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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不完美修仙 > 第33章 进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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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三十辰时。

    三人用过早食漱了口,寒冰坐在凉亭处闭着眼轻叩石桌,灵月上前告辞,寒冰却睁开眼叫住了她:“灵月,你离家这么些日子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灵月一惊,而后眼眸一转:“姐姐,你是不是嫌我打扰到你和哥哥了?我可以以后不来吃东西……”

    寒冰面不改色:“你爹给辽东王送了一百个少女,应该不需要你嫁过去了。”

    “一百个?那个混……”灵月话说到一半住了口,“姐姐……你,你知道了?”

    寒冰盯着灵月不语,似笑非笑。

    灵月看向寒冰,退后了一步,眼露惧意:“姐姐,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要杀了我?我……我父汗出兵是受了赫里绝心蛊惑,漠北之地多干燥贫瘠,草原稀少。赫里绝心说中原现在是无主之地,最易攻打,又物质丰富,我父汗才会出兵的!你……你不要杀我!”

    “我为何要杀了你?”寒冰浅笑问她,只那笑看在灵月眼中却似乎藏着利刃。

    “我……我大哥说你心狠手辣,嗜杀成性……还阴险奸诈!”

    寒冰又是一笑:“那你当日还敢跟着我进城?”

    “我大哥……打了败仗,说的未必是真。我到虬龙镇后没……没听人说你乱杀人,你长那么好看,还愿意救我,而且我……我以为你不会查到我的身份……”灵月又往后退了一步,抱着亭柱,遮了半边脸。

    “那你怕什么?”

    灵月从亭柱后出来,强装镇定:“我……我没怕,只是不知姐姐想……怎么处置我?”

    寒冰又开始轻叩石桌:“漠北与玉龙城并非非战不可,前朝之时,漠北曾与中原有商贸往来……”

    话未说完,阁院中突然响起黄云火急火燎的声音:“赤大哥,寒冰妹子,不好了!”

    寒冰瞬间起身,眼见黄云快速跑来。

    赤焰听到声响从屋中出来,瞬间行至寒冰处,问向黄云:“怎么了?”

    黄云却是看向寒冰:“清……清姐姐那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赤焰问道。

    寒冰脸色一变:“薛逸做什么了?”

    “边走边说。”看着黄云有些气喘,寒冰抬脚向清雅阁行去。

    黄云跟着寒冰步伐,在后面快速开口:“昨夜清雅阁中便有些动静不对劲,清姐姐晚上起了几次,我派去盯着的人看她无恙也没有多事。但今天早上屋中动静更大,有打砸之声,清姐姐从院中跑出来要去找你,她大着肚子不安全,我的人现身拦了她。但清姐姐拼死不让人进屋,只哭着让找你。”

    寒冰闻言回头问道:“薛逸呢?他在哪?”

    黄云应着:“一直没有见到他。”

    寒冰几人来到清雅阁,见房门紧闭,江清守在门前泪流不止,看到寒冰前来,躲了身旁的黄旗守卫上前,对着寒冰就地一跪。

    寒冰变了脸色忙伸手去扶她:“你是有身子的人,快起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是。”

    江清不肯起来,哭着说:“冰儿,我求求你,你救救薛逸!他说只有你能救他!他不让我给他看,你救救他好不好?”

    寒冰道:“清姐姐,你先起来,我不是医师,如何救人?”

    江清只哭着摇头。

    寒冰只得应着:“你起来,我救他便是。他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

    江清方才扶着寒冰起身:“薛逸在房中。”

    赤焰抢先一步上前打开房门,但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倒地,杂物到处都是。

    薛逸蜷缩在房中一角,低着头浑身颤栗不已,听到门声往后缩了缩,出声道:“清儿,你别过来。”声音沙哑晦涩,不似人声。

    “是我。”寒冰开口。

    薛逸方抬起头,脸上一片惨白,双眼却是血红,皮肤下似乎有数不尽的小虫在缓缓爬行蠕动,微微鼓动,让整张脸狰狞可怖。

    赤焰上前扯开了薛逸衣袖,手臂的皮肤下亦是有蛊虫在爬动,凸凹不平,不见血色。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江清跟着进房,看到薛逸这般样貌,怛然失色,就要上前。

    寒冰忙一把拉住:“你别靠近!来人,把清姐姐带下去,别让她进来!”

    门外守卫进来要将江清扶下去,江清看着寒冰眼带祈求。

    寒冰开口安慰她:“你放心,我和赤焰都在这,必然会救他的。你身子弱,又怀着孩子,先照顾好自己。”

    黄云等到江清离开方才出声:“这样子怎么和寒冰妹子当年金沙蛊发作后如此相似?而且还更严重!他也中了金沙蛊?”

    “怕是不止,不然怎么会更严重。你先出去照顾清姐姐,我怕她要做什么外面的人拦不住。”寒冰对黄云道。

    “好。”黄云走出去关了房门。

    寒冰走上前,看向赤焰。赤焰正准备搭上薛逸手腕把脉,薛逸却突然捂住胸口拱起身子,喉间发出一声声低吼,极其压抑,痛苦万分。

    赤焰看他模样开口:“蛊虫突发躁动,应该是有什么刺激了蛊虫。”

    “金蝶粉,我身上带的有金蝶粉。”寒冰说着从腰间取下一香囊,那香囊中放的有从黄蝶幽谷带回的金蝶粉,因可驱虫避毒,寒冰一直带在身上。

    寒冰看见灵月跟着来到此处,也在房中,此刻已被眼前景象吓呆,便将香囊放到灵月手中:“你先回赤旗阁等着。”

    灵月回过神来点头离开。

    随着灵月离开,薛逸痛苦之色稍缓。赤焰方搭上他手腕,眼中惊色愈来愈多,片刻之后抬眼看向寒冰:“冰儿,他体内除了金沙蛊,还中了毒,那毒,和师娘当年所中的一样。”

    “那是……千霜……毒。”薛逸靠着石墙,哆嗦不停,再说不出别的话。

    寒冰抬指于他眉心处输入内力,片刻后收手。薛逸方才有气无力地解释:“千霜毒一旦入体,毒素不断变化,一个月内迷失心智,听人摆布,三个月内暴亡。我先中了金沙蛊,蛊虫入心,排斥他毒,阴差阳错在中千霜毒时护住了心脉,后用内力压制,方才活命。”

    赤焰皱眉道:“可你现在内力尽失,却是压不住了,千霜毒欲侵入心脉,金沙蛊排斥又发作,这样下去你会活活痛死。你怎么会内力尽失的?”

    “我废的。”寒冰接口,却不看一脸震惊的赤焰,只蹲下身子盯着薛逸赤红的眼问,“你早知会如此,当时为何不说?”

    薛逸苦笑一声:“以教主怜悯之心,博我一线生机。我受困蛊毒多年,唯有期教主怜悯,置之死地而后生。”

    寒冰盯着薛逸看了良久,方才开口:“若要引毒,金沙蛊也会被引出,我为什么要为你以身犯险?”

    薛逸回道:“那晚黄旗主搜出的药,一粒可延缓金沙蛊和千霜毒发作一月。听闻教主昔日眼盲,于华山得神医医治,后我多方打探,得知教主眼盲之故亦是因为身中金沙蛊。三个月,足够教主寻得神医解蛊解毒。”

    寒冰浅笑着起身:“你倒是好算计。”

    “并不好。”薛逸接口,“我的生死,全在教主一念之间。教主若不肯救我,我也别无他法。”

    赤焰听他二人说了这些,虽不甚明白,却隐约有些头绪。看寒冰抬手取下头上银簪,心下大骇,起身抓住寒冰手腕:“冰儿,你想做什么?”

    寒冰回他:“帮我护住心脉。”

    “你要干什么?”赤焰脸色已变,“你想给他解毒,我们去把胡伯父请来便是,你不要犯傻。”

    “来不及。”寒冰一片淡然。

    赤焰急道:“哪怕要引毒,还有我,也不必你亲自来。”

    “你压不住。独孤逍遥功力深厚,为我娘引毒后方才能压制不足十年。若是这毒胡伯父解不了,你引毒就是送命。”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赤焰说着却见寒冰已用银簪划开手掌,下一刻银簪轻刺薛逸眉心,渗出一滴血。

    赤焰方寸大乱,慌忙抓住寒冰手腕:“我还没有给你护住心脉……”

    寒冰抬眼:“那你还不快取银针。”

    赤焰略一犹豫,他想着不给寒冰护住心脉,寒冰便不会以身引毒。刹那间的走神,寒冰已从他手中挣脱,掌心对上了薛逸眉心处。

    赤焰再也顾不上其他,从袖中取出针囊,解开后取出银针,慌忙护住寒冰心脉,方才缓了口气。

    寒冰看着他,轻笑道:“你明知道我决定的事必然会做,何必多费口舌。”

    赤焰不应,眼中升腾出无限怒火。

    薛逸眼中赤红渐退,皮肤下不再鼓动。

    一刻钟后,寒冰收回手,身形微微有些晃动,赤焰迅速扶住她。

    薛逸面上已恢复些许血色,但甚是疲惫,撑着跪在寒冰面前道:“谢教主救命之恩。”

    寒冰开口,声音虚弱:“我并非怜悯你,也不会白白救你。”

    赤焰已是怒极,拔下寒冰心口银针,转身打开房门。又回身将寒冰横向抱起,不顾凑上来的黄云和江清,径直离开。

    寒冰看他一路脸色铁青,抬手勾上他脖颈,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别生气了。”

    赤焰不应,回到赤旗阁一脚踹开房门,将寒冰放在他榻上,方才开口:“你废他武功,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师傅是他害死的?”

    “嗯。”寒冰颔首。

    赤焰难掩怒气:“他害死师傅,死有余辜!你废他武功,不取他性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为他以身引毒,救他性命?这件事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寒冰抬头看他,眼中露出委屈之色:“你非要现在和我吵吗?”

    “不是……”赤焰瞬间软了语气,“他说的药在哪里?”

    寒冰正准备从袖中掏出瓷瓶,却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蹙着眉捂向心口处。

    赤焰转头去看,却是灵月拿着香囊进来,对她吼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灵月未见过赤焰发火,吓了一跳,忙跑出阁门外准备丢掉香囊,又想起那是寒冰之物,便回到玉女阁放在自己榻枕下。

    寒冰看着灵月跑出去,掏出瓷瓶低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吼她做什么?”

    赤焰不吭声,接过瓷瓶走了出去。寒冰盘坐在榻上,运功调息,银针可护毒不入心,却挡不住蛊虫。寒冰功力今非昔比,蛊虫噬心,毒素游走于血脉之间,虽痛苦万分却并非不能忍受。

    只熟悉的痛感让她犹如回到八年前,若非她饮下了那杯茶水,金沙蛊就会种入独孤逍遥体内。

    寒冰忍不住去想,若同时中了金沙蛊和千霜毒,却无解药。那独孤逍遥当年是否会如薛逸今日这般,是受制于人,还是活活痛死?

    出手救薛逸,虽为江清,却也有私心。

    寒冰太想知道当年的事了,八年前她有多幸福,后来就有多痛苦。但她所知道的片段都拼不出完整的事实真相,薛逸既中有千霜毒,又知她身份,必然知晓许多秘密。

    随着真气涌动,寒冰面上慢慢恢复红润,痛感渐消,听闻脚步声响,她起身下榻。

    赤焰沉着脸走来,将瓷瓶递给她:“这药没有问题。但我配不出,其中有一味药至关重要,我不知道是什么。过会儿我叫暗影去趟华山,请胡伯父来一趟玉龙城。”

    寒冰取出一粒药丸吃下,不动声色道:“让红梅和常宁去吧,我让暗影出城办些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时候若让这人知道暗影因为私事出城,怕不是气上加气。

    “冰儿,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寒冰抬眼看他:“便是有,你能怎么办?”

    看着赤焰气恼却无话可说的样子,寒冰忍不住低头轻笑。偶尔做一次无赖,不用多费口舌,感觉还不错。

    这时,有守卫叩门来报:“黄旗主和江姑娘来见。”

    寒冰敛眉问道:“谁?”

