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阅读 > 不完美修仙 > 第32章 出生的人都是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看着赤焰头也不回地走掉,独孤寒香瞬间哭了出来:“寒冰姐姐,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了?赤焰哥哥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走掉了……”

    她一哭,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寒冰心里一时也没了底,仍安慰她道:“别怕,许是女子病灶他不方便说,我带你去找清姐姐看看。纵使他们都治不好你,华山脚下还有一神医,我可以让人把他请来,别担心。黄云,你背着她,我们去清雅阁。”

    独孤寒香忙起身推开黄云:“我……我现在不痛了,可以自己走。”

    寒冰扶起寒香,帮她穿上绣鞋绕出屏风,看灵月还在桌前,眼下自己也没空顾及她,便对暗影道:“我带寒香去清雅阁,灵月在玉龙城人地两生,你多照顾她些。”

    “是,姑娘放心。”

    “姐姐,你还没吃几口饭呢!”灵月在桌边喊道。

    “不吃了,你自己吃完了让暗影带你去裁几件衣裙。”

    灵月听了拿起两个酥皮白兔跑过去塞到寒冰手中,眨了眨眼睛:“这两个小兔子姐姐带着吃,姐姐放心,我一定听暗影姐姐的话,不会闯祸的!”

    寒冰微微颔首,带着独孤寒香和黄云去了清雅阁。

    江清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开始显怀。他们去时,薛逸正扶着江清在院中闲步。

    寒冰一眼看过去,微微有些恍惚,这幅执手漫步的画面,隐约让她想起自己年幼时的爹娘。

    辰末的阳光有些燥热,射在江清身上如同度了一层金光,她满脸幸福,望着薛逸眼含笑意:“倒也不用这般小心,我自己慢慢走,也是没有问题的。”

    薛逸柔声应她:“那可不行,和你一起,我也放心些。”

    “清姐姐!”黄云还未走近已开口喊道。他和江清同岁,生辰只错了几日,幼时顽皮又没大没小,常常将江清气得直哭。

    江清转身,看寒冰三人并排而来,拉着薛逸迎了上去。

    “教主。”薛逸手未松,只微微躬身。

    “冰儿,你何时回城了?”

    “昨夜刚回。”

    黄云已耐不住,开口嚷道:“清姐姐,你先帮寒香看看,她最近常有腹痛,不知是何原因。”

    “好,你们先随我进屋中。”

    几人进到房中,薛逸铺了软垫才扶着江清坐下,又转身给几人倒了茶水。寒冰接过茶水放置一旁,并不饮用。

    江清搭上独孤寒香手腕,只片刻已有些神情不对,却并未开口,又凝神继续。

    时间有些久,黄云心急难耐:“清姐姐,寒香到底怎么了?”

    “你急什么呀!”江清停了一瞬又开口,“薛郎,你和黄云都先出去。”

    “好。”薛逸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黄云却不愿,他心中一直担忧:“到底是什么病?有什么好避讳的?赤大哥把了脉一声不吭,你还要把我撵出去!”

    江清有些吃惊:“赤大哥给香儿看过了?”

    “是啊!”黄云应道,“可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掉了,寒冰妹子喊他他都不应。”

    江清叹了口气,又对黄云开口:“让你出去你便出去,我们女子的事情,你在这杵着干嘛?”

    “我不出去!你是医师,是大夫,治病开药还分什么男女!”

    独孤寒香又被吓到,睁着泪眼怯怯开口:“清姐姐,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江清拍了拍寒香的手,安慰她:“别怕别怕,你不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是什么?”黄云早已被磨得没了耐心。

    江清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又不是你的,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什么不是我的?”

    江清也不再理他,问向独孤寒香:“香儿,我问你,四月底玉龙教中有传,赤大哥和你酒后同榻,是真是假?”

    黄云和寒香俱是一愣,没想到江清会问她这个问题。

    “是真。”寒冰在一旁开口应道。

    江清看了看寒冰,寒冰神色倒是平静,又看向寒香,寒香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江清也理不清他们几人是何意思,叹了口气开口:“香儿,你这不是生病了,你是怀了身孕了。”

    一言已出,寒冰敛了眉,黄云惊在当场。独孤寒香眼中有惊有喜又有惧,声音都开始发颤:“可……可我前几日刚来过癸水……”

    “那不是癸水,那是胎像不稳见红了!若再不好好安胎,你这胎怕是难保住。而且你幼时身体受损,气血两亏,母体羸弱,成胎不易,这胎若是保不住,以后再想有孕,更是困难!”

    “我……我好好安胎!清姐姐你给我开药,我一定好好吃药!”独孤寒香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香儿,你先别激动,心情要平和一些。”江清道,“你心情起伏过大,对胎儿很不利,你先缓下心绪,听我慢慢跟你说。”

    “好!好!我不激动!”独孤寒香深吸了几口气,稳了心绪。

    江清方才慢慢开口:“你这胎胎像不稳,而且极有可能是双胎,现下胎儿太小,我无法完全确定。若真是双胎,就更添几分凶险。”

    “双……双胎?”独孤寒香眼中闪着光,手轻轻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不要激动。”江清又道。

    “好,好。我不激动。”

    “我会给你开药保胎,你以后饮食要忌辛辣,不可吃冷食,如今天热了,也不可食绿豆、莲子之类的寒凉食物。注意休息,不可太过劳累,但也不能太过贪睡。”

    独孤寒香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清又道,“要保持心情舒畅,心态平和,避免各种刺激。不可大喜大悲,不可忧思过甚,不可恼怒惊惧。只有你心情舒畅了,胎像才能平稳。而且双胎后期极易早产,更要多加注意。”

    “我都记住了,谢谢清姐姐!”

    “那我给你写下安胎方子。”江清不便起身,想让黄云给她取来笔墨,“黄云,黄云?”

    连喊了两声,黄云方才回过神来:“清姐姐,你叫我?”

    “柜子下方有笔墨,给我取来。”

    黄云从身后的柜中取出笔墨纸砚,放置江清手边,又开始失神。

    “研磨呀!你愣什么呢!”江清无奈道。

    “哦。”黄云手忙脚乱地开始研磨。

    江清写好药方递给独孤寒香:“方子你收好,等会让人去抓。你要记住,方子是辅,心情是主,你若整日里心绪不宁,便是吃再多安胎药也不行。如果再有见红,派人来叫我。”

    “好,我会听清姐姐话的。”寒香接过药方回道。

    江清回头,看黄云还在桌旁呆滞地研着磨,用手叩了叩桌面:“都写完了,还不收了?”

    “哦。”黄云又手忙脚乱地把笔墨都收回柜中。

    独孤寒香将方子收入袖中,一抬头,迎上了寒冰不含情绪的目光,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识捂上了自己小腹:“寒……寒冰姐姐……”

    寒冰收回目光,淡然开口:“你放心,你既怀了赤焰的孩子,好生安胎便是。赤家几代单传,你若能诞下双生子,于赤家于八旗,都是极大的喜事一件。但是……”

    寒冰停了停,又继续道:“赤焰的心思你也知道,我不能勉强他娶你。”

    “我知道。”独孤寒香忙回,“我不求赤焰哥哥娶我,我只求能平安生下孩子。赤焰哥哥想看孩子的时候,顺便来看我一眼就好。”

    寒冰抿了抿嘴,转头对黄云道:“黄云,一会儿你送寒香回去吧。”

    “是。”

    寒冰又问向江清:“清姐姐,你这里有酒吗?”

