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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坟冢前摆着祭祀贡品,碑文因年久已被侵蚀斑驳。赤焰跪在坟前,一身冰蓝色绸衣已被雨水打湿。他浑然不觉,用衣袖挡着雨滴,将面前盆中纸钱尽数燃尽。
赤焰自出生时,从未过过一次生辰,皆因他出生之时,正是其母丧命之时。
一岁时,曾有人为他举办生辰宴,宴未开始,其父赤雨便当着宾客的面砸了杯盏,掀了宴席,发了好大的脾气。
从此以后,八旗中再无人敢言为他举办生辰宴。及至赤雨死后,他已懂事,更从未提及要过生辰。
而玉龙城中人人皆言,赤雨旗主乃是为护卫玉龙教身受重伤,落下重疾不治而亡。只有他明白,所谓重疾,不过是心疾难医。
自己相濡以沫的发妻难产而死,如同在赤雨心里划了一道口子,每次欲要结痂之时,看到小小的他,又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赤雨酗酒、失眠、郁结于心,加之倒掉伤药,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了几年。
是以赤焰不足三岁时,已然知晓,赤雨对他,还不如独孤教主和夫人对他喜爱。他在那个被他唤作爹的人面前小心翼翼,只怕惹了他不开心。
可赤雨对他从未苛责,只是不喜,也仅是不喜。
后来,赤雨身死,独孤教主将他收入门下,对他宠爱有加。他年纪虽小,却处事稳妥,甚少欢笑。仅有的欢乐,也是在与师傅师娘待在一处之时。
他从未想过,新生命的诞生原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师娘有孕,师傅肉眼可见的开心,恨不得于各处各地广而告之。他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也喜欢得不得了。
那个小人儿日益长大,却比黄云还要顽皮,穿着红衣满城奔跑,翻山越岭,各地游玩,如同朝日。
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受着他不曾有过的童年。他护着寒冰,如同护着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没有因为他的出生,而让母亲身死、父亲寡欢的自己。
若非因为八年前的事,他心中的朝日又岂会变为后来的霜雪。
那时,寒冰一怒之下独上玉龙峰,赤焰将八旗一众事务全数交于程越,从此对寒冰如影随形。程越不敢怒亦不敢言,只偶尔感叹:“赤家几代皆出情种,不知是孽是缘。”
赤焰抬眼,掩下眼中氤氲之气。起身上前,将坟上野草拔下,纤长的手指沾了些泥土。
他转身往回走,不管是朝日还是霜雪,那个人,都是他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人。
微雨洗涤了纤尘,整个城中一片清新之气。赤焰行至阁中,却隐隐嗅到烟火之气。他心中狐疑,只记得出去之时未曾燃烧碳火。
赤焰往小厨房方向行去,还未及进,已看到有烟从小厨房涌出,耳中似乎还听到不断的咳嗽之声。
那声音太过熟悉,赤焰神色一变,闪身进入。整个厨室内烟气缭绕,那一袭白衣对着一地还在燃烧的木材不知所措。
赤焰抓起寒冰手腕,将她带到院中:“你怎么也不知道出来叫人?烧起来了怎么办?”
寒冰咳了两声,闷闷不乐地回他:“都是石头,烧不起来。”
“就算烧不起来,那烟吸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想做什么等我回来不就好了。”赤焰看她脸上尽是污垢,竟有委屈之色,心下一软,声音轻了几分,“你先去净脸,我叫人来收拾一下。”
寒冰撇了撇嘴,却没往打水处洗脸,只向凉亭处走去。赤焰则转身去阁门处,叫人来小厨房收拾干净。
待赤焰回到院中,看寒冰还呆呆坐在凉亭处,抬脚过去,坐在她身旁:“怎么了?你想吃什么?一会收拾好了,我给你做。”
寒冰没应他,又转身向别处。
赤焰这才看到她下身衣裙被火烧过,露出几个大洞来,心中一慌,弯腰上前扯开寒冰手掌查看:“有没有烧到手?”