    “黄云旗主和江清姑娘。”

    “黄云怎么不拦着她!”寒冰说着已快步走出。炎阳高照,她看到江清缓步而来,忙上前扶住,引她到屋中。

    “黄云,你跟我过来。”赤焰开口,而后向凉亭走去。

    寒冰看了看赤焰,对黄云低声说:“这人要发火,你多担待些。”

    “放心,没什么事。”黄云毫不在意。

    黄云跟着赤焰来到凉亭处,看他沉着脸问向自己:“薛逸毒害师傅已然确定,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寒……寒冰妹子不让说。”黄云低头道。

    “她不让你说你便不说?你到底是八旗的还是玉龙教的?”

    “八旗。”黄云正色,“黄旗誓死效忠赤家家主。赤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听谁的我就听谁的。若是赤大哥不让我听寒冰妹子的,我不听就是了。以后寒冰妹子交给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

    “你……”赤焰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摆了摆手,“算了。”

    “那我以后还听寒冰妹子的不?”黄云问。

    “你说呢?去把常宁和红梅寻来。”赤焰说罢负手而去。

    屋内,寒冰扶着江清坐下,开口道:“有什么事你让人叫我就好,何必跑来一趟?”

    江清看着寒冰:“我看你离开时气色不好,薛逸什么也不肯说,他现在身体虚弱的很,我也不敢多问。冰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薛逸待你如何?”寒冰不答反问。

    “自然是极好。你何故这样问?”

    事已至此,江清是医师,必然会看出端倪。寒冰想了想,开口道:“我废了他的武功。”

    江清一惊:“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寒冰回道:“不管他做过什么,我既废了他武功,往事便一笔勾销,你不要多想,安心养胎。”

    “冰儿,我……”江清犹豫着开口,“我想和薛逸离开玉龙城。”

    寒冰惊得起了身,脸色已变:“你说什么?”

    江清低着头说:“我知道,薛逸一定是做了什么。我能感觉到,他一直有人监视;昨夜他明明疼痛难忍,却不肯让我给他把脉;你一向心软,不会无故废他武功;逍遥伯父的药一直是我熬的,本不会提前毒发。我想了很久,想到那种可能,只是不愿相信。我自幼无父无母,日后剖腹取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是无父无母……”

    寒冰看着江清落下眼泪,开口道:“清姐姐,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让薛逸活着。你不要再想离开的事,你怀着孩子,离开玉龙城你能去哪里?一路颠簸,伤了孩子怎么办?我许你生子,已是万分不安,你若离城有个好歹,却叫我如何心安?”

    江清仰起脸,泪水涟涟:“可我怕薛逸再做出什么事伤害到你。你刚才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我好怕你也出什么事。他终究不会伤害我和孩子,我和他离开玉龙城,他便做不出什么事来。”

    赤焰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却并未抬脚进屋。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哪有什么事?我废了他武功,他就是想伤我也伤不了,你别再想那些事。”寒冰看向江清隆起的腹部,“孩子五个月了吧?”

    “嗯。”提起孩子江清便止了哭,眼睛闪着光芒,“他现在都会踢我了,你摸摸。”

    江清拉着寒冰的手放到自己腹部,不过片刻,寒冰果然感觉到江清腹部一动,鼓起一个包来。

    寒冰不由得欣喜,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神奇,对江清笑道:“他真的踢我了!你给他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冰儿,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寒冰沉思片刻:“那……叫他安虞可好?愿他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好,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安虞。”江清抚摸着自己腹部低声道,“小安虞,你听到了没?你姨娘给你起的名字呢!”

    两人正说着,院中传来诸葛常宁的声音:“师傅,你是想我了吗?”

    寒冰转身去看,黄云已带着诸葛常宁来此,对黄云道:“你让人送清姐姐回去。”

    待江清不见了身影,寒冰方才开口:“常宁,为师要麻烦你和红梅去一趟华山,把胡伯父请来玉龙城。”

    “为什么?谁又得了什么赤……赤旗主也治不了的病吗?”诸葛常宁问道。

    赤叔叔,他是绝对喊不出来的。

    “我,很不幸,又中了金沙蛊。”寒冰笑着开口。

    “什……什么?”两人一时愣住。

    “上次中蛊伤了眼,你们若是速度太慢,我这双眼,怕是保不住。”

    寒冰虽是笑着说,诸葛常宁却勃然变色,拉着红梅就走,口中喊道:“我们马上就出发!”

    赤焰在寒冰身后开口:“只要三个月内解了蛊,你的眼睛不会有事。”

    寒冰轻笑:“我知道,唬他的。当初从华山回来,他一路游玩拖了二十日。如今天热他必然懒散,不唬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云安排了守卫去送江清,而后又回来找寒冰,他心中明白若非有事安排,寒冰必然让他亲自送江清回去。

    寒冰看到黄云回来,对他说:“清姐姐已经发觉了,把监视薛逸的眼线都撤了吧。告诉各城门守卫,严禁薛逸和清姐姐出城,有通行令也不行。”

    黄云却看了看赤焰,朗声道:“我乃黄旗旗主,只听命于赤家家主之命。恕我不能听从寒冰教主之言。”

    “嗯?”寒冰一脸莫名其妙。

    赤焰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说什么呢!冰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黄云方才嘿嘿一笑:“是。”

    自寒冰给薛逸引毒,灵月从赤旗阁离开后,一直躲着寒冰。

    她白日里躲着,晚间回玉女阁休息,寒冰每次欲叫她一起用饭,都被她逃之夭夭。

    晚间寒冰叫她,她便躲在房间不出来,她房中有金蝶粉,寒冰一靠近就会引发蛊虫躁动,只得随她去。

    一连躲了几日,寒冰忍不住问赤焰:“你是不是又跟灵月说什么了?为何她这几日一直躲着我?”

    “没有。”赤焰回道,“你若和她多待些时日,学送些生辰礼,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让她躲你。”

    寒冰面上微红,撇了撇嘴,嘀咕着:“我还想和她商议些事,她老躲我做什么。”

    赤焰想了想:“那日薛逸蛊虫发作后,她也跟着去了清雅阁,是不是被薛逸的样子吓到了?”

    提到薛逸,寒冰眼眸闪动,问道:“我给薛逸引毒几天了?”

    “七天,今日是初七。”

    “七天,想必他身子也养好了。”寒冰看向赤焰,“正好今天没有暑气,你陪我去趟清雅阁。”

    “他让你身中蛊毒,你还找他做什么?”赤焰有些不悦。

    寒冰轻笑:“别担心,我不能白白救了他,总要讨些报酬回来。”

    天气阴沉,暑气被掩。两人到清雅阁时,江清正在亭下翻看书册,见到两人前来,忙将书册藏于袖间,那番慌乱,寒冰尽收眼底,开口问:“清姐姐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寒冰并非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江清有意遮掩,寒冰也不再多问。转口问:“薛逸在哪?”

    江清又是一慌:“在……在屋里,他又做什么了吗?”

    “没有,我找他问些事。”寒冰应着看向赤焰,“你陪着清姐姐。”

    寒冰径直走向屋中坐下,薛逸看到寒冰,上前拱手:“教主。”

    寒冰开口:“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八年前,我娘莫名中了和你一样的千霜毒,你可知是何人下的?”

    薛逸站着,没有回应,既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

    寒冰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眼睑微收:“你曾说辽东在中原另有内应,内应是谁?”

    薛逸垂手立着,仍未回答。

    寒冰眼中渐渐浮出冷意:“何人给你下的金沙蛊和千霜毒,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薛逸终于开口:“教主的问题我都知道,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教主,但我要教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寒冰轻笑:“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思报答,还跟我谈条件?”

    薛逸又不应声。

    寒冰咽下一口气,问:“什么条件?”

    “我要带清儿,离开玉龙城。”

    “你做梦!”寒冰起身,眼中冷意更甚,“你害死我爹,我既往不咎救你一命,你还想带走清姐姐!”

    “难道教主不想知道八年前你娘为何会中千霜毒,五大掌教为何会攻上玉龙教吗?听闻教主当初留在玉龙城,就是想知道当年的事,凑巧,我知道一些。”薛逸不疾不徐,缓缓开口。

    “威胁我?”寒冰低头轻笑。

    如今任谁都想利用当年的事威胁我了吗?真是可笑。

    寒冰抬眸:“清姐姐生在玉龙城,长在玉龙城,有玉龙教护着她,你不用妄想带她离开。那些事,你不想说,便不说。”

    “教主可知,辽东与玉龙教终有一战,玉龙城并非安全之所。并且……”薛逸迎着寒冰的目光,“你可有问过清儿的意思?她一生囚于玉龙城盈尺之地,为了不给旁人添麻烦,连城都未曾出过,她一样想离开。”

    “若非是你,她生不出离开的心思。”寒冰眼中似有霜雪,“薛逸,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能救你,也能杀你!”

    薛逸缓缓道:“我赌,教主不会。我所知的一切,可帮教主避难,可助教主复仇,只换我和清儿离开。”

    “你休想!”

    寒冰手中涌出寒气,杀意在心中翻滚,她清楚江清对薛逸痴心一片,但一直看不透薛逸心思。

    当初寒冰以为薛逸不肯离开,是为了江清留下。如今看来,怕是那时,薛逸已经想着如何让自己为他引毒。若非真心实意,倒不如让江清断了念想。

    寒冰昔日为知真相,留在玉龙城,生出这许多事端。如今再不会让八年前的事,影响到她今日决断。

    如此想着,寒冰手中寒气欲重。薛逸如今功力全失,杀他易如反掌。

    寒冰缓缓抬手,心中尚有犹豫,耳边却突然听到江清的喊声。

    “冰儿,不要!”

    寒冰转头,看到江清正向屋中跑来,赤焰伸手拦她,但男女有别,她又怀着孕,赤焰不敢太用力,被她拼命挣脱。她身体多有不便,脚下不稳,便欲栽倒。

    寒冰看她脚下有异,忙闪身而出,一把扶起差点摔在地上的她。江清反手抓住寒冰手臂:“冰儿,你说过你会让他活着的!”

    寒冰开口:“我不会让他带你离开的。你这身体,他若负了你,你根本没有活路。”

    江清忙道:“我不走了,我哪都不去,你别杀他!”

