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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终于快马来到泽安山脉,赤焰来不及栓缰绳,翻下身快步往山中行去。
刚入山半刻,便感到一侧掌风袭来,赤焰连忙侧身躲闪。方才躲过,掌风又近,赤焰抬手硬生接下,连退十余步方才站住。
他心知不是此人对手,心中更是焦急,不知寒冰在谷中是何状况,不想多做纠缠,转身继续迈步往前。前面却突然出现近十人,挡住他去路。
月光下,赤焰认出其中一人是赫里绝心,抽出玉箫握紧。来时匆忙,未曾带剑,他看了看四周,暗思如何逃脱,眼下他只想尽快去月牙谷。
“大旗主,我们来拦住他们!”八旗死士已跟了上来,冲向赫里绝心等人。两方二十余人的兵刃,在夜色中泛着寒光,兵刃撞击之声在山中不断回响。
赤焰冲出人群,一路向前,未曾回头。
月牙谷中,寒冰已抽出短剑。
绝壁上方洒下些许月光,却远不足以照亮谷下景象。寒冰只能凭借白额虎发亮的眼睛,以及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哈气声,判断其大致方位。
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她抬手将上方冰层消散,飞身站立在冰墙之上。有一双光亮的眼睛果然往后退去,略作停顿,便以极快的速度靠近,而后腾空。
寒冰握紧短剑,在光亮腾空之时,脚下顺着冰墙滑向一旁,同时举起手中短剑。
一张带着尖利牙齿的血喷大口近在眼前,寒冰凝神,在虎爪触到冰墙时,手中短剑用力刺下,剑身瞬间没入虎后方脖颈处。寒冰不作停留,用全力将短剑往虎头上划去。
那虎猛然间吃痛,身体翻转,将寒冰甩了出去。
冰墙已散,庞大沉重的虎身落地,带起一阵强风,震得地面抖动,落叶纷飞。谷中不断回荡着老虎的嚎叫之声,响彻山林,振聋发聩。
赤焰于山中听到虎啸,一时心惊肉跳,脸色煞白,双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忙定了心绪,继续急步往前行去。
冰儿……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寒冰被那白额虎甩出了几丈远,几个翻转后撞在绝壁上,而后落地,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到处都透着疼痛。盘起的头发已散开,短剑也已脱手,还留在那虎头上,双手黏黏的,沾满了虎血。
那虎嚎了几声,终是再无力,趴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喘息,另一只白额虎围着它不停来回,低低嘶吼。
寒冰喘息了片刻,如今两件利刃已失,她亦耗费大量力气,想趁此时机逃离出谷。刚撑起身来,另一只白额虎已转向她扑过来。
寒冰连忙侧身往后退,没退几步,脚下却绊到一物,发出一点脆响。她再次摔倒在地,却微微有些喜色,那是铁器与石块相撞的声音,她的玄冰剑应该就落在附近。
一扑不中的白额虎已转向她,寒冰抬起左手连射三箭,右手在地上不停摸索。突然指腹一痛,寒冰松了口气,顺着剑刃握住了剑柄。
玄冰剑已在手中,寒冰多了一些底气,快速起身看着黑暗中的那两点亮光。
那虎前腿上被射中一箭,却只是一点小伤,只箭尖没入虎皮中几许,对它没有丝毫影响。
它不停地哈着气,没有急于进攻,缓缓移动与寒冰对峙着。寒冰只能看到它发着光亮的双眼缓慢移动,不敢有一丝松懈。
正在此时,谷口传来声响,接着便是赤焰呼声:“冰儿……”
“别过来!”寒冰忙侧头高声一喝。以她的身手对付猛虎尚且吃力,她怕赤焰若靠近,不死也会重伤。
赤焰顿了一下脚。
就在寒冰侧头的一瞬,白额虎已跃起扑向寒冰。寒冰瞟见时,那双冒着光亮的眼睛已经近身,躲闪已是来不及。她立刻仰身躺下,向旁边滚去,而后再次迅速起身面向白额虎。
之前被甩在绝壁上,浑身已是疼痛,现在就地一倒,被虎爪抓伤的后背撞击地面,伤口处更填几分痛感。
赤焰看不清谷中情形,凭着声响判断寒冰位置,飞身停在寒冰身后,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往前走了几步,至寒冰身侧。
“冰儿,你怎么样?”
“不是叫你别过来吗!”寒冰微怒。
那白额虎已转过头来,赤焰这才看到两只发着亮光的眼睛,立刻挡在寒冰身前。
寒冰有些无语:这人挡在前面是想先喂饱老虎吗?
她开口问道:“你带剑了吗?”
“没有。”
“没有你站前面,准备让它先吃了你吗!”寒冰说着向侧前方行了一步。
赤焰没再坚持,抬手向虎眼方向射出两只袖箭,同时飞身向另一处与寒冰拉开了距离,并拿出了一把飞刀握在手中。
袖箭被老虎一跳躲过,那虎转头看了看赤焰,又看回了寒冰,再次向寒冰扑来。寒冰握紧了剑柄,准备将玄冰剑用力刺入老虎口中。
那虎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扑来,在它转回头看向寒冰的一瞬,赤焰已动,飞身而上骑在猛虎脖颈处。白额虎刚欲将他甩下,一把锋利的飞刀已插入它一只眼中。
两点光亮瞬间只剩下一点,白额虎吃痛,口中发出吼叫,用尽猛力将赤焰甩了出去。赤焰刚落地,便看到那光点向着自己极速靠近,急忙向旁边滚去。
与此同时,寒冰凭着声响判断出白额虎位置,飞身举剑向着庞大的模糊身形劈去。白额虎落地之时,玄冰剑从虎背直劈到虎腹,虽未深入,却也划开了虎皮。
白额虎更是暴躁,回头一爪抓向寒冰。寒冰微松剑柄俯身,从虎腹下穿过,剑刃顺着将虎腹划开。寒冰感觉到虎血喷出,洒向后背。
赤焰滚向一旁后快速起身,凭着那一点亮光,再次飞身骑在白额虎身上,双腿夹紧,左手抓住脖颈处的虎皮,右手握拳向着虎头用力击去。
那虎伤了一眼,又几乎被开膛破肚,一拳下去,身体有些摇晃。赤焰的拳头不曾停歇,拳拳捶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白额虎不停地甩身,却力度大减,始终未能将赤焰甩下。
寒冰听着那声响,不觉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将玄冰剑收入鞘中。此时更感浑身酸痛,往后退了几步,靠着绝壁轻声喘气。
白额虎终于站立不住,摇晃着倒在地上。赤焰拳头仍未停歇,直到那虎完全没了声息,赤焰方才起身,右手因疼痛有些许颤抖。
“冰儿……冰儿……”赤焰起身后四处张望,然谷中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寒冰身影,声音里带着惧怕。
“我在。”寒冰忙低声应道。
赤焰向着声响跑去,及到近处,将寒冰一把拉进怀中,紧紧抱住。直到此刻,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寒冰皱了皱眉,被紧紧拥着,后背的抓伤疼得厉害,想起在万剑山庄他带伤背负自己,忍着没有吭声。
赤焰抱了片刻,惧怕的心绪平复下来,却又有了一丝怒意。
他松开了禁锢的怀抱,带着几分质问:“你不是说过不再考虑别人吗?为何要为了江清以身犯险,还让我去天水镇!”
“我……”寒冰的嘴撇了撇。
这人,我能活着见他已是万幸,一见面就兴师问罪。
话一出口,赤焰就后悔了,再次将寒冰抱住,口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赤焰缓了口气,抚向寒冰后背,却再次变了脸色:“你后背怎么这么多血?”