“没有。”寒冰抽回了双手。
“脚呢?”赤焰说着便蹲下身子,欲脱下寒冰绣鞋。
寒冰连忙收脚:“脚也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赤焰也不再坚持,坐回石凳:“那你在小厨房捣鼓什么?为何不等我回来?”
寒冰低着头,眨了眨眼:“我……我想给你煮碗面,我知道你不过生辰,好歹吃完长寿面。哪知道这做饭食竟是比闭眼练剑还难,我弄洒了炉火,用水浇又到处是烟……”
赤焰听她一说,不觉笑出声来。
“不许笑!”寒冰嗔道,“我知道我笨,就会煮个茶水,那你也不许笑!”
赤焰笑意漫上眼角眉梢,却是止不住:“你不笨,一点都不。”
寒冰抬眼:“那你还笑我?”
“不是,我是高兴。”赤焰仍是笑,“等会儿他们收拾干净了,我去煮面。”
“哪有让你过生辰,还要亲自去煮面的?”寒冰嘀咕,“可惜我娘去得早,我没有跟她学会什么烹调之术。”
“你不用会,我会就够了。”赤焰柔声说着,伸出手去擦寒冰脸上的污垢。
寒冰起身往后一躲:“太脏了,我去清洗。”言罢转身离开。
赤焰一身衣物和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看小厨房还在收拾,起身往偏房去换衣物。
再出来时,寒冰已清洗完毕,站在房门前石阶上,阶下立着一白旗女子。赤焰抬脚上前,听得是独孤寒香做了寿面差人来请他去。
赤焰在后面出声:“我不过生辰,你回去吧。”
白旗女子回身应道:“寒香夫人知道大旗主不过生辰,只是为大旗主煮了碗寿面。”
赤焰却问:“夫人?哪里来的夫人?”
白旗女子一时愣住,却反应奇快:“那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是师傅收养的义女,玉龙教的二小姐,怎么称呼,还用我教吗?”
寒冰看赤焰一脸正色,颇感无奈,对白旗女子开口:“你先回去吧,赤旗主一会就去。”
“我几时说去了?”赤焰问道。
“你没说,我说的。”寒冰摆手示意白旗女子先走,“不过是去吃碗面,又不是要你的命。寒香一片心意,你怎好拂了?”
“怎么不好拂了?我自己可以做。”
“既是你生辰,哪有自己做面的道理。”寒冰叹了口气,“我去,你去不去?”
“……去。”
这人真是……
待到玉香阁外,寒冰却驻了脚:“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赤焰呵笑一声:“你这是把我诓来,自己却不进门了?”
寒冰抿了抿嘴:“寒香见我,不一定会开心。”
“你管她开不开心作甚?”赤焰说着拉起寒冰一只手步入阁中。
独孤寒香在见到寒冰的一刹那,果然笑容渐消,寒冰低头抽回赤焰握住她的手,有些局促。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她始终不知如何相处。
上次桥飞雪说的那些话,寒冰能猜到是如何传出来的,只是不想去深究。寒香不过是爱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原也无错。
“姐姐也来了,进屋坐吧。”
寒冰方抬眼看向寒香,多日不见,不曾想寒香因怀着双胎,虽只有三个多月,腹部已微微隆起。
寒冰想起江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欲抚上独孤寒香腹部。哪想寒香却如同被火烧了一般,往后连退两步。
独孤寒香眼中的怯色如同细针,刺得人发痛。其实不管寒香怀的是谁的孩子,寒冰都想她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双胎实属不易,孕期必然辛苦,新生命的到来总是一件高兴事。
寒冰微不可察地轻舒了口气,将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却碰触到一只温暖的手掌。
赤焰握住她的手开口:“寒香,我和冰儿要去万剑山庄,时间紧迫,就不久留了。你若身体不适,差人去叫桥姨。”
说罢不待几人反应过来,拉着寒冰离开了玉香阁。
寒冰心心念念的,却是赤焰的寿面还未曾吃到,凝着眉出声:“你走这么快干嘛?你那面还没吃到呢!我又做不来……”