    江清自幼体弱,不得习武不能登山不能远行,二十年所到之处不足玉龙城十之二三。

    寒冰终是不忍:“我并非要囚着你。你安全生下孩子,想去哪,我让你去。横竖就这几个月,你再忍一忍。”

    “好。”江清点头应着。

    寒冰叹了口气,抽手离开。江清自小便是孤儿,又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从不去太远之地,日常不过弄些花草药材。

    只这世间有万般美景,又有谁甘愿困于一方天地。

    寒冰离开清雅阁,一路向南,往城南郊外而去。甘泉墓前,桥飞雪已置换了新的墓碑。寒冰坐在碑前,斜靠在石碑上。

    小时候,她就喜欢靠在甘泉怀里,总把独孤逍遥赶至一旁,还挑衅着说:“这是我娘,只有我能抱!”常常将独孤逍遥气得不行。

    而江清,亦如长姐一般宠着她,她闯祸后将她藏起,留好吃的给她。那时玉龙城与她一起玩闹的多是男童,她跟着沾染了不少男孩子的顽劣之气。只有江清文文弱弱地看她舞剑,看她爬山,眼中似有艳羡。

    寒冰思忖:想必那时,清姐姐就是想离开玉龙城的吧,只是困于身体之故。可如今她怀有身孕,我看不透薛逸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怎么能放心让她离开。

    寒冰叹了口气,额头抵上石碑,触之冰凉。寒冰能感觉到,她与江清已不复往日姐妹情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应该就是八年前那场变故,她独上玉龙峰,再不下山,隔断了一切情感。

    如今身旁曾经的一切已变,父母俱亡,寒香与她从无姐妹情分,江清与她渐行渐远,桥姨与她不过是一场哄骗,石听风与她几如陌路。她占着玉龙教教主之位,却对玉龙教无半点感情,还不如八旗……

    寒冰注意到前方地面已湿,似有雨声传来,可她并未感觉到雨滴落身。仰头去看,赤焰站在她身旁,脱下外衣撑在她头顶。

    寒冰眼眶微红,开口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你先回去吧。”

    头顶的一片红略一停顿,便收了起来,雨滴落在身上甚是清凉,寒冰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八年几乎与世隔绝,玉龙教的一切对她已是陌生,八旗又怎会一如当初一样,让她感觉从未改变。这期间,赤焰做了多少,方让她下山后还对八旗有熟悉之感。

    寒冰闭上眼舒了口气,缓缓起身,想回城去。眼睛却瞟见那一袭红衣立在不远处,看她起身,迎了上来。

    寒冰蹙了下眉,边走边言:“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先回去。你不要像个影子一样处处跟着我,谁都有想自己呆一会的时候。”

    身后跟着的脚步停了,寒冰没有停步。她知道她话有些重了,但就是没忍住。她一向任性,就再任性一次吧。

    寒冰回到玉女阁,从酉时一直睡到第二日卯时,虽醒了也不愿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吐纳调息,凝神练功。

    她虽懒散,但如今中有蛊毒,却是不敢再松懈了。

    昨夜的降雨消了不少暑热,晨风从窗棂吹入,带来几丝清爽。

    如今阁中灵月躲着她,红梅暗影又不在,仿若只有她一人,倒是觉得有几分潇洒,除了……有些肚饿。

    寒冰抿了抿嘴,心中想着,不如什么时候自己偷偷跑出城好了,谁也不告诉。自己一人一剑策马而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岂非更是潇洒恣意。

    只是若真如此做,赤焰那人怕不是要气疯了,还是算了吧。

    直到叩门声响,寒冰思绪方才回笼,开口问:“谁?”

    “冰儿,是我。”温润的声音不轻不重,如同阳光洒在湖面。

    寒冰下榻穿上外衣,打开房门,那一袭红衣手提食盒立在门外。

    寒冰嘀咕着:“怎么把饭食送来了,不都是我去吃吗?送来送去的多麻烦。”

    赤焰有些局促:“我……你昨晚没去吃,我想着……你不会去了,就给你送来了。”

    “我还没洗漱呢!先放下吧。”

    “我去给你打水。”赤焰忙放下食盒去院中取水。

    寒冰净了脸坐在铜镜前,赤焰又忙拿起木梳,寒冰一把接过:“我自己来就好。”

    身着红衣的那只手微微抖了抖,缓缓收回。

    寒冰梳洗完毕,打开食盒用饭。刚要用箸却感觉有些不对,昔日那个不是在她身旁,就是在她身后的身影,此刻却不知在哪里。

    寒冰幻视了一圈,屋中均不得见。寒冰起身走向屋外,那一袭红衣远远站在院中,微晒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如同披了一层金纱。虽昨夜下了些雨,但日光仍带灼热。

    赤焰看到她走出来,闪身靠近:“冰儿,怎么了,可是今日饭菜不合胃口?”

    寒冰有些头疼:“不是,你是傻的吗?这么热的天站太阳下面,去屋里歇着啊。”

    “你……“赤焰踌躇着,“你不是嫌我像影子一样跟着你吗?我站在那里你看不见我,就不会嫌烦了。”

    这人……多思的毛病果真是改不了。

    寒冰撇了撇嘴转身回屋:“那你也该去凉亭处啊,在那里杵着晒太阳啊!”

    “那里……我能看到你。”

    声若蚊蝇,寒冰却听得清楚,心中莫名一丝悸动,脚步停了下来。

    寒冰回身,看到面前人一双凤眼下有些许乌青。那双眼睛盯着她,有深情,有不安,有小心。

    寒冰垂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昨日心情不好,说话重了,你莫放在心上。”

    “嗯。”

    寒冰看他脚步未动,轻嗔道:“不进屋,你还想去太阳底下站着吗?”

    赤焰闻言进了门,却顺手关了门扉。

    寒冰一惊:“你关门做什么?”

    赤焰拉过寒冰入怀,在她耳边低喃:“你昨日那话,戳得我心疼。你若不想看见我,我就站远些,你不要嫌我烦好不好?你之前明明说你喜欢我的。”

    寒冰眼眸闪了闪,抬手环上他腰际:“我昨日被薛逸气到了,并不是厌烦你。”

    “我知道。”赤焰低下头,气息喷洒在寒冰脸上,“我总感觉我抓不住你,怕你对我烦了腻了,可我又不想离开你。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我才能感觉你是我的,你在我身边。”

    这人真是的,连想拥抱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寒冰正想着,却感觉温热的鼻息好近,抬眼一看,刀刻般俊美的容颜近在迟尺,忙往后一闪:“有人。”

    赤焰却将她环锢得更紧,口中喃着:“没人,红梅和暗影都不在,灵月刚才也出去了,现在这阁中只有你我。”

    寒冰忙抬手挡住他凑上来的双唇,急道:“真的有人。”

    果然有脚步声响,有守卫在门口禀报:“教主,薛逸求见。”

    寒冰听到薛逸名字,恼他昨日之言,不悦道:“不见!让他回去!”

    “是。”脚步声远去。

    身边人突然笑出了声:“对,不见!不能让他打扰我们。”

    寒冰眨了眨眼,这人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还不及细思,温热的唇已覆了上来,柔软湿滑。寒冰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被他牢牢困住。

    哎……我还没吃饭呢,早知道就让这人继续在太阳下晒着了。寒冰心中轻叹。

    这人真是越发大胆了。

    寒冰脸上一阵燥热,心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脑中有些空白,渐渐忘了思考,在他不断地

    霎时间四散的清明回到脑中,寒冰用力推开他,气恼道:“赤焰,你……你该静心了!”

    那一袭红衣苦笑了一声:“我也想,可一抱着你,就静不下来。”

    这人一向沉稳自持,如今却愈发把持不住。寒冰脸烫得厉害,忙开口:“我……我饿了。”

    “好,那你先用饭。”

    寒冰闪着眼:“你倒是把门打开啊!”

    赤焰无奈道:“我这个样子……等会再开好不好?”

    寒冰眼神不敢往他身上瞟,忙回到桌上用饭。

    “冰儿。”赤焰沉声开口,“寒香的胎像已经越来越稳,等胡伯父来给你解了蛊毒,我们……我们……成亲好不好?”

    寒冰夹着菜的筷箸差点掉下来,忙道:“食……食不言。”

    赤焰不吭声了,低头等她用饭。

    待到用完饭寒冰去漱口,赤焰又开口:“冰儿,我刚才说的成亲之事……”

    寒冰差点把漱口水咽下去,忙吐出来轻咳了两声:“你为什么总想着成亲的事?”

    “不成亲,我静不下心来。”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理由!

    其实成了亲,更静不下来,只是赤焰没敢说。

    他开口道:“将来有多少变数,我们谁都说不准,我不想去考虑别人,只想考虑你我。你不由分说就为薛逸引毒,根本不给我时间想别的办法,如今毒入你体中,我功力远不如你,真的是无计可施……”

    寒冰看他脸上有自责之意,轻叹了口气:“为薛逸引毒,是我冲动了,但他那副样子,清姐姐若是看他活活痛死,怕是承受不住。胡伯父既然能解金沙蛊,终是不足为惧。就算千霜毒无药可解,我好歹有虚空神功在身,实在不行,抓些高手来吸取功力,压制住毒发就是。”

    “你若真能如此做,我反倒没这么担心了。倘若功力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不管什么毒,都可以强行排出。可……”

    寒冰握住他的手:“现在多思无益,怎么也要等到胡伯父来了再说不是,你先别担心了,我不会枉顾我自己性命的。”

    “那……”赤焰开口,“我们成亲之事……”

    怎么又饶回来了?

    寒冰扶额:“不是说好了等寒香孩子出生吗?你不顾及别人,也要顾及寒香一二,虽然……虽然青遥叔叔那样说,但万一真是你的孩子呢?有个差池怎么办?”

    赤焰垂头不语。

    “今日无事,去看看寒香吧。”寒冰看了眼赤焰又补充道,“我是你的,不会跑。不嫁任何人,只嫁你。”

    “嗯。”赤焰神色稍缓,点头应允。

    哎,真是……

    寒冰想,一人一剑策马而行,这辈子怕是都难以实现了。寒冰和赤焰走出阁门,却见薛逸等在阁门外,见他二人出来,拱手道:“教主。”

    寒冰从他身旁走过:“我不是让你回去吗?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千霜毒是辽东王郁凌川所有,传闻他好女色,其实另有隐情。”薛逸看到寒冰停步,开口问,“教主可愿听我详谈?”

    寒冰转过身来,薛逸又说了四个字:“没有条件。”

    “呵。”寒冰摇头轻笑,“我问你时你不答,要跟我谈条件。如今我不想知道了,你倒赶着过来了。”

    “清儿说,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对她,必然是教主。”

    寒冰反问:“不应该是你吗?”

    薛逸低头:“我对她多有利用,不敢自居。”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薛逸又道:“并且我说过,辽东与玉龙城终有一战。既然不能离开,帮教主,也是保全我们自己。”

    寒冰抬脚往回走:“跟我来。”

    玉女阁凉亭处,薛逸站,寒冰坐,赤焰给寒冰倒了茶水。

    薛逸瞅了瞅赤焰,对寒冰道:“我想与教主单独说。”

    赤焰正准备退下,却听寒冰不耐烦地开口:“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回去。”

    赤焰便轻笑着坐在寒冰身旁。

    “当年前朝覆灭,留有两本武学秘籍,一本是《南华经》,另一本是《采元大法》。数十年间各派势力都欲强夺这两本秘籍,除秘籍本身外,还因传言两本秘籍中各有一张藏宝图,藏有前朝皇室宝藏。”

    薛逸看了看寒冰,寒冰面波澜不惊,不禁开口问道:“教主难道不心动吗?”

    寒冰低头把玩着茶盏,闻言抬眼:“心动什么?”

    “传言是真,秘籍中确实有藏宝图,而南华经中的藏宝图还未曾现世。”

    寒冰收回眼眸:“我只关心我娘的毒是谁下的。”

    薛逸低头微微一笑:“那时前朝旧部为护教主母亲和秘籍死伤殆尽,得辽东王郁凌川出手相助,后全数逃至辽东,一直得到郁凌川照拂。至教主母亲及笄之时,郁凌川突然提出嫁娶,并表示愿意光复前朝。

    前朝旧部多数有意,但教主母亲并不同意,那时郁凌川已过不惑,且有妻室。教主母亲便带了南华经从辽东逃出,不知所踪。

    至此郁凌川本心暴露,囚禁前朝旧部,用尽各种刑罚,逼他们交出采元大法。

    而我,就出生在辽东地牢。

    后来郁凌川开始给人喂下千霜毒,中毒者每日被不同毒素游走心脉,痛苦不堪,一个月内或痴呆或疯癫,三个月内必然暴亡,死状极惨。”

    寒冰漫不经心地听着,此刻却感觉有一双手握了过来,手心有些汗。

    寒冰转头,看赤焰满眼忧虑与惧怕,对他笑了笑,反手握住他伸开的手掌,低声说:“我不会有事的。”

    薛逸扫了一眼二人神色,继续道:“地牢中越来越多人痴呆、疯癫、惨死,有人扛不住,招出了采元大法所藏之处。

    郁凌川得了秘籍,又问出了藏匿其中的藏宝图,得了无数金银珠宝。

    但他还不满足,因为采元大法所载功法,是以不断交媾,吸取女子血气所成。可让人功法大成,容颜不老,但有一个致命弱点,若超过七日未有交媾,即会功力尽失,迅速衰老。

    而南华经所载的吐纳心法,却可以弥补这一弱点,更何况,其中还有另外一张藏宝图,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南华经。曾与独孤逍遥有过几次交战,但他功法未成,最后身受重伤。八年前……”

    直到此时,寒冰方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

    “八年前,郁凌川以前朝旧部的性命相要挟,逼教主母亲交出南华经。未果后,给教主母亲也下了千霜毒。”

    寒冰盯着薛逸双眼:“我娘不可能轻易中毒,他是如何下的毒?你最好不要骗我。”

    薛逸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郁凌川给所有前朝旧部都下了毒,并把千霜毒交给他们。放言,谁能给教主母亲种下千霜毒,便会给谁解药。”

    寒冰眼睑收了收:“所以,是谁下的?”