“没事,老虎的血。”寒冰划开了他的手臂,随口问道,“清姐姐怎么样了?”
赤焰突然缄默,不知如何开口,若让她知道江清死得那般惨烈,怕是一时承受不住。
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寒冰再次问道:“清姐姐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冰儿,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山中八旗还在拖着赫里绝心等人,其中有一人武功太高,八旗未必敌得过。”赤焰顾左右而言他。
寒冰微怒,拽住他手臂:“我问你清姐姐怎么样了!”
“……我到的时候,江清已经……死了。”赤焰低声开口,不曾细说,又连忙补充,“但是她腹中的孩子活了下来。”
谷中漆黑一片,赤焰看不清寒冰面上神情,心中七上八下。等了半晌,仍不见寒冰有所回应,赤焰不安道:“冰儿……”
“走吧。”
黑暗中,赤焰听到寒冰平静出声,看她转身往谷口走去,不觉摇头叹自己确实多思。
师傅师娘去时,她尚未掉泪,又怎会为江清伤心,便是我故去,她怕也不会……
“你不是说赫里绝心等人还在山中吗?不走在这做什么?”
“走……”赤焰快步跟上,拉起寒冰左手。寒冰转头看了看他,没有言语,也没有挣脱。
一路行出,山风带着寒意,山中月色皎洁明亮,远远可看见二十余人尚在打斗。
及到近处,寒冰看到傅止正一掌击向八旗一人,迅速抬手,几根冰刺迎着掌风射向傅止掌心。傅止收掌拂袖,将冰刺卷下,那八旗死士趁机从他手下逃脱。
寒冰将手抽出,迅速拔出背后玄冰剑,飞身至傅止前方。
傅止看到寒冰,满眼俱是不可思议:“你……竟能从两只虎口中逃生,倒真是命大!”
赤焰脸色变了变,他只当谷中只有一只白额虎,没想到竟是两只。虽有月光,却不能看清寒冰身上是否负了伤,只能看到背后一片暗色,心中更是担心。
“托你的福,我今日没死,定会取你的命!”寒冰说着微微侧头看向赤焰,“赤焰,你先缠着他。”
“好。”
傅止已率先出掌,寒冰却只是后退。赤焰趁机挡在寒冰身前,与傅止缠斗在一起,他知不是此人对手,并不硬抗,以防御躲闪为主,拖着他不能攻向别人。
寒冰扫视一圈,各处还在混战。她嘴角轻笑,眼带轻蔑,闪身而过,举剑去刺,一剑便刺穿了敌方一人后心,而后不作停留,又划向另一人脖颈……
敌寡我众,又无人与她纠缠,她以极快的身手,带着杀戮之势,如同暗夜修罗,转瞬间已将敌方众人斩杀大半。
赫里绝心见状,悄然退到傅止身后,趁着夜色飞身离去。
除傅止外,敌方只余下两人,见到赫里绝心已逃,也转身欲退。
寒冰不曾给他们机会,玄冰剑掷出,再次刺穿了一人后心,而后抬手凝冰,将另一人射倒在地。
她飞身而起,至玄冰剑所在处一把抽出,在倒地那人尚未起身之际,单膝而跪,用力一剑刺下。
不过片刻,傅止所带之人只余下他自己。
寒冰再次抽出玄冰剑,缓缓起身。看着傅止又向赤焰击出一掌,闪身上前,凝尽全力接下。一时风声大起,吹得八旗诸人几欲站立不稳。
傅止连退十余步,待站定时嘴角已流出鲜血,面露惊惧:“你……你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寒冰轻笑道:“还不是拜你们所赐,万剑山庄二百余人功力,我已融合大半。说来,还要谢谢你们赠送如此厚礼。”
傅止冷哼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是王上对手,辽东王必会取你性命!”
“正好,我也想取他的命。”玄冰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寒冰右手执剑,抬脚向傅止走去,“今日,不如先以你的命,祭清姐姐在天之灵。”
傅止看寒冰走来,眼中仅慌张了一瞬,接着口中吹出哨声,一只游隼从附近一棵山树上飞出,对着寒冰迎面袭来。
赤焰见状,忙闪身上前,抬手相挡。那游隼只进攻了一次,即向着空中飞去。
寒冰立刻凝冰,射了出去,游隼尚未飞至高空,便被射落了下来。寒冰飞身而去,一剑将那游隼劈成两半,而后抬眼去看,月光下,傅止已没了身影。
“让他们回城养伤吧,不必跟着。我要去天水镇,不回城了,之后你我直接去辽东。”寒冰转身对赤焰说。
赤焰应着,去看八旗死士伤亡情况。所幸虽都身负有伤,却并无人丧命。他对黄旗一人嘱托一番,让其回城后整理药箱包袱带去天水镇,便回头去看寒冰。
与两虎相搏,被甩在绝壁之上,又耗费大量功力凝冰杀敌,寒冰此时身体已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赤焰忙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走吧。”寒冰稳住身形,推开了赤焰的手,往山外走去。
夜色正浓,凉意正盛,两人同乘一马,从泽安山脉一路回到天水镇。
院中起了一座坟冢,屋中没有灯光。寒冰下马,向着那坟冢徐徐走去。
坟冢是新起的,土还未干,冢前立着木碑,用血写着:爱妻江清之墓。
寒冰心头翻涌出怒气,握紧了手,又舒了口气,缓缓将怒气压下。
赤焰将马栓住,取出火折子将屋中油灯点亮,床褥及地上的血迹未曾清洗,四处也不曾见到薛逸身影。
他出了房门,向寒冰走去:“薛逸不在,应该是带着孩子离开了。”
“让他去吧,我若见了他,怕会忍不住动手。那孩子已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寒冰抬头看了看夜空,眼眸闪了闪。
“你身上可有负伤?”赤焰问道,“你去屋中,我帮你先处理下伤口。”
“我没事。”寒冰看向他,眉心微蹙,“赤焰,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若那时我不曾同意她与薛逸成婚,而是让她堕掉尚未成型的孩子,也许……也许她不会是今日之局。”
赤焰上前一步,用指腹擦去寒冰脸上的血迹,温和出声:“若你那时不同意她和薛逸成婚,堕掉她的孩子,她只会更快离开玉龙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冰儿,你不必自责。”
“可最起码,她不会丢掉性命……”寒冰叹了口气,又问,“那个孩子……可还康健?”