赤焰脚步轻快:“吃她那碗面做什么?你做不来我就不吃。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生辰礼,我不求别的。”
寒冰跟着赤焰的步伐,低头浅笑。
万剑山庄位于九州之中,玉龙教东南,地处于一巨型山谷中,亦称万剑山谷,只有一条狭长的山路通向外界,几乎与外界隔绝。
山庄虽处中原之地,势力却是遍布江南。历代庄主一到盛夏或寒冬,便前往江南水乡,躲避寒暑,春秋方回。
山庄内更是极度奢华,房屋构建精美,峻宇雕墙,更有金杯银座,膏粱锦绣,鸣钟鼎食,不胜枚数。
而最让武林人士起觊觎之心的,便是庄内无数的绝世宝剑。一般人能得一把宝剑已是庆幸,而万剑山庄不过百余人,却有藏剑近万把,其中不乏稀世名剑。
曾有人数次偷入山庄,欲窃宝剑,均是无功而返回,皆因出入山庄之路只有一条,而庄内虽只有百余人,半数丫鬟奴仆,却也是个个武艺不凡。
如今万剑山庄举办赏剑大会,更放言免费送中意之剑。寒冰料想,必然会是群英汇聚的局面。
一路行来,临近各处医馆药舍,赤焰都拉着寒冰进入问诊,寒冰明知无望也由着他去,一路倒是顺遂。
八月初六,两人顺利来到万剑山庄,递了简帖和拜礼进入,此时庄内已是宾客如云。寒冰抬眼看去,庄内人影攒动,热闹非凡,比之武林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她昔日眼盲,庄内之人有小半数去过武林大会,她却只觉面生。有人向她问好,皆需赤焰在旁提醒来者何人。
“甘盟主,有失远迎。听闻盟主眼疾已愈,可喜可贺。”
寒冰顺着声音转身去看,只见一男子款步而来,与赤焰一般年龄,仪表不凡,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长眉杏目,脸上堆着假笑。
他发簪是和田软玉,身穿靛蓝色锦衣华服,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上面绣满了金线织成的飞鹤纹。腰间一侧挂着千年血玉,另一侧则挂着长剑,剑鞘镶着金玉。
赤焰在一侧,正欲提醒寒冰此人是谁,只听寒冰懒洋洋开口:“萧庄主。”却是连手都懒得抬起。
萧城微感惊讶:“盟主昔日眼盲,不过于武林大会交谈了两句,竟能记得在下声音。”
寒冰轻笑:“那倒不记得了,只你这一身装扮,比之江南的纨绔子弟无所不及,想不识得都难。”
萧城面上笑容一滞,嘴角抽了抽。
赤焰向前一步拱手:“萧城主华贵高雅,品貌非凡,自是好认。玉龙教与八旗,已奉上拜礼如意玉和琥珀枕,还望萧城主不嫌。”
萧城面上又恢复了些笑容:“让赤旗主和甘盟主破费了。自赏剑大会传出,武林各路英杰都赶来万剑山庄,有许多未有请柬,我也不好拒之门外。现下山庄人数颇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萧城说罢示意左右:“带甘盟主和赤旗主去后庄休息,给他们安排住处。”
寒冰二人跟着侍从一路来到后庄,庄内红墙碧瓦,一路上竟是人声鼎沸,随处可见闲谈的、赏景的、饮酒的、比试切磋的,年老年少,多是内力深厚、武艺不凡之人。
而各处门前都立着两名婢女,寒冰听其声息,也都是身怀武艺之人。
寒冰不由得担心,若是万剑山庄召集各路高手于一处有所图谋,这么多人,怕是整个九州武林都有不小动荡。
侍从将二人带到后庄一处正厅,厅内已有十余人在内,或坐或站,三三两两闲谈。
侍从给二人倒了茶水:“两位稍后片刻,我去查看客房给两位安排住下。若有需求,唤门外婢女便可。”言罢离开。
寒冰环视一周,耳中交谈声不绝:有称赞萧庄主仗义疏财者,有感慨万剑山庄奢华无度者,有不屑今朝武林盟主竟是一小姑娘者,还有……
寒冰往门口一角看去,两个女子低声交谈,眼神不时往寒冰身旁瞟来,竟是在感叹这万剑山庄来了几百余人,皆没有这红衣公子丰神俊朗。传闻八旗赤家几代家主皆是神颜,果然名不虚传,若得机会,必然要相交一二。
寒冰撇了撇嘴:果然,女子比男子更好美色。这人不管到何处,都遭姑娘惦记。
片刻之后侍从回来,却言:“如今山庄人数超出预算,客房不足,两位来的又着实晚了些。不知甘盟主和赤旗主,能否分别与七仙教施教主和日月宫曲宫主同屋而宿?”