    “只有果酒。”江清回道。

    “果酒也好。”

    “在柜子中,你自己去取吧。”

    寒冰起身,从柜中取了一坛果酒抱在怀中,对他三人道:“我先走了。”

    待走到屋外,看到薛逸立在门口,对他开口叮嘱:“照顾好清姐姐。”而后,抬脚离开了清雅阁。

    清雅阁到玉香阁的路不算远,但石阶颇多,独孤寒香走得异常小心,右手总是无意识地抬到小腹处。

    那里,已经有两个小生命了。

    一想到此处,独孤寒香嘴角便带着笑意。巳时的日光已是灼热,照得她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黄衣少年在身后踩着她的影子,亦步亦趋。

    少年一向洒脱的脸上锁着愁云,明澈机敏的双眸盯着地面,思绪早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垂着的双手紧了又紧。

    一踏入玉香阁,独孤寒香便转身对黄云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进房。”

    “不,不用……”

    黄云却不由分说快步走进主厅,独孤寒香阻拦不及,只得跟上。

    待到两人都进了主厅,黄云迅速关了门扉,上了栓。

    独孤寒香心中一慌:“黄……黄云,你干什么……”

    黄云转身靠在门栓上,神情严肃,紧盯着她的双眼问:“孩子,是谁的?”

    “当……当然是赤焰哥哥的……”独孤寒香双手搅在一起,低声开口。

    “寒香,你想要瞒天过海吗?赤大哥离城后我问过,四月十一晚上,他整夜未归。第二日,他一回去就下令,不许你踏入赤旗阁一步,他自己更不曾来过这里。寒香,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少年目光灼灼,带着祈求肯定的希望。只要她一句话,少年便可以无所畏惧。

    “不!”独孤寒香慌忙否定,目光四处飘散,“孩子……孩子是赤焰哥哥的……”

    “你们都未曾欢好,如何会有孩子?你莫要像诓别人一样诓我,赤大哥醉酒后,你们若真有云雨,当天晚上,你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会有落红?你又怎么会费劲心思调制‘长相思’?你是在四月十一未时初,城南回春堂抓的药,对不对?”

    独孤寒香仰起脸,满眼惊惧:“你……你调查我?你发过誓,那些事情不会说出去的!”

    惊惧的目光如一根细针,刺入黄云心头,不曾见血,却疼痛异常。黄云又一次问道:“我只想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

    “不……不是你的……”独孤寒香面色潮红,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和……和你之后,我喝了避子汤的。赤焰哥哥出……出城前,整日都和我待在一起的,我们……我们……”

    黄云知道她想说什么,却是一点都不信:“在八旗总务阁白日宣淫?莫说是和你,纵是和寒冰妹子,赤大哥也是做不出来的。寒香,不要再骗人了,我们一起去找赤大哥说清楚,我娶你好不好?”

    黄云说着便要去拉独孤寒香的手,却被她慌忙甩开。

    “不,我不去!他们若是知道,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黄云看着她,言辞恳切:“不会的,我娶你,八旗就是你的家,谁都不会赶你走!寒冰妹子也不行!你若是怕别人闲话,就说是我用了强,横竖赤大哥也只会罚我一人……”

    不等黄云说完,独孤寒香已带着哭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都是因为你喝了我给赤焰哥哥准备的酒,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厅内一时静了,只余独孤寒香低低的呜咽。

    黄云闭了眼,如同结痂的伤口被再度撕裂,模糊的血肉传递着比初次受伤还要更深的疼痛。

    少男少女的心思从不难猜,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欢他,如同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他陪着她,看她苦苦追寻另一人的脚步。

    只要她愿意回头,他随时可以张开双臂迎接她。可她,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黄云睁开眼,眼中燃烧的希望慢慢沉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赤大哥也从未喜欢过你,更不愿娶你,你非要不明不白地跟在他身边吗?”

    独孤寒香停了呜咽,眼中又开始有光:“没关系,我不介意。如今有了孩子,赤焰哥哥纵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赶我走的。寒冰姐姐就算恨我骗她,也会让我安全生下孩子。只要有孩子,我就可以一直留在赤焰哥哥身边,终有一日……”

    黄云打断了她的憧憬:“寒香,冒充赤家子嗣,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人知晓,我护不住你的。”

    独孤寒香忙道:“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所以,孩子是我的。你和赤大哥从未有过欢好,对不对?”黄云双手抚上独孤寒香肩头,眼底下的她一片慌乱。

    黄云又盯着她开口:“寒香,算我求你,别再骗人了。现在把事情说出来,我娶你,只要你想,你依然可以每天看到赤大哥。若等日后,被赤大哥发现,我真的……真的就护不住你了。”

    “不。”独孤寒香退后一步,挣脱了黄云的双手,这个希望是上天给她的,她必须要牢牢抓住,“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赤焰哥哥的。黄云,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赤焰哥哥也不会发现的。”

    黄云停在空中的手紧紧握住。一边是他亲如兄弟誓死要效忠的人,一边是他粉身碎骨也想去保护的人。他可以掩埋自己的情感,却怎么掩埋欺骗和背叛。

    “若我,违了誓言,执意要说出去呢?”黄云的话中含着几分冷意。

    独孤寒香突然惧怕起来,她上前拉着黄云的衣袖跪了下去:“黄云,我求你不要说出去,你当初答应过我你不说的!”

    一次次的伤口撕裂,让黄云疼到几乎麻木。他最爱的人跪在他身前,却是带着他的孩子求他成全她与别人。

    如此可笑,却如利剑穿心,让人痛到无法呼吸。

    “当年前朝覆灭,战火不断,八旗祖辈皆是受了赤家大恩方才活命。既为八旗死士,绝不允许对赤家任何背叛。若没有孩子,我可以随你怎样胡闹都行,但现在……”

    “啊——”

    身下传来一声惊叫,黄云低头,只见独孤寒香已松了扯着他衣角的手,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

    “寒香,你怎么了?又痛了是不是?我抱你去找清姐姐!”黄云弯下腰去,刚才所有的冷静都被此刻的担忧取代。

    “你放开我!我不要去!”独孤寒香推着黄云往后退去,猛然间摸到他腰间的银月弯刀,一把扯了下来。

    黄云还未反应过来,弯刀已出鞘,划伤了他的手臂,却并未停歇。只见独孤寒香双手握着刀柄,却折回刀身,架在了自己肩上。

    黄云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以手撑地,手臂上的血顺着往下流:“寒香,把刀放下!那刀利得很,会伤到你的,快放下!”

    “你若说出去,赤焰哥哥断不会再看我一眼,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刀身重量本就不轻,又因腹部疼痛,独孤寒香双手抖动不已,刀刃下的皮肤瞬间见了血。

    “我不说!我不说!你先把刀放下,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也骗我!”独孤寒香双眼涌出热泪,“你明明发过誓不说的,你明明答应过我忘了那些事的!你要违誓,那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黄云看独孤寒香双手滑动,大骇不已,声音已变了调:“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我不说!我什么也不说!你想做什么都随你!都随你!”

    刀刃在脖颈处停住,只差分毫便会割破血肉。黄云脸色苍白,冷汗不止,仿若浑身力气被抽走,声音也变得无力:“寒香,你下身……好像见红了……”

    独孤寒香一慌,忙低头去看。黄云立刻俯身上前,抓住刀刃夺过了她手中的弯刀,收入鞘中。

    裙底沾有土渍,却并未有血迹,独孤寒香气道:“黄云,你又骗我!”

    黄云起了身,拿刀的手背在身后,声音已恢复冷静:“我不骗你,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你好好活着就行,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再过问。清姐姐开的药方呢?”

    独孤寒香从袖中取出方子,狐疑地看他:“你要干什么?”