“瘦弱了一些,不过没有大碍,好生养些时日,与一般孩童无异。”
“那就好。”寒冰点点头,“清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那个孩子能平安健康。”
“你衣物上都是血污,定然不舒适,我去烧些热水让你清洗一下,八旗回城后会让白露收拾出你的衣物带来。”
“嗯。”寒冰颔首,看着赤焰转身去灶房,心底生出一些暖意。
随着年岁渐长,她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只有这个人,不管她变成何种性情,从始至终,从未曾想过离开。
“清姐姐,你放心,那游隼已死,不会再有人找到薛逸。你的仇,我定然会为你报。”寒冰手扶木碑,平静出声。
灶房外的烟囱在夜色中升出袅袅炊烟。寒冰在坟冢前站了许久,方才往屋中走去,床褥和地上的血迹让她触目惊心,柜架前的地上还丢着一把剪刀。
她闭上眼,稍缓了片刻,方才继续观察屋中情形。
房屋不大,却是淡雅清新,帷幔是天青色,绣着一朵朵白色九畹花。墙上挂着几副画作,仍是各种颜色的九畹花。整洁的梳妆台旁,放着一架瑶琴,寒冰走上前,发现上面纤尘未染,显是江清生前极为爱惜。
寒冰轻声笑了笑,垂了眼,口中低喃:“整个玉龙城,竟无人知道你原来最爱兰草与丝桐,怪不得你一心想要离开。”
赤焰烧了热水,又从院中打了井水,去浴房点了灯,将木桶中倒满水,用手试了温度,这才去唤寒冰洗漱。
寒冰应着,解下玄冰剑,随手从柜中拿了一件江清的衣物,进了浴房。
天色已晚,寒冰必然要在此院中休息。赤焰便用水清洗了房中和院中的血迹,又将榻上被褥换下。
做完这一切,赤焰隐约觉得腹饿。想起寒冰亦是不曾用晚食,又在谷中与两只猛虎周旋多时,必然饥困,他看到灶房有米,遂又去煮了些清粥。
月上中天,粥已煮好多时,寒冰却一直未曾洗漱完出来。赤焰算了下时间,寒冰已进去洗漱了一个时辰。她不是拖沓之人,不管是去苗疆还是在万剑山庄,半个时辰足已。
赤焰有些不安,走到浴房外叩了叩门:“冰儿……你已洗了太久,水必然凉了,灶房还有热水,可要加一些?”
浴房中并无人声应答,连水声也无。
“冰儿……冰儿!”赤焰有些慌张,又用力拍了拍门。
仍是一片寂然无声。
赤焰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用力一掌将浴房门击开。
灯火仍在跳动,浴桶中寒冰闭着双目,头微微歪着似在熟睡。让赤焰心惊肉跳的是,浴桶中的水已淹到她唇角,快至人中之处,她若再往下滑些,就会淹到鼻翼。
赤焰跑上前去,将她从浴桶中一把捞起抱在怀中,浴桶中的水已是冰凉。
赤焰心口起伏不定,犹有些后怕。
“……疼。”怀中的人未曾睁眼,皱了皱眉,低声喃喃。
赤焰忙将头转向别处,缓了缓心绪,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了长布盖在寒冰身上,将她抱向屋中放到榻上。又拉过她的手腕把了脉,知她只是累极这才放下心来。
再等等……再等等……不用太久,冰儿即会与我成婚。
赤焰坐了片刻,又去院中取了一桶冷水,照着头浇了下去。
夜风吹过,更添寒意,赤焰呆了一阵,方才回到屋中,取了巾帕欲擦拭寒冰湿发。却在将她后背湿发拂开时,看到她后背一片青紫,似乎还有抓痕。
赤焰忙将寒冰身体侧翻,掀开盖在背上的衾被长布。看到她整个后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瘀痕,还有三道不深不浅的爪印,因为在水中泡了太久,皮肉已是发白。
“你怎么不说呢?”赤焰满眼疼惜,叹了口气,“冰儿,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总是这么担心?”
赤焰在屋中找了一番,只找到半瓶活血化瘀的药酒。他将药酒倒在掌心,避开抓伤位置,涂抹在寒冰后背淤青处,而后反复轻轻按揉抚摩。
及到东方泛白,天空微亮,八旗有两人骑马而来,将赤焰药箱、离火剑以及两人衣物、银钱带来。其中有一人禀道:“白旗白露让多带了两个香囊,内有金蝶粉,怕夫人身上所带遗失。”
“她有心了。”赤焰应着,又让他们去镇中买了些油面果蔬,放在灶房再自行回城。
进到屋中,赤焰取了伤药将寒冰后背抓伤涂抹一遍,又将她的衣物放在床头,将自身湿衣换下,这才拉着她的手,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待到日上中天,寒冰方悠悠转醒,虽仍觉浑身酸痛,却已比先前好了太多。她转头看着榻边的人,隐约觉得场景有些熟悉,万剑山庄时,他亦是这样守着自己。
赤焰觉察到手中有异,睁开了眼,温柔出声:“冰儿,你醒了。我去给你做些饭食,你自己穿衣物,用过饭后我再给你抹药。”
自己穿衣物?
寒冰看着赤焰转身离去的身影,有些反应不及。
她撑着起身,却觉察到衾被下的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霎时面如飞霞,捂脸叹息。
这人……这人平日里端着一副正经模样,怎么会如此不分场合不分地点?虽说我与他不日成婚,早晚会行此事,他也不该……
不,不对。书中说初次必然疼痛,我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他衣着完好,趴在榻边,应是没……没做什么吧。
也许是……疼过去了?他是趴在榻边,可他身上衣物好像不是昨天穿的,会不会是行事过后换了?
自己这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他醉酒后会忘事,自己这没醉酒都忘了。
寒冰又是捂脸又是扶额,暗自腹诽了好大一会,方才红着脸穿上衣物。之后走去灶房,靠在门扉上,微微低着头:“那个……我身上怎么会没穿衣服……”
赤焰闻言看了她一眼,手中动作不断:“那是你洗漱时自己脱的,不是我脱的。下次累了就不要自己洗漱了,我若再晚进去片刻,你便会淹死在浴桶中。”
“哦……”寒冰撇了撇嘴,好像确实是自己洗漱时太累,就睡过去了,又低声问,“那……你有没有做些什么?”
赤焰手下动作一滞,再次转头看她:“你想我做些什么吗?”
“不不不……不想!”寒冰慌忙摆手,又改口道,“不不……不是,我……我问你有没有,你说什么想不想!”
赤焰低低笑了笑:“你后背的瘀痕和抓伤,我已给你上过药了,你还想听什么?”
“那你是不是……将我全身,都……都看光了……”寒冰颇为结舌,抬手松了松衣襟,衣物好像穿多了,有些发热。
赤焰咽了咽口水,方才回她:“你我终要成亲,何需在乎这些?万剑山庄时,你不也看了我的?”
“何需在乎这些?我也看了你的?”寒冰低喃着,愣了一瞬,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看了我全身,我只看过你上身,我岂非是亏了?”
两人同时愣住。
赤焰嘴角勾了起来:“冰儿,你若是觉得亏了,也可以……”
“不不不!不亏不亏!”寒冰忙回。
赤焰却不依不饶:“可我觉得你确实是亏了……”
这人……故意的!
寒冰不再理他,转身往屋中走去,觉得自己定然是脑子傻掉了,才会出口跟他谈论盈亏。
一顿午食,寒冰吃得前所未有的别扭,偏生旁边那人脸上,一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倒像是她做贼心虚了一般。
待用过饭,赤焰清了桌案关了房门,取出伤药和药酒:“冰儿,我给你上药。”
上药?
寒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出去,我自己来就好。”
“伤在后背,你怎么自己来?”赤焰面不改色。
寒冰暗叹还是应该让红梅或者白露跟来一人,怎么就没想到受伤抹药这种事。她胡乱找着借口:“都是些小伤,不用上药过几天就好了。”
“那些瘀痕若不揉散,会留下印记,抓痕不好好涂药,也会有疤痕。”
这人……就会拿留疤吓唬我。
赤焰又道:“你做事一向果断,怎么上个药却如此这般拖泥带水?”
罢了,就当自己是个男人。
“谁拖泥带水了?不就是上个药吗!”寒冰说着背过身去,干脆地解下腰带脱去上衣,露出满是瘀痕的后背。
赤焰呼吸有些急促,怔怔看着小衣后面的系带,有些心猿意马。
“你不是要上药,怎么还不动手?”
赤焰忙回过神来,先在抓痕附近涂抹了伤药,再倒了药酒在后背反复揉摩。
手法不算娴熟,但力道确是正好。寒冰感觉后背的酸痛轻减了不少,甚是舒适,正闭目享受,却听身后人幽幽开口。
“昔日在万剑山庄,你已经为我后背上过药,今朝换我给你上药,也算有来有往。如若不然,我岂非是亏了?”
