词；但叶淮知道，按苍心的性子，早该在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把龙鱼卫全部斩杀，而不是仅仅击昏。
苍心何等敏锐，当场就发现了叶淮的视线，不禁冲她咧嘴，恶意地笑了笑；
叶淮被?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怂回陆引和身后；再探出脑袋观望时，果然见苍心收敛了神色，将目光转向锦上花。
叶淮更加奇怪：难道，苍心竟然害怕陆引和不成？
龙大大客气，锦上花虽然低苍心一头，却不可能对他多么恭敬；他冷然又戒备地问：“苍前辈？你这故意为难后辈讨要神器，且不论神器是否真的存在于此，您不觉得这样很无耻么？”
众人暗吸一口冷气，心底骤然生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悻悻感。
苍心沉默片刻，眼底神色不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锦上花时刻注意着苍心的一举一动。
苍心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狐狸脸上，看起来诡异，又邪气极了：“既然我已经有了一半，总得凑个整才好看。”
他说的随意，可在场者无不惊骇！
苍心的意思是，他手上有伏羲规？！
锦上花眉须几乎要倒竖起来，“另一半伏羲规在您手上？”
原本苍心是懒得解释的，不过见锦上花难得震惊的模样，感到新奇有趣，不禁心情大好，便说道：
“这半枚伏羲规在人间生了灵智，还蛊惑了我一条狐孙——你们说说，这看管不力的责任，该找谁负责？”
龙大大闻言反而心头一喜，问道：“所以您亲临此地，是感应到东帝神器的召唤？”
苍心一哂，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龙大大不禁喜形于色，半身龙躯都要兴奋地缠绕成一盘蚊香；可又想起周围还有一群鱼看着，不禁整肃正色道：“若此番瀛洲有幸逃过大难，便全都仰仗苍心前辈了。”
苍心冷笑：“别给我戴高帽。再给你们三句话的时间。”
言下之意，三句话后，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龙大大也不恼不惧。他摒退守卫，又吩咐了龙中中几句话。
叶淮因为修为太低，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苍心却眼睛一眯，显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
清场之后，只剩下三人一狐、一龙鱼一锦鲤了。
“苍心前辈莫恼，”龙大大首先安抚苍心，“召集兵将并非先斩后奏的意思，只是瀛洲实在状况危急，您这半枚伏羲规，不仅是解救瀛洲众生，也是为了您的出路着想。若你愿意将那一半东帝神器借给晚辈，即便不用水钥，也可以打开通往人间的山门。”
叶淮顿时佛了。
这族长不愧是族长，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按道理那一半的伏羲规本来就是他们的吧？居然还用了借这个词。
她又悄悄观察了一下陆引和，发现他神情虽然淡然，眼神却很注意着龙大大的动向。
叶淮不自觉地扯了下嘴角，心里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涩意。
很奇怪，明明从之前的帝江印一事，她就隐约猜到陆引和的目的是五帝神器；这本来也没什么紧要，天底下想得到神器的人海了去了。
只是这对象换成陆引和，就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挺难受的——好像她就是那个被觊觎的神器一样。
叶淮撇开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又回去看此时的情况。
不管龙大大再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苍心都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他笑起来，狐狸脸上邪气四溢：“威胁我？人世同归墟，于我而言没任何分别；且不论你们这大难动不动得了我一根狐须，即便我真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所谓。”
龙大大脸色一变；锦上花愤怒地弓身，做好暴跳开骂的准备。
却见苍心细长的眼一扫，又道：“不过我今日心情正好，太?的东西暂且借你们用一用，也无妨。”
众人：“……”
还行，这举动很苍心。
龙大大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表示谢意：“多谢苍心前辈。”
苍心连个眼风都没甩给龙大大。
他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半枚伏羲规——竟然就是之前在境遇号上，他从赤狐心口掏出的那块石头——接着随手扔给锦上花。
说实话，这整个过程带着点莫名的喜感。
白色西装小短裤，苍心老大爷您咋不穿品如的衣服呢？
叶淮正暗自偷笑着苍心的品位，却见那半块伏羲规在半空中倏地拐了个弯，绕了个大圈，飞向叶淮，叶淮忙不迭用双手接住。
众人：“……”
叶淮捧着伏羲规，嘿嘿一笑。
不是她说，这上古神器还挺趁手。
不过手感虽然不错，可给她的感觉却很奇妙，亲切，又有点儿厌恶。
还不等她仔细体味过来，手中的神器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便仿佛活了一般，从她的手心，沿着她的手臂向上游动。
叶淮浑身一个激灵，甩着手臂逃开——那滑溜溜的触感叫人?得慌。
可神器还黏上叶淮了，不依不饶地追着她。
“……族长？锦前辈？这这这……它为什么老追着我跑呀！”
龙大大愕然，锦上花眉须一抖；两鱼正要出手相助之际，却见陆引和略一抬手，那半块神器就慢慢地停了下来——看上去还挺不情愿。
他又朝着锦上花的方向一指，伏羲规便乖乖地飞过去了。
众人：“……”
锦上花两条眉须虚捧住伏羲规，冷冷瞥了一眼陆引和，又冲着叶淮道：“你跟我来。”
叶淮乖乖地跟着锦上花进入了龙梯水幕之后。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是时候准备反击了……不容易啊。
开初的意外之喜已经过去，龙大大眯起眼睛，神色肃穆地在原地思索；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有客人在。
他询问了一下，周易选择跟他一起离开；陆引和身为龙祖传人的“护卫”，自然是要在外面候着的；至于苍心，大概不管在哪里，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吧。
等一人一鱼彻底走远后，苍心抱臂，用一种审视又讥诮的目光打量了陆引和有一会儿，突然一咧嘴：
“吾主，既然您当初要杀了她，现在又为何与她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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