    黄云接过药方:“我去给你抓药,地上太凉,你若想胎儿安好,就起身去榻上好好歇着。我会告诉程大哥,你怀了赤家骨血,让白旗派人来照顾你。”

    黄云说罢,转身打开门栓走了出去。

    屋外日光正盛,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黄云低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手心处皮肉外翻,满手血红。

    寒冰抱着酒坛去往赤旗阁,却听闻赤焰并未回来,略一思索,向着玉龙峰行去。

    一路拾阶而上,山木葱翠,遮盖了不少日光。

    待到山腰处,果然看见那一袭红衣坐在崖边,靠着山壁闭目,一只腿在崖上蜷着,另一只腿垂在崖边。

    梅叶繁茂,遮盖了一地的日光,梅子累累,快要成熟,隐隐有果子的香味飘出。崖风吹过,青丝和衣袂飞舞,没有一丝夏日的暑气。

    直到脚步声近,赤焰也没有睁开眼睛。寒冰对他开口:“把腿收回来,你若不小心掉下去,相里青遥指定要说是我推你下去的。”

    虽未睁眼,赤焰仍是依言把垂下的腿收了回来。寒冰却面向悬崖坐在他脚边,双腿都垂了下去。

    赤焰豁然睁开眼睛,盯着她垂下的双腿动了动嘴却没有开口。而后直起身子,和寒冰并排而坐,双腿垂下。

    寒冰打开怀中酒坛,酒香溢出。她将酒坛举到赤焰面前,向他示意,赤焰却摇头道:“我不喝。”

    “果酒,不会醉的。”

    赤焰仍是摇头。

    寒冰也不再让他,举起酒坛自己饮了一大口,梅香伴着淡淡的酒香在喉间萦绕。

    “你说我当年为什么非要一气之下上山,这地方下雪后冷得要死,还要让你每天给我带吃食上来。遇上下雨下雪,山路湿滑,你却还要来回上下山。我竟然还住了八年,直接下山住在玉龙城里多好。”

    赤焰接口:“若我不陪着你,不给你送吃的,你怕是饿死在玉龙峰上,也不会下山。”

    “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寒冰轻笑,又喝了一口果酒,而后话锋一转,“寒香有喜,不管对八旗还是赤家,这都是好事。程越若是知道寒香怀了你的孩子,还是双生,怕是比他自己生了儿子还要高兴。”

    赤焰垂了眼帘,看向崖下那棵倒挂的梅树,双手握了拳头,沉默不语。

    寒冰继续道:“寒香喜欢你,玉龙教几乎人尽皆知。她既不求你娶她,如今又有了孩子,你总归要负些责任。平日有空多去看看她,让她宽心,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赤焰仍旧沉默不语。

    “清姐姐说她胎像不稳,双胎更是凶险,需要好生安胎,忌过悲过喜。你给她把了两次脉,这些你应该清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要好好解决,逃避不是办法。”

    赤焰仍未开口。

    “赤焰。”寒冰将酒坛抱在怀中,也看向崖下,“我们的婚事,延后再办吧。”

    赤焰终于开口:“你想……延后到何时?”

    “等寒香平安生下孩子。她胎像不稳,你又不肯娶她,我们成亲大操大办,任谁都会心生不平。若因此让胎儿有个好歹,我今生难安。你再等几个月,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再成亲,好不好?”

    赤焰没有回答,他心中自是不愿,却自觉无颜说出口。

    “好不好?”寒冰又问。

    赤焰仍是没有回答。

    寒冰心中慢慢生出一股自责和委屈。

    若是那时,她没有答应寒香,以相让赤焰换取真相,绝了寒香的心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或者再早些,她不曾答应桥飞雪留在玉龙城,而是和赤焰同往江南,那现在她定然已和赤焰完婚。

    更或者,当年她不与独孤逍遥怄气,独上玉龙峰,而是及笄之后便与赤焰成婚,那现在,也许她与赤焰的孩子都已出世。

    终究是她自己,将事情一步一步弄到无法掌控的地步。当她终于想放下心中执念,好好珍惜眼前人时,上天却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害得自己爽约,也害得赤焰左右为难。

    可最初,她也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娘亲被杀的原因,仅此而已。

    想及这些,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掉落,落入酒坛中,发出轻轻的滴答声。

    赤焰听到声音,猛然转头去看,只见寒冰早已潸然泪下,一时慌了,忙松了拳头抬手用指腹去擦:“好,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不管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我都等得。”

    “对不起。”寒冰开口。

    赤焰忙道:“不,不怪你,都是我醉酒之过。只是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起醉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寒冰凝着眉:“她如今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却还想着醉酒后是否……这不是凭空污她清白吗?”

    赤焰将寒冰面上泪水擦干,却还舍不得收手,指腹在她耳下轻轻摩挲:“是我思虑不周,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我当时……应该喂她避子汤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唯一怕的,只是你不愿再嫁。”

    “我怎会不愿?你对我情深义重,为我学医、治蛊、养目,不管在玉龙峰还是在蓬莱水牢,你都陪在我身边,桩桩件件,我今生都难以偿还。”

    正在摩挲的指腹倏地停了,赤焰抬起寒冰面庞,让她看向自己:“冰儿,我希望你嫁我,不是为了偿还我对你的感情或付出,而是因为,你想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

    “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怎样,我都会嫁给你。”

    赤焰认真开口:“有。对我来说,区别很大。”

    寒冰又开始头疼,与赤焰成亲本就是水到渠成,赤焰却又想让她欢喜,又想让她不念情义,也不知是为哪般。

    如今赤焰与寒香有了孩子,她既要顾念寒香身体,还要顾念赤焰心思,真是让她左支右绌。

    她抬手推开了赤焰停在她脸上温热的手掌,看向崖下。赤焰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忍着心痛缓缓缩回双手。

    寒冰只觉感情之事甚是麻烦,她宁愿去华山比武,去苗疆杀蟒,也好过在城中处理这些事。亏得玉龙教所有杂事都由桥飞雪管着,若是都由她处理,她怕不是要憋闷疯了。来日还是要找个由头,把教主之位卸下来才好。

    若能无所牵挂,和赤焰一起踏遍九州四海,纵览山川日月,那必然是不胜惬意。

    想及此处,寒冰心头的烦闷不觉散了几分。

    她转头向赤焰瞟去,却见赤焰望着崖下,侧脸上写满落寞,微微有些心疼。

    寒冰腹诽道:这人一向心思重,指不定又想到哪里去了。过了夏他便二十三了,与我的亲事一拖再拖,确实是委屈他了。

    黑发随风舞动,刀刻般的侧颜上剑眉斜飞,昔日里满是深情的眼眸向下望着。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单薄的衣衫遮不住修长高大的身材。

    确实俊美!

    只是一个看不清眼眸的侧脸已让寒冰忍不住感叹,不外乎总有女子想与他搭讪。

    可惜他最风华正茂的几年,却是与眼盲的自己住在此处,不是陪自己练剑就是苦读医书,照顾自己衣食起居。

    寒冰伸出手臂,环上赤焰腰身,头往他胸膛处靠去。

    酒坛松了禁锢,从寒冰腿上滚落,撞到崖下那棵倒挂的梅树干上,砰然碎裂,一时酒香四散。

    赤焰的身体不由得一僵,心跳得厉害,呼吸也急促起来,双手不知该伸向何处。

    他与她几乎从未分离,可这却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只这一个拥抱,他便可以

    赤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哑然失笑:“不怪你,是我起了淫心。”

    寒冰更是羞得不知所措,双眸垂着不知该看向何处,双手背在后面抓着衣角。

    “我会等着,不管是什么时候,等你我办完婚事。”赤焰柔声说着,又凑上来想亲吻。

    寒冰忙抬手挡了他,低声道:“有……有人来了。”

    赤焰皱着眉错开距离,心中颇为不满。

    玉龙峰一般甚少人来,寒冰好不容易主动投怀送抱一次,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非要现在过来。

    过了片刻,见一玉龙教教众从石阶处上来,气喘吁吁地对二人拱手道:“教主,赤旗主。”

    寒冰面上仍是潮红一片,神色却已恢复如常:“何事?”

    “昨日赤旗主带回来的那个人,带着青铜面具的那个,在先教主冢前醉酒闹事。”

    “醉酒闹事?相里青遥搞什么鬼?”寒冰昨夜未休息好,早食也没吃多少,困顿又有些饥饿,不愿再跑,便对那人道,“去通知桥飞雪,让她去处理。”

    “桥护法巳时得了消息已经去了,但……但……桥护法打不过他,那人闹得厉害,从辰时末一直到属下上山前还在闹,桥护法这才让通知教主。”

    寒冰有些气恼,本想着回城后能好好休息一番,哪知这半天就不少事情,起了身蹙着眉道:“这男人好生麻烦,自己多少酒量自己不知道吗?非要喝醉了惹事!”