“亏……你亏个屁!”寒冰忍不住开口骂道。想不通年幼时那么呆板无趣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般厚颜无耻。
辽东之地,半岛入海,位于九州之边东北海岸。
两人商议一番,若要骑马,所行甚远,需耗近月时间。不如从蓬莱岛乘船北上,只需十日左右,若可在十月之前找到红龙草配出解药,寒冰也无需再耗费内力压制千霜毒。
既如此定,两人在天水镇不作多留,即刻出发去往蓬莱阁。
几日后到达,待两人说明来意,南宫蒲一口应允,派人腾出一沙船,并让十名蓬莱阁弟子护送他们从海上一路北上。
南宫轩听他二人之言,拿出一木匣交给寒冰:“这是在荆泽尘房中搜到的,也许对你们有用。”
“辽东关引和辽东地图?”寒冰打开一看,面露喜色,对南宫轩嫣然一笑,“有了这两个东西能省不少麻烦,多谢南宫前辈。”
南宫轩望着那笑怔了片刻,觉察失礼赶忙回神:“我只比赤旗主大九岁,你们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大哥。”
“啊?”寒冰愣了愣,闪着眼睑不知南宫轩此话何意。
赤焰看着南宫轩,目光微沉,辨不清悲喜。他虽话中提到自己,却未曾瞅来一眼。
“叔叔,这可不行!”南宫蒲听了嚷嚷,“苏姑娘叫甘盟主姐姐,她若叫你大哥,这岂非是乱了辈分!”
南宫轩低头一笑,不以为意,又对寒冰道:“你们从未曾出海远航,多会晕船,临去前让赤旗主去蓬莱阁药房备些药。”
“好,多谢南宫前辈提醒。”赤焰应着,上前拉住寒冰一只手。
寒冰转头看他,有些疑惑,欲将手抽出,那人却紧紧握住。寒冰撇了撇嘴,终是遂了他的意。
两人在蓬莱阁停了半日,便乘船出海北上。
大海烟波浩渺,广阔无垠,船行海上,如一叶于山林,渺小不可视。船身随着海浪起伏,微有晃动,幸得赤焰备了些药,二人未有不适之感。
寒冰抓紧一切时间练功,吸收压于丹田的功力,只在日出日落时,来到甲板上观看海景。
那时,海面有无边的霞光照耀,由蔚蓝变为橙红,如烟如雾,更有一红日于天水相接之地,或升或落。日出时淡雅清新,带来无限光芒,日落时,浓郁厚重,引得天水一色。偶有鱼跃海面,鸟抓飞鱼。是在玉龙城,从不曾见过的景色。
寒冰看海时,赤焰便在一旁看着她。
青丝衣袂随海风飞舞,如霜雪的面庞上一双眸子闪着光亮,神情专注向往,静谧得如同一幅画。
她的眼中有万千美景,他的眼中只有她。
一颦一笑,一顾一盼,一嗔一喜,一言一语,都让他沉湎其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但一双炽热的眼中总透着担忧,他知寒冰向来不惧危险,不怕伤痛,有时甚至不惜己命。但他惧他怕,他想好好珍惜。
九月二十四,沙船入夜后靠岸,两人下船便可踏入辽东之地。寒冰让蓬莱阁弟子白日补给后回岛,不用等他们返回。
蓬莱阁弟子却将几枚信号弹交于寒冰:“轩执事特意叮嘱我们不用急于返航,我们会将沙船停于浅海附近。盟主若要回去,放出信号弹,半个时辰内,我们即会赶来此渡口。”
“轩执事?南宫轩?”寒冰问道。
“正是。”
“我们……不一定何时返回……”寒冰犹豫着开口。
此入辽东,凶险未料,寒冰亦不知何时能踏入归程。
“盟主不必担心,我们会在海上等一月,若等不到,亦会返航,入冬若结冰,就不能行船了。”
“多谢。”寒冰颔首,接过信号弹。
两人随即上岸,寒冰盯着那几枚信号弹怔了一会,对赤焰低声说:“这南宫轩倒是为我们想得周全,若能顺利杀了郁凌川,随即乘船离去,也能省些麻烦。”
“比我处事周全吗?”赤焰突然问。
“嗯?”寒冰一时没明白过来。
此时已是深秋,辽东比之中土更冷几分,寒冰不由得抱了双臂。赤焰见状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细心地将她身后长发拂出。
“成亲事宜,我已准备妥当,你莫要忘了,此次辽东之行后,你我便要成亲。回去路过蓬莱阁,顺便带个信给南宫轩叔侄二人,也不必再让人送请帖了。”
寒冰闪了闪眼眸,不知他好好的怎么又突然提起来成亲之事,撇嘴道:“你三番五次提醒我,是怕我忘了,还是怕我食言?”
“都怕。”赤焰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更怕你总入险局。我现在才明白,师傅那时为什么宁愿置玉龙城危险于不顾,也要让我带你去江南。我们先找红龙草替你解毒,郁凌川杀不了就不杀了好不好?”
寒冰神色微冷:“我娘、我爹、清姐姐之死,皆与他脱不了关系,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他一心想得到南华经,我又坏了他数次搅乱中原的计划,他又怎会放过我?”
赤焰皱着眉没有言语。
“你放心。”寒冰转过身来,对他一笑,“我会有分寸,断不会让自己丢命,若打不过,跑了便是。”
当晚,两人在渡口附近找了一酒庄休憩。翌日之后,顺着去往王都辽阳城,一路上,赤焰于各处医馆询问红龙草,均无所获,闻者皆摇头,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历朝历代历国,越靠近王都之地,就会越繁荣,人口越多。他们一路行来,却发现越靠近辽阳城,却是越萧条,人虽不少,但多是白日闭户,街上行人甚少。
及快到辽阳城时,赤焰再次去附近医馆询问红龙草。坐堂的是位老医师,对赤焰直言:“红龙草已被征为王室用香,民间均不得售卖,阁下若真要寻找,怕只能从王室中人手中寻到。普通人纵使有,也不敢拿出来。”
“王室中人……”赤焰问道,“除了辽东王,王室中还有何人?”
“王上还有一儿子,也居于辽阳城。”
“既如此,走吧,总归要去辽阳城。”寒冰听后平静出声。
“姑娘等一下。”那老医师叫住寒冰。
“何事?”
“姑娘还是不要轻易去辽阳城,王上这些年沉迷女色,城内颇有姿色的少女几乎无一幸免,尽被纳入王宫之中。”
“多谢提醒。”赤焰留下一些碎银,便拉着寒冰离去。而后将寒冰安置在附近客栈中,自己出去购置物品,半个时辰后回来,出言要将寒冰乔装一翻。
他先是将寒冰发辫解开,梳了男人的发髻,而后用眉笔换了寒冰的眉型,接着又往寒冰脸上涂抹东西。
寒冰往后躲了躲:“涂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黑黑的?”
赤焰将她拉回,认真涂着:“别担心,不会伤人皮肤的,能让人认不出就好,你皮肤既白又细,纵是男装也让人起疑。”
“会不会太丑了?”寒冰嘀咕。
“丑了安全。”赤焰说着,又拿一假胡子要往寒冰人中处贴。
“这个玩意儿也要贴?”寒冰有些跳脚。
“当然。”
“我不要!”
“冰儿,听话,你现在是男人。”
“你也是男人怎么没有?”