“不能。”寒冰断然回绝。
“这……”侍从一时为难。
寒冰又道:“即是客房不足,我也不为难你,我和赤旗主同宿一屋即可。”
厅内的交谈声小了许多,多向她二人瞧来。侍从一脸不可思议,眼睛不停眨动,似是没听明白。
“怎么?一间客房也腾不出来?即是如此,我们两人也不在山庄多留了,这便离去。”寒冰说着站起身来。
“有有!”侍从忙应,“我马上招呼人为两位腾出一间房来,两位再请稍……稍后。”
侍从仓惶离开。
赤焰不解寒冰何意,出声询问:“冰儿,你为何……”
“嘘。”寒冰止了他的话头,再次侧耳去听,她已成为厅中谈论焦点。轻则说她热情奔放,重则说她不知检点。
而骂她最凶的,当属刚才那两位女子,恬不知耻,荒淫无羞之类,不绝于耳,更怀疑她能夺得盟主之位,全是靠擂台上魅惑男人心神所得。
各种不堪话语传入耳中,听得寒冰低头轻笑。她与她们并不大相识,只说了与赤焰同宿一屋,倒像是刨了她们祖坟一般。
侍从再次去而复返,带着他们去往住处,寒冰行至门口,突然转身到两个女子面前,低声笑道:“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可全都听到了。”
之后,扬长而去。
那两个女子脸色一变,一人道:“不会吧,我们刚才那么小的声音……”
另一人回:“有可能她真听到了,听人说她以前是个瞎子,硬是夺了盟主之位,耳朵灵得很,现在怎么办……”
寒冰两人来到住处,赤焰开了窗通风,寒冰放下包袱,斜靠在榻上,闭眼静思。
她原以为赏剑大会不过百余人,免费送剑虽是诱人,但江湖上又不是人人都使剑,不使剑者得了剑也无用。却不想如今山庄内竟有几百人之多,若是万剑山庄动了心思,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后果不堪设想。
“冰儿。”赤焰在一旁出声,“此处不比玉龙城,各地人士众多,你我同宿一处,就算未曾越礼,也于你名声不利。来时我见南宫蒲在此处向东,我去寻他晚间同住几日。”
寒冰未睁眼,敛着眉道:“你何时学得像桥姨一般唠叨迂腐?梦魇时怎么没见你这般见外?”
“梦……梦魇是……是治病……”赤焰有些结舌,“况且桥姨所说,也并非毫无道理,总要等到你我成亲后……”
寒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看他:“你考虑清楚,我身中金沙蛊,便没有带金蝶粉,更不通药理,万剑山庄若在饭食、香炉亦或用品上做些手脚,我可察觉不出。”
赤焰微愣:“你……你让我与你同宿一屋,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赤焰颇为汗颜,抿了唇没吭声。
“当然了。”寒冰又靠上榻柱,“也帮你挡些烂桃花,绝了那些垂涎你美色之人的心思,免得你说我,总把你往别人那里推。”
赤焰听了低头一笑,伸手揉了揉寒冰头发:“你歇一会,我去看下赏剑大会相关事宜。”
日暮西斜,谷中已现初秋之色。寒冰坐于桌前,等了一个时辰赤焰方归。
赤焰进屋脱了外衣,坐在寒冰身侧饮了茶水:“这谷中四面皆是高山,只有入谷的一条路。若是封了入谷的路,只能登山而出,山势高险,你我应当没有问题,但这谷中之人有半数会出不去。”
“你出去这么久,可有遇到人搭讪?”寒冰没来由问了一句。
“嗯?什么?”