    赤焰在一旁听了忙低声说:“我……我不麻烦,我以后都不会喝醉了。”

    寒冰转头看他,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刺得寒冰心中微痛。

    寒冰抿了抿嘴:“我不是说你,你不要多心,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赤焰也从崖边起身:“那我也一起下山,去给你做午食,你忙完了去赤旗阁,我们一同用饭。”

    寒冰听了仰着头问:“我能带灵月去吗?”

    赤焰满眼宠溺:“好,你想带谁都可以,我多做些。”

    两人快步下山,已是午初。待要分开,寒冰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赤焰低着头嗫嚅开口:“那个……独孤逍遥……葬在何处?”

    “和师娘葬在一处,玉龙城南郊。”

    “我知道了。”

    看着寒冰匆匆离去的背影,赤焰暗自思忖:自师傅故后,冰儿从未到过师傅墓前,若能因青遥叔叔醉酒让冰儿前去祭拜,也算青遥叔叔没有白醉一场。

    寒冰一路向南郊行去,时间已是正午,还未及行至墓前,耳中听到桥飞雪的声音:“来了来了。”

    接着是相里青遥的声音:“都给我跪好了,说你呢!死者为大不知道吗?磕头,磕够九九八十一个我就放你们回去!”

    有人小声开口:“早……早就磕够了。”

    相里青遥嚷道:“够了吗?我说不够就是不够!继续给我磕!磕到我满意为止!”

    寒冰走近,抱着双臂冷眼看相里青遥走着醉步,神色平静。独孤逍遥墓前跪了十几人,在相里青遥压迫下有气无力地磕着头。

    “教主。”桥飞雪在一旁向寒冰行礼。

    “他这样多久了?”寒冰问。

    桥飞雪回道:“从辰末一直到现在。”

    “喝了多少酒?”寒冰又问。

    “两坛。”

    跪在后面的一人向寒冰小声开口:“回教主,其中一坛是果酒。香缇酒肆酒水还是不够,掌柜的只给他拿了一坛,另一坛是从薛护卫那里拿来的梅子酒。”

    相里青遥指着出声那人吼道:“闭嘴!有你什么事?再多话把你舌头割了喂狗!”

    那人忙噤了声低下头去。

    寒冰走近相里青遥,冷笑一声:“只喝了两坛,其中一坛还是果酒,从辰末醉到现在,还要派人去把我叫来。相里青遥,你耍我玩呢?”

    相里青遥猛然转向寒冰,带着醉意嚷道:“你是谁?怎么不跪?过来跪下叩首!”

    寒冰不理他,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哎,停住不许走,头没嗑完呢!”相里青遥如是说着,却没有阻拦。

    有寒冰在此开口,也没人听他的。待到众人退去,相里青遥拉着寒冰衣袖到独孤逍遥墓碑前。

    寒冰垂眸去看,墓碑前摆着一盘水果、一盘点心、一坛素酒,还有燃尽的香烛和银纸。

    相里青遥还在装醉:“人都被你赶走了!他们没嗑完的头,你磕!赶紧跪下!”

    寒冰仍是不理他,拂袖准备离去。

    相里青遥上前拦住:“没磕头不许走!”

    寒冰抿了抿嘴:“相里青遥,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相里青遥嚷道:“我过分?咱们两个谁过分?再怎么样这埋的也是你爹!赤家小子回了城还知道一大早过来祭拜,你呢?你爹入土快四个月了,你有来过一次吗?”

    寒冰心头怒气上涌,冷然道:“没有。他至死都不肯给我一个解释,他有把我当女儿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子女对父母本就有所亏欠。他养育你十余载,便是他真的杀了夫人,你恨他恨了八年,人死灯灭,如今也该够了。”

    寒冰冷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你是要我把命还给他吗?”

    相里青遥一愣,忙回:“不,不是……”

    寒冰瞟了他一眼:“可惜,我翅膀硬了,还不还这条命,我说了算。八年,太短了,我会恨他到死。”

    “你!”相里青遥气得说不出话来。

    寒冰不再理他,准备离去,瞥见了旁边甘泉之墓,神色瞬间落寞起来,缓缓走近,伸出手抚上墓碑,双眸垂下看向碑文。

    上书:吾生挚爱甘泉之墓。左下角落款:独孤逍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期来世再续夫妻缘。

    寒冰看得怒火中烧,扶碑的手指节发白,眼睑收了收,口中喃喃:“吾生挚爱,来世再续。你做梦!”而后内力汇于掌心,震碎了墓碑。

    桥飞雪和相里青遥看碑石碎裂,大吃一惊。相里青遥对寒冰喊道:“小丫头,你干什么!那是你娘的墓碑!”

    “既然我娘的墓碑已碎,那独孤逍遥的,也不必留了。”寒冰说着身形不动,一掌向独孤逍遥的墓碑击去。

    相里青遥闪身想拦在独孤逍遥墓碑前,却晚了一步,一时间碎石纷飞,只余坟冢。

    相里青遥跪在地上,双手气得发抖,捧起碎石对寒冰怒目而视:“独孤寒冰你疯了吗!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你叫错人了,我是甘寒冰。我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便是再大逆不道些,挖坟掘墓、开棺碎尸,我也做得出来。”寒冰一字一句,说得淡漠冰冷。

    “你……”

    虽朝夕相处月余,相里青遥自认对寒冰有所了解,眼下见她眸中如霜雪一般冷寂决然,却也不敢再用言语激她。

    “桥护法。”寒冰面向桥飞雪开口。

    桥飞雪忙回神:“属下在。”

    “给我娘重新立碑。”

    “是。”

    寒冰从袖中掏出在苗疆万毒窟拿到的人像册递给桥飞雪:“这本像册描摹多份,发向各门派,都是辽东潜入中原之人。若有见到像册中人,可杀可抓也可通知玉龙教。”

    “是。”

    “我昨日回城时,带回一姑娘,名叫灵月,派人查一下她的身份。”

    “是。”

    “无事了,去办吧。”寒冰说罢转身。

    忽听身后有一道凌厉的掌风将至,寒冰忙闪身躲过,回身去看,确是相里青遥在她背后出掌。青铜面具遮盖不住他眼中的怒火,内力汇集,掌中真气涌动。

    桥飞雪忙道:“青遥,有话好好说,你若伤了冰儿,对得起逍遥教主吗?”

    相里青遥冷哼一声:“她有刀衍传功,我伤她并非易事,你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我!”

    寒冰轻笑:“你倒是越发长本事了。身为教主护卫,偷袭教主。”

    “少拿教主之位压我!”相里青遥朗声道,“小丫头,你我比试一场!我若胜,你下跪祭拜你爹!”

    寒冰淡然开口:“你若败呢?”

    “我以后只听你命,唯你是从。若有违背,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寒冰浅笑:“好,一言为定。”

    烈日高悬,仿佛灼烧着尘世间的一切。野草在暑热中昏昏欲睡,树枝上偶尔传来几声无力的蝉鸣。

    寒冰淡然站在相里青遥对面,绝世独立,气质如兰,自有一股凌人之势。

    她现在又困又饿,回到赤旗阁还要耗费时间,想快点结束比试,但相里青遥眼中虽怒火冲天,却并不急着主动出手。

    高手过招,差之分毫谬之千里,从不可掉以轻心。相里青遥知寒冰不容小觑,也不介意多费些时间,耐心等着。

    寒冰却等得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看天,日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不由得抬手去挡了一下。而在此时,相里青遥已出手,拳风猛烈又迅速,向寒冰肩头袭来。

    寒冰听到声响,反应比相里青遥的速度更快几分,往后连退数步。

    相里青遥一拳打空并不收手,开拳为掌,击向寒冰所在处,寒冰向旁边旋身,堪堪躲过,掌风击到地面,带起一阵尘土纷飞。

    相里青遥又一跃而起,瞬间已到寒冰身前,手作刀状从上而下砍向寒冰肩头。寒冰仰身闪躲,同时抬手抽出背后玄冰剑划向相里青遥手臂。

    相里青遥却是不闪躲,硬生接下,一串血珠从他手臂上飞出,洒在寒冰上身白衣上。他却趁寒冰此时不备,脚下迅速抬起,踢向寒冰腹部。

    寒冰不防他手上动作只是虚晃,想闪身躲他腿脚时已是来不及,腹部受了一脚,连退了十余步方才立住。

    桥飞雪在一旁看到,对相里青遥喊道:“青遥,这可是在逍遥教主坟前,你还当真要打伤冰儿啊!”