赤焰低笑:“我不需要蓄须旁人也看得出我是男子,可你不同。”
终是扭不过,待赤焰?意镣辏???醋磐?抵辛成?詈冢?济?种兀?褂凶帕狡埠?拥呐?樱??尬蘩帷
丑死了!这么丑可怎么见人啊!
眼见赤焰又拿来一长布条,寒冰忙问:“这个是用来做什么?”
“缚胸。”赤焰答得面色如常,看寒冰愣着,又开口,“你若不会,我来帮你。”
厚颜无耻之徒!
寒冰心中暗骂,接过布条将他推出门外:“我自己会,不用你!”
黝黑的妆容也挡不住寒冰发红的面颊,赤焰站在门外,低头笑着。
过了一刻,寒冰打开房门,已是一副男子装扮。一张小脸上肤色青黑,还有着浓眉和胡子。
“甚好。”赤焰点头称赞。
寒冰撇着嘴嘀咕:“好什么,丑死了!”
“哪里都好,一点都不丑。”赤焰眉目温和,眼中带笑。
寒冰哼了一声:“你若喜欢,成亲后,我日日这般装扮。”
赤焰眼中笑意更甚:“夫人若是愿意,日日这般装扮也无不可。”
这人脸皮越来越厚,呈口舌之快自己必然是比不过。寒冰不再理他,转身往客栈外走去,赤焰只得赶紧拿上包袱跟上。
当天申末,两人顺利来到辽阳城南门,四处有卫兵把守。有卫兵长排查出入城行人,两人递上关引,神情戒备,不曾想卫兵长扫了眼关引,就摆手让他们进城了。
寒冰略带疑惑,来往行人不多,入城者检验粗略,一眼既过,出城者却排查严格。
两人尚未走远,听见城门处有些声响,转头去看,只见一卫兵长正盘查一欲出城的男子,那男子长相秀美,颇有几分女相,紧捂着腰间大带,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真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验了身不就知道了。”那卫兵长说着一招手,身后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去扒下那男子长裤。
寒冰一时呆住,赤焰忙侧身挡了她的视线。只听有卫兵出声:“确实是男人。”
“走吧走吧。”卫兵长摆手放行,那男子立刻提起长裤跑出了城门。
寒冰犹未反应过来,楞楞地开口:“出……出城要……”
她虽是男装,声音却未变,一出口,有旁边行人听到她声音转头来看。赤焰赶紧捂了她口,将她拉离城门处,至无人处方才放开手。
“这……这辽阳城出城门,还要检查是不是男人?还脱……脱裤子!”寒冰脸色通红,满眼不可思议。
“变声之药对嗓子有损,故而我未曾给你用。现在你声音未变,入城后不要多言,我去问。便是日后要出城,大不了打出去就是。”赤焰对她温声道。
寒冰连忙颔首,脸色稍缓。
城中之心,乃是辉煌的王宫所在,王宫之中,有座七层楼阁,高于别处建筑,远远即可望见。
两人行在城中,各处一片肃然之气。行人三三两两形色匆匆,多是男子,少有几个女子,也尽是妇人装扮,更有巡逻兵不时走过。
天色渐晚,两人先找了客栈放下包袱。待店小二送来茶水,赤焰叫住了他,开口询问:“这辽阳城出城为何盘查极其严格?更有甚者,还要脱裤验身?”
“两位没到过辽阳城?这个……”店小二欲言又止。
赤焰不动声色地取出几两碎银,放入小二手中。那小二笑嘻嘻地接过银子收入怀中,起身去把房门关了,方才回来开口:“不过二位也不用担心,只要验身是男子就会放行了。”
“我只是颇为好奇。”赤焰神色淡淡,“我们经商途径各地,还从未遇到过出城要验男身之事。”
小二压低了声音:“还不是世子闹的。王上这些年沉迷女色,收罗了万千少女,几乎是夜夜笙歌。偏生世子总将那些女子偷偷放出王宫,王上就这一个子嗣,也不罚也不恼,再费些劲把放出的女子抓回去,有女子曾扮作男装出城被抓住过。正巧昨夜世子又放了几个出去,现在出城查得正严。”
赤焰颔首:“不知世子府邸在城中何处?我手中有一奇珍,想献给世子,并拜见一二。”
“世子府就在王宫北门西北面,最大的宅子就是。不过你们怕是见不到世子,他既不爱奇珍异宝,也很久不住世子府了。”
“那他住在何处?”赤焰又问。
“王宫。世子这几年基本都住在王宫。”
赤焰皱了皱眉,若辽东世子不住世子府,那府中未必会有王室用香。
赤焰想去世子府搜索一番,寒冰也欲取出采元大法,两人用过晚食,便换了夜行衣,往城北而去。
月光皎洁,夜色生寒,城中除了夜巡兵并无行人。两人一路躲过夜巡兵,顺利来到世子府,翻墙进入。
整个世子府并无奴仆守夜,只偶尔有两个侍卫带灯巡院。府中有五间正屋,均无人宿,赤焰从第一间正屋找起,寒冰注意着屋外动向。
屋中物品放置散乱,远没有世子府应有的井然秩序,也无甚奇珍古玩,比之一般的商贾之家还要略差些,只建筑恢宏,院落深广。
赤焰翻箱倒柜,找得越来越急躁。
寒冰注意到他的急躁,开口问:“怎么了?没有吗?”
“没有,府中现有的香料中根本里没有加入红龙草,各处柜匣药瓶中我也找过,都没有。”赤焰呼吸有些急,仍在翻找。
“嘘。”有侍卫走来,寒冰赶忙示意噤声。
待侍卫行过,赤焰上前拉住寒冰手腕:“冰儿,我们闯入王宫,去云川楼,世子府没有,云川楼中定然会有。”
“以青遥叔叔的武艺,尚不敢闯入王宫。”寒冰看着他,语气淡然,“辽东王宫,我自己去,你不要进。”
“让我陪你一起,你不识得红龙草的气味。那王宫图我也看过,断不会拖累你。”
寒冰低头思了一瞬:“既然此处没有,先离开这里吧。此处离王宫北门甚近,先取了秘籍,那东西留着,终是祸患。至于闯宫一事,明日思量后再说。”
“好。”
两人翻出世子府,往王宫北门而去,越靠近王宫,夜巡兵越多。二人不断掩声躲避,费了好些功夫方到王宫北门,宫门关闭,门前有六人守在北门处。
“你三个,我三个。”寒冰说着正欲动手,却被赤焰拉住。
“冰儿不行,你看那宫墙上。”
寒冰顺着去看,宫门处的墙上挂有一铜铃。
赤焰解释道:“你当初看王宫图时,我去问过青遥叔叔,他曾经试图闯宫未成,皆因王宫各处可用铜铃快速传信围剿。只要铜铃一响,附近暗卫亲兵立刻就会汇聚,其中高手众多。”
“那怎么办?”寒冰微微敛眉。
“你答应我,先只取秘籍,不要闯宫。”
寒冰颔首。
“等我一会儿,你待生乱时趁机进入。”赤焰说着就不见了身影。
不知他欲做何事,寒冰只能在原处等着。过了片刻,却听不远处似有铜铃声响起,近处有不少脚步声向声响处跑去。门前守卫互相忘了一眼,有两人跑开,门前还剩四人。
寒冰闪身至前,快速打晕两人,另两人反应迅速,一人上前迎战,一人已去摇向铜铃。怕兵刃声响,寒冰不敢抽剑,抬手凝冰,冰刺袭向两人,铜铃只响了两声便断了。
绕是如此,寒冰仍听到有脚步声近,她不作停留,快速击开宫门进入,掩在黑暗处。
已有守卫赶来,看到宫门外倒地的四人,即刻四散排查。幸而赤焰引走了大半,寒冰屏息凝神,在黑暗处穿行。
王宫图她熟记于心,清楚每处不易觉察的暗角,不过片刻已顺利来到秘籍所藏房屋处。
屋内亮着油灯,门是虚掩着的,应是守卫休憩之所,现下并无人在内。
又有脚步声近,寒冰快速推门而入,飞身至房梁之上,轻挪身形,往秘籍所放处移动。
一木匣放在房梁角处,上面落满灰尘,寒冰打开去看,里面放着一只木簪。她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半晌后发现有暗格,打开之后确有一秘籍。
寒冰收入袖兜中,正准备离去,有人推门而入,扫了两眼,注意到地上多出的一点影子。
顺着那人的目光,寒冰亦看到自己投下的影子,立刻跃身而下,在那人发声之前,手刀砍在其后脖颈处。
推开房门,寒冰将身影掩在暗色中。秘籍已到手中,此时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直往前便是云川楼,若往后,即可出北门。
寒冰看着那座阁楼犹豫起来。
此时已是九月二十九子末时分,寒冰清楚她没有太多时间。
若再有一日寻不到红龙草,千霜毒发作,她即要消耗大量功力压制,体内还尚有真气未曾融合,介时功力大减,她想杀掉郁凌川更是困难。
只那人……
寒冰闪了闪眼睑,有些心疼。她还记得万剑山庄赤焰满是恳切的双眼和祈求的话语。
他说:“便是你想自戕我也不拦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就是。我只求你,别再瞒我任何事了好不好?”