“没……没什么,你继续说。”寒冰低头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暗叹怎么开口问了出来。他那心性,便是有姑娘搭讪,怕是也会远而避之。
赤焰继续道:“萧城原本只给各派掌教发了简帖,谁料消息传出,各路习武之人皆慕名而来,萧城也允了他们进入。如今这庄内,除却万剑山庄之人,不下四百人。”
寒冰抬眼:“这么多?”
“对。而各派掌教自持身份,最多也不过带十余人入谷,是以现在谷中超过半数都是游侠。他们无门无派,不受管束,能人异士甚多,并不认可武林大会推出的盟主。所以冰儿,若有意外不要逞强。”
“我知道了。”寒冰颔首,呵笑一声,“萧城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四百余人,他万剑山庄的宝剑怕是留不下几把了。”
“倒也不算血本,进庄之人多带拜礼。”赤焰应道,“甚至有人怀疑万剑山庄是缺银子了,变相卖剑,反而落了个仗义疏剑的名声。”
“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薛逸所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只能明日赏剑大会过后……”
赤焰摇了摇头:“赏剑大会不止明天,人太多,万剑山庄的藏剑厅根本容不下。分为三天,我们来得晚些,初九方到我们进入。初十名剑山谷举行宴饮,这些人若得了万剑山庄的宝剑,必然会留到初十。萧城若有动作,最迟也是在初十晚上。”
有脚步声传来,寒冰示意禁言。须臾,门口传来几声叩门。
赤焰起身开门,却是万剑山庄婢女掂来晚食。寒冰瞧了一眼,那婢女貌如秋月,姿色不俗,说起话来也是绵言细语。
“两位若用过餐饭,唤附近婢子来收拾便可。侠客众多,晚间热水不足,若要洗漱,还需早些叫水。不打扰两位用饭了,奴家告辞。”
赤焰颔首关门。
寒冰不由叹道:“这萧家惯会享受,这庄中婢女比门下弟子都多,还皆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
“你若是想要,回城之后,我让程越给你召几个来。”赤焰说着打开食盒,拿出银针。
“不要。”寒冰起身去净手,“两个已经够让我犯愁了。”
“犯愁?”赤焰看向寒冰,“红梅暗影做什么了?”
“红梅今年都要及笄了,不给她们考虑嫁娶之事吗?”
赤焰听了笑道:“你连自己的嫁娶之事都未办,考虑他们做什么?”
寒冰面色微红,坐回桌旁,小声嘀咕:“我的嫁娶之事不是你该考虑的吗?”