    “喊什么!没看见我都流血了吗?这小丫头下手可比我重多了!”相里青遥应了桥飞雪,又转头对寒冰道,“你那剑还是你爹留给你的,你不是恨他,有本事别用那把剑来比试!”

    寒冰抿了抿嘴,收了玄冰剑入鞘。

    相里青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糟了!你和赤家小子整天在一处,没有怀了孩子吧?我刚才那一脚可不轻,可别……”

    寒冰冷冷打断他:“你想多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相里青遥拍了拍心口,舒了一口气,“要是真有了孩子被我踹了一脚,赤家小子非得杀了我不可!”

    日头太晒,寒冰懒得听他聒噪,抬手化气,数根冰刺向相里青遥下颚射去。

    相里青遥连忙侧身,一根冰刺从他青铜面具后的丝带划过,解开了绑着的青铜面。

    青铜面应声落地,相里青遥脸上灼伤完全暴露在烈日下,狰狞而恐怖。寒冰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淡然开口:“真丑。”

    “你!你!你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存心气我来的!”相里青遥弯腰,气冲冲地捡起面具带上系好。

    他刚系好面具放下手,迎面又有几根冰刺射来,仰身躲过。待直起身,却看到四面八方已凝出数百根冰刺,从各个方位向他射来,大惊失色,忙化内力为盾,将全数冰刺阻挡于外,口中不觉喃喃道:“我的娘啊!你这是要疯!”

    “不敢当。”寒冰轻启朱唇。

    “你!你!你这没大没小的,也不怕折寿!”相里青遥又被气到,对寒冰嚷着,“你是想把我射成刺猬吗?”

    “不会,冰会散,最多也是蜂窝。”寒冰应道。

    “你!你那虚空神功和凝冰诀也是从刀衍那里传来的,有本事也别用!”

    寒冰抬眼:“怎么,你是想要我废了武功和你打吗?”

    相里青遥讪讪道:“那……那倒不是。”

    相里青遥话音一落,但见数百根冰刺汇集于他面前,形成一把厚厚的冰剑。寒冰将内力贯于冰剑上,手上一用力,冰剑冲破相里青遥内力形成的盾护,直击向他胸膛。

    冰剑消散,相里青遥已吃痛倒地,吐出一口血来。

    寒冰上前两步开口:“你输了。”

    刚欲转身,却见相里青遥又跳起来:“谁说我输了?还没输,再来!”

    寒冰微有些不耐烦,看了看天:“午末了,我肚子饿得很,你要再打就快些。”

    相里青遥也不再耽搁,并指为剑,手前竟化出一柄虚剑。虚剑带着灼热的气流破空而起,飞旋着打向寒冰,寒冰周身都笼罩在剑气之下,避无可避。

    寒冰不慌不忙,退后半步,以寒气作盾,挡住剑气进攻。两股强劲内力互相碰撞,一时间天地变色,鸟飞叶落,狂风呼啸,带起无数飞沙走石。

    桥飞雪在一旁看得胆战心寒,内力硬碰硬非同小可,一个不甚就会重伤。更怕他两人一直不肯收手,如此内耗下去必然耗尽功力两败俱伤。

    桥飞雪看向寒冰,寒冰一脸冷漠从容,桥飞雪对她有所愧疚,动了动嘴没敢开口。又看向相里青遥,他刚才受了伤,虽有青铜遮面看不到神色,但远没有寒冰那般从容。

    桥飞雪开口:“青遥,收手吧!你打不过冰儿的,要是落了重伤,可没人给你治。”

    “呸!你少咒我!不给我治拉倒!”相里青遥啐了一口,“要不是你自作主张让刀衍传功给她,她现在已经跪在她爹坟前磕头了!让我收手,除非她答应祭拜她爹!”

    “你做梦!”寒冰冷声接口。

    “好啊!那我们就耗着!谁先扛不住谁就是王八!”

    桥飞雪无奈扶额,这相里青遥被激得都开始骂人了,只两人功力过于强劲,她纵是想止住二人,也不得其法。

    相里青遥想耗着,寒冰却不想。心里盘算着,赤焰此时怕是已做好了午食,若一直等她不着,势必要寻来,需得快速结束与相里青遥的比拼才好。

    只两股内力冲撞着,寒冰进不得分毫也无法分身,脑中快速思索。

    忽然想起相里青遥在蓬莱岛曾说起,虚空神功本是吸取旁人内力而成,可强行吸取别人功力。虽还无人试过,寒冰仍是眼前一亮,不再犹豫,缓缓收回功力。

    相里青遥看那寒气之盾渐渐缩小,以为寒冰已将耗不住,嘴角轻扯,凝神用力一博。寒冰蓦然抬眼,伸出左手手掌,将笼罩周身的内力吸附其中。

    相里青遥瞬间眼露惊恐,慌忙收回功力。寒冰却趁势出手,隔空一掌向相里青遥击去。相里青遥躲闪不及猝然倒地,咳血不止。

    寒冰缓缓走近,垂眼看他,朱唇微启:“老王八,承让了。”

    “你!你!咳……咳……”相里青遥便咳边说,“你爹绝对是被你气死的!咳……我告诉你虚空神功可以吸取内力,咳……你不吸别人,第一个吸我的!咳……”

    “青遥叔叔,你可少说两句吧,落下毛病又要怨我。我身上沾了你的血,还要回去换衣服,就先走一步,不送你了。”寒冰说罢,转身就走。

    “咳……你要不拿剑伤我,那血能溅到你身上吗!”相里青遥犹自嚷嚷。

    桥飞雪上前问他:“你还好吗?”

    相里青遥嘟囔:“咳……这小丫头下手可真狠,一点情面都不留,差点拆了我这把老骨头!”

    桥飞雪低声道:“都跟你说了不行,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冰儿今日已经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慢慢来到什么时候,咳……她还手下留情,要不是怕伤她性命,我能被她拆了骨头吗?咳……飞雪,你倒是扶我一把啊!”

    “又没死,自己起。”

    “你……你们这些女人真是……无情无义!”

    寒冰听着身后他二人声音越来越小,一刻都没有停步。

    寒冰一路不曾停歇,赶回玉女阁时已是未时。红梅不见踪影,暗影在房门前守着,手中攥着一支金钗,双眸垂着,眼神飘散,不知在想着什么。

    “暗影。暗影?”寒冰本想让她去取衣裙来换,叫了两声也不见她回神,便抬脚进房。

    桌上放着两只碗,其中一碗放满了黄豆,桌前灵月正在拿着筷箸试着夹起黄豆。好不容易夹起一个,还未来得及离碗,黄豆已掉落了下来。

    “又掉了!”灵月气恼地嘟囔。

    “灵月。”寒冰失笑着叫她,脱去外衣。

    灵月眼前一亮,忙起身相迎,待到近身,发现寒冰衣物上沾了血迹,眼露担忧之色:“姐姐,你受伤了?”

    “姑娘。”暗影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暗悔走神,忙进屋接过寒冰手中衣物。

    “没事,别人的血。”寒冰应着灵月,走到屏风后又对暗影道,“我要更衣,对了,你们用过午食了没?”

