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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来过一次,那时候她尚在为别人的事哭泣。谈起殉情的时候,她说:“我才不殉情,两个人要是相爱就应该突破一切阻碍在一起,就这样死了多傻。”而他说:“世事弄人,总有让人不得已做出此种选择的情形。”
总是他对。在有些事情面前,爱情显得那么孱弱,不值一提。
想当初她为他孤身去见楚小凤的时候,是肯为他将命都舍去的吧。未曾想到时隔半年,她再次站在这里,是因为她不想为他而死,因为不值得。
苏倾自嘲地笑了笑,四下搜寻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快沉重的大石,她费力将石头搬起来放在悬崖边缘,向下看,云雾缭绕间,底下看不到尽头。那潭水……她踱步半晌,努力地回想起当时经过苍崖底的情形,最终选定一个比较保险的位置——应该差不多就是这里吧。
到时候纵身而下——就当玩蹦极算了。她安慰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在大石旁边坐了下来,抬头看向四周明净的日光,再次想起鹿洲的四月。
她与他隔着人声嘈杂,青衣公子悠然品一壶普洱,温润如玉,风华绝代。当所有的喧嚣平息,他站了起来,转身向外,在她带着些许痴迷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扇大敞的雕花的木门——外面阳光正好,她身旁脂粉香气扑鼻,清楚自己心中自此有了一个烙印,将随着她将平淡一生走到老去。许多年后,当她满面皱纹地合上眼,她耳边会再次响起那日的乐曲靡靡——
故事应该就在那里结束。
*
“禀公子,唐将军带五十精骑先取道近路,说是要先去探明敌情。”部队停下休整间隙,冯云对面前眉头紧锁的人拱手,禀告道。
心痛的感觉更明显,让温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为何不向我禀报?”他烦躁地问道。
冯云此刻亦是心乱如麻,垂首答:“将军一个时辰前走,安顿手下若公子问起则答,不问起……就不说。”其实她军队在后方,他是没有多大可能问起的罢。
“一个时辰前?”温容眉头拧得更紧。
“是。”冯云答道。
温容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旧无法平息在劫难逃的无力感。
“冯云,我心慌。”他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冯云着实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这个永远从容不迫的人,现在在告诉他,他……心慌?他被惊得没有言语,同时不祥的预感也从心底蔓延开来。
温容被他的沉默弄得更加不安,嘴唇抿得死紧,负手来回踱步。
突然听到杂乱的马蹄声从云阳的方向急速而来。他抬眼看去,只见二三十骑马正向这边行进。周围的兵士戒备起来,他亦翻身上了马,拿起长矛的时候不慎与一块石头碰撞,那坚硬的矛竟生生断成两半。“砰”的一声,像是某处紧绷的弦一下子断裂,这声响让他瞳孔猛地一缩,手控制不住颤了片刻。
他执着断掉的长矛看向来人——此时他们已走近,却是顾奕清一行。
“参见郡王。”顾奕清在马上永远是潇洒无比的模样,在众将士问好的声音中停在他面前,拱了拱手。
“你怎么来了?”他勉强平稳了心绪,瞧着他略有诧异的神情。
“想着会师之前先与你会一会面更稳妥些,反正轻兵走小径方便,来回几次也误不了多少时辰,”顾奕清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将马与他并头,问道,“你脸色如何差成这个样子?”
温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断掉的长矛扔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来的路上,可有遇见唐芙?”
顾奕清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摸不着头脑地答道:“没有。”
没有。
“这里到云阳有几条小路可行?”
“只有一条。”见他面色不好,顾奕清的神情也终于凝重起来。他还从未见过他惶然如此,怕是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
温容握紧缰绳的手一下子松脱,半晌,手指突然又紧攥起来,低声道:“不好。”他翻身跃下马,急急唤来冯云问:“上次唐芙受伤,我叫你去瞧阿倾状况,你有没有亲眼见她安好?”
“当时苏姑娘已经歇下,我甫进去便遇到小二,他讲了那日的事,与唐将军说的并无差异。”冯云心中不祥的预感也愈来愈深,声音低下来。
心中又是一紧。从前的场景极快地在脑中闪过,逐渐连成一条线——她为何会好巧不巧在他为她上药的时候找过来,她为何竟气急拔剑,为何会那样恨他?是唐芙去找她,伤她,使她对他绝望,然后……要她性命!
而他竟任她摆布。他的身子一寸寸寒透,到头来,竟是他亲手将她置于万劫不复境地,他已经走了这样远,而她现在在哪里?寒风笼罩着他,似乎带来环绕不去的声音——
宁愿伤害我也不愿放开我……
宁愿……
温容,你就这样糟蹋我对你的感情……
我就这样糟蹋……
你好自私……
自私……
他踉跄一步,只觉血液凝固住无法流动,呼吸困难。
“你怎么了?”顾奕清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皱眉看他,再看看冯云,一时也惶然起来。
“她去白颍,杀阿倾。”他抬起了眼,双目猩红,声音哑得吓人。
顾奕清和冯云皆是一惊,冯云首先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随即顾奕清也皱起了眉头,嘴唇张合竟发不出声音来。如今大战在即,她命悬一线,他们竟也回天乏术。那丫头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出现,让又惊又痛。
气氛一时冷寂。
温容转身看着身后整齐的兵士与铠甲,突然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如此,这一路走来,结局竟是如此!这些日子,他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在权谋中步步为营,想要给她安稳的未来与最好的一切,未曾想到到头来竟是他亲手将她推下万丈悬崖。他以为离欢喜结局只有咫尺之遥,未曾想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而她又有多痛呢?当他为了唐芙指责她,那是在叫她屈服,叫她孤身赴死。他不敢想,她一个孱弱的女子,要一个人站在她与她的精骑的包围中。一个人。
她肯为他手无寸铁地应对恐怖的杀手,肯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再见他,肯为他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可他为她做了些什么?她绝望拔剑可终究下不了手,而他竟站在伤害她的人面前,给她的伤口补上一刀又一刀。
她那样爱哭的人,最后在他面前将一直珍藏的东西焚尽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等到江山定下,我们定为她报仇,杀了那贱人!”顾奕清眼眶红起来,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报仇?”温容被抽干力气一般笑了,“害死她的不是唐芙,是我。找谁去报仇?”
休整的时间已尽,兵将纷纷上马。他行尸走肉一般,随着顾奕清上了马,脸色仍然煞白。
马背颠簸,他怔忡半晌,喃喃道:“选择只有一个。”
眼里突然燃起细碎的光。他望向顾奕清,声音坚定不移:“我要去救她。”他负她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失去她。
“你疯了!”顾奕清一惊,握紧缰绳道,“大战在即,如何出得了差错?你若惹恼唐芙,更是得不偿失!”虽然他也难以割舍那丫头,可是如今最重要的一战当前,进退岂容儿戏?
“得不偿失?”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得了天下又如何?今后的这一世我守着冷冰冰的天子之位做什么?”
“从前的八年,我不得不争夺王位,这些日子我可曾有一刻快乐过?没有意料之外,没有惊喜,”温容声音低沉,“我第一次觉得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有了意义是因为她,第一次庆幸自己已经扭转大局,不让她陪我过从前处处提防的日子。
我想不到我登上天子之位之后再用什么理由来赋予这一切意义。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没有她,我得到世上的一切又做什么?奕清,如今我再也不会舍本逐末。”
“你……”顾奕清一时语塞,只拧紧眉头看他。
“降了吧,降了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温容喃喃,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疾速向来时的方向驰去。
醒悟太晚,可如今我已经舍弃了一切奔向你……
阿倾,你一定要等我。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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