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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真的是诗黎,为什么每一次,她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我以为她毒蝎心肠,想要看我笑话,或者冷情冷血,想让我断绝姐妹情分。可每次,她都将我解救出来,她想要将一桩桩血淋淋的官司轻飘飘的判下,我怎能让她轻而易举的称心如愿,我恨她,她应该早就知道,从她动机不纯的接近我、接近连府时就应该料到这一天,现在再做这些幌子,免不得有点又当又立,我嘲讽一笑。
红三娘的死给了我很大冲击,武林儿女,免不了打打杀杀,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得如此痛苦可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红衣破碎处流出来的肠肚,胃里一阵作呕。
红三娘最后的凄厉叫声盘踞在我耳中,久久不散,似冤魂的叫喊,今日又更深的见识了清霖的狠辣残暴,再加上此前濮阳的话,我耳朵里嗡嗡轰鸣,好像想把所有的话都驱逐出去,就当做一切从没有发生。我从不是懦弱的人,不过这次,就让我懦弱一下吧。
听不到诗黎同清霖说了什么,我只看到清霖带着怒气出去:“诗黎,还早着呢。”
手上的束缚刹时松解开来,我垂吊良久的手臂早已不像是自己的。诗黎自机括处走来,甩给我一瓶药:“敷在伤口上,水蛭不会靠近,不然手就要废了。”
我忙听她的话开始用药,这又算是什么,我只觉得委屈异常。反正已经涂好药,便把药瓶摔到她身上:“假惺惺!”
“自作聪明!”诗黎反击。
“你来做什么?”
诗黎不答话,却是又启动机括,我的双手又再次被吊起。
“喂,你这个坏女人又想做什么?”
诗黎转身走上旋梯,出了水牢。
好在水蛭不再靠近,我的左臂暂时是保住了,可诗黎这样做,无异于是激怒清霖,眼下清霖无法处置我,可谁知他是不是盘算着下一次再加倍折磨我,我的处境反倒是愈加不妙,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心中忿忿。
果然,清霖没有放过我,接下来的几天,我好像又回到了崂山镇清霖的私宅中,不,比那几日还要变本加厉,水牢里暗无天日,水中的藻荇都是阴湿的气息,好像除了痛苦就是绝望。
我分不清白日和黑夜,反正于我,都是无尽的黑夜,我只知道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距离我爹来救我的日子也愈来愈近,我得坚持住,坚持着活下去,等着爹爹,等着褚洵。
不知道是第几次疼到人事不知,又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昏睡中痛醒过来,我懒得睁开眼,反正都是黑夜,反正都是沉水的腐烂气味……咦?不对,这里没有阴湿的霉味,我睁开眼,没有水蛭,也没有水,动了动手臂,左手一阵钻心的疼,是了,纵使有诗黎的良药,清霖还是加倍报复回来,我的左臂肿胀了一倍不止,只怕骨头已经断裂,难以保全。
不过这里……这不是水牢,也没有了铁链的桎梏,迎面与两侧是结实的铜墙,背对着的是铁质的栅栏,俨然又是一座牢房,这又是在哪里?清霖为何又将我带到这里,又想怎么折磨我?
我环顾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对面牢中有一妇人,老态龙钟,端坐在蒲团上,蒲团前还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一盏清茶,我刚想问话,就见几个紫衣人????赶来,打开我的牢笼。
心底条件反射似的一阵紧张,他们又要怎样对我,身体的本能,让我向后缩了缩身子。
迎头的紫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尚是少年的模样,一个眼神示意,另外两个紫衣人一左一右挟持着我,我本能的挣扎,他们想要做什么?!紫衣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耐,伸出双手,粗暴的抓住我受伤的左臂。
“啊……”我终是痛苦的叫出声来,眼泪不争气的簌簌落下。“咯吱”一声骨头的声音,紫衣人已经离开我的左臂。原来……他是为我正骨。
我暗笑自己这几天怕是被清霖折磨得疯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是在伤害我,本能的挣扎反抗。
这三人一字不语,转身走出牢狱,不忘记将铁链拴上。又向门外鞠身施礼:“巽门主。”
我扭头,外面的竟然是明鸿。
“明鸿?你怎么在这里?!”再见到明鸿,我竟然又一丝惊喜,虽都是魔教中的人,但明鸿比起清霖,也让我觉得可亲不少,我心中暗暗嘲讽自己,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逃生之技丝毫想不出来,苦中作乐倒精进不少。
“少主命我为连小姐正骨。”明鸿转身向为首的那个紫衣人,“快回去吧,别让张圣医看到。”
“她……诗黎,是诗黎把我带到这里?这是哪里?”
“缙云山地牢。”
“那她……”
我犹疑良久,不知该问些什么,只好苦笑一声。
“明鸿,你可知了梵现在何处?”
“你尚且是泥菩萨过河,还顾得了别人?”明鸿嗤笑着,上下打量我一眼,我也低下头看着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破碎不堪,伤痕烂肉翻滚可见,又在水里浸泡太久,伤口处泛着白,还有因水蛭啃咬感染的痕迹,一身湿衣紧裹在身上,刚刚挣扎间又沾染了地上的泥泞,真真是衣不蔽体,狼狈至极。
“别再废心思了,出了水牢你也逃不出去。”
我摇头,看来我在路上连番出逃,明鸿纵使少年直爽心性,现在也对我十二分戒备,不肯再多透露一丝消息。进入了魔教的地界,我何尝再想过逃跑,那岂不是自找死路?早就想着强忍到父亲来救我,再伺机行事。
“那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日子?”
