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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已经坐在车里好几分钟了，陆引和却一言不发。
不仅不说话，也不开车，气氛尴尬得让叶淮不止一次起了直接推开车门就走的念头。
叶淮偷偷瞄了一眼陆引和的侧脸，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目视前方，沉着漠然；感觉上好像是生气了，可是他平时不生气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叶淮佛了。
明明本来在气头上的人是她才对……
叶淮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陆司主，既然刚刚我们已经分手了，就没有必要再因为我的事情生气了——如果您现在在生气的话——要是您并没有生气，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叶淮最后一句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和讨好。
说完她又暗中唾弃了自己一把，才几分钟，这面对上司一样的态度就开始出来了。
陆引和右手放在方向盘上，抬起手，又搭下来。
手指敲出一声清晰的“嗒”——
“为什么？”
陆引和沉默良久，冷不防问。
叶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您是说分手的事情吗？”
接着她用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
“害，不就是觉得不合适嘛。您看您也挺忙的，我回中山以后，继续当治安员，在妖区也很有可能大半个月联系不上。咱又是时差又是异地的，多辛苦啊，还不如分了比较干脆。”
陆引和终于侧过头，仔细端详着叶淮，眼底晦暗不明。
叶淮被他直接又深沉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三百年前怎么不觉得不合适？”
他突然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愤怒，总之很是怪异。
叶淮感到莫名其妙：“你生气啦？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分手这件事情，那现在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陆引和握紧方向盘，转过头抿唇不语，简直要给她气笑了。
叶淮见陆引和又不说话了，也觉得有点累：“就是这样。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准，时间久了肯定要出问题的。与其到时候喜欢得比较深了更加痛苦，还不如早点断掉比较好。”
反正说开了，叶淮索性把自己一直憋着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我承认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经常会把现在的你跟三百年前比较，然后觉得你对我不够好，没那么喜欢我。”
陆引和手指隐秘地动了动，叶淮并没有注意到。
她继续说：“但是我并不知道这几百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能有很痛苦的经历，如果我因为一无所知而责怪你，是不对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只是我忽略了还有一种你不愿意告诉我的可能。”
叶淮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纠结懊恼的神色：“说实话，如果你隐瞒了‘苍和’这个身份，我说不定还不会这么烦……不过无所谓了。”
她旋即摆摆手笑道：“我现在感觉变成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也挺好的。我们先走吧，在这里待了挺久了。”
叶淮朝车窗外张望，幸好特殊通道旁人不多，只有负责管理的人。
陆引和听从地启动车子。
叶淮很奇异地，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一种从紧绷到流畅的感觉。
“如果……”陆引和到现在为止第二次开口，“如果我只是陆引和，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车子平稳地驶离地下停车场。
叶淮胳膊肘搭在车窗边，看窗外景物向后移动。
“会啊。”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陆引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来。
“高富帅谁不爱啊！”叶淮显然把这当成了拍马屁的环节，转过头来笑眯眯道，“尤其是像您这种等级的高富帅。”
“叶淮，我没同意。”
“啥？”
“分手的事情，我没同意。”
陆引和目视前方的道路，一手把着方向盘，神情冷峻。
叶淮笑了：“这个……也不需要您同意吧。要是世界上的情侣都能和平分手，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开始冒刺儿。
“你要是真的不同意，怎么不在我一提出来的时候就说呢？刚刚还默认来着，现在又否认了，您是觉得吃定我了是吗？”
叶淮撇开头又看向窗外，使劲地眨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刚才提分手，陆引和毫不挽回只让她上车的时候，她都快难过死了。
好不容易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平复了心情，结果他又在这里讲点什么狗屁倒灶的？这男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
陆引和并不能理解叶淮在想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叶淮此刻，比起愤怒、伤心这种情绪，更多的是……委屈？
“对不起。”
他语气难得地软了下来，听起来就显得真诚很多。
叶淮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虽然她觉得陆引和已经听出来了。