而进入宫门前,她答应了他只拿秘籍,不会闯宫。
心口起伏不定,寒冰缓了缓心绪返回方才的房屋,看着倒地的那人伸手点了他穴道,如此纵使他醒了,冲破穴道也要费些时间。而后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在腰间摸到一令牌,那令牌涂了一层银色,只刻了一个“长”字。
略一犹豫,寒冰动手扒下他的外衣,男人的衣物微带汗味,也不太洁净,寒冰撇着嘴穿在自己身上。
衣物宽大,穿着有些不适,裙摆拉着地。寒冰撕下部分裙摆,方能行走。
她再次推开房门出来,看了看门上的铜锁,抬手落了锁,向着前方的云川楼走去。
她不会自寻死路,也不想就此放弃。
赤焰,最后一次,你等我。若不能顺利进入,我即会立刻逃出。
路上有守卫拦她,她低头拿出令牌,夜色中守卫看不真她的面容,瞅了瞅令牌便放她行过。寒冰心中暗喜,加快了脚步,一路通行而过,离云川楼越来越近。
待走过一多半路程,寒冰发现前方守卫于先前有所不同。此处守卫腰间配着长刀,声息轻且稳,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多年习武之人。
她走上前交出令牌,却见那人扫了一眼令牌冷喝一声:“不要命了!一个小小的侍卫长也敢来此处!滚!”
寒冰低头收了收眼睑,往后退到拐角处,看来前方令牌已是行不通了。她看着就在不远处的云川楼,深吸一口气,准备硬闯。
月过中天,已是丑初。
寒冰抬手正准备抽出身后玄冰剑时,却听不远处传出人声,似在东面。寒冰收了手,向人声处靠近。
月光下,两个男人对面站着,一人身穿灰衣,年过半百,肩上似乎扛着一女子。那女子拱着身子,头在灰衣人后背垂着,身形消瘦得不像话,似乎只有正常女子一半的重量。
“明日子时前,照例再送来一个处子。”那人将肩上女子丢给另一人,如同丢弃一件没用的物什,“处理掉,别让世子瞧见。”
只这一瞬,寒冰几乎掉了一半魂魄,差点发出声响。
她看到那女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肉,枯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脸骨,形同干尸,露出的手如枯树一般,已然是气血耗尽而亡。
另一人身穿青衣,接过女子尸身,为难开口:“世子昨日又放走了几名女子,现在还没有找到,漠北送来的女子已所剩无几……”
“这辽阳城里偷偷养着女儿的人家并不少,没有就去抓,王上闭关练功不容有失。”灰衣人负手离去,走了一步又回头道,“一个少女,十两银子,抓得来吗?”
青衣人立刻喜形于色:“抓得来抓得来,为王上办事义不容辞。”
眼见两人正准备离去,那灰衣人突然转向寒冰藏身的方向厉声道:“什么人!”
却是刚才看到那女子面容,又听闻要掳掠城中少女,寒冰不小心露了声息,她立刻屏息转向另一处。
两人向寒冰刚才藏身处寻来,并未看到任何踪影。那青衣人开口:“无甚异常,贾公过于谨慎了吧。纵是有些宵小之徒,能潜入王宫,还能伤得了王上?”
“你莫要忘了,世子如今也在王宫,小心些好。”
待两人走远,寒冰方松了口气,转向北门退去,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先前落锁的房门尚无人发现异常,北门处已重新安排了守卫。寒冰拿着令牌顺利出了宫门,拐到一处脱了守卫的外衣,方才去往先前藏身的巷道中去。
一入巷道,寒冰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徘徊。那身影瞥见寒冰,急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话语中透着不安:“怎么去了这么久?”
寒冰听着起伏不定的心跳,有些心虚,低声道:“王宫守卫还在查找,先离开吧。”
两人虽在宫门附近引发了些骚乱,但王宫中并未有人伤亡,也未有珍宝失窃,兵士搜寻了半夜,未找到可疑人等,也便作罢。
躲避一晚,及到天快亮时,两人才从窗棂处回到客栈。
寒冰一入客栈房间,即取出火折子,将袖兜中的秘籍焚烧成灰。
“采元大法?”赤焰见她焚烧书册,开口询问。
“嗯。”寒冰应了一声,起身解下了玄冰剑,又将手腕处的袖箭取下,摘了发冠散了发,而后去净脸,并问向赤焰,“你能不能快速给我配出化功散,暂时散去我功力,再制出解药,让我随身带着?”
赤焰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能。”
寒冰擦洗了半天,脸上涂抹的东西却洗不掉,嘟了嘟嘴。
“你坐下,我帮你洗。”
赤焰取出一瓶药粉倒入水中,湿了巾帕默默擦去寒冰脸上的妆容,原本清冷如雪的面容渐渐呈现出来。
待妆容尽褪,寒冰即刻去铜镜前重新梳妆。赤焰垂了眼,放下手上巾帕,起身去隔壁自己房中,拿出药箱配制寒冰想要的东西。
天已大亮,深秋的寒气却丝毫不减。寒冰梳洗过后拉了帷幔换了衣物,再出来时,仍是从前那个清艳的白衣少女。
赤焰推门而入,看到寒冰模样皱了皱眉。
“配好了吗?”寒冰问道。
“这是化功散。”赤焰走向她,递过来一个药丸。
寒冰接过,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吞下。不过片刻,已感觉周身毫无真气可用。
赤焰又拿出一个小小的药丸:“这是解药,放在口中不会化,需要时咬破,顷刻便可恢复功力。”
寒冰正欲接过,赤焰却突然收了手。
“冰儿,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寒冰抬眸,对面是带着担忧的灼灼目光。她闪了闪眼睑低下头去:“我……你等我一日,今夜过了丑时,我若没有回来,你就自行……不!我……我会回来的!”
