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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境不同于幻境，它是蜃兽产生的真实存在的空间，有点儿类似之前他们进入的归墟境。
陆引和淡淡道：“这次出任务的时候，偶然遇到的。”
叶淮本来正攀着船沿试图够到岸边那朵绮丽异常的花，听了这话不禁转过头去看他：“所以，你早就打算带我看这个了？这算是你的出差礼物吗？”
陆引和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这算礼物。”
叶淮注视着陆引和的脸，不由沉默了。
她突然感到良心受到了谴责：“我好像都没有想过能送你什么。”
她忽然扬起头，带着些许小心的笑意，问：“我过去你那里，这船会翻吗？”
陆引和的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从容：“不会。现在蜃境的主人是我。”
他还没说完，叶淮就手脚并用地向他扑了过去，像只粘人又莽撞的幼兽。
陆引和接了个满怀。
船没有翻，但是剧烈地晃了好几下。
“我把我送给你吧。我想来想去，我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我自己了。可以吗？”
叶淮在他怀里抬起头，刻意眨了眨眼睛，卖了个萌。
光线落入她黑色的眸子里，汇聚其中，像装满了澄澈的酒液。
陆引和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在她眼睑上吻了一下。
“嗯。这个礼物很合我心意。”
他轻轻地说。
“哇——”叶淮不禁睁大了眼睛，再次感叹，“你今天真的好会啊！”
她直起身圈住陆引和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肩窝，闷声道：“陆引和，我今天真的好喜欢你啊！”
“只有今天？”
“每天、每天！每天都喜欢，但是今天特别喜欢！嘿嘿，今天我心里也有底了。”
陆引和一只手环住她的背，一只手抚上她毛茸茸的短发，把她拥得更紧了些。
“……你喜欢我什么？”
陆引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道。
跟苍和的温柔包容比起来，他的性格简直可以说是恶劣了。
“你长得好看呀！又有钱又有能力，还救过我好几次。”
叶淮不假思索地回答。
“……”
陆引和皱眉。他扶住叶淮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
“如果有一个比我更好看，更有钱有能力，又救过你好几次的人出现，你就会喜欢他？”
“emmm……”叶淮眼珠子在眼眶里四处转动，眼神四下里乱飘，就是不与陆引和的视线对上。
“呵……”
陆引和像气笑了似的，哼了一声。
叶淮赶紧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捂住他的嘴：“怎么可能啊？在我心里，你是最最最好看、有钱有能力的人了！”
陆引和没有挪开她的手，只是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叶淮。
“唉。”叶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撤掉自己的手，凑上前在陆引和唇上啄了一口。
“感情这种事向来不好说嘛！‘永远只喜欢你一个’，说说是很容易的，但我不想骗你。”
就像当初她醒来后得知苍和身亡、不死地易主的消息，她本来以为，自己既然可以为了救苍和而死，肯定无法接受没有苍和的现实。
可是当她孤身一人，看多了这人世的悲欢离合以后，觉得所谓誓死不渝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她之前一直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她的情感总是那么充沛、那么夸张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但其实这些都只是借口。
叶淮想。
“我可能本来就是个很冷漠的人。”
叶淮垂下眼，小声地说。
陆引和有些无法忍受似的，拽过她的手腕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他一下一下顺毛一样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知道。这不怪你。”
叶淮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就是她自己性格的问题吗？什么叫“不怪她”？转念又想到，这可能是陆引和安慰人的情话，倒也乖觉地没再说什么。
陆引和下巴抵在叶淮头顶。
他抬眼向高处看去。
这就是他构造出来的天空，无星无月，万里无光。
他目光突然像淬了寒毒那样，冰冷得可怕。
她根骨里的冷漠，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像他会做到所谓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陆引和闭上眼，感受着胸口处心脏异常平稳且舒缓地跳动。
小船顺流而上，深入丛林。
陆引和手臂支在船舷上，没有再动过船桨。