    “没有意义了。教主母亲中毒后,郁凌川并没有信守承诺,除了我,所有前朝旧部全部死于千霜毒之下。”

    寒冰看了看薛逸:“若是他们都死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怎么断定我娘的毒,不是你下的?”

    “那个时候我并不在场。这世间窥探秘籍者又何止郁凌川一个人。

    十一年前,郁凌川一个心腹下属傅止,见郁凌川练了采元大法后,功力大增容颜不变,也想要得到采元大法。

    他偷偷审问剩下的人,我便自荐,表示可帮他从郁凌川处偷出秘籍,我爹娘知道后将他们功力传与我,以期望我出去后能逃跑活下来。

    后来,傅止将我从地牢秘密救出,充作守卫送到郁凌川身边。但怕我事败供出他,给我种下金沙蛊,每月吃下一粒解药,才不会蛊虫发作。

    我在郁凌川身边潜伏三年,当郁凌川召集前朝旧部给教主母亲下毒时,离开了王宫,我趁此机会,潜入他练功之所,偷出了采元大法,但我并没有交给傅止。

    郁凌川回来后,发现采元大法丢失,大发雷霆,把所有守卫、奴仆、婢女全部囚禁起来,受重刑后又喂下千霜毒。

    他已将采元大法熟记于心,不需要秘籍也可继续修炼,只是不想再有旁人练成。

    所有人都慢慢死去,可我没有,我发现千霜毒并未入心,我可以用爹娘传给我的内力压制住毒素。

    之后装死和尸体一起被丢入乱葬岗,得以逃出,但我解不了金沙蛊,又回去找了傅止。

    傅止见我未死大为意外,断定我偷出了采元大法,我受尽折磨始终不认。傅止觉得我或许还有用,便在每月给我的药里又加了几味药,让我不会受到金沙蛊和千霜毒的痛楚,继续为他做事。”

    薛逸说了半晌,已是口干,寒冰将赤焰为她满上的茶盏往前推了推,对薛逸道:“饮些茶水,坐下说吧。”

    赤焰将新的茶盏倒上茶水,放到寒冰面前。

    “谢教主。”薛逸坐下饮了茶接着开口,“后来郁凌川吸取数千少女血气,功法大成,已不满足于辽东之地,有意侵入中原,并想伺机夺得南华经。

    但他在辽东广罗少女,杀人如麻,根本无法轻易举兵。他遂与西域赫里绝心合作,助他夺得堂主之位,然后诱漠北出兵,并扰乱中原武林。

    而我,被傅止送到赫里绝心手下,化名赫里逸,帮赫里绝心夺位。

    不过赫里绝心并不信我,漠北出兵前让我进玉龙城为他打探情报,傅止也顺水推舟,让我留在玉龙城,伺机偷取南华经。”

    “你想偷取南华经?”寒冰抬眼问。

    薛逸摇了摇头:“不,我只想活着。如今我蛊毒已解,自然不会再为他们做任何事。”

    寒冰轻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偷出采元大法后,藏于辽东王宫某处,我在辽东王宫潜伏三年,可画出王宫地图,将藏秘籍之处告知教主。若有机会,教主去藏秘籍之处一看便知。只教主现在功力,远非郁凌川的对手。不过……”

    薛逸似笑非笑看着寒冰:“采元大法女子也可以练成,教主有南华经,可吸取男子精血,功力大增,永驻容颜。”

    赤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寒冰回头,看赤焰一脸怒色,有些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见赤焰不语,寒冰又回头问向薛逸:“你可知八年前,五大掌教为何攻入玉龙教?”

    “我当时被囚在牢中,只后来从傅止口中略知一二。郁凌川得知教主母亲中毒后,通知辽东在中原的内应,攻入玉龙教夺得南华经。”

    寒冰轻呵一声:“五大掌教全是辽东内应?”

    “不,只有一个。为何会是五大掌教攻入玉龙教,我也不知。”

    “哪一个?”寒冰问。

    薛逸摇头:“我不知道。但赫里绝心入魔毒已快练成,三个月内,辽东内应势必会召集各派高手于一处,下毒扰乱武林。”

    寒冰抿了抿嘴:“你还知道别的吗?”

    “教主还想知道什么?”

    寒冰闪了闪眼眸,微微呼出一口气:“独孤逍遥……为何要杀我娘?”

    “属下不知。”

    寒冰微微有些失望,对薛逸道:“下去吧。将辽东王宫地图绘制出来交于我手,标志出秘籍所藏之处。”

    “是。”薛逸拱手告退。

    薛逸走后,寒冰轻饮茶水暗自思量。

    虽薛逸所言,并未解答独孤逍遥杀害娘亲之故,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既知辽东在中原还有内应,意欲扰乱武林,便要小心防备些。上次武林大会遭遇万蛇围困,本意应也是诛杀各派高手,只是碰巧被我和赤焰化解了。

    郁凌川既害得我娘亲身中千霜毒,这仇不可不报。更何况他还毒害数千少女,诱漠北出兵玉龙城,只如何除他,还需仔细思量。

    漠北若再无出兵之意,商贸之事也可好好商议,只灵月这几日总躲着我,还是要找个时间和她谈谈。

    虽我还看不透薛逸,但他出生于地牢之中,受尽折磨苦楚,被人种蛊胁迫至今,心思深沉些也属应当。固然有想利用我,除掉郁凌川之嫌,倒也无伤大雅。只要他能真心对待清姐姐,就算利用一二,我也不甚在意。

    若是郁凌川为得到南华经,如薛逸所说,早晚与玉龙城一战,那就要早作准备。如今南华经在常宁手上,待他回来还是要嘱托一番,或者直接毁掉,反正心法我已尽数记于脑中。

    昔日娘亲曾言,南华经不可示人,我不以为意,只当是武林中人都对自己独家心法什袭珍藏,如今看来,应是怕被郁凌川夺去。

    寒冰正思量间,却听见赤焰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儿,你不要练邪功好不好?”

    “嗯?什么邪功?”寒冰一时没反应过来。

    “采元大法,你不要练。”赤焰闪着眼,目光灼灼,带着诚挚的请求。

    寒冰摆摆手,毫不在意:“我没事练那个干什么!”

    “你让薛逸绘制辽东王宫图,还标示出藏秘籍之处,不是想取回邪功秘籍吗?那等邪功,是以取人性命修成的功法,虽可大增功力,但有违天和必遭天谴。你若担心你的功力压制不住千霜毒,我把我的功力都给你,你不要练邪功!”

    寒冰看赤焰皱着眉,神色带着祈求,言辞真切诚恳,甚是少见,不由得起了坏心思。

    她轻笑着问:“若是胡伯父解不了千霜毒,我这功力又压不住了,练了邪功才能功力大增压制毒素,那我练还是不练?”

    赤焰的神情呆滞了一下,思考了片刻后方认真回道:“若……若真到了那时,万事……以保你性命为先。”

    “嗯?”

    寒冰一时愣住,保性命为先?那意思是若压不住千霜毒了,就让她练邪功?这人刚不是还不让练吗?

    寒冰还以为赤焰必然会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你不要练。”倒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回答。

    “只我有一个条件。”赤焰靠近寒冰耳边,温热的气息扫得寒冰耳朵有些痒,他低声喃道,“我要做第一个,被你吸干精血的男人。”

    寒冰瞬间睁大了眼,耳朵通红脸颊发烫。

    这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知廉耻!

    猛然想起薛逸所说,女子练采元大法,是以吸取男子精血才可功力大增。寒冰一下子跳了起来,退后两步:“赤焰,你……你瞎想什么呢!”

    赤焰一双凤眼带着幽怨,看着寒冰道:“是你说要练邪功的。”

    “我……我……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寒冰虽又气又羞,脑中却转得飞快,“明明是你!是你说让我练的!还倒打一耙!”

    赤焰看寒冰面上如红霞一般,一扫刚才的神色,眼角露出笑意:“好,是我,是我不对。”

    “哼。”寒冰转过身去,走下凉亭,愤愤开口,“去看寒香了!”

    赤焰在后面开口:“现在热了,黄昏时再去吧!”

    “不,就要现在!”

    两人行至玉香阁附近,远远看见一人在阁外拐角处,低着头徘徊踌躇。那身影甚是熟悉,正是黄云。

    寒冰与赤焰对望一眼,缓缓向黄云走去。黄云抬头看见他二人,快速闪身逃去。

    寒冰身形比他更快,拦在他前面问他:“黄云,你怎么在这?”

    黄云忙支支吾吾开口:“我……我路过。”

    赤焰在寒冰身后道:“玉香阁如此偏僻,你想去哪儿会碰巧路过这里?”

    “我……我……”黄云觉得自己要哭了,脑中已是一团浆糊。

    却听寒冰出声:“我和赤焰要去看寒香,你既然路过,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不,不!”黄云连忙摆手,“灵月刚才说找我有事,我先去找她!”

    黄云说罢,趁着寒冰不备,迅速不见了身影。

    待两人从玉香阁出来去往赤旗阁,已是午初,却在赤旗阁门口再次见到了黄云,垂着头站着,甚是不安。

    寒冰走上前轻笑着问他:“怎么?想来蹭饭食吃啊?”

    黄云不言语,只头垂得更低。

    寒冰又道:“寒香没事,赤焰说她胎像已稳了不少,她今日气色不错,胃口也好多了。”

    “不,不是。”黄云这才抬起头来,面色微红,看了看赤焰,又看回寒冰,“寒冰妹子,你们去玉香阁的时候,灵月……偷了我的通城令,出……出城了。”

    寒冰脸上笑意微收,赤焰在她身后问道:“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从你手中偷走通城令?”

    黄云忙开口:“我已让黄旗去找了,她偷了通城令不到一刻钟我就发现了,应……应该走不远。”

    “不急。”寒冰看着黄云微红的脸色抱了双臂,靠在阁门外的石墙上,“比起抓她回来,我更想知道的是,凭你的身手,灵月是如何从你这里偷走的通城令。”

    黄云的脸更红了:“她……她就是趁我不备。”

    “趁你不备?”寒冰轻笑一声,“依你的身手,我要从你身上偷出一样东西,而令你毫无察觉都非易事。灵月是怎么做到的?说出来,我也好学学。”

    “不,不行!”黄云往后连退了两步,“你……你要学了,赤大哥会杀了我的!”

    “嗯?”寒冰瞅了赤焰一眼,笑意更甚,“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

    黄云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瞅了瞅不远处的守卫,对寒冰道:“寒冰妹子,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好啊。”寒冰抬脚进入阁中,于凉亭处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黄云,“现在可以说了吧,灵月是怎么偷的?”

    黄云苦着脸:“寒冰妹子,你能不好奇吗?”

    “不能!”寒冰整了整衣袖,“堂堂黄旗旗主,被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女子偷了通城令,还毫无察觉,过了一刻钟才发现,这要说出去,玉龙城中何人不好奇?”

    黄云作最后挣扎:“我……我是八旗的,不归玉龙教管。”

    “哦?”寒冰看向赤焰。

    赤焰忙道:“我也好奇。”

    黄云扶额轻叹:就知道赤大哥会这样!

    两人都看向黄云,黄云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灵月她……身为女子,却不知羞耻!突……突然轻薄我,趁……趁我意乱的时候偷走通城令!”

    寒冰有些愣神,只听身旁赤焰出声:“哦?她如何轻薄你的?”

    黄云也愣住了,呆呆地看向赤焰。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冰儿确实可以学学,来偷些我身上的东西。”赤焰风轻云淡地解释。

    寒冰眨着眼看向赤焰。

    黄云更是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这……是赤大哥说的话吗?