“对,是我该考虑的。”赤焰收了银针,“用饭吧,无恙。”
寒冰举箸,哪知刚吃了两口,便已撇了嘴:“这萧城这般奢华,怎么谷中厨子也不舍得换个好点的,这也太难吃了。”
赤焰摇头笑了笑:“你这嘴还真是被我养得挑剔多了,这山庄除了庄主居所,别处都没有小厨房。你迁就几日,回城后我再给你做。”
两人用了晚食,收了餐盘,赤焰穿上外衣正欲出门叫水,又有叩门声传来。却是南宫蒲和施意结伴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头戴斗笠之人。
“赤旗主好。”
寒冰在屋内听得声音熟悉,跑去门口,看到两人会心一笑:“施教主,南宫少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施意笑道:“如今可不是南宫少主了,是南宫阁主。”
寒冰一愣,观他气息仍是沉重,武功没什么大的进展,没想到南宫轩竟真放心交出阁主之位。
南宫蒲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甘盟主别看了,我武功还是那样,不成器。”
赤焰看几人站在门口,出言道:“三位先请进来饮些茶水,我去给冰儿叫水晚些洗漱,就暂且不奉陪了。”
“赤旗主请便。”南宫蒲忙回。
寒冰这才看到南宫蒲身后跟着一人,头戴斗笠遮了面部,气息近无步履轻盈,有些熟悉之感。
三人进屋坐于桌前,寒冰对南宫蒲道:“怪不得南宫轩放心让你自己来万剑山庄,原来身边还跟了这等高手。”
“盟主谬赞了,我自然是不放心。”却是从那斗笠人口中传出。
寒冰这才知道熟悉之感因何而来,因为那斗笠人正是南宫轩。
南宫轩解释:“我既已退出阁主位,总要让小蒲多些历练,不能总在人前现身替他决断。但又着实放心不下,遮面跟随,也能对他保护一二。”
南宫蒲嘿嘿一笑:“叔叔对我用心良苦。玉龙城与万剑山庄相距不远,盟主怎么现在才来?我贪玩,早些时日便来了,得以结识施教主,听闻盟主和赤旗主一起,帮助肃清了苗寨内乱。”
寒冰听此一问:“你们早几日到山庄,可有注意到山庄内有何异样?”
施意与南宫蒲微感诧异,异口同声:“没有什么异样啊!”
“若说异样……”南宫轩开口,“这几日除了人来得太多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但萧城办赏剑大会,放言送剑,本身就是最大的异样。盟主可是怀疑什么?”
寒冰道:“没有证据无法妄下定论,但你们在庄内务必万事小心。如若有任何身体不适,即刻来寻赤焰。”
“好。”几人应着。
施意犹豫着开口:“盟主,你今晚……可愿与我同宿一处?或让赤旗主去南宫阁主处,来寻你的路上,我听到些……”
寒冰轻笑:“无妨,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不让旁人议论。”
施意又道:“你们虽只在苗寨待了几日,但能看得出赤旗主对你一往情深,盟主处事果决,却为何一直没有成亲?”
“原本六月是想把亲事办了,只教中出了些事,被耽搁了。等教中事处理完,明年我和赤焰便会成亲。”
寒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与人谈起和赤焰的亲事,竟也是心之向往。
施意点头:“原来如此,先前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寒冰问。
“以为盟主不曾中意赤旗主……”
寒冰神色微滞,若是施意都如此以为,那赤焰是不是也这样以为,所以才会纠结与他成亲自己是否欢喜,是否只是愿意。
斗笠后的南宫轩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我倒觉得,盟主许是对情爱之事不通窍罢了。就事论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淡然,也不是专对赤旗主一人。”
“你们谈的什么情爱之事?”南宫蒲问道。
“你还小,莫问这些事。好好习武才是正道。”南宫轩回他。
“我不小了。”南宫蒲争辩,“我与盟主一般年岁,此施教主还大些。”
南宫轩道:“年龄不小武功却没长进,不说盟主,你可能在施教主手下走过十招?”
“不……不能……”南宫蒲声音小了许多,“我回岛之后好好练功就是了……”
几人相谈甚欢,直到赤焰归时他三人方才起身告辞。
赤焰打开火折子去燃灯:“怎么天暗了也不燃灯?”
“与他们聊得兴起,忘了。”寒冰看着赤焰的背影开口问,“赤焰,你先前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无意?”
“嗯。”赤焰低头,过了须臾细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又道,“热水已经让人备好了,你去洗漱吧。”
“那你还缠着我不放?”寒冰又问。
赤焰又背着她去燃香:“黄云说,好女怕缠郎。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除了嫁我,你还能嫁谁。”
“可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呀。”
寒冰看到赤焰身形滞住,手中火折子还未合上便落在了地上。
寒冰见状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捡起火折子合上。刚要起身,却发现赤焰又忙转了身背对着她。
寒冰撇了撇嘴:又不是第一次说喜欢他,用得着这反应吗?