叶淮半靠在他怀里，兴致盎然地四处观望。
河道不宽，水流平稳。岸边草木丛生，叶淮探出身子，几乎就能碰到叶子的顶端。
河水异常清澈，一眼就能望到浅浅的河床。
河床上东一块西一块，铺满了珍珠美玉，以及叶淮叫不出名字的、各形各色晶莹剔透的石头，就连河底的沙土，都是细软的金砂。
一尾尾泛着幽蓝冷光的小鱼窜梭其间。
河水与砂石没完没了地反射着幽光，使得整条河道都流金溢彩、五光十色起来。
叶淮扶着船沿，想捞一块金子上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被陆引和制止了。
“捞不到的。这水很深。”
他信手从岸边引来一块石头，又让它经过叶淮眼前，掉进水里。
叶淮双手抓住船舷，瞪大了眼睛盯着水底。
石头没入水面后就消失不见了。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几分钟，突然反应过来，船一直在前进，她怎么可能看到那块石头呢？
她刚要转头质问陆引和，就听见“咕咚”一声，那块土灰的石头落在了周围流光璀璨的玉石之间，激起一撮细小的金砂，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好了——
简直就像上一秒刚刚扔进去的一样。
叶淮愕然地看了看四周的景物。河段不一样了啊，水的流速也不慢啊。
陆引和解释道：“这个蜃境是根据蜃兽的记忆幻化而成，有很多不符合现在常理的地方。”
“记忆？什么时候的记忆？”
陆引和眉峰稍微皱起：“……太久了。神魔两族还在人间的时候。”
叶淮了然。
不说别的，仅仅魔族还存在，就已经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时间了。
怪不得刚才能看到那么多会飞的鱼，在水中畅游的鸟，跟古书里描述得还真的挺像。
“等等等会儿，那个时候……河里铺的都是金子？！”
“金银玉石在那个时代不值钱，值钱的是灵石——你当典刑员以后，没有上过这些课？”
“……”
叶淮“嘿嘿”笑了笑，也没半点不好意思。
经济民生哪有野史志异有趣，她怎么可能认真听。
陆引和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她的想法，没有说什么，而是拥着她，给她一一介绍起途经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来。
叶淮：“……”
这么美好的意境，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风花雪月的事情吗？！
大概是为了满足叶淮脑子里风花雪月的幻想，这时候，从林子里突然蹦出一只毛皮银白的兔子，不仅全身的绒毛，就连胡须和眼睛，都是银白色的，看起来极为漂亮。
银兔在岸边的花丛里支起前爪，这里嗅一嗅，那里看一看，挑了一朵最为娇艳欲滴的花，咬断了花茎。
它叼着这支花，对着河水用前爪顺了顺自己的耳朵和头顶的长毛，然后向上一蹦一跳、一跃几米的，朝高空蹦去。
叶淮惊讶地大张嘴：“它在干嘛？”
“奔月。”
陆引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银兔奔月？可是月亮在哪里？”
天顶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完全就像是一块幕布包裹着这个小境界。
陆引和没有回答，显然是让叶淮自己去看。
叶淮眼见着那只兔子似乎就要碰到天顶，短暂蓄力，纵身一跃，彻底没入那片黑暗中。
然后乌黑的天空中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爆裂开来，银色的月光倏然倾泻，霎时照亮了这一方境界——
云破月出。
一轮清泠泠的满月高高悬挂在天边。
叶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从云幕后倾泻而出的月光像流水一样四溅开来，洒在满月周边的天空，有种泼墨画般的艺术感；然后泼洒出的月光便固定不动了，变成了滴滴点点细碎的繁星，一明一灭镶在天幕上，闪得晃眼。
叶淮手指着天，目瞪口呆地看向陆引和：“这，这……”
“这个境界日月不及，那个‘月亮’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这里特有的芒妖。银兔奔月是为了求爱。如果芒妖接受了它的爱意，就会现身。”
陆引和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哇，这个出云破月的场景也太梦幻了吧！这是什么绝美感人的爱情童话……啊不，爱情神话啊！”
叶淮显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再加上最近上网刷博刷得多了，忍不住用网络常见句式感慨了一下。
想不到陆引和皱起眉，认真地问道：“梦幻场景，绝美感人……你真这样想的？如果它接受的是一只黄皮兔子的求爱，你现在就会看到一轮黄月。芒妖的颜色是一种标记，能代表此刻占有它的妖怪的身份。芒妖一旦接受求爱，就会现身与求爱者交合……”
“……？！”叶淮瞪圆了眼睛，“你是说它们在我们头顶……那啥啥？？？”
陆引和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叶淮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这黄色真是搞得猝不及防。