    忽听有疾步声传来,黄云去看,却是黄旗有人跑来。黄云如临大赦,忙走下凉亭听其耳语。

    而后,黄云步上凉亭:“人找到了,在平丘北,除了灵月,还有十几个漠北勇士,黄旗已将人围住,怎么处置还……”

    黄云看了看赤焰,又看了看寒冰:“还请寒冰妹子示下。”

    寒冰起身:“走吧,我们一同去看看,自己被偷的东西,还得自己去拿回来。”

    平丘北,寒冰几人赶到时,正当午时。

    依然炙热的阳光倾泻在地上,各种野花怒放在草丛,夏风拂过,微带清香。

    灵月被十几名勇士护在中间,半数人身上都带着轻伤,似乎刚打过一场。其中有一男人年轻英武、气质不凡、眼神深邃、鼻梁高挺,靛青色长袍裹身,手持藏刀。灵月躲在他身后,只露了半个脑袋出来。

    二十多个黄旗死士将他们围困其中,见到寒冰三人到来,让开了一条路。

    寒冰唇角勾了勾,看着灵月露出的半个脑袋:“灵月,可是玉龙城中有人欺负你了?怎么想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灵月露出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站在他前面的男子对寒冰一拱手:“舍妹离家多日,家中父亲甚是想念,多谢姑娘对她照拂,多有叨扰,还望姑娘能放我等离去。舍妹在城中所有吃穿用度,他日愿尽数奉上。”

    寒冰环臂一笑:“怎么,漠北给辽东王的一百个少女已经送去了?”

    男子脸色一变,眼睛向身后瞟去。

    灵月在他身后嗫嚅开口:“三哥,她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既已知晓便无需客套,男子神色一凌,对寒冰道:“不知甘教主阻拦我等离开,是为何意?”

    “此刻已是正午,我与灵月姑娘相识一场,不如入城用过午食再走,以作告别。并且我也有事,需与两位商议一二。”

    “三哥,不要去!”灵月在后面出声,“我看见过她给人下蛊,蛊虫发作特别恐怖,有好多虫子在身体里爬啊爬的。只要她一靠近,就会痛苦不堪!”

    嗯?我什么时候给人下过蛊?我怎么不知道?寒冰疑惑。

    “你胡说!”黄云听了斥道,“寒冰妹子兰质薰心,怎么可能会给人下蛊!她看你一个小姑娘流落在外,收留你在玉龙城,你不思恩情,也不要含血喷人!”

    灵月小脸一扬:“你……你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男子冷哼一声:“一个小姑娘,能以玉龙城万人之力,杀我漠北三万余人,难不成还是良善之辈?”

    哪有万人之力,当初玉龙城与漠北那一战,紧出动了八旗不足千人之力。

    寒冰猜测铁木伯银战败后,未必禀以实情,也不多加解释,撇了撇嘴,无奈道:“那是因为铁木伯银太蠢了。”

    “你!”男子被气到,对周围一喝,“护郡主先走一步!”

    除了四人留在男子身边,多数勇士立刻护着灵月往北行去,寒冰立刻闪身拦在前面,赤焰紧跟着她。

    她在城中已习惯不带剑,当下无玄冰剑在手,只得凝冰以作暗器,但又不想伤人,冰刺在那些勇士面前堪堪停住。

    众勇士看冰刺在前却停了下来,举起藏刀向寒冰围攻而去,寒冰一边躲闪,一边往那男子方向看去。

    她不想出手重伤众人,寻思不如抓了领头之人,却见黄云已与其缠斗在一起。

    寒冰又向不远处的灵月看去,灵月跟在两个勇士身后向北跑去。而此刻周围与寒冰交手的勇士已被赤焰和黄旗死士缠住。

    寒冰不再犹豫,抬手凝冰射向灵月身旁的两个勇士。两人下颚被冰刺划破,又被强力的劲风带倒在地。

    寒冰闪身上前,抓住灵月手腕:“灵月,你跑什么?我确实有事要……”

    话未说完,却见灵月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金刀,向着寒冰手臂刺去。

    寒冰一时愣住,万没想到灵月会对她出手,完全忘了动作,转瞬间刀尖已与衣袖只有寸余,却蓦然停住。

    却是赤焰紧扣住灵月手腕,而后向旁边划去,拧眉用力。灵月吃痛松手,金刀落在地上,赤焰便甩开了灵月手腕。

    寒冰盯着灵月因吃痛几欲落泪的双眸,眼睑微收:“你竟然想伤我?我对你,可曾有一丁点的不好?”

    本与黄旗死士缠斗的勇士,看到灵月被抓又欲向着寒冰攻来。寒冰瞧见,迅速闪身至灵月身后,一只手扣上灵月脖颈,冷声道:“谁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众勇士豁然停步,为首的男子看到灵月被扣住脖颈,手下动作一缓,黄云的弯刀瞬间贴上了他脖间皮肤。

    看他还欲动作,黄云忙出声:“劝你别动!这刀利得很!”

    灵月看到此景,对黄云喊道:“黄云,你别杀我三哥!”

    男子看向寒冰,毫无惧色:“甘教主这是何意?莫不是还想挑起漠北与玉龙城交战?”

    寒冰面上一片淡然:“漠北若是想战,我等自当奉陪到底。玉龙城固若金汤,八旗与玉龙教两千余人,哪一个不是好手,倒也不惧。只准备好军资,也别再派铁木伯银那么蠢的来。”

    “你!”男子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你到底想怎样?”

    寒冰看了看头顶的灼日:“我饿了,自然是先用过饭再说。心情好了兴许就放你们离开了,心情不好,那可就说不准了。”

    “好,入城就入城。”男子应下。

    寒冰环视一周,对黄旗死士道:“卸下他们兵刃,送去百草阁治伤,有敢妄动者,杀了。”

    “是。”众死士领命,扣着漠北勇士离去。

    寒冰又看向黄云:“带他去香缇酒肆。”

    黄云将银月弯刀从那男子脖间挪到腰后,开口道:“走吧,莫要轻举妄动。”

    寒冰松开扣着灵月脖颈的手,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金刀:“你金刀不是当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灵月看寒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踞?不安地开口:“我三哥在虬龙镇寻到了,给我赎回来了,也因此知道我在玉龙城内。”

    “那就留着防身吧。”寒冰将金刀入鞘,说得面无表情,“走吧,跟着黄云,去香缇酒肆。”

    灵月低下头乖乖跟在黄云身后,寒冰和赤焰又跟在灵月身后。

    一路上,灵月不时往后向寒冰处瞟去,只一遇上寒冰冷眼扫来,便立刻转过头去。

    到了香缇酒肆,已是未初,赤焰让卓掌柜安排了雅室与酒菜。

    五人于雅室间坐着,黄云收了弯刀入鞘。房中一时静默,待到酒菜上桌,异常丰盛。

    男子对寒冰抱拳道:“在下铁木也都,漠北可汗第三子,多谢甘教主如此款待,不知甘教主原本想商议何事?”

    寒冰垂眼把玩着桌上酒盅,有些漫不经心:“我本想与漠北商议通商之事,如今看来,漠北似乎并无此心。不如用你们二人性命,从漠北换些银钱马匹出来。只是不止你二人性命,值多少银子。”

    铁木也都听寒冰如此说,眼前一亮:“甘教主愿意与漠北开通商贸往来?”

    寒冰将酒盅掷与桌上:“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收留灵月入城,待她如亲妹,同食同宿。可她不辞而别,偷令出城,还想拿刀伤我。若漠北都是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商贸之事,万不可谈。”

    灵月垂下头:“姐姐,对不起。我以为……”

    寒冰抬眼看向她:“以为什么?”

    “那……那日,我见到那人两个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脸……还有手臂,皮肤下面好像都是虫子……”灵月说着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往椅背处缩了缩,“一直在爬,太……太吓人了……”

    寒冰撇了撇嘴:这丫头莫不是把薛逸的金沙蛊算到我头上了?怪不得一直躲着我,用饭也不和我一起了。

    寒冰正想着,却听灵月又开口道:“姐姐,我父汗不会再出兵的,你……你不要给我三哥和我下那种蛊,我……我怕疼……”

    “你为什么会以为那蛊是我下的?”寒冰问。

    灵月手指黄云:“他说的!”

    黄云一惊,一脸莫名其妙:“我何时说了?你怕不是听岔了吧!少冤枉我!”

    灵月嘟了嘟嘴,又道:“而且你身上带的香囊,一靠近那人,他就痛得打滚。”

    一声“咕噜”不合时宜地响起,寒冰向灵月腹部瞧去,灵月赶紧用手捂住肚子,鼓着腮部有些难为情。

    “先用饭吧,吃饱了再说。”寒冰拿起筷箸,却见灵月并不举箸,轻笑一声,“我若想杀你,直接杀了便是,何用下蛊那么麻烦。你若不吃,就饿着吧。”

    灵月略一犹豫,还是举箸吃了起来。铁木也都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只取些肉食来吃。

    初时灵月还有些拘谨,到了后来已是畅快用食,还给铁木也都不停夹菜,口中言道:“三哥,你尝尝这些,他们这里的菜可好吃了。”

    寒冰瞟了她一眼,嘴角微有笑意

    几人用过午食,撤了餐盘,换了茶水,铁木也都忍不住向寒冰问道:“通商之事,不知甘教主有何思量?”

    寒冰开口:“前朝之时,玉龙城曾以商城而居,通西域、漠北、漠南、辽东各处。后遇朝代更替,边境战乱不断,独孤氏方才关闭玉龙城通商之门,将商业重心移居江南。若漠北许诺不派兵来犯,与玉龙城签订盟书,玉龙城愿引漠北商贾从北门进入,在虬龙镇与中原商贾互通有无。只是……”

    寒冰看向灵月:“若漠北都如灵月这般忘恩负义……”

    灵月一脸委屈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我不是……”

    “你已经道过歉了。”寒冰别过脸去,语气淡然。

    铁木也都起身,单手放于腹部,微微俯身后方才坐下开口:“我四妹年幼,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甘教主海涵。漠北民风虽彪悍却也淳朴,俱是重信守诺之人。只困于戈壁沙漠,荒凉贫瘠。若甘教主愿意开通商贸,于漠北是大利,自当与玉龙城结为盟友,永不互犯。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何条件?”

    “入北门者,需有漠北所发通关文牒,并卸下兵刃,与虬龙镇交易之后……”寒冰浅浅一笑,“上缴玉龙教十中之一。”

    “十中之一……”铁木也都低喃。

    寒冰继续开口:“玉龙城有群山做天然防护,打开北门引商贾进入,本就冒有风险。并且先前漠北出兵玉龙城,害城中颇有伤亡,我既往不咎,收取十中之一,当是不算过分。”

    赤焰微微侧头,看寒冰面上一片坦然,心中低笑。怎么谈起这些事脸皮这般厚,还面不改色,只与他一起说些情话时,总是面若飞霞,红得发烫。

    铁木也都低头沉思道:“十中之一,委实不少,前朝之时,也只收取三十之一,当下我不能给甘教主允诺,还需回漠北告知父汗后,由父汗决断。”

    寒冰颔首:“那是自然。”

    铁木伯银又沉思了片刻,方才出声:“如今玉龙城既与漠北有通商之意,有些事,我也不便相瞒。先前漠北出兵,是得辽东王相助,供给银财。后大哥兵败,漠北勇士伤亡惨重。辽东提出联姻后四妹出逃,辽东遂让漠北每年送去一百个少女,要给他送十年……”

    “每年?不是一共一百个吗?这辽东王好大的胃口!”黄云大吃一惊。

    寒冰眼睑微收,她听薛逸之言,知道辽东王郁凌川是以女子血气修炼武功,心中痛惜:“那些女子送去辽东,可没有能活下来的。”

    “辽东王承诺,若日后漠北再对玉龙城出兵,愿相助军资。”

    寒冰轻笑一声,眼底却涌出些许寒意:“辽东倒是对玉龙城念念不忘,那漠北是想与辽东王合作了?”