她再次抬眸,对面的人仍背着手,没有拿出解药的意思。
寒冰舒了口气,抬脚去桌案边坐下:“今夜子时前,会有人给郁凌川送去一女子,助他修炼邪功。明日我千霜毒发作,功力大减,今夜是我最好的机会。”
“所以,你又要以身犯险?”赤焰扫见帷幔后的榻边,落下一个香囊,猜想应是寒冰换衣物时不小心掉落的,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寒冰扯了扯衣袖,有些无奈:“你说了不会再阻拦我做任何事的。”
“我不拦。”赤焰走到她面前,将解药递了过去,又弯下腰,将香囊系在她腰间,“我等不到丑时,今夜过了子时,你若不回,我就闯宫。”
“好吧。”寒冰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万一这人执拗起来,坏了她的计划就得不偿失了。
她取出从王宫侍卫处拿到的令牌,放到赤焰手里:“这枚令牌应该能让你出入宫门,但不能靠近云川楼,我走了。”
秋日的日光升起,缓缓驱散一夜的寒气。辽阳城的街上还无甚行人,一白衣少女现身街头,立刻引起了巡城兵的注意。
寒冰看到一行人将她围住,为首的那人身穿青衣,年过不惑,体态颇丰,与昨夜见到的青衣人身形极为相似。
那人对着寒冰露出假笑:“姑娘好生貌美,王上想见姑娘一面,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去王宫一趟?”
“好啊。”少女应着,对着客栈窗棂处投来的目光,清浅一笑,转身跟着青衣人而去。
一入宫门,寒冰便感觉到有声息一直跟随着她和青衣人。那声息隐于暗处,极不易察觉。
她服了化功散,原应五感有失。跟随之人并无声响,她本该不能觉察,不由得有些诧异,暗自运功却发现仍不能提气。
思索再三,寒冰能想到的只能是赤焰所配化功散的功效,虽让她暂失功力,却仍然五感无恙。
寒冰低首浅笑,心头暖暖的。
江湖上所流传化功散配方,皆是恨不得对方永不能恢复功力。故而用药霸道,毒性较强,中者浑身无力,五感还不如常人,就算服了解药,恢复功力也需要时间。
自己却让他短时间内,配制出可快速解开的化功散,已是为难他了,他却做得更好。现下自己不但体力如常,连五感都未有影响。
青衣人带着寒冰,来到宫中深处一处房屋前,四周守卫甚严,皆是武艺高强之人。青衣人叩了叩门,出言:“吾乃陈裕,为王上送来一人。”
房门从里面打开,青衣人陈裕一把将寒冰推了进去:“自己撞上来的,好好检查。”
寒冰尚未反应过来,双臂已被人控制住,已有一只手先触其丹田,而后从脚下开始搜身。
她迅速扫了一眼,屋内有几张床榻,六个半百妇人,看声息步履亦皆是习武之人。三个站在墙边,两个正钳着她手臂,还有一个在搜她的身。
那妇人已搜到她腰间,寒冰将指间戒针轻转,把开关处挡在指缝间,收掉眼中的凌厉之气,低眉垂目,努力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
百花岛的戒针制作极其精巧,从外观上看,那戒针与一般戒指无异,那是她现下唯一的利刃了。妇人看了看寒冰手掌,正欲取下戒针,寒冰将手收了收,作出一副可怜样子。
“这戒指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能不能不取下来……”
妇人又翻看了一下,看那戒指确无异常,便放了手,寒冰暗松了口气。还未有它想,下一刻,她已被两妇人架到榻边,摁在了榻上。
活了近一十八载,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舌下的解药已卷出,只要咬破,她有把握将这些妇人一击毙命。
寒冰闭上眼,将心头的一口气呼出,手慢慢松了开,重新将解药滑到舌下。那妇人已将手拿开,冷漠出声:“点守宫。”
手腕处微一刺痛,按压她的妇人已松了手。寒冰连忙起身将衣裤整理好,心绪仍未平复。
检查她身体的妇人已重新打开房门,对门外的陈裕道:“没有内息,没带暗器兵刃,手掌无茧,是处子,已点守宫。”
寒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常年习武之人,手握兵刃,多有厚茧。她幼时发现手心起了茧,气恼不已不愿再拿剑,赤焰便给她寻了药膏,之后她经常涂抹,以至于虽经常握剑,她手心却是光滑细腻,不像习武之人的手掌。
“那就好,白捡了一个,关着吧,今夜我照例来取人。”
“走!”身后妇人推了寒冰一把,让她朝里走去,而后动了动墙壁某处,寒冰面前的地面上突然开了个口子,有楼梯通向下面。
“下去!”寒冰又被推了一把,顺着楼梯向下走去,接着上方地面重新合上,光线瞬间暗了许多,有微弱的烛火跳动。
寒冰走下楼梯,四处望了望。
这是一间地下房屋,亮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床榻是通铺,里面已关着四名女子,挤在一处眼露胆怯,神色不佳,其中有一个在小声哭啼。
地下不通风,气味有些怪,茅厕就在房中一角,以帷幔相挡,使整个屋中空气更是难闻。寒冰撇了撇嘴,以指挡了鼻息去通铺一侧躺下闭目。
昨夜未得休息,寒冰已是疲累,很快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上方石板被打开,有妇人送了饭食下来。寒冰也顾不得挑剔,吃了饭食继续寝息。
再一次送入饭食时,寒冰猜测已快至晚间,吃过之后在通铺上坐着休憩,靠着墙壁,不敢再入睡太深。
又过了些时辰,上方传来声响,寒冰抬眼去看,陈裕带着两个妇人走了下来。他随手一指其中一个女子:“带她去洗浴。”
被指的那女子如同惊弓之鸟,跳着往墙角退去,口中嚷道:“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不要抓我!”
她们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被关了几个月,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接连带出去,再没有回来,剩下的人精神早已有些疯癫。
“说什么傻话,伺候王上是你的福分。”陈裕脸上仍是一副假笑。
两名妇人就要上前去抓那女子,寒冰突然起身拦在前面,笑得温婉可人:“是要去见王上吗?不如让我去,能得王上垂青,自然是福分。”
舌下的解药随时可以咬破,若不能顺利被送去云川楼,她只能闯出去攻入楼内,没有时间让她等待别日。
两妇人闻言看向陈裕。
陈裕打量了寒冰两眼,点头笑道:“今天来的那个?这模样王上必定满意,带去吧。”
寒冰微微一笑,跟着妇人离开。
一日已过,夜幕低垂,妇人将寒冰带入云川楼附近的一处房中。浴桶中泡着花瓣,升腾着热气,寒冰也不扭捏,干净利索地脱下衣物沐浴更衣,不曾忘记将腰间的香囊重新系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冰已梳洗完毕,看着窗外徐徐亮起的星辰有些紧张。
前方是未知的敌人,凶险无法预料,但她不能退缩。赤焰此刻必然更是焦急难耐,不管能不能成功,丑时前她必须全身而退,不然那人定会闯宫。这宫中高手如云,自己尚难以应付,赤焰若闯入,九死一生。
月已快至中天,陈裕终于来此,见了她模样,甚是满意。
“走吧,我带你去见王上。”
月光下,她跟着陈裕缓缓走向云川楼。白日里入宫门的那道声息似乎就在不远处,寒冰四处望了望,未曾发觉异常,但她能肯定有人在暗处。
云川楼已到眼前,陈裕示意她自己进去。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他,寒冰定了定心神,抬脚走进云川楼。
楼中灯火通明,雕栏玉砌,富丽堂皇。一双带着阴郁的细长眉眼,正从楼上往下望。
身后已关了门扉,楼中未曾觉察到气息,似有似无的香气飘散在空中,隐隐有些烟雾。
寒冰凝神戒备着,尽力屏息,缓缓向里走去。屋内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金杯银盏,玉翠生辉,斗大的夜明珠放在四角散发着亮光,映衬得整个阁楼富丽堂皇。
查找一圈未曾见到人影,寒冰往二楼走去,二楼房中仍摆着各种稀世之珍,还是未曾找到郁凌川的踪迹。
略一思索,寒冰开始去柜中翻找。若不能杀了郁凌川,那便找到红龙草配出解药,如此就算过了明日,自己仍有机会。
柜中放着的只有各种珠翠宝玉,未有香料和药品。初时寒冰还有些戒心,一连翻了几层,胆子越来越大,及至五层,仍未有所获,寒冰抬脚往六楼走去。
“你在找什么?”