震惊过后，她又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指责陆引和：“你这个人，怎么开车还开得那么理直气壮？”
陆引和并不知道“开车”是什么意思，但联系前后以及叶淮的神情语气，也大概猜出来了：“情之所至，自然现象。只是昭告它的追求者，自己心有所属。”
接着他宽慰道：“神合而已。芒妖没有肉身。放心，你什么都看不到。”
叶淮：“？？？”
为什么听你的语气好像我有多想看似的？我不想看，一点点都不！
陆引和一眼就看出叶淮在想什么，一臂揽过她的肩，语气有些无奈：“怎么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不等叶淮反驳，他抬起头，说：“看，落星了。”
叶淮下意识地跟着抬头，只见天空中的星星仿佛突然融化了一般，从黑色的夜空中流了下来，拖出长长的痕迹，摇摇欲坠——
像从滴管里挤出一滴水，但又因为闪烁着银色光芒，就显得格外好看。
等到承受不住重量的时候，数不清的星星便从高空掉落，划过一道又一道璀璨的银光——
仿佛能听到下雨般“扑簌簌”的声音。
如同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叶淮一时间有些迷了眼睛，但很快就清醒了。
客观地说，这个意境和景色是非常美的。
但首先，“星星”铺天盖地掉下来，叶淮总是怕砸到自己；其次，知道芒妖的事情以后，她对这“星星”的本体难免有些膈应。
陆引和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伸出手引来一颗，向叶淮解释道：“这就是光而已。”
叶淮凑近去看，只见一团半个拳头那么大的银光躺在陆引和的手心。
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那光团所在的空气有一些凉。
“好小啊。”
她不免惊讶。
陆引和收回手，那光团便四散开去，碎成星星点点，溶于夜色之中了。
“这个境界，光是养料。”
陆引和言简意赅地说明。
叶淮立刻就懂了。
这些“星星”在空中应该是很大的一团，只是落下来的过程中被吸收了不少。
“那芒妖谈恋爱岂不是在造福这个境界？”
叶淮环视四周。
河面上，丛林里，草叶间，银芒忽闪忽闪，慢悠悠地浮动着，像成群的萤火虫四散开来。
陆引和沉吟一会儿，说道：“也许。这里没有光，也就不分日夜，不明四季。如果把芒妖发情期看成春季，热恋期当做夏季，吞噬求爱者孕育下一代是秋季，诞下新生儿到死亡是冬季——循环往复，这个境界才不会那么无趣。”
陆引和有一瞬间，似乎陷入某种情绪或回忆的神情，但很快，又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叶淮露出了一个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这还真是，绝美感人的爱情啊。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的。”
“也不是每一代都这样。”陆引和大概是担心叶淮太较真，又多说了几句，“总有不想死的芒妖或求爱者。至于那些心甘情愿的，也不必为它们做出的选择难过。”
叶淮点点头：“我知道的。这种现象在动物中也不少见。更何况延续到现在，这个境界都没崩溃，肯定已经自成一套运转的法则了。我就是想，怪不得这里有动物有植物，还是有一些死气沉沉的感觉——蜃兽创造这个境界的时候，心情肯定很糟糕。”
陆引和沉默了一下，认可道：“或许吧。”
“那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季还是夏季？”
叶淮再次抬头、仰望天边那轮银白的满月的时候，心境已然不同。
“落星后就入夏了。这些‘星光’是芒妖的灵元，会持续整个夏季。”
陆引和回答。
等星光消失、秋季降临，芒妖会吞噬恋人，吸收它的灵元维持显形状态，并孕育下一代；直到月亮隐没，天地间只有无尽的、仿佛都不存在的黑暗的时候，冬季就到来了：旧者等待死亡，新生儿陷入沉睡，悄然生长。
然后有一个时刻，水底的一块玉石忽然亮了一下，或者飞起的昆虫扇出了一点火苗——
当黑暗中出现第一抹光芒，便是芒妖在昭告这个世界，亦是这个世界把消息传达给每一个生灵：
新生儿和春天一起苏醒了……
“夏季啊，热恋期？啊——”叶淮后知后觉似的，朝陆引和挤眉弄眼，促狭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想给我看这个代表热恋的夏季啊？这么浪漫？”
叶淮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你看，夏夜泛舟，环绕着你的，是比萤火虫升落还要美丽的点点星光。得到光芒滋养的生物都尽情舒展自己，呈现一番欣欣向荣的姿态。空气中有些许闷热，是夏季特有的暑意，引人昏沉欲睡。
这时候懒洋洋地靠在船上，慢悠悠地赏景，简直不要太惬意！
陆引和有几分不忍打断她幻想似的，说道：“我想带你去冬季。”
“……？！”叶淮有一瞬间地卡壳，“冬季？看雪？”
接着她突然福至心灵道：“你不会是想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吧？”
陆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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