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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戏子 >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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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佣人照杜见遥的吩咐做了。殷副官来时目不斜视,很端正,但是他的呼吸很紊乱,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本以为是齐承灏找他,但仔细一想早上齐司令坐车走了,那么帘后的人是……正当想着,杜老板从帘后出来了,手里拿着把折扇,温文尔雅。

    殷副官愣了许久,缓过神后气息更为急促了,他情不自禁地扑过去,杜见遥见之忙往后退,拿折扇抵住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

    殷副官微怔,讪讪地把手缩回,不敢造次。

    “我高兴,好不容易等到杜老板。”

    杜见遥低头,推下鼻梁上的眼镜,假戏真做。

    “找我有什么事?”

    殷副官支支吾吾:“没什么,只是念同僚情谊,想和你聊聊戏。你不在,太寂寞了。”

    说着,他的眼神渐渐黯淡,十分怀念有杜老板的日子。即便不说话,抬头看到杜老板的脸也会高兴。

    “想聊什么?说吧。”

    杜见遥很直爽,坐到椅上倒两杯茶。殷副官左右望,不敢入座。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已然不是君子了,面对杜老板畏畏缩缩。

    杜见遥见状有意讥讽:“你这样怎么能成事呢?所以呀……这么多年还是个副官。”

    殷副官尴尬地扯下嘴角,摸着椅子坐下了。

    杜见遥拿烟递给他,他接;点烟,他又不敢了,犹豫半晌,方才抖抖瑟瑟地把烟凑上,小心地吸了口。

    杜见遥一笑,随意地与他聊,聊到兴起时又把人赶走。

    几次来回,殷副官略有不悦,相谈甚欢时,他便赖着不走了,能多呆一刻是一刻,还情不自禁地唱上几句,请杜老板指点。

    “你这声腔不对,要用小嗓,不然嗓子会坏。”

    杜见遥往他喉间一指,还没碰到,他就战栗起来。

    杜见遥莞尔而笑,放过他了。

    临走前,殷副官天真地问:“明天还能来吗?”

    杜见遥摇头:“别来了。”

    话落,她拉起湘帘,谁也不见。

    殷副官失意离去,心头似被小兽细啮,又痛又痒。他被杜老板迷住了,哪怕知道是个假的。他想若是没发生过那些事,杜老板是不是还会在这个世上?

    殷副官的忠心终于动摇了,一瞬间起了私欲。

    次日,杜老板没叫他。

    第三日,杜老板也没叫他。

    他蠢蠢欲动,跑到院子里偷看,只见杜见遥穿着粉褶衣在园中唱游园惊梦:水袖掩面,媚眼暗探,羞答答、娇滴滴把袖往下轻甩,身旋七分。

    一时间人戏难分。

    殷副官以为她故意是做给自己看的,不由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这只笼中鸟。见人没发现,他的胆子发越大了,夜深无人时竟寻探到齐承灏的房里,像只贼溜溜的猫。

    杜见遥醒着,她似乎知道他会来,刻意地等着。殷副官见她没睡,倒害怕起来,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吧。”

    杜见遥刻意地用雄腔压低了声音。

    殷副官粗眉舒展,欢天喜地,走近时才发觉她穿着素色褂子,松松垮垮的,正好遮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正是杜老板,他所喜欢的人。

    殷副官难辨真假,心甘情愿地坐到她的圈套里。其实杜见遥已经放过他了,可是他不死心,偏偏要贴上来。

    殷副官对着杜老板诉起衷肠,说在第一次听他唱戏就迷住了,喜欢得没命。

    没错,他喜欢男人,而且就喜欢杜老板这种的。可这年头谁敢光明正大说自己性癖?他会被瞧不起,会被世人耻笑,他没有冲破世俗的胆,只好苦苦压抑。

    “杜老板,你别看不起我。我真的是仰慕你很久了,哪怕……”

    “哪怕我成了齐承灏的女人,是吗?”

    杜见遥冷笑,眼神很邪恶。

    殷副官有些害怕,半低着头不敢把话往下说。

    杜见遥忽将一盏茶扑到他脸上,故意激惹他:“真是个孬种,连喜欢的人都不敢争取,只会当条摇尾乞怜的狗,仔细想想,他没对你好到哪儿去,大家都是同学,他没给你多少面子,怪不得你被人看不起!”

    殷副官蓦然怒了,极力争辩:“没有,我没有!”

    “没有?那你身家不俗,为什么甘心当个副官?说好听的是官,其实就是打杂兵!说到底就是你怕,没胆子去争、去抢,眼睁睁地看着本能到手的东西全都溜走。”

    “不是,不是这样的!”

    殷副官红了眼,像怒兽扑向杜见遥。杜见遥半点不慌,挑衅地抬起下巴,眯起眸窥探着他。

    “你不想要我吗?”