幽冷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惊得寒冰一身冷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忙定了心神抬头去看。
一张男子的脸正从上方往下望,细长的眉眼,带笑的嘴角,俊美中透着一股阴郁之气,看样貌刚过而立之年,双目深邃莫测,让她有些看不透。
寒冰缓缓握了拳,向上走去,鞋底于楼梯碰触,发出轻轻的声响。
这个样貌她记得清楚,她要杀的人就是他,辽东王郁凌川。
七层风窗微开,有夜风灌入,吹得烛火影影绰绰。地上铺满大红的软毯,墙上嵌着一张九州地图,床榻金刻玉雕,桌案上放着茶盏,香炉里燃着香,飘出袅袅烟雾。
“你刚才,在找什么?”身穿明黄衣物的男人,走到案边坐下,手伸向桌案上的茶壶,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寒冰身上。
“被满屋珍宝迷了眼而已,我来给王上倒水。”寒冰微微一笑,向前走去,接过郁凌川手边的茶壶,口中的解药已咬破,功力正迅速恢复。
郁凌川不言,缓缓接过那一杯水,两人含笑对望,却有一股杀气横亘其间。
寒冰背过手去,手指微张,已有寒气溢出手心。杯中之水转瞬化作几道冰刺,迎面向郁凌川射去。郁凌川反应迅速,左手一扬,衣袖将冰刺卷下,随即起身将两人距离拉开。
又有冰刺接连射来,男人抬手一挥,轻松将冰刺挥下。寒冰手中聚气,向着郁凌川全力一击,强风扫过,烛火瞬间熄灭,光线暗上几许,风窗被吹开,又瞬间合上。
屋中两股真气对峙,寒冰微微凝眉,她确实不是郁凌川的对手,长耗下去必败无疑。她将真气收拢,冒险破开一道缝,准备吸取郁凌川功力,却不想那股真气却带着破竹之势,直击向她心口。
寒冰退后几步站住,抬手擦去嘴角血迹,既不是对手,硬碰硬便不是上策。
“刚才那是……凝冰诀?”郁凌川不疾不徐地开口,“屡次怪本王大事的人,原来就是你!本王还未曾去找你,你却自投罗网进入云川楼,胆量倒是不小。”
“大事?什么大事?”寒冰轻笑一声,“漠北南下,武林大会万蛇攻山,扰乱蓬莱阁和七仙教,还是万剑山庄毒杀众人?这桩桩件件,都与你脱不了关系吧?”
“是又如何?”郁凌川笑了笑,看向墙上的九州地图,“这九州之地,本王心志所向。你若肯就此罢手,我们之间还可以坐下来谈谈。”
“谈?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之间,有杀母之仇?九年前,我娘中毒,而后五大掌教进入玉龙城,攻打玉龙教,亦是拜你所赐,对不对?”
“怪只怪,令母当年非要带走南华经。”郁凌川摆了摆衣袖负手而立,“若非如此,中原之地早已是本王囊中之物。你若愿交出南华经,本王可以用采元大法相换,这驻容之术,你不感兴趣吗?”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的命!”寒冰说罢,再次抬手凝冰,却发现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丹田之中骚动,让她无法专心聚气。
寒冰低头看了看,香囊还系在腰间,可身体却如同中了毒一样,有一种喧嚣,渐渐侵蚀着她的神智。
“巧得很,你的命,本王也很感兴趣。而且今日,除了你的命,你这具身体,本王一样感兴趣。只是,这么迷人的容颜,若是血气尽失,可惜……可惜……”
郁凌川说着,缓缓向寒冰走来。
头脑渐渐昏沉,口舌越来越渴望滋润,寒冰感觉身体慢慢失去控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王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可愿交出南华经?”郁凌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股强压之势。
寒冰哼笑一声:“南华经已毁,你不用再妄图想得到了!”
身体越来越软,原始的渴望不断滋长,她想起一个人,想索要那人的亲吻和拥抱。
“是吗?那就不要了。”面前的男人弯腰问道,“我是谁?”
寒冰晃了晃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明,看着面前的男人冷声开口:“郁凌川!”
“不着急,子时还未过,还可以再等一会儿。那是本王专门调制的致幻迷香,你是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不过没关系,结局都是一样。你会看到你的爱人,心甘情愿交付全部,凡是女子,无一能抵挡。”
寒冰顺着郁凌川的目光,看到在桌案上的香炉,丝丝烟雾仍在飘散,她却没有办法再思量其他。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洒在脸上痒痒的。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欲求,如同一股飓风,几乎要吞噬掉她全部的神智。
她不断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边无法再退。有一个人跟随着她的挪动,看她蜷缩在墙边,将手指在她面颊上摩挲:“这张脸,真让本王有些舍不得。”
寒冰用尽全力将不安分的手臂挥开,双眼蒙着一层水汽,已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她只知道,这个人不是赤焰,不可交付。
“我是谁?”面前的人再次问道。
寒冰听到声音抬眸,男人的面貌竟渐渐清晰起来,她微微有些错愕:“赤焰?你怎么……会在此处?”
“自然是来找你,我想你了。”男人眉眼带笑,吐声温和,不安分的手指又从她脸颊开始往下探索,划过她白皙的颈项和上衣,扯上了她腰间的丝带。
“赤焰,我也想你……”她低低回应,眼中一片迷离,抬手攀上了那人脖颈。
对面的人笑了笑,对她的回应甚是满意。
他护她多年,却从不曾越礼。其实她并不太在意,成亲繁琐,只要是他,便是未成亲,也并无不可。
身体有些颤栗,体内的渴求越来越强烈,寒冰手指拂过面前人的眉眼,头微微扬起。
想要的亲吻并没有到来,面前的人一把扯下她腰间的丝带,连带着系挂在上面的香囊,一起扔向远处。
那一刹那,虽身体本能的凑近,脑中却瞬间清明起来。面前的人虽有着和赤焰一样的相貌,但,绝不是他!
那只手已在解她的上衣系带,寒冰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将手滑向那人脖间。
她看到那人眼中的戒备,现在,还不是时候。此刻的她身体软得像一滩水,根本无法聚气,她只有一次机会。
远处似有箫声响起,有人声在高喊:“有人闯宫!拿下他!”
思绪一下回笼,她想起来他们的约定,可好像……还未至丑时。
面前的人哼笑一声,微微侧头,颇带不屑:“闯宫?真是活腻了。”
就是,现在!
戒针已出,寒冰眼神一凌,向还扯着她上衣系带的人颈间划去。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郁凌川后退几步捂住伤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竟被一个中了致幻迷香的女人,用小小的戒针伤了。
手中仍无法聚气,一击已过,她再不会有机会伤郁凌川第二次。宁可死,也不可如此受辱。寒冰不作停留,向一旁的风窗滚去,如一片林叶向下飘落。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身当是不太好看吧。
寒冰如是想,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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