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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不完美修仙 > 第46章 小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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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府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府中到处都是火一样的颜色,入目皆喜。

    密道的另一头是世子府的书房。赤焰打开地面石板时发出了声响,有守卫开门进入看到了他,尚未开口呼喊,赤焰已闪身近前,手刀砍向了他脖颈。

    门外还有守卫,赤焰以迅雷之速开门,将其打晕拖到房中。

    屋外不时就有巡游兵路过,赤焰不敢作停歇,扒下守卫外衣穿在自己身上,低着头开门向寒冰的房中快速行去。

    他在阁楼养伤时,见过寒冰每次都是从东边的一个房间出来,离书房并不远。

    到处都是守卫与巡游兵,幸而世子府中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片刻后他悄悄来到寒冰房屋窗外,依稀能听到寒冰的抱怨声。

    他开始,心如擂鼓。

    寒冰越来越烦躁,她已在铜镜前坐了两个时辰。从午后一直到现在,穿着华贵的大红嫁衣,任两个妇人对她描眉扑粉,梳发挽髻。

    而后,两个妇人为她带上繁重的凤冠,寒冰终于忍不住转头出声:“这玩意儿能不能不带?沉都沉死了。”

    “世子妃切莫乱动。”一妇人制止了她转头,继续整理她的妆发,“世子爷与世子妃的婚姻大事,怎能随便敷衍?这么贵重的凤冠,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

    “去把郁子舒叫来!让他自己带来试试,这东西比我的玄冰剑都沉!”

    妇人忍不住笑了笑:“世子爷在前厅正忙,世子妃别心急,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寒冰无奈扶额,再次被妇人制止。

    “世子妃小心,别把妆弄花了。”

    寒冰深感头痛,带着这么繁重的头饰,一会打起来,都是累赘。

    也不知道那郁子舒怎么想的,明知道今日是场大战,她自己应对郁凌川尚有些吃力,还让她穿戴这么繁琐,只会影响她的速度。

    正暗自腹诽,却发现有些不对,屋中似乎多了一道声息。她微微侧身,铜镜中隐约可看见一身穿守卫服的男子,正从窗棂处接近。

    这世子府守卫森严,今日犹甚,能潜入府中不被察觉绝非等闲之辈。寒冰猜测许是郁凌川近卫,暗暗凝神聚气,来人若敢偷袭,她必将其击毙。

    她在镜中看到来人接近,但只是抬手打晕了两个妇人,而后站立,并未动手偷袭她。她眼睑收了收,准备率先出手。

    寒冰快速站起转身,刚欲出掌,却在一瞬间错愕,赶忙收了手。

    来人静静看着她,缱绻情浓,一双凤眼下有些许乌青,带着说不出的悲伤。身形消瘦了许多,手微微向前伸着,似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又握了拳生生忍住。

    “赤焰!”

    寒冰眉眼带喜,嘴角含笑,大红的嫁衣一展,手臂从他腰侧穿过,已率先将来人抱住。

    赤焰身形滞了一瞬,所有的忍耐顷刻崩塌,抬起手臂将日思夜想的人紧紧环锢。寒冰头上的凤冠冰冷坚硬,扎向他前胸和颈间,刺得他有些疼痛,他却只想

    门外已有脚步声,寒冰推了推身前的人却推不动,叩门声紧接着响起,赤焰毫无停止之意,寒冰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是齐一的声音:“世子妃,王上已出王宫,不多时就会赶来世子府,世子爷让我知会你一声,早些准备妥当。”

    赤焰这才停了,手却未松禁锢。寒冰忙喘着气回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好。”

    齐一在门外有些犹疑,没有立刻离开。犹豫着走近了些,隐约听到屋中声响,他脸色

    寒冰从来深知,自己对赤焰的喜欢,远远不及他对自己的依恋。

    一月不见,自己都甚是想念,想必他更是思之如狂。对于他的疯狂索取,她大抵是理解的,所以她朱唇轻启,尽力配合。

    可眼前的人却不知餍足,对于她的配合,更是得寸进尺,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呼吸愈加不畅,寒冰觉得再任由他这般下去,自己怕是要被憋死过去。第一个被亲吻憋死的人,若是传出去,怕是死了也要被人耻笑不止。

    想及此处,在昏厥之前,寒冰抬手用力推开了他,趁机大口喘息。

    赤焰没有再度近身。寒冰抬眼去看,面前的人亦是喘息不止,双眼早已通红,仍盯着她看,好似连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寒冰摸着绯红的脸颊,抿了下尚有些发麻的嘴:“我……不是想要推开你,你……你再这样下去,我……要被憋死了。这种死法,也太不体面了些……”

    面前的人上前一步,双手握上她肩膀,言语中带着祈求:“冰儿,你不要和他成亲,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寒冰默叹,就知道这鬼世子不会对他实情相告。

    “我和他成亲是假,并不是真的要嫁给他,你等我七日,等我解决了郁凌川,就和你一起回玉龙城。”

    赤焰隐约明白寒冰所指,摇了摇头,眼中痛苦不减:“拜堂成亲,何来真假?你……想利用成亲之事,再次刺杀郁凌川是不是?可你体内千霜毒未解,不是他的对手!等我先想办法帮你解了毒好不好?”