她将火折子放到桌案上,转身往浴房行去。
月升日落,四周一片黑暗,似要掩埋一切痛楚与绝望。赤焰颓然坐在地上,只觉周身一片冰冷,毫无温度。
他以为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却不想只是他一个人的异想天开。他用尽一切去守候、去等待,只换来了寒冰一句:“可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呀。”
所以她问他,为何一直缠着她不放,可是在告诉他,他该放手了?
一想到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将来会与另一个男人同食同宿,欢笑言谈,他便觉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这个人,他守了这些年,清楚她的喜怒哀伤,又怎么放心把她交给旁人?
赤焰觉得他应该离开,去另寻宿处。寒冰不在意这些,但她心悦之人若知晓他二人同处一室,未必不会心生芥蒂。
可他起不来身,浑身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使不上劲。纵使现在有人来杀他,他也无力反抗。他甚至想,若有人能来杀他再好不过,不知他若身死,寒冰可会为他掉泪。
赤焰很快就否定了:她那性子,连师傅师娘去时都未曾掉泪,又岂会为我掉泪。怕是只会觉得,还要将我的尸身运回玉龙城,甚是麻烦。
赤焰苦笑了一声,他的出生从一开始便是错误,所以不被人喜也是应当。若非因为他,母亲不会身死,父亲不会郁郁而终。若是没有他,父亲母亲一起相守白头该会多幸福。
他仰起了头,将眼中的氤氲咽下。
幼时的他战战兢兢,不敢犯错,却得不到父亲的关爱;如今的他小心翼翼,处事周全,却赢不得寒冰的欢心。上天对他,何曾垂怜?
他一直能感受到,寒冰于他,不过是一场别无选择的感恩。
寒冰对感情之事太过淡然,从未有过心悦之人,所以他以婚约之由,堂而皇之地陪着她,也困着她。期望她偶尔回过头来,冲身后的他笑一笑,那就是他的春暖花开。
昔日为求一个真相,寒冰便轻易毁约。如今既已寻得心悦之人,又岂会再管幼时婚约,岂会再允他整日作陪。
心如同被揉碎了再碾压一遍,拼凑不出原来的样子。他不过二十三岁,却感觉已走完了一生。
他这一生有悲无喜,唯一的光亮也即将远去。
寒冰带着一身水汽从浴房打开门,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觉蹙了眉:“赤焰,灯怎么熄了?这万剑山庄该不是连灯油都不够用了吧!”
寒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她换了衣物身上没带火折子,想去取先前放在桌案上的那个。失明多年,黑暗于她并不陌生,她记得桌案在墙面放着,摸索着前进。
哪知突然绊到一只脚,险些摔倒,她身手敏捷,腰间又被一双手掌托住,安稳站住,却有些气恼:“赤焰,黑灯瞎火的你在这做什么呢?”
“对不起。”突如其来的声音低沉沙哑。
寒冰一惊:“你声音怎么了?”当下也顾不得埋怨,赶忙行到桌案旁取了火折子,趁着火折子的光亮去点油灯。
“这有灯油啊,你为何把灯熄了?”寒冰转过身去,发现赤焰坐在墙边,眼眶微红,眼中一片颓然之色,一只手抬起在额边,想遮住油灯的光亮,微微有些颤抖。
寒冰脸色一变,上前蹲在赤焰面前:“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赤焰伸出手,将寒冰拉入怀中抱住。
寒冰被他一拉,身体斜靠过去,却想将赤焰推开。她刚沐浴过,穿着寝衣松松垮垮,连腰间丝带都不曾系紧,只怕不小心被他扯了开,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没力气,别推我,别推开我好不好?”赤焰在她耳边沉着声音央求。
寒冰不敢动了,却满心担忧:“你到底怎么了?有人来过?还是你又被散功了?我脑子笨,别让我猜行不行?”