    “我吃过了,灵月姑娘说她早上撑着了,现在还没用。”暗影帮寒冰换好衣物,稍整理了妆发。

    “那正好,灵月,跟我走吧。”

    “去哪?”灵月仰着脸问。

    “美食,吃不吃?”寒冰笑道。

    “吃!”灵月眼前一亮,继而暗淡,举着筷箸说,“可我还不会用这个。”

    “慢慢学,不急这一时。”

    寒冰和灵月边走边聊,进入赤旗阁时,程越正在厅中与赤焰相谈。赤焰见到寒冰到来,抬手示意程越退下。

    “怎么现在才来?”赤焰问。

    “青遥叔叔难缠得很,我又回了一趟玉女阁,耽误了些时间。”

    “直接来这里就好了,回去做什么?”

    寒冰还未来得及开口,灵月已抢先回道:“姐姐衣服上沾了血,回去换!”话音刚落,却见寒冰冷眼扫来,灵月吓了一跳,赶忙嘟了嘴。

    “冰儿,你受伤了?谁伤了你?”赤焰说着就抓了寒冰手腕,让她坐下把脉。

    “以后不带你来吃了!”寒冰对灵月道。

    “姐姐,我错了……”灵月嘟着嘴,低声说。

    寒冰看赤焰皱着眉,轻声开口:“不妨事,和青遥叔叔打了一架,我拿剑伤了他,不是我的血。”

    赤焰把了脉眉头才舒展:“气息有些紊乱,休息休息也就好了,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没什么,我饿了。”寒冰并不想多加谈论与独孤逍遥相关的事。

    “那我让人把吃食端上来。”

    饭菜上桌,主食三碗凉面,四个小菜,还有一份萝卜豆腐汤。虽是家常,但味道丝毫不差。灵月无法灵活用筷箸,将凉面卷在筷箸上再送入口中,看得寒冰眼带笑意。

    “程越刚才来找你做什么?”

    赤焰垂了眼眸吃面:“没什么。”

    寒冰看他神色,猜到许是与寒香有关,也不再多问。

    赤焰开口问她:“冰儿,你晚间想吃什么?饭后我去准备。”

    寒冰睁大了眼:“你好不容易回城,不去帮程越处理些八旗事务,倒给我做一日三餐,不太妥当吧?”

    赤焰笑得温柔:“没什么不妥当的,在苗疆时就说了,回城之后,一日三餐,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吃。我要把你的嘴再养挑剔些,除了我做的,再让你吃不下别的。”

    “你堂堂八旗旗主,昔日为我困在玉龙峰和医书室,现在又为我困在灶间,程越知道了不得天天背后念叨我。”寒冰嘀咕道。

    “不会,我已经告知他了。若有事情他处理不了的,再来找我。我只想往后三餐四季都与你共度,如此才不辜负此生时光。”

    错不及防的情话让寒冰脸色微红,眼神无意间瞟见灵月正往石桌下缓缓下移藏身,开口问道:“灵月,你干什么呢!”

    灵月眨着眼睛弱弱地说:“我……我觉得,我在这……有些多余。”

    饭后寒冰带着灵月来到阁中躺椅处,抬手在上方凝了一冰伞遮盖日光,看得灵月又惊又奇。

    寒冰往躺椅上一躺,闭了双目,开口道:“你昨夜也睡得迟,躺下小憩一会吧。”

    灵月看了看上方的冰伞,颇为担忧:“这冰块不会掉下来砸到我吧?”

    “有我在,不会。放心睡。”

    两人躺在躺椅上,不过片刻,已然熟睡。

    赤焰站在寒冰身侧,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伸手抚摸,又怕惊醒她,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转身回到屋中桌案前,铺纸磨墨,提笔写了一封信。

    将信装好密封,赤焰取下手上带的羊脂玉扳指,看了看屋外熟睡的寒冰,转身往黄旗阁行去。

    刚进入黄旗阁中,赤焰便嗅到了漫天的酒气,定神一看,黄云正在凉亭中大口饮酒。银月弯刀被他随意丢在桌上,桌下还有空了的酒坛。

    赤焰皱着眉,抬脚走上凉亭,伸手将他手中酒坛接了过来:“我离城多日,你先前那些症状可已痊愈?”

    “嗯?赤大哥?早好了,你看,我现在拿刀一点也不抖了!”黄云睁着一双醉眼,拿起丢在一旁的弯刀举到赤焰面前。

    赤焰却看到他手上缠着细布,还隐隐渗出血迹:“你手上怎么回事?”

    “哦,跟律孤山比试时候不小心被他伤了。”黄云随口胡诌。

    “跟他比试你都能受伤,这酒少饮一些,莫要酗酒把武艺荒废了。”

    “不小心而已,平日里我也不喝。赤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赤焰看着黄云脸上带着醉意,又瞅了瞅他饮剩的酒坛,忍不住问他:“你对寒香,可还有旧情?”

    黄云瞬间酒醒了一半,忙道:“没,没有!她早先没有答应我的求亲,如今又和你有了孩子,我哪里还敢有心思放在她身上!”

    赤焰垂眼,他心中始终觉得和独孤寒香同榻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寒冰,另一个就是黄云。

    “这件事,都是我一人之过。当初你和寒香……”

    黄云忙截断他话头:“当初是当初,她原本就对我无意,又跟了你,我怎么可能还会生别的心思。”

    看着赤焰犹有些狐疑的目光,黄云又道:“玉龙城那么多漂亮姑娘,就说寒冰妹子这次带回来那姑娘,今早我还瞧见,那双眼睛多好看,一点也不比寒香差。”

    晨间匆匆一眼,黄云看得并不真切,只记得那姑娘眼睛灵动,倒忘了长相如何。如今只怕赤焰对他和寒香起疑,随口开始胡诌,见到赤焰眼中怀疑神色消退才放下心来。

    “说到底,这件事是我有愧与你。你先去醒了酒,我还有旁事托付于你。”

    赤焰说他心中有愧,黄云心中则更是愧疚,他清楚寒香所做的事,却还想替她隐瞒,心中更觉对不起赤焰。他动了动嘴,终是道:“我没喝醉!赤大哥还有什么事?”

    赤焰从袖中取出书信和玉扳指,交给黄云:“这封信和这扳指,你暂且收好。”

    黄云却是只接了信:“给谁的信?这扳指可是赤家的信物,我怎么能收?”

    赤焰将玉扳指塞到黄云手中:“让你收着便收着,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我他日身死,把这两样东西交给程越。”

    黄云的酒一下全醒了:“赤……赤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若我他日不幸身死,把这两样东西交给程越。不管我因何而死,八旗所有死士,听命寒冰。”

    黄云看赤焰说得认真,满是震惊却不知如何开口。

    赤焰笑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用不上自然是最好。八旗死士是把利刃,可守卫玉龙城安宁,但我怕若我不在,这把利刃会伤到冰儿。八旗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东西你妥善保管,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冰儿。”

    黄云听赤焰说着,心口起伏不定。听到赤焰说他最信任自己,瞬间想将他与寒香之事和盘托出,咬着嘴唇硬生忍下。

    待赤焰说完,黄云郑重承诺:“赤大哥你放心,我……我对你有愧,不管发生什么,我黄云此生必听寒冰妹子调遣,绝不二话。”

    “另外,冰儿带回来那姑娘名叫灵月。”

    “啊?怎……怎么了?”黄云微微愣住,不明白赤焰为何突然说起她。

    赤焰笑道:“她身份不明,冰儿又着实喜欢她,我不太放心,你派人查一下她的身份。”

    \"哦,好。”黄云忙应着。

    寒冰醒时,斜阳正落,天色已昏黄,头顶冰伞尽散。

    睁开眼便看到赤焰满带笑意的双眼直盯着自己,一转头,灵月不知何时已没了踪迹,寒冰开口问道:“灵月呢?”

    “她走了。”

    寒冰坐起身:“这丫头,走了怎么也不对我说一声?”

