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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没有多少害怕，记忆停留在刚才欺骗夏若锦的语句中。
等她找到苍焕，她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交代了。
这傻姑娘，在危机关头什么都信。
叶棉在一摇一晃的后车厢，又饿又疲倦，颠簸得恶心。
没一会儿前面就争吵起来。
逃走了一个人，等于会少掉一半的钱。
刀疤阴着脸认为是副驾驶的责任，冷声冷气道：“那一半钱算你的。”
副驾驶男人当然不认账：“凭什么算我的！”
“你答应她们下车的。”
他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但身旁的男人急冲冲提出的解决方法，扰乱了他的思维。
“这是老子的车。”副驾驶的人不可置信瞪大眼，“老子运货的，要是被人查出有血会查到老子头上的。”
这人倒是什么没有一身轻，最后反正不管他的事。
“而且人死了谁负责。”他不依不饶。
“重点是现在已经跑了一个了。”
“那你也不能安在我头上吧。”
后来越吵越凶，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身怀武力vs身怀枪支的下场就是——货车歪歪扭扭，在道上摇摆。
叶棉在后座难受得弯腰。
耳郭处仿佛有烟花爆炸。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也不知是如何放开了方向盘。
两人正在争吵过程中，迎面驶来巨型卡车，车灯的亮度闪瞎两人的眼。
车轮猛地朝外一转。
两人都顾着捂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车辆急速驶向道路的外侧。
等视野再次清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叶棉摔倒在栏杆上，跌碎了五脏六腑。
失重感瞬间袭来，瘫软了双腿和大脑。
她瞪大眼，因为束缚却丝毫不能自救。
车辆沿着陡峭的山坡翻滚，她就在车内翻滚。
整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在她的眼里却是一个世纪。
周围的空气时而嘈杂时而寂静。
就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从天而降，伸手抱住她，说：“对不起，来晚了。”
她应该快要死了。
之所以有这个意识，是因为脑海突然窜出一些片段，如同有人使劲往里面塞。
快要爆开了——叶棉看见了本科时候的自己。
……
那个时候她还在为毕业设计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做出一点成果，兴奋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可惜高兴没延续多久，学校网络突然被黑了。
就是那种特别高级的黑客，凡是连接过校网的电脑，全被洗白白。
她但是呆滞地看着一片空白的电脑，脑子还是懵的。
好几个小时都不敢相信，她写的论文真的不见了。
学校一遍又一遍地通知，所有同学在黑客离开前，不准再登录校网。
只有叶棉不信邪——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有什么害怕。
况且她马上要期中检查，要是再耽搁几天，绝对死翘翘。
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发生，还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
她信息发错了，才发现好友列表上多了一个人。
“我刚才发错人了，对不起。”
“你是谁？”
“为什么我的好友我不知道？”
对方很多天没回，正当她快要点删除的时候，对方简洁而疏离地打了几个字过来——从此开启两人偶尔意味阑珊的对白。
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的。
直到有天她随口抱怨一句毕业论文找不到了，那边静了半晌，说帮她找回来。
叶棉觉得这人神经病。
被黑客洗白的论文，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对方请求远程操控，在她电脑上捣鼓了半天就再也没说话了。
没想到几天后——对方发来一个word文档——恰恰就是她之前丢失的毕业论文。
她惊呆了，激动了好几分钟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莫不是你就是黑我们学校那个黑客？
对方发的很简洁：不是。
她放宽心，对对面那人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为表达感激之前，她发了个红包。
对方拒收。
她纠结了半晌，说请吃饭。
对方拒绝。
叶棉在心中悄悄给他加了不少分，甚至偶尔会对着窗口傻笑。
接下里的几个月里。
她顺利毕业，顺利升为研究生。
她每天和夏若锦没心没肺，正儿八经的课上逃掉，跑去上顾一的选修。
两人会为了谁是白月光的正宫而争吵，也会为了其他人喜欢白月光而同仇敌忾。
夏若锦有次发现她的聊天记录，斜着眼问她是不是在网恋。
叶棉矢口否认。
她对白月光的忠贞不渝天地可鉴，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红包不收饭不肯吃，连面都不肯见的迂腐男。
夏若锦暂且相信，和她讨论偷偷参加顾一母亲生日宴的事宜。
她当时还挺怕的：“假的服务生不会被抓住么？”
“别担心，我有后门。”
两人穿着制服短裙，就为了见白月光一面。
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听见了某个不该听见的墙角。
有人在密谋，以炸掉宴会别墅作为导火线，绑架顾一的母亲。
可把两个死忠粉吓死了，连忙找到顾一悄悄汇报。
顾一联合他爸轻而易举粉碎坏人的计划。
坏人怀恨在心，查到当时告密她和夏若锦。
然后两人就被绑架了。
她奋力将夏若锦从卫生间的窗户推出去，流着泪对她说：“去找顾一，说我快死了，他一定回来救我的。”
……
叶棉闭着眼，因记忆的撕扯而痛苦地皱眉。
记忆如此清晰。
为什么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难过地想：
她叫的顾一来救她吗？
她叫的谁？
为什么谁也没来？
她喜欢的是顾一吗？
还是在网恋？
黑白相交的界面里，她看见了自己。
她会对着聊天窗口没话找话。
“你喜欢什么颜色？”
“什么叫颜色？”
“颜色就是色彩啊，红的蓝的黄的白的黑的……”
她哇啦哇啦解释一大堆。
“……我们这里把颜色称为——菲乐。”
“菲乐，哈哈哈，废了废了……”
她“哈哈哈”了好久。
然后说：“我觉得你适合红色。”
“那种如血液般的红色。”
她会分享有时候的所见所闻。
“今日去了医院，发现还是白大褂帅！”
“为什么？”
“制服效应啊，懂不懂？”
“不懂……我们制服只能是黑色。”
“唔，”她纠结了一瞬，然后才发过去，“黑色也好看，穿在你身上肯定好看。”
她会告诉他每日的喜乐。
“学校桂花开了，今天看见一棵橙色的，特别好看。”
“喜欢橙色的花？”
“不是……”她说，“只是喜欢这种罕见的，比如下次出个紫色啊之类的，肯定也特别好看……”
她会因为他发来一张图片而开心好久。
“你们刚刚发来的星系，好像我们的北斗七星，象征中国东方苍龙。”
“不会起网名啊？我教你呀。”
“焕字，耀眼，苍龙既出，光芒四射。苍焕，喜欢吗？”
……
苍焕，苍焕，苍焕。
叶棉蓦地睁开眼。“咚”的一声，汽车被卡住，喉咙间涌出一股腥甜。
她痴痴地笑。泪水像是阀被打开，止不住地流下，和脸颊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她想起来了。
原来她早就认识苍焕了。
原来他喜欢红色，是因为她。
原来他上学也要穿制服，是因为她。
原来他送给她紫桂，是因为她。
原来他之所以叫苍焕……是因为她。
原来两人，早就认识。
原来，她早就死了。
…………
叶棉：“你今晚上线吗？”
苍焕：“可能，怎么？”
叶棉：“我有话对你说。”
苍焕：“你可以现在说。”
叶棉：“不行，一定要晚上说，你要等我哈！”
她滋溜一下就下线了。
他推掉晚上的动员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电脑前等她。
然而，她再也没有回来。
——《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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