    铁木也都道:“父汗尚在犹疑,因那辽东王在辽东声名狼藉,但漠北原先并无过多选择,若甘教主愿意开通商贸,自然另当别论。只是辽东一直有心夺下玉龙城,若漠北与玉龙城现下开通商贸,他日玉龙城败于辽东王之手,我漠北岂非一无所得。”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寒冰用手指叩了叩石桌,思忖了片刻,“不过通商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辽东有心夺下玉龙城,不如漠北且等上一等,作壁上观。看最后辽东和玉龙城,谁能赢。”

    “昔日在漠北时,对甘教主略有耳闻,不过如今一看,甘教主倒是于传闻甚是不同。”

    寒冰想起初到苗疆时,相里青遥探听到廖金因苗桑给其下蛊而杀了她,可事实远非如此,不觉轻笑:“传闻大多不可信,不是吗?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对不对灵月?”

    寒冰向灵月瞟去,灵月慌忙低下了头。

    寒冰心头突然漏跳了一下。

    传闻大多不可信,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这是她亲口所言,可她亲眼所见独孤逍遥杀了她娘,就一定是真吗?自己的执念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铁木也都并未看到寒冰面上瞬间的失神,应道:“我回漠北之后会将甘教主的意思,尽数传达给父汗,以供父汗裁夺。”

    寒冰收回思绪起身:“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铁木也都起身,犹豫着开口。

    “什么问题?”

    “不知玉龙城中……可有姑娘唤作暗香?”铁木也都似乎有些紧张。

    话一出口,赤焰看向寒冰,寒冰却打量起铁木也都。

    面前这男子虽生于漠北,有些粗犷,倒也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寒冰先前没有仔细打量,如今方才发现他虽是男子,腰间却挂着一个墨绿色的香囊,与他气质甚为不符。

    寒冰紧盯着那香囊,只觉甚是眼熟,一些答案呼之欲出。

    赤焰站在寒冰身旁,缓缓凑到寒冰耳边,对她耳语道:“你为什么总盯着他腰下看,有那么好奇吗?怎么不见你盯着我看?”

    寒冰瞬间回神,怒瞪了赤焰一眼。

    这人真是……

    灵月听到铁木也都所问,大为惊奇,愣了片刻:“三哥,你怎么想起来打听姑娘了?莫不是看上人家了?不过可惜,这玉龙城里有叫暗影的,有叫寒香的,好像没有你说的暗香。”

    “哦。”铁木也都有些失望之色,“是我冒昧了。”

    寒冰开口:“三王子五月可是到过西域?”

    铁木也都瞬间一扫失望:“为寻找四妹,确实过去。甘教主如何得知?”

    寒冰轻笑道:“暗香去西域了,若我所料不差,应当是去寻你。”

    灵月一脸疑惑:这城中真有姑娘叫暗香?

    “多谢告知。”铁木也都俯身致谢便欲抬脚离开,行了一步方才感觉不妥,回身道,“甘教主可愿放我兄妹及漠北勇士离开?”

    “自然。黄云,你带他们去百草阁,而后送他们出城吧!”

    “哎,我的通城令还没要回来呢!”黄云看向灵月。

    灵月却紧捂住袖兜:“玉龙城都要跟漠北通商了,你这通城令送给我好了!我若有空,还来玉龙城找你玩!”

    “不行!哪有让人送通城令的……哎,寒冰妹子你干什么?”

    却是寒冰一把扯下黄云腰间玉佩,递给了灵月:“用这个,换通城令。”

    “好!谢谢姐姐!”灵月喜形于色,接过玉佩,并从袖兜中取出通城令交给寒冰。

    黄云弱弱反抗:“那是我的玉佩,值不少银子呢!”

    寒冰将通城令丢给他:“有什么稀罕的,改日让赤焰给你选个更好的。”

    灵月得了玉佩甚是欢喜,对铁木也都道:“三哥,我知道百草阁在哪,我带你去!”

    黄云看着灵月的背影嘀咕:“这小祖宗总算是要走了!”

    寒冰轻笑:“怎么?要是舍不得,我可以让灵月留下来。”

    “不不不!”黄云连连摆手,又凑近到寒冰跟前问,“与漠北通商玉龙城收取十中之一,委实有点狠,寒冰妹子不怕谈不拢吗?”

    寒冰瞟了他一眼:“谈不拢就谈不拢,原本于玉龙城也没什么损失。”

    听得黄云一呆。

    “你还不跟上?只他们二人,黄旗怕是不会让他们把人带走。”

    黄云忙点头离去。

    “你不是说你让暗影出城办些事吗?办什么事?”赤焰在寒冰身后问道。

    差点忘了这一茬,寒冰扶了扶额回他:“办……办人生大事!”

    “你在城中中蛊受痛,她却跑去西域找情郎,倒是惬意。”

    “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走了走了。”寒冰撇了撇嘴,主动上前拉过赤焰一只手。

    难得寒冰主动一次,赤焰垂眼看着两只手十指相扣,没再吭声。

    灵月回了漠北,玉女阁转瞬之间只剩下寒冰一人,她也不觉寂寞,白日多半时间在赤旗阁,用过饭或小憩或练功,一片悠然。

    七月十一午后,有守卫进入阁中,呈了一封信给赤焰。赤焰拆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寒冰未曾见过他那般惊慌的神色,开口问:“怎么了?”

    赤焰看向寒冰,有些发怔:“红梅传信,胡伯父……不在黄蝶幽谷,他带着胡蝶姑娘外出游诊了,不知去了何地,亦不知……何时会归。”

    寒冰垂了眼,这却是始料未及的。

    赤焰缓了缓心绪,接着说:“胡伯父的两个徒弟在谷中,红梅已嘱托他们,若胡伯父回谷,让他即刻来玉龙城。红梅已通知火云钱庄,在各地留意是否有胡伯父踪迹。他和常宁已南下,沿途去找。”

    赤焰突然转身向门外走去:“我让黄云将黄旗全部散出去,四处寻找!”

    “赤焰。”寒冰叫住他,“九州这么大,如何寻找?不要劳师动众了,随缘吧。胡伯父外出只是游诊,也许不用两个月,他回谷后就来了。”

    赤焰有些激动,回身抓住寒冰肩膀:“若是超过三个月,你这双眼就真的废了!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看见这世间万物!当日解蛊,我应该跟着学会的,我为什么当时不跟着学……”

    寒冰看赤焰满脸自责,莫名心疼。当日他看着自己解蛊痛苦万分,一颗心全扑在自己身上,哪有心思去学。

    寒冰浅浅一笑,伸手抚上眼前人的脸庞,轻轻摩挲,缓缓开口:“别自责,谁都没有想到我会再次中蛊,也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胡伯父定然在谷中。若是当真寻不到胡伯父,我就在这三个月内好好记住你的脸,哪怕日后瞎了,也定然不会忘记。”

    “不!”赤焰退后一步,“我先让人去玉龙峰上,把那两只灵狐抓来养在洞中。再去古籍中找,看看有没有办法保住你的眼睛,或是解蛊之法。”

    寒冰摇了摇头:“你已经找过八年了。再说哪有人会中两次金沙蛊,如我这般失去光明的?”

    赤焰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低喃:“我当时应该学的,我若是学了就不必依仗胡伯父的。”

    寒冰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想将赤焰握紧的手舒展开来,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赤焰。”寒冰看着他,“你不是神,做不到面面俱到,不要再自责了。”

    “我去藏书阁。”赤焰说罢离开了赤旗阁。他先是让人去玉龙峰抓灵狐,后去黄旗阁将胡朔和胡蝶的画像画出交给黄云。

    “出动所有黄旗死士,于九州各处寻找他二人,务必两个月内找到他,将他们请来玉龙城。记住是请,不要抓。”

    出动所有黄旗死士?于九州各处?连个大致的范围都没有,怎么找?

    黄云心中诧异,可看赤焰神色异常凝重,什么也不敢问,领命而去。

    赤焰最后往藏书阁行去,那一间医书室至寒冰复明后他一直未曾再去过。他虽幼时学些医术,却只是通些皮毛。直至寒冰中蛊,他方才广涉医书,刻苦学习。

    寒冰眼部经脉本已尽废,虽得以疏通,但太过薄弱,还未完全养好又再次中蛊。若三个月内解不了蛊,他以先前方法用灵狐之血养蛊,虽可护命,却护不住眼。

    赤焰心中焦躁不安,寒冰却是老神在在。这世间万物若能看见自然是最好,若不能看见,也不过是回到几个月之前,并非不能接受。

    寒冰想着,闭上双眸静听,风声、蝉鸣、鸟飞振翅之声、落叶声,还好,这双耳朵还算灵敏。只是衣食住行,怕是还要人照顾。暗影应是要嫁人的,红梅……红梅年龄也不小了,不能一直留在身边。

    寒冰抬头望了望天,蔚蓝的天空晴空万里,偶有几朵白云漂浮,烈日已不如盛夏般刺眼。

    若红梅暗影都终会离开,那只能麻烦那人照顾了,反正要与他成亲,他照顾妻子,也属应当。

    寒冰脸色微微发红,忙转了思绪去想别的。

    武林危机并未解除,不如利用还能看见的三个月时间做些事。纠出辽东内应,刺杀辽东王,三个月应该够了。

    现在不知辽东内应是谁,不如先去刺杀辽东王。他既然需要女子修炼功法,我应当有机会靠近并刺杀他,让赤焰……

    赤焰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应允,这件事还需细细思量才好。

    寒冰叹了口气,抬脚向院中躺椅处行去,躺在上面闭目凝想,以思如何才能让赤焰允许她去辽东。只她这些时日养成了午后小憩的习惯,不过思了片刻,已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擦黑,寒冰抬眼望去,太阳已完全落山。寒冰暗叹不小心睡过头了,起身往屋内走去,却发现整个阁院静若无声,屋内灯火未明,茶水已是凉透,方才意识到赤焰一直未回。

    这人,之前还说要给我做一日三餐,这才过了多久,就不做了。

    寒冰起身往玉龙教的东厨阁走去,简单吃了些饭食,又用食盒带了些饭菜糕点,转身前往藏书阁。

    她猜想,赤焰必然还在那里。

    藏书阁中一片昏暗,只有医书室桌案前的一盏油灯分外亮眼,赤焰坐在油灯旁,不停地翻动书册,桌案两侧是高高堆起的书籍。

    寒冰走过去,将食盒放于案上:“吃些东西吧,不急于这一时。”

    赤焰盯着书册,置若罔闻。

    寒冰撇了撇嘴,将食盒放下。这人执拗起来,也是让人恼火。

    她转身往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尽是些调气用针之法,什么“春刺井者,邪在肝。夏刺井者,邪在心。”诸如此类,晦涩难懂,看得她有些头痛。

    寒冰又换了一本,又是些“察色观脉,大小不同,一时之间,变无经常,尺寸参差,或短或长。”之言。看了两页,头脑昏沉,实在看不下去。

    这些书这般晦涩,更难记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下去的,学医竟是比练武难多了。

    寒冰想着往赤焰处瞟了一眼,那人仍聚精会神地翻着书册,桌上食盒未曾打开。

    寒冰将手中医书丢回书柜,走到桌案前将赤焰手中书籍抽出,声带不悦:“先吃饭,吃完回去休息,明日再看。”

    赤焰这才抬起头来看她:“我不饿,也不困,你先回去睡,不用管我。”赤焰说罢又去拿一侧堆起的书籍。

    寒冰一掌拍在堆起的书籍上,让他抽不出来。赤焰抬首,看油灯映出寒冰微怒的脸,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好,我吃就是了。”

    寒冰看他拿过食盒打开,手便收了回来。然而赤焰只用了几个糕点,就合上了食盒道:“我吃饱了。”接着又去拿起一册医书来看。

    寒冰火气瞬间冲上心头,可看面前的人皱着眉,眼睛不离书籍,想到他终是为了自己,咬了咬牙没有发作。

    又想起昔日自己因娘亲故去独上玉龙峰时,亦是经常不言不语,不食不寝。那时赤焰陪在她身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寒冰心头那股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更何况赤焰本非医师,因无人能帮她解蛊,方才习遍医书,寻到以灵狐之血饲养蛊虫之法,让她不用受蛊虫噬心之痛。

    算了,我欠他的……

    寒冰缓了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将糕点取出放置案上,踏着月色将食盒和饭菜送回。

    寒冰送回食盒后又回到藏书阁,让她此时丢下赤焰回去躺榻上休息,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寒冰没去打扰他,在他斜后拐角处席地而坐,盘腿调息,心头甚是为难。赤焰此刻若知道她寻思去辽东,不知又会做出何事来。

    不如趁他心思全在找解蛊之法时,我自己偷偷出城去辽东?