    “我把黄云卖给了她,她高兴得很,哪里还顾得上你。”赤焰说得风轻云淡。

    “嗯?什么?”寒冰没听明白。

    赤焰却不答她,凑到她脸前,低声道:“冰儿,这阁中现下没有旁人。”

    “嗯?”寒冰更是不懂他是何意。却见赤焰越凑越近,温热的呼吸扫在脸上,有些许痒,鼻尖将要碰在一起时微微错开,一双薄唇近在咫尺。

    寒冰霎时明白过来,忙推开他起身,有点头疼。这人,莫不是亲上瘾了?午前刚亲过,现下又要来。

    赤焰被推开,却也不恼,看她红着脸心情大好,去厨室端出粥菜。

    一连几日,不管寒冰怎么邀灵月一起,灵月却是死活都不肯再与寒冰一道用饭。问得急了,灵月便开口道:“美男与美食,若是只可得一物,必选美男而弃美食。”

    听得寒冰一脸莫名其妙。

    六月初九,寒冰起榻洗漱,突然想起自回城后,还未曾见过诸葛常宁。转头去叫暗影,发现暗影又走了神,叫了几声才得到回应。

    “常宁是回百花岛了吗?怎么回城后还未见过他?”寒冰问道。

    “没有,常宁公子从蓬莱阁回来后,一直缠着红梅教他习剑,这些日子很是刻苦,说要练成了给姑娘瞧瞧。”

    “哦?那倒是拭目以待,诸葛伯父若知道他能静心练剑,必然也十分欢喜。”

    待到午后,寒冰在赤旗阁用完午食,看到诸葛常宁拿着一把长剑,带着红梅风风火火而来。

    还未走近,诸葛常宁已大声道:“寒冰姑娘,好久不见,听暗影姑娘说你今日想我了!”

    赤焰正给寒冰倒茶水,听此手抖了一下,茶水倒在了桌上,他却转头看向寒冰。

    “咳……”寒冰低声解释,“回城几日没见他,我就随口问了暗影一句。”

    诸葛常宁走近,坐在寒冰身旁,端起赤焰给寒冰倒的茶水一饮而尽:“我这些日子跟红梅姑娘学了一套剑法,手都磨出茧子了,你看!”诸葛常宁说着伸出双手让寒冰瞧。

    赤焰不动声色地将诸葛常宁饮过的茶杯撤下,给寒冰换了新的杯子倒上茶水。

    寒冰对常宁轻笑:“听暗影说了,耍来看看?”

    “好啊好啊!”诸葛常宁说着起身,抽剑出鞘,在寒冰面前的空地上舞起剑来,只那招式颇有些怪异,柔韧有余却力道不足,脚步如女子一般。寒冰憋住笑,低头饮茶。

    待剑舞完毕,收剑入鞘,诸葛常宁献宝一般问向寒冰:“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有慧根,红梅只教了我不到一个月我就学会了!”

    “咳……”寒冰掩住笑意,“你怎么想起来学剑了?”

    “我这十几年在百花岛浑浑噩噩度日,什么也没学到。如今出了岛帮不了你什么忙,还得让红梅保护我,等我练成高手,换我来保护你们!”诸葛常宁说得信誓旦旦。

    寒冰低头浅笑,看向红梅:“红梅啊,男子与女子习剑多有不同。你年龄小,身材娇小又力道不足,故而赤焰让你练的多是以巧劲取胜的剑法。常宁虽没有好好学过招式,但他幼时应是练了基本功,又是男子,气息沉稳,你的那些剑招对他来说并不适用。”

    诸葛常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小时候何叔叔教过我一些腰功和腿功,不过他总是说话不做数,后来我就不跟他学了。怪不得我练这剑法总感觉别扭呢!红梅,你这是把我当姑娘教了啊!”

    红梅嘀咕道:“可我又不会别的。”

    诸葛常宁突然眼前一亮,对寒冰道:“寒冰姑娘武功高强,不如你亲自教我呀!”

    “我也是女子,你若真想学,不如让赤……”寒冰想到什么,蓦然住口,看向诸葛常宁,嘴角微扯,“常宁,你想拜师吗?”

    “拜师?拜什么师?”

    寒冰笑道:“你不拜我为师,我为什么要教你武功?”

    “我跟红梅学,也没拜她为师啊!”

    “红梅是红梅,我是我。”寒冰起身抽出诸葛常宁腰间别的铁扇打开,“你这把扇子可藏暗器,用作武器也是不错。”

    言罢,寒冰正了神色出招,手中铁扇如同活物,开、合、甩、转,若凤舞般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虽是女子,却有种说不出的潇洒风流,直教诸葛常宁看得目不转睛。

    “想学吗?”寒冰合了铁扇问向常宁。

    “想。”常宁如实答。

    寒冰将铁扇还给常宁,重新坐下:“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铁扇用作武器,对阵并无优势。我可另教你我娘留下的内功心法,赤焰都不曾学过的。你若肯好好学,我教你半年,可让你不输红梅。”

    “这……我拜你为师,你就每日教我武功?”

    寒冰轻笑:“当然。”

    诸葛常宁摸着下颚思索:若是能得寒冰姑娘亲自教导,每日黏在一起,必然可以日久生情,倒也不亏。

    想及此处,诸葛常宁一口答应:“好,那我就拜你为师。”

    “你吃住都在玉龙城,拜师礼我就不收了,行三个叩首之礼吧。”寒冰说得云淡风轻。

    赤焰低下头,嘴角带着笑意。

    “还……还要叩头?”诸葛常宁一愣。

    “你见何人正式收徒不需要叩首的?”

    “正……正式收徒?我怎么觉得有坑等我跳呢?”诸葛常宁低头嘀咕。

    “那你是跳还是不跳呢?”

    诸葛常宁抬眼,看寒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一时意乱情迷,忘了思考。

    寒冰开口:“叩首吧。再不磕我就后悔了,不教了。”

    “哎,别,我磕……我磕就是了。”

    好不容易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每日缠着寒冰教授武艺,磕几个头也不防事。

    诸葛常宁说着走到寒冰面前,正了下衣冠,双膝跪地,老老实实地磕了三次头。然后仰着头问:“寒冰姑娘,现在可行了?你以后是不是可以每日教我武功了?”

    寒冰收了笑:“头都磕了,叫什么姑娘,叫师傅!”

    “啊?哦,师傅。”诸葛常宁隐隐觉得哪些地方不对。

    “嗯。起身吧。”

    诸葛常宁直起身子就要往寒冰身边坐,寒冰用手叩了叩石桌:“师傅坐着,徒弟要站着,尊师重道懂不懂?”

    “啊?”诸葛常宁感觉自己有些晕晕的,看寒冰一脸严肃也不敢去坐,弱弱开口,“我渴了,想喝口水来着。”

    赤焰怕他又用寒冰的茶杯,忙倒了一杯递过去。

    “哎,谢谢赤大哥!”

    寒冰道:“叫什么赤大哥,没大没小的。”

    “嗯?不叫赤大哥那叫什么?”诸葛常宁饮着茶水问。

    “赤焰与我定有亲事,你既拜我为师,该尊他一声——赤叔叔。”

    “噗——”诸葛常宁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红梅和赤焰也愣在当场。

    “我后悔了!不拜师了!不拜了!”诸葛常宁跳脚道。

    “晚了。”寒冰理直气壮,“已行过叩拜之礼,纵使是诸葛伯父来,你也得叫我一声师傅。放心,我会教你武功的。”

    诸葛常宁气道:“我不学了!哪……哪有你们叫我爹伯父,我要叫你们师傅……还……还有叔叔的!”

    寒冰淡然接口:“原来没有,现在你拜我为师,不就有了。我都不嫌弃你入门晚,年龄大又根骨差,你还挑什么?”

    “我……我……”诸葛常宁欲哭无泪,躲过了义结金兰,竟没躲过拜师,生生被拉低了辈分,还不如当初答应义结金兰呢!

    看着诸葛常宁被气得甩袖离去,寒冰勾下头笑得无声却开怀。

    赤焰看着她幽幽开口:“若非你收他为徒,你这笑,我可是会嫉妒的。”

    寒冰抬眼:“嫉妒什么?我早晚要嫁你的,总归要绝了常宁的念想才好。”

    赤焰靠近寒冰,盯着她双眸:“你何时,也能对着我,笑得这般开心?”