她转过头挤出一个笑容：“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呀！您是我的上司，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您想分就分，您说不分那我也不敢对别人嚷嚷我们分了啊。”
陆引和忽然觉得有点有趣。
好像很久没有看过她这种浑身带刺的模样了。
“我心里没底。”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哦，你怎么不说你心里没我呢？
叶淮在心里冷哼。
“不仅是你。我自己也会觉得，我跟苍和，是不同的两个人。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想要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从前那个苍和，还是现在这个陆引和。”
陆引和双手握住方向盘，视线笔直地朝着前方。
汽车前照灯打亮了十几米的距离，再往前又是一片连绵不尽的黑暗。
陆引和踩下油门踏板，汽车倏地加速，像是要拥着灯光撞进那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又出现。本来是很好的，这三百年我一步一步，走得不算顺利，但心无旁骛。可是你又出现……你是我害怕的东西你知道吗？”
陆引和的语气非常平静，语调不急、不缓，简直比平时正常说话还要轻松自然。
但叶淮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不敢想象，他会有怕的东西。
“对不起。”
陆引和淡淡地说。
“我隐瞒了你很多事。”
“我确实是故意的。”
“我不希望你知道。”
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轻描淡写，可听着又像是兜头砸下来一样。
“即便你已经卷入其中，我仍然想把你撇开去，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苍和。等你自己发现了以后，我就开始困恼，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记忆中的那个苍和。”
陆引和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方向盘的边缘。
“这一次是我没有处理好。我想让你跟我都冷静一段时间，但没能把控好这个度。以陆引和的身份谈恋爱，我还是第一次。在一起之后，我有让你难过的地方，但那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而不是我不在乎你。”
陆引和松了松油门，车子行驶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所以——”陆引和用同样缓下来的语速说道，“你还要跟我分手吗？”
他还是那样，笔直地目视着前方，右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左手肘支在车窗边。
叶淮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现在很紧张。”
陆引和补充道。
他左手也握上了方向盘，语气却轻描淡写的。
叶淮猛地作势扑上去，一把抓过陆引和的手腕，朝他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
直到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见血了，叶淮才松口。
她一手抹了抹嘴，一手正要放开。
陆引和却突然拽过她的手腕到嘴边，然后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也别说是吻了，就那么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已。
可他的神情却郑重得，就像站在天地初开、尚未成形的混沌三界面前，立下以死证生、不破不弃的誓约。
“你还要跟我分手吗？”
他又问了一遍。
叶淮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干脆抱住陆引和的右手当纸巾往脸上糊。
“呜呜……不分了……不分了……你怎么那么会啊……完全踩着我的点卖惨，欺负我同情分好骗是不是？”
陆引和唇角终于勾起了一点笑意。
“你总是心软。对别人不好，对我很好。”
他改用右手捧住叶淮的侧脸，大拇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哼，混蛋！”
叶淮小声骂着，却握住陆引和的大拇指，把他的手扳过来，看到上面两排清晰的牙印和渗出的血丝。
“你手疼不疼啊？”
叶淮下意识地像哄小孩儿那样对着他的伤口吹了吹。
“不疼。有你心疼就够了。”
陆引和一本正经地说。
叶淮朝他翻了个小小的白眼：“骚不死你算了。”
叶淮知道这点小伤对陆引和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他想，随便施个治愈术法就能恢复。
陆引和没再搭腔。
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摇桨。”
叶淮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摇桨”，就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叶小木舟上。船头是一盏橘黄的灯，四散着明亮的暖光。周围是高大茂盛的宽叶树林，叶淮不认识是什么品种，看起来像是生长在热带或靠近热带的植物。
叶淮有些诧异，但她也有所预料这是陆引和的手笔。
虽然说公演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但是从驶离停车场开始，道路周围没有一丁点灯光，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这在大城市里、或者说在人类世界里，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叶淮回过头，就看见陆引和坐在船尾。
柔和的明黄光线下，他向来冷清的脸也染上了少有的暖意。
说实话，这小船的容量着实有些委屈了陆引和的身高；但他一腿曲起，一腿随意地搭在船板上，膝盖微微向外靠，倒也不那么局促了。
“这是你布置的幻境吗？”
叶淮新奇地四处张望。
“这是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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