    不行不行!若我不幸死在辽东,这人可怎么活。

    还是先练功吧,再想想别的办法。

    寒冰闭眼凝神,体内真气流转,周身寒气四溢。

    寒冰下午已睡了半晌,精力充沛,练功许久方睁开眼睛。

    窗外月光如水,已是深夜,她往桌案方向看去。赤焰仍坐在案前,合上了一本书册,揉了揉眉心,伸手去拿下一本。案上的糕点一如她放在那时的模样,赤焰一口未动。

    当年他将红梅暗影送上山后,又寻得饲养蛊虫之法,便经常彻夜不归,清晨方回,是否也如今日这般?

    那时她双眼渐盲,看不到他眼底的青黑,只以为他是避讳男女之嫌,总不悦他白日陪她练剑时的萎靡不振。

    如今想来……

    寒冰闪了闪眼走了过去,语气不容拒绝:“赤焰,回去休息!”

    赤焰抬头看到寒冰颇感意外:“冰儿,你怎么还在这?你先回去,我看完这些就回。”

    寒冰手按桌案,往前俯身:“你若再这样,我现在就把这双眼睛剜了去!”

    “冰儿!”赤焰一惊,手中书册落在寒冰手背上。

    “你信不信?”寒冰未动,只盯着赤焰。

    “我回,我先送你回去。”赤焰连忙起身。

    皓月当空,月光倾泻千里,如同纱幔,两人并排而行。

    赤焰虽走着,却仍是在低头思索。寒冰转头看了看他,而后伸出手,将两人手掌牵在一起。赤焰手指微颤,继而紧紧握住。

    到了玉女阁主房门前,赤焰方松开手,打开房门燃了火折子,将案上油灯点亮。

    “我回去了。”

    “赤焰。”寒冰开口,她一点都不信赤焰会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红梅暗影如今都不在阁中,这些日子你别回去了,睡在这吧。”

    “嗯?”赤焰看向寒冰,一颗心没来由得开始狂跳。

    寒冰看他模样,显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羞嗔道:“想什么呢!你睡偏房!”

    “哦。”赤焰转身往偏房走去。

    寒冰又道:“我明天晨起想喝三鲜汤。”

    “好,我给你做。”

    寒冰又动了动嘴,那句“我想去辽东。”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赤焰正在小厨房作汤,有守卫向寒冰禀报“薛逸求见”,寒冰忙起身走向阁门,却不敢让薛逸进入阁中,只带他离开阁门口。

    待远离了阁门,寒冰对薛逸到:“你这几日离赤焰远一些,他若看见你,怕不是会撕了你。”

    薛逸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绪:“可是教主的金沙蛊和千霜毒不能解?”

    “蛊毒既入我体,这些事你便不用管了,总归死不了。你来做什么?”

    薛逸将手中两幅画卷呈给寒冰:“属下已画出辽东王宫图,另一张是辽东王郁凌川的肖像图。”

    寒冰打开一张,王宫图异常精细,每一处拐角、小门、回廊都分外清楚,正中是一处阁楼,有七层,而北面宫门口一处房舍被画了红色标示。

    薛逸解释:“阁楼是云川楼,里面机关无数,常燃迷香,是郁凌川练功常居之所,教主若去,慎入阁楼。红色标记是采元大法所藏之处,在屋内房梁之上。教主救我一命,这秘籍全当做对教主的答谢。”

    “你不负清姐姐,就是对我的答谢了。”

    寒冰说着又打开了另一副画卷,一身穿暗黄色长袍的男子映入眼中,看样貌不过三十上下,眉眼细长,嘴角上扬,虽是俊美,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阴郁之感。

    “这是辽东王?他不是已经五十多岁了吗?”寒冰问。

    “他练了采元大法,这些年死在他云川楼里的女子不计其数,自然能不改容颜。”

    寒冰收了画卷,对薛逸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清姐姐。”

    寒冰回了阁中,赤焰已做好饭食,院中飘着缕缕饭香。她手拿画卷,与屋中的赤焰打了个照面,赶忙将双手背向身后。

    赤焰本无心,只寒冰那一藏却让他陡然生疑:“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寒冰脸不红心不跳,侧身往屋中行去,寻思先把画卷藏起来。

    “好像是……画卷?”赤焰突然想到什么,“薛逸来过了?那是辽东王宫图?”

    寒冰撇了撇嘴,想瞒他点事可真是不容易。

    赤焰却突然眼前一亮,上前握住寒冰肩膀:“冰儿,我想到了!我们去辽东!你有虚空神功和南华经,如果再炼成采元大法,广吸功力,内力可达登峰造极之境,不论是蛊虫还是毒,都可强行排出体外。”

    寒冰抬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知如何开口向赤焰提自己想去辽东之意。万没想到赤焰会主动提出,却是作这个打算。

    “你疯了?一双眼而已,没了便没了。”

    赤焰眼中光亮消散,缓缓收回手:“我……我再想别的办法。你好不容易才看见,不能说没就没了。”

    寒冰微觉头疼,此时若去辽东,拿了秘籍,这人别是为了这一双眼,逼自己练他口中的邪功吧。

    往后几日,有寒冰看着,赤焰虽仍去藏书阁,却不敢再废寝忘食,晚间离去时再带走几本睡前查看。

    而他看医书的时候,寒冰便盯着他看。

    赤焰想在三个月内找到办法保住寒冰双眼,寒冰却只想趁此时记住他的样貌。

    昔日眼盲之时,赤焰正当少年,喜欢穿冰蓝色绸衣,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有些无趣,也不似现在这般总对她寸步不离。

    反倒是寒冰总缠着他,因为时常闯祸,躲在他那里最是安全。

    他是赤家独子,又是独孤逍遥唯一的徒弟,幼时父母双亡,不管是谁,都对他异常宠爱,但他从不恃宠而骄。

    如今复明,总是看到他一袭红衣,却不显妖魅。性子虽仍温润,却总带着一丝炙热,也不似原先那般无趣。

    八年,这世间变了多少事,她已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也变了不少,却仍是一如既往宠着她。

    寒冰将案上书册往旁边挪了挪,手支着头,坐在赤焰一侧。想仔细看清楚他的样貌,记在脑中。

    发黑如墨,天庭饱满,剑眉凤目,眉尾微扬,睫毛浓密纤长,眼帘随着目光所及上下眨动。挺鼻如峰,薄唇红润,下颚棱角分明。脖颈修长,喉结凸起。

    寒冰默默咽了口水。

    怪不得灵月总说,唯美男与美食不可辜负,若两者只可得一物,必选美男而弃美食。这一副俊美样貌,还真是秀色可餐。

    目光向下扫去,肩宽腰窄,胸膛宽广,那胸膛寒冰依靠过,犹记得能听到有力的心跳。腰际别着白玉箫,因着一袭红衣,那一根白玉箫分外亮眼,让红衣没了艳俗却多出了一份出尘。

    再往下……

    呃,不能再往下了……

    寒冰双颊微红,目光又回到眼前人面上,他翻看着医书,异常认真。

    直到此时,寒冰方才感觉,看遍世间美景,远不如欣赏眼前人。这眉目如画,远比山川美景更让人赏心悦目。

    鬼使神差,寒冰缓缓靠近,在眼前人唇角落下轻轻一吻,继而分开。

    赤焰瞬间呆住,如同石化。目光越过手中书册投到前方书柜上,眼神涣散,神色恍惚。

    须臾,赤焰呼吸开始紊乱,胸膛起伏不定,喉结在脖间滚了滚,眼底透着压抑,似在极力的克制。

    “你怎么不看书了?盯着书柜看什么?”寒冰看他目光已不在书上,开口问道。

    “我……我看。”赤焰结舌,赶忙垂下眼去,“冰儿,你……离我远……远一些,别……别乱我心神。”

    寒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往后挪了挪。

    自己心志不定乱了心神还赖我了!这人真会……倒打一耙!

    七月十八,天气仍是干热,但暑气在缓慢散去。晚食过后,赤焰在凉亭处趁着红日还未完全落下,静静翻看医书。

    寒冰在屋内饮茶凝思,这些日子,不管是黄旗、火云钱庄,亦或是红梅,都没有传回寻到胡伯父的消息,辽东之行,不能再拖了。

    阁门有嘈杂之音传入,寒冰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怎么一起来时总是在吵架!

    寒冰起身出屋,桥飞雪和独孤青遥已行至院中,赤焰在凉亭中听而不闻。

    独孤青遥对桥飞雪嚷道:“我说了我去就行,你非要找小丫头做什么?让他们两人好好培养感情不行吗?总打扰人家小日子,怪不得小丫头喜欢我不喜欢你!”

    赤焰转头向独孤青遥处扫了一眼,又不动声色低头看书。

    桥飞雪颇为气恼:“相里青遥!你不要仗着冰儿给你副教主之位就为所欲为,这玉龙教不是你的,有些事需要当教主的亲自去处理。”

    “独孤,独孤。”独孤青遥忙纠正桥飞雪口误之处。

    “咳……”寒冰咳了一声止住他们争吵,“你二人再来寻我能不能先让通传一声?每次都吵吵嚷嚷进来,成何体统!”

    独孤青遥对桥飞雪一抬首:“听见了没?成何体统!”

    “你!”桥飞雪更是生气,“明明每次都是你不让通传的!”

    “我哪有不让通传,是你一直要跟我理论……”

    眼看又要吵起来,寒冰蹙着眉用手叩了叩手边石墙:“你们二人找我什么事?”

    桥飞雪拱手道:“万剑山庄来简帖,邀武林各派掌门带门中弟子,齐聚万剑山庄参加赏剑大会。可试剑比武切磋,若有中意之剑,前去者每人可免费选取一把。”

    赤焰闻言将医书放下,抬头看向寒冰。

    寒冰双眸微垂,薛逸曾言,赫里绝心入魔毒已快制成,三个月内必然会有辽东内应召集各派高手于一处,而万剑山庄却在此时举办赏剑大会……

    独孤青遥不屑道:“就这点事何需劳烦小丫头,我去不就行了!再说她有玄冰剑,还用选万剑山庄那些破剑吗!”

    “万剑山庄藏剑无数,俱是宝剑,怎么到你嘴里就是破剑了?再说人家的简帖邀请的是掌教……”桥飞雪据理力争。

    独孤青遥打断她:“我是副教主!万剑山庄一向抠搜,藏剑只进不出,这番免费送剑,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我这一身武功,去了也不会丢玉龙教的脸,你非让小丫头跑一趟作甚?”

    “冰儿除了是教主还是盟主,她夺得盟主之位时尚未复明,此番正好可以结识各派掌教……”

    这二人为何总是争吵?

    寒冰又叩了叩石墙:“行了,别吵了,我去吧!”

    “哼。”桥飞雪白了独孤青遥一眼。

    独孤青遥也不理她,对寒冰沉声叮嘱:“小丫头,八年前五大掌教攻打玉龙教,万剑山庄萧然是主力,你若去,万事要小心。”

    “青遥叔叔放心,我有分寸。”寒冰微微一笑,而后向桥飞雪问道,“桥护法,我先前让描摹人像册通知各派,可有门派找到像册中人?”

    “没有。”桥飞雪答。

    “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寒冰眼睑微收,看来一切正如薛逸所说,寒冰又问:“赏剑大会何时举办?”