    寒冰垂着眼睑往后躲了躲。

    这人,又犯了多思的毛病。

    绕是诸葛常宁气得不出门,寒冰还是和赤焰一道,用了三天时间,给他量身打造了一套扇谱。招式并不复杂,简单易学。

    待扇谱写成,寒冰和赤焰早早用过晚食,带着《南华经》一同去寻诸葛常宁。夏日昼长,虽过酉时,天色仍是一片大亮。

    哪知刚进入诸葛常宁所在阁院,一声“常宁”还未出口,在凉亭中和红梅说话的诸葛常宁已一溜烟跑回了屋中,还拌上了门栓。

    “公子,姑娘。”红梅出亭相迎。

    寒冰笑着问道:“常宁还生我气呢?”

    “常宁公子对拜师一事耿耿于怀,这两天都在想办法跟姑娘解除师徒关系呢!”

    寒冰故意走近门扉处,高声开口:“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宝贝得很,我还指望着他叫我师傅呢!”

    诸葛常宁靠着门扉扶额:当时怎么就脑袋一热,给她磕头拜师了呢!

    “徒弟,给为师开开门吧!”寒冰笑道,“我和你赤叔叔专门给你写了一本扇谱。还有一本心经,你赤叔叔都不曾练过的。你看我对你,是不是比对你赤叔叔还好!”

    赤焰听着寒冰一口一个“赤叔叔”,不由得低头浅笑。

    这丫头最近越发有幼时的顽皮心性了,如此甚好。她愿意闹,他便陪着她闹。不管怎样,都比当年在玉龙峰上,整日不肯多说一句话要好得多。

    赤焰仿佛又看到昔日那个穿着红衣,和黄云一起顽皮闯祸的小姑娘。会眨着眼想坏主意,会惹人气得跳脚,会装模作样故作老成。还会……

    还会在分别不过半日后,缠着他的手臂问他:“赤焰哥哥,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想到此处,赤焰感觉心跳漏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那个喜欢缠着他玩闹的小姑娘,如今已亭亭玉立、艳若桃李,却与他再不复往日玩闹。

    寒冰又叩了叩门:“师傅我可是把看家心法都给你拿出来了,你可是我的亲传弟子,将来我若收了别的徒弟,你可是大师兄呢!”

    鬼才要做什么大师兄!

    拜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为师,说出去该怎么见人啊!最关键的是,自己还喜欢这姑娘,如今拜了师,若是再有旁的心思,岂非是不顾伦理纲常,那可真是罪过。

    屋内的诸葛常宁忍不住腹诽,死活都不愿开门。他本想着就算与寒冰结不成连理,好歹也能是至交好友,可以同游江湖,可以玩闹嬉戏,怎么也没算到会成为师徒。

    寒冰又道:“常宁徒弟,你再不开门为师就要走了。这扇谱和心法你若不肯学,我下次出城也不能带你去了,毕竟你那武功实在是……”

    屋内诸葛常宁忍不住哼道:“不带就不带,我还不稀罕去呢!”

    “哦,那好吧,那为师就走了。”寒冰说着走到门扉一侧,掩了声息静立。

    过了片刻,诸葛常宁听到屋外没了动静,高声问红梅道:“红梅红梅,寒冰姑娘走了吗?”

    红梅看着站在门外的寒冰,硬着头皮开口:“姑娘……走……走了。”

    “太好了!”诸葛常宁说着打开了门,接着便看到寒冰似笑非笑地在门外歪着头看他,脸色一变,忙去关门。

    寒冰抬手挡在门扉上,诸葛常宁慌乱中没有注意,随着门缝瞬间变小,寒冰蹙着眉轻哼了一声。

    诸葛常宁愣在当场。赤焰已快步上前抓起寒冰的手去看,一道长长的红色夹痕出现在白皙纤长的手上,因为疼痛,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赤焰眼中怒火隐隐翻涌。

    “不妨事。”寒冰低声道。

    “寒……寒冰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诸葛常宁眼带歉意,脸色涨得通红。

    寒冰抽回手,看着诸葛常宁,面上一沉:“你既如此不想认我这个师傅,我也不勉强。”

    “真的?”诸葛常宁瞬间一喜。

    “你收拾一下行装,我派人送你回百花岛。”寒冰说罢转身就走。

    诸葛常宁忙出门拦住寒冰去路:“我……我没说要回去啊!”

    寒冰语调波澜不惊:“你我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玉龙城对你也尽过地主之谊了,你离岛已有数月,也该回去了,总不能一直待在玉龙城。”

    “我不回去!我就要在玉龙城待着!”

    能呆一辈子才好呢!诸葛常宁暗自腹诽,玉龙城这么多漂亮姑娘,鬼才想回到那个连只鸟都是公的的地方。

    寒冰抬眼,嘴角一抹轻笑:“你凭什么?玉龙城乃是独孤氏的,我又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留你?”

    “怎么非亲非故了?我家老头儿和你爹是至交好友!玉龙城和百花岛在江南和中原的商铺钱庄均是一体!”诸葛常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是吗?”寒冰瞅着诸葛常宁一字一句缓缓开口,“现在,玉龙城以我为尊,我说非亲非故,那就是非亲非故。你若走不动路,我便派人,把你丢出去!”

    诸葛常宁愣了片刻,不禁嘀咕:“寒冰姑娘翻起脸来好生无情。”

    “你说什么?”寒冰冷声道。

    哎,认命吧!

    诸葛常宁垂着头,声若蚊蝇:“我……我说,我错了,师傅。”

    “我没听到。”寒冰面不改色。

    没听到?

    诸葛常宁确定面前这姑娘是故意的了,叹了口气朗声道:“我错了,师傅!”

    “嗯,这才是乖徒弟!我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做我徒弟断不会委屈了你!”寒冰强行憋住笑。

    不会委屈?委屈大了!

    诸葛常宁苦着脸,却是不敢出声。

    寒冰将心法和扇谱递给诸葛常宁:“这本扇谱你照着练,半月后我要检查你练的如何了。这本心法是我娘留下的,你要收好,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将它偷了或抢了去,我可唯你是问。”

    “哦,好。”诸葛常宁慌忙接住。

    “我走了,好好练功!”寒冰转身离去。

    “你……你不亲自教我?”诸葛常宁愣住了。

    “我生性懒散,懒得督促你。上面都写的有,有什么不懂的先问红梅,红梅也不懂再去问我。”寒冰停了一下脚步,回头浅笑,“或者,问你赤叔叔也行!”

    鬼才喊他赤叔叔!

    “好好练功,半个月后为师来检查!”寒冰言罢阔步离开。

    身后诸葛常宁捶足顿胸,大呼上当。

    直到出了阁门外,寒冰方才不再忍耐,靠着石墙笑得恣意随性,对赤焰道:“常宁怕不是又要生我几天气了!”

    赤焰双手抚上石墙,看着面前的人笑靥如花,平日的清冷气质此刻全无,心中百感交集。

    他喜欢看她笑,如春日暖阳,融化冰雪。可自从师娘故去后,她再未曾笑得这般随性。他努力多年未曾做到的事,却总能被常宁轻而易举做到。

    看着赤焰一张俊脸越靠越近,寒冰瞬间收了笑,绷直了身子:“赤……赤焰,你要做什么?”

    赤焰无奈笑了笑:“不做什么,我只是对常宁,好生嫉妒。”

    这人,怎么一见常宁就说嫉妒?我都已经收他为徒了。

    寒冰想着,双眸一转,迎着赤焰深邃的目光,面上微带着挑衅:“嫉妒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叫我师傅?”

    “不,我想叫你——娘子。”赤焰低声道。

    寒冰面上一红,抬手推开了他:“快走了,一会天要晚了。”

    夕阳的余晖斜射下来,带着未消的暑气,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白一红,一前一后,徐徐前行,静谧得如同一副泼墨画。

    赤焰嘴角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一袭白衣步履轻盈。直到他发现,寒冰带他走的,既不是回玉女阁,也不是回赤旗阁的路。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