明鸿皱皱眉:“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我低声呢喃,原来今日竟是中秋,原来这些天仿佛人间炼狱里走了一遭,也不过才区区五日。
往年中秋,连府总是摆一席中秋宴,我最爱吃洛阳燕菜,席上宾筹交错难以饱腹,父亲总会吩咐厨房单独为我做一例洛阳燕菜,傍晚时分,还要在府中和父亲一起饮黄酒吃蟹黄,一起赏月,再去母亲灵堂前叩首。可眼下……
明鸿早已离去,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怔忡着。
“你是谁?”
蓦地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我下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是对面的老妇人。
细看下去,才发现她其实并不算年老,面容尚存风韵,只是一头花发,让人觉得已经年迈。
“刚刚明鸿说……你姓连?”
“是。我是连盟主的独女连珩,你是?”有人听过我的名号我也毫不意外,毕竟连家,是地位尊崇的武林圣主。
谁知那个妇人竟然开始啜泣,越哭越伤心,我想劝慰,却无从开口。
“佩止,佩止,你看到了吗……”她哭得老泪纵横,“佩止,佩止……”
我只觉得她念叨的这个名字异常熟悉,但却怎么想不起来。
“佩止,是连玉笙负了你,报应啊……都是报应!”
我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我爹?佩止,是我娘的闺名!但我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我娘,更无人敢提武林盟主亡妻的闺名,只有几次在灵堂,听父亲呢喃过这个名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叫连珩?”那老妇人不答反问,“不错,眉眼也像佩止。”又转过身去,连连长叹,“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如何知道我娘的名讳?还有,我爹,为什么说是我爹负了我娘?”
老妇人已经恢复了神色,看向我的目光,半是疼惜,半是追忆:“我是佩止的闺中密友,云亦筝。”
竟然是云家的小姐,早就听闻聚英庄云庄主有一位妹妹,与我母亲是手帕交,但当年讨伐魔教,云小姐也随之前往,不幸被濮阳杀害,血溅当场。
“你……云小姐你还活着?”
“不错,我一直活着,活在这黑黢黢的地牢里,与硕鼠为伴,不知庙堂,不问世事。”云亦筝似是回忆起往事,冷冷一笑。
“云小姐刚刚说的?”我不想她越扯越远,急于向她问清当年的秘辛,她是亲历者,自然知道的更多。我这些天凭着濮阳的只言片语,苦想着当年的旧事,不想眼下,真的来了一个知道旧事的故人。
“你可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不想云亦筝一开口就让我震惊,我惊疑的看向她。
云亦筝脸上浮出一抹讽色:“当年佩止怀胎九月,将要生产之际,你父亲执意要讨伐魔教,魔教当时已受到重创,武林也自损八千,若是徐徐图之,自能将魔教伏诛一净,但连玉笙急功近利,想要趁势攻下魔教总舵……”
“可当时魔教式微,加之是百姓闻之变色的魔教,父亲如此做法,也有他的苦衷和考量。”我下意识的辩解。
“呵,苦衷和考量?你真以为连玉笙是为了百姓和武林考量?”
“就算是为了稳住武林盟主之位,父亲初任武林盟主,诸家都虎视眈眈,他想尽快在武林中立威,也无可厚非。”
“呵,为了稳住武林盟主之位?虽说当时不少门派有另起炉灶的异心,但佩止是老盟主的独女,威信尚存,我是佩止的手帕交,云家也全力支持连玉笙,新起之秀左家也有向连玉笙示好之意,说是武林盟主难当,我是信的,可要说是连玉笙盟主之位岌岌可危,他出于自保,我是不信的。”
听着云亦筝将十八年前的局势一一道来,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触动,似乎,有什么隐藏的惊天秘密就要重见光明。
“连玉笙急于铲除魔教,是为了霁月剑。”一语落定,我心中也似有一记重拳敲下。
“霁月剑在蜀地侠士肖霁手中,连玉笙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与肖霁结交,后来竟然发现,肖霁与魔教也有关系,这才慢慢地打上魔教的主意。”
“郎中说佩止因为初胎,平时身体又弱,怕有风险,佩止便希望连玉笙可以陪着她,可连玉笙他却执意要亲自前往蜀地,攻陷魔教总舵,夺走霁月剑。”
“连玉笙临走之际,你娘曾拉着他,哭着问他,霁月剑和妻儿哪个更重要,可连玉笙一言不发,踏上了南下的路。你娘又气又怒,一月之后,你娘拼死生下了你,但自己却难逃一劫,命丧黄泉。”
突闻逝去母亲的故事,我心下十分复杂,不想父亲和母亲,竟然有这段过往,父亲竟然是为了霁月剑,才想攻打魔教,阴差阳错,我娘少了父亲的陪伴,又为他心伤,这才丧命。可是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可既然这样,你为何会跟随父亲南下,攻入魔教?”对,问题就在这里,既然云亦筝知道父亲心思并不磊落,为什么还会跟随父亲南下,甚至流传出血溅濮阳掌下的谣言。
“我开始也被连玉笙的假象欺骗,直到你娘生你之前,她自知生死未卜,忌恨你父亲,便修书一封,告诉我你父亲所作所为,这才有后来的事情……”
这似乎说得通,云亦筝先是被我父亲欺骗,之后才知道霁月剑的消息,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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