    桥飞雪回:“八月初七。”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寒冰挥手转身。

    “教主……”桥飞雪欲言又止。

    寒冰只得停步:“桥护法还有何事?”

    桥飞雪转头看了看赤焰,向寒冰问道:“不知赤旗主近日是否都歇在此处?”

    “是啊,怎么了?”寒冰不知她是何意。

    桥飞雪硬着头皮开口:“教……教中有传,赤旗主与二小姐……情投意合,互许终身。二小姐身怀赤家骨血,却……却被教主横刀夺爱,不许他二人成亲,更……更甚者,教主不论白天……黑夜,整日将赤旗主困……困在身旁,伤……伤风败俗。”

    独孤青遥听得目瞪口呆。赤焰已变了脸色,正欲起身出言,却听寒冰冷冷开口:“谁传的,拔了舌头。”

    桥飞雪又道:“我知教主与赤旗主幼时有婚约,但如今寒香怀有赤家子嗣。教主尚未出阁,还是……避讳些好。”

    寒冰一声冷笑:“桥姨这是要替我娘训诫我吗?可惜我娘死得早,没教会我什么礼义廉耻,倒让桥姨费心了。”

    “教主言重了,我并非要替夫人管教主私事,只身处教主之位,一举一动皆是玉龙教脸面。身为女子,未曾婚娶便与男子同阁……”

    寒冰抿了抿嘴,心头怒气涌起,出言打断了桥飞雪的话:“脸面?呵,昔日在玉龙峰上,我和赤旗主已同洞而居。今日别说是同阁,哪怕睡在一张榻上,你又能如何?”

    “昔日你尚且年幼,又不能视物,才……”

    寒冰转身进屋,蓦然关上房门。

    “呵。”独孤青遥轻呵一声,看向桥飞雪,“你管得可真多,人家小丫头自己的私事,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桥飞雪转身往阁外走去:“她是教主,夫人早亡,有些事我总要提点她一二,不能随她任性妄为。”

    独孤青遥嘲讽道:“这丫头主意大得很,用得着你提点她?夫人虽早亡,却也教得她极好。你自己没女儿,还想借着训诫她,过把当娘的瘾吗?”

    “你……”桥飞雪不再理他。

    两人往外走去,听到一声呼唤。

    “桥护法。”

    两人回头,却是赤焰走来。

    “赤旗主。”桥飞雪拱手。

    赤焰并未还礼,只缓缓开口:“其一,我与冰儿从未越礼;其二,寒香有孕是我醉酒之故,没有情投意合、互许终身之说;其三,是我自己不愿娶寒香,今生今世我只会迎娶冰儿。桥护法一手管理玉龙教内务,传出此等言论,该静思己过,因为八旗,绝不会传出这种话。冰儿处事自有分寸,从不喜旁人对她多加管束,桥护法好自为之。”

    赤焰说罢转身而去。

    独孤青遥又是一声轻呵:“这下可好,两个小祖宗都让你得罪完了。怪不得当初乔林心里没你,墨守陈规、食古不化、呆板固执,哪个男人会喜欢……”

    桥飞雪气道:“你说我就说我,提乔林做什么!他二人尚未成亲,夜宿同阁本就有伤风化。”

    “我们江湖儿女何曾在乎这些,活着不在一起等着死了同穴啊!更何况赤家小子不是说了,他二人未曾越礼。老古板!”独孤青遥说罢,也不等她,径直离去。

    “你!”桥飞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赤焰推开寒冰房门,发现寒冰正在桌前细看辽东王宫图,屋内未曾点灯,一片昏暗。

    赤焰取出火折子去燃上油灯:“天色暗了,怎么不点灯?”

    寒冰头也不抬:“八月初三我们出发去万剑山庄。”

    “初一吧,我祭拜完我娘就出发。”

    寒冰抬眼:“早去两天做什么?四天时间足够到了。”

    赤焰解释:“藏书阁中这些医书剩下的时日我应该能翻看一遍,怕是找不到方法,我想在去万剑山庄的路上,沿途拜访各地医馆。江湖上能人众多,也许会有解决办法。”

    “随你。”寒冰又低头看向地图,“若从万剑山庄回来后,还没有胡伯父的消息,我要去趟辽东。”

    赤焰没有问去做什么,只应:“好,我陪你去。”

    寒冰看着王宫图,语调未变:“未必有命活着回来。”

    赤焰道:“我身后事早已安排妥当,不管刀山火海,你在哪我就在哪。”

    寒冰又出声:“你去看看寒香吧,这些时日你一直在藏书阁呆着,许久没去看她了。我就不去了,她应该不喜看见我。”

    赤焰没动,静静地站着。

    寒冰看了会王宫图,抬头发现赤焰仍未走,开口问:“怎么还不去?”

    “我以为,你还会说让我回赤旗阁休息。”

    寒冰神色如常:“你想回便回,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又不会真用绳子捆着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将你困在我身边。”

    “我倒是想让你捆……”赤焰喃喃,看寒冰又聚精会神地看王宫图,抬脚走了出去。

    时间转瞬即逝,仍未有胡朔的消息传回。赤焰已将所有医书粗略翻阅一遍,虽寻不得护眼之法,却不像当初那般焦虑。

    如果找不到办法,寻不到胡朔,也许还有最后一种办法。

    寒冰除时常盯着他看外,也常看王宫图,他跟着扫过几眼。采元大法所藏之处就在王宫北门口处,只要能顺利进入北门,拿出来应该不算难事。

    但寒冰盯着王宫图的时间太多,倒让他生出几分不安来。若是只为拿出秘籍,大可不必将地图每处都熟记于心。

    除非,寒冰想做别的……

    七月三十巳时末,两人已将行囊收拾完毕,只等明日出发。赤焰欲去小厨房准备午食,有守卫来报:“教主,薛逸求见。”

    寒冰看赤焰脸色微沉,伸手拉了拉赤焰衣袖:“你在这,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我陪你去。”看寒冰仍拉着他衣袖不动,又补充道,“我知道你顾念江清想护着他,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寒冰松了赤焰衣袖,对守卫言:“那让薛逸进来吧。”

    薛逸自阁门而入,来到屋内:“教主。”

    寒冰瞟了一眼身旁的人,还好,神色还算平静。她看回薛逸:“找我何事?”

    “听闻教主要去万剑山庄,万事小心。”

    “那是自然。”

    薛逸又道:“清儿与我准备了午食,想为教主饯行,不知教主可愿移步清雅阁?”

    “好,我也有几日没见清姐姐了。稍后便去。”寒冰一口答应。

    赤焰在旁边开口:“正巧我也腹饿,不知可否同去蹭些饭食?”

    寒冰眨了眨眼:这人……人家又没说请他,还非要上赶着去。吃顿餐饭而已,也要跟着。

    薛逸微微颔首:“赤旗主若不嫌弃,愿去赏光,我和清儿自当乐意。清儿身体多有不便,我先行一步。”

    薛逸一走,寒冰忍不住对赤焰一笑:“人家又没请你去,堂堂八旗旗主,厚着脸皮去蹭饭,你怎么好意思。”

    “我不信薛逸。”赤焰道。

    “我会小心的。再说现在不比当初,薛逸如今没有害我的理由。你就是不信薛逸也该信清姐姐,她总不会害我。”

    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寒冰对江清自是信任。

    赤焰却回:“比起相信江清,我更愿意相信黄云。”

    “是是是,我也相信黄云。”寒冰哄着他,“收拾一下,去蹭饭吃。”

    两人到清雅阁时,寒冰见江清正从小厨房往正厅端进碗箸,忙上前接过:“我来,你去屋中歇着。”

    江清身子愈发笨重,也不勉强,笑着颔首进屋。

    寒冰将碗箸放于桌上,又去小厨房去取别的。赤焰跟在身后,待到小厨房,取出一根特制银针,欲往饭菜中试毒。被寒冰瞧见,忙一把拉住他衣袖,往门外看了看。

    这人,要试毒也不分场合,薛逸就在旁边看着呢!也不怕清姐姐出来瞧见了!

    却见薛逸上前取过赤焰手中银针,于各种饭菜中一一验过,而后将银针还与赤焰:“赤旗主尽可放心。”

    “见笑了。”寒冰开口。

    “无妨,赤旗主有戒心也在情理之中。”薛逸微微欠身,端饭菜进屋。

    饭桌上,江清总时不时看向寒冰,看得寒冰有些疑惑。饭毕,江清又拉着寒冰去里屋说话。

    里屋放着各种小儿用品,有小儿花鞋、肚兜、小衣物,还有各种布玩具。

    寒冰四处看着,拿起一个拨浪鼓转了一下:“清姐姐手真巧,这些东西我是做不来的。日后我若有了孩子,怕是还要劳烦清姐姐帮忙做些。”

    江清愣了一下,而后道:“好。”

    寒冰问:“你准备何时把孩子剖出?”

    “十月之前,再大些,我的身体怕是吃不消。”

    “好。我和赤焰去一趟万剑山庄,回来后会再出一趟远门,尽量早些回来。”寒冰看了一眼江清隆起的腹部,“也许我还能看到小家伙是何模样。”

    “冰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江清突然道,“遇事不要逞强,不要轻信任何人。”

    寒冰微带疑惑:“何故说这种话?”

    江清抚摸着腹部:“我不知道能不能……”

    “别胡思乱想!”寒冰打断了她的话,“我问过赤焰,你说的剖腹之法可取,只是你要受些苦楚。有赤焰和桥姨在,护你一命应是不成问题。”

    江清点点头,看到赤焰站在门口,对寒冰笑道:“赤大哥等急了,你们去吧,万事小心。”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排而行,寒冰对赤焰开口:“来日去辽东,我若身死,你要回来帮清姐姐平安生下孩子。”

    赤焰住了脚,拉住她手腕:“你去辽东到底要做什么?”

    寒冰一笑:“拿回秘籍啊。靠近宫门的位置,拿出来不算难事。我只是说如果,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的。”

    赤焰松开了寒冰手腕:“我总有些不安,我们去常宁处挑几样暗器防身吧。”

    寒冰摆摆手:“我有凝冰诀,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赤焰却道:“可万一呢?万一再如上次武林大会那样,你内力损耗过度,或是别的,总归有备无患。”

    “好。”

    两人向诸葛常宁所居处行去,进入阁院打开房门,霎时大吃一惊。

    屋中各处均挂满了诸葛常宁的丹青画作,而画作中画的是各种各样的寒冰。嗔怒的、生气的、轻笑的、不屑的、蹙眉的、执剑的、凝冰的,每一幅都惟妙惟肖。

    正对着门口的那一副,是寒冰坐在木桌前,手中拿个一块糕点向下方递去。

    “常宁的丹青倒是不错!”

    赤焰叹了一声,转身去柜中找出各种精巧暗器,取了戒针和袖弩试了试,而后分别带在寒冰右手手指上和左手手腕处。

    寒冰静静站着,看着满墙的画作没有动作。

    赤焰又取了些自己用的暗器,对寒冰道:“够了,我们回去吧。”

    寒冰仍是没动,盯着那些画作,看不出悲喜。只记得上次来此常宁挡着门扉没让她进,倒没想到里面竟是这般景象。

    片刻后,寒冰走上前,伸手将那些画作尽数扯下。赤焰不知寒冰何意,跟在后面将画作卷起。

    寒冰将画作全数扯下后,不待赤焰卷完,便抱在一起丢出门外,而后取出火折子,点了起来。

    赤焰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时,火已燃了起来,他颇为痛惜:“冰儿,你这般把常宁的丹青付之一炬,他若回来,岂非要闹?”

    寒冰哼了一声:“闹便闹,我是他师傅,烧他几副画怎么了!更何况,他还给我画得这般丑!”

    赤焰笑道:“怎么丑了?我觉得挺好,我都未必画得这般好。”

    寒冰抬眼看他:“你是说我本来就很丑吗?”

    赤焰蓦然住口,不敢往下接。

    “整日做这些无聊的事,怪不得武功那么差!”寒冰嘀咕着,待画作尽数化为灰烬,负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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