“我没事。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寒冰一脸问号。
“你……现在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常宁,你已经收他为徒;不会是律孤山,你与他接触不多;不会是黄云,他没有那个胆子;更不会是萧城。你接触的人里,我能想到的,只有南宫蒲和南宫轩……”赤焰抱着她,任她湿发沾湿自己衣物,自顾自地开口。
寒冰听得目瞪口呆:南宫蒲和南宫轩?什么跟什么?
多思是病,得治。
“冰儿,你如今已有心悦之人,是不是要离开我了?可我舍不得你……”赤焰说着,将手臂环得更紧。
寒冰撇了撇嘴,抬手推开了他,起身紧了紧快要滑到肩头的寝衣。
赤焰眼中痛苦之色愈重,抬着的手臂颤抖着放下。
寒冰无奈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南宫蒲也就算了,南宫轩你怎么也能想出来?他虽未曾娶妻,但那么大年纪了……”
“所以,你喜欢的是南宫蒲?他与你同龄,我……年龄大了是不是?”
什么玩意儿?
寒冰惊得双眸都睁大了,想着玄冰剑若在手里,必然得劈开他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气恼地问他:“南宫蒲?你怎么不怀疑是施意呢?”
“你……还是喜欢女子吗?你对灵月那般好,我原该想到的……”赤焰低下头去,“若是女子,可以不让我离开你吗?像青遥叔叔一样,做你的暗卫也行,能看到你……就好。”
还是……喜欢……女子?做暗卫?堂堂八旗旗主要给她做暗卫?程越知道了不得气疯了。
不对,思路被他扯远了。
寒冰坐到赤焰身旁:“你为什么就不想着,那个人是你呢?”
赤焰蓦然抬起头,看向寒冰。
寒冰继续道:“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嘛?这会儿犯什么傻?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就洗漱的这一会时间,你乱七八糟的想这么多人。”
“你……你说什么?”赤焰有些发怔。
“我说那个人是你,傻子。黄云生辰的时候我不都已经说过了,怎么还胡思乱想?”
“我以为你那时只是看灵月那般作为,一时兴起。”赤焰眼中开始闪出光亮,“冰儿,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这人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还得寸进尺!
寒冰看他眼眶还红着,心下不忍,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你这多思的毛病,是不是该自己开些药治治?”
“你就是我的药……”赤焰将两人额头相抵,低声呢喃,“这……会不会是做梦,梦醒了就什么就没了。”
寒冰轻笑,微微仰头对着那双薄唇亲了上去,只略微碰触便已分开:“现在呢?可还是梦?”
赤焰呆呆应着:“更……更像是梦了……”
寒冰又拧了拧赤焰手背:“可还是梦?”
赤焰眼角开始漫上笑意:“不是。”
寒冰正色:“我素来怕麻烦你知道的,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来问我,整日里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又摸不透你心思。再这样,兴许我怕麻烦,就不喜欢你了!”
赤焰忙道:“别,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以后哪怕你再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信了,我只信你今日说的。”
寒冰一笑,往赤焰怀里靠去。赤焰伸手接住她,口中低声说:“真好。上天对我,并未弃之不顾。”
他俯下身子,两双薄唇碰触,轻吮慢啄。寒冰伸手勾住他脖子,唇分间隙在他耳边低喃:“与你同宿,并非只是防范,我也想一睁眼,便看到你。”
身下欲火瞬间被点燃,赤焰鼻息异常紊乱,理智告诉他不可越礼,手却不由自主向寒冰腰际伸去,修长的手指已缠上寒冰腰间丝带,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散开。
“我去洗漱。”赤焰猛然推开寒冰,起身向浴房走去。
寒冰一脸莫名其妙:“这个时辰了水都冷了,明日再洗吧。”
赤焰并未回头,走进浴房关了门,只留下一句:“水冷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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