    她有意勾引。

    他痴迷地看着她的眼,喃喃地说:“想要……”

    “可我只会跟着‘霸王’,你不够格,你就得不到。”她把他推开了,转身走到窗前,留他一抹雌雄难辨的背影,“你若够格,我依然能当‘杜老板’。”

    殷副官失魂落魄,像是被根看不见的绳牵引,为她豁出命去了。

    他竟然叛变了,把齐承灏的消息卖给敌军,然后接管了齐承灏的军队自立为王。他家也是有势力的,只是次于齐家而已,此时非彼时,齐家已经没落了,他再也不用怕齐承灏了。

    齐承灏收到消息时万分震惊,死都没想到殷副官叛变,本以为他会心疼部队,心疼权利,可首先想到的是杜见遥以及他没能出生的孩子。

    他得回去,必须要回去,因为妻儿还在铜山!

    齐承灏向北平发电报,请求冯帅派部队支援,没想这封急报如石沉大海,于是他又找上爹娘,父发话:铜山不要也罢,你快些回来,从长计议。

    穷途末路,齐承灏恳求伊藤大佐出面。在他有用时,日本人都给脸面;如今他没用了,伊藤大佐根本无视,他们正忙于制定一个计划,扶植末代皇帝,建立满洲国。

    齐承灏成了弃子,从没这般落魄过。他四处求人,无奈之下找上了前妻,然而倍受冷落的妻子对他只有恨了,趁此机会极尽所能地羞辱他。当初他有多高傲,眼下就有多卑微。

    齐太太,如今又改回王小姐,拿滚烫大烟筒往他手背上一放,“?辍钡仄?鼋购?钠?丁K?樯弦豢谄???桑?越偶馓咛咚?牧臣眨?湫Φ溃骸拔?四歉鱿纷樱?憷辞笪遥亢呛牵?氤绣埃?闵?讲皇亲钋撇黄鹑耍吭趺椿嵯不陡鱿戮帕鞯模?坏?桥?愕?铮???矶寂??耍?憧烧媸浅そ?恕!

    齐承灏跪在她跟前,低着头,像个罪人一言不发。

    “说话呀。”王小姐再踢他的脸,“你有多喜欢那个不男不女的?你说呀!”

    终于,齐承灏忍不住了,低声下气道:“这与她无关,是我的军队……”

    “呸!”王小姐狠唾他一口,“别来和我玩这一套,好歹我曾是你妻子,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齐承灏,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瞧瞧,你现在栽在一个戏子手里,被她玩得团团转呢!难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不觉得有蹊跷的地方?”

    “没有。”

    王小姐见他执迷不悟,怒极反笑,削瘦的双肩抖个不停。

    “我再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去向我爹地道歉,然后我们再重新结婚,你要的兵马、弹药,我全都能满足你。”

    极为诱人的条件,可不知为何,齐承灏听了却心如止水。

    他张了会儿嘴,有气无力地说:“我只要一支军队,能冲进铜山,事成我自为重谢。”

    王小姐勃然大怒,像个夜叉,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狠狠地抽了他几个耳光。

    “齐承灏,你是在丢你齐家的脸!”

    话落,她起身,气呼呼地走了,约过半刻钟,她趿着拖鞋又回来了,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睥睨眼前的罪人。

    时间缓慢地流动着,每分钟都像多了几秒。

    王小姐换了个花样,把脚踩在齐承灏的肩上,不紧不慢地涂抹起鲜红的指甲油,待晾得干透后才慢悠悠地说:“刚刚我打了个德律风,你要的军队已经派过去了,若是去晚了,大概就开打了吧,这枪炮无眼的,万一……”

    齐承灏徒然色变,瞠目掸开她的腿冲了出去。或许是跪久了,腿发麻,他一个踉跄滚下台阶,狼狈地摔倒在地。

    王小姐透过窗看着他落跑的身影,叼着长烟,高傲地昂起脖子,很不屑地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她又莫名地哭了起来,哭得极柔弱、极伤心。

    一个闲暇寂静的午后,铜山莫名其妙地开战了。不知哪里来的军队,对毫无防备的城一阵猛攻。

    也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夺了权的殷副官,不,应该叫殷司令,竟然比齐承灏辣手百倍,活脱脱的阎王爷。

    曾几何时,他嫌杜见遥的肚子碍眼,硬是让大夫配堕胎药。大夫见她肚子这么大,无论如何都不配,说是怕不小心一尸两命。

    殷司令很生气,想把这老头子毙了。杜见遥从帘后走出来,好声好气地与大夫说:“没事,你尽管配,配了我就喝。”

    大夫看看她颤着手写了个方子,然后让人照方抓药。殷司令亲眼盯着药熬好,亲眼看着杜见遥喝光。

    “怎么还没见红?”

    等了几天,殷司令等得不耐烦了,解开裤腰带,想亲自动手弄掉杜见遥肚里的胎儿。就在这时,一颗炮弹飞到院子里,“轰隆”一声,房塌了。

    杜见遥命大,竟然没被炮轰死。她剥开碎砾,爬出废墟,正要打算逃走,突然有只手从土里冒出来,抓住她的脚踝。

    “救我,救救我……”

    是殷副官,半截身子被砖块埋住了。

    他哀嚎,求条生路。杜见遥却将他的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推倒一根梁柱,将他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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