    “千霜毒子舒已……世子已帮我解了,这世子府的齐家卫,会帮我一起对付郁凌川,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赤焰的手缓缓收回,头微微低着:“所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是不是?故而写信让我先自行回去……我如今内息重伤未愈,不能帮你,只会拖累你……”

    寒冰有些头疼,这人这个时候犯什么多思的毛病。

    门口脚步声又起,接着便是郁子舒的声音。

    “寒冰,好了没?那老东西马上要来了!”

    相处月余,寒冰知郁子舒行事,怕他直接踹门而入,看到赤焰又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连忙开口:“不许进来!我正换衣服呢!”

    “你倒是快些,平时也不见你这么磨蹭!”

    寒冰撇了撇嘴,低声对赤焰道:“你不要多思,先在这里等我,我过些时辰回来,你别走,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好,我等你,我不走。”

    “先去里边。”寒冰说着,整了整衣袖,抬脚往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外,立刻关上了房门。

    郁子舒亦身穿大红的喜服,眯着双眼,在开门的一瞬间往里面瞅了瞅,出声揶揄:“干什么呢这么磨蹭?该不是背着小王我,在房里偷养什么男人吧?”

    “郁子舒!你胡说什么呢!”寒冰神情微怒,“人来了没?”

    “马上就到。”

    “走了,人到了就尽快拜堂。”

    寒冰说着抬脚往正厅走去,郁子舒对身侧的齐一点头示意,而后跟上了寒冰脚步,口中调笑不断。

    “这么心急?身为女子要矜持一些,这些齐家军听到了,还以为你着急拜了堂,想赶紧和小王我洞房呢!”

    寒冰不曾接口,这鬼世子就是个泼皮无赖,不理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身后的齐一默默看着二人走远,并没有跟上去。

    一座华美的轿撵停在世子府门口,陈裕跟在轿撵一侧。郁凌川从轿中走出,望着贴红挂喜的世子府,嘴角斜勾,不屑一笑。

    那一笑之下,与郁子舒甚是相似。

    寒冰站在郁子舒身侧,敛了一身的凌厉,低首垂目,与众人一起行礼。大红的嫁衣将她清冷的容颜趁得更加出尘,纤腰素手,目光流盼。

    郁凌川踏入府门,缓缓走到她身前,瞥了她两眼:“你倒是好手段,能让子舒非你不娶。如若不然,你这条命,可留不到现在。”

    不等寒冰出言,郁子舒已扯过她衣袖将她拉至身后:“少说那些没用的,反正我就只认这个女人,你不让我娶,我就出家当和尚去!你敢伤她,我就让你绝后!”

    寒冰感觉到衣袖处有点晃动,低头一看,郁子舒扯着她衣袖的手竟有些颤抖,似乎在紧张。

    对于他的威胁,郁凌川没有太大反应,轻轻哼笑一声,转身往主厅行去,陈裕和几名近卫紧跟其后。

    寒冰眼睑微收,正欲跟上,却发现郁子舒仍扯着她衣袖,靠近她低语。

    “这老东西狡猾得狠,小心一些,别太心急。他怎么样都不会杀我,若是抵不过,就躲小王我身后。”

    “嗯。”寒冰微笑颔首,和他并排而行。

    郁凌川已坐在正厅主位,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寒冰忍着没有动作。

    “一拜天地。”

    寒冰背对郁凌川,与郁子舒一起叩拜天地,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郁凌川若要杀她,此刻无异是最好的时机。

    坐在主位上的人并没有动作,寒冰心头微松口气。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郁凌川叩拜一礼,齐二已向寒冰递过来茶盏。

    “父王。”寒冰浅笑安然,笔直地跪在郁凌川身前,接过齐二递过来的茶盏,奉向郁凌川。

    郁凌川低眉看着茶盏,并没有伸手去接。

    “王上。”一旁的陈裕出声提醒。

    郁凌川仍未有动作。

    寒冰不由得撇了撇嘴,举着茶盏的手臂都有些酸了。

    “老东西,你什么意思?到底喝不喝?难不成你还怕下毒?就算下毒,你那功力什么毒不能逼出来!告诉你,这女人我娶定了!不喝就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入洞房!”

    寒冰从未觉得,郁子舒聒噪的声音竟如此悦耳。

    “子舒,你急什么?”郁凌川笑了笑,终于抬手接过寒冰手中的茶盏。

    茶水并无问题,郁凌川的目光却被吸引了去,他低头看着茶水,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入口。

    寒冰轻笑一声,快速起身后退,几道冰刺一齐射出,郁凌川立刻丢了茶盏,卷起衣袖挡下冰刺。

    与此同时,房间上方掉下一牢笼,郁凌川卷下冰刺耽搁了一瞬,想逃出已是来不及。

    骤然事变,陈裕和郁凌川近卫抽出武器同时攻向寒冰。

    “齐家卫,保护世子妃,拿下他们!”

    郁子舒一声令喝,齐家卫挡在寒冰身前,不过片刻,便已将几人制服,捆了手脚。

    过程太过顺利,让寒冰有些难以置信。

    “世子爷,你这是做什么?王上对你百般宠爱,难道你想弑父吗?”陈裕长刀在喉,问向郁子舒。

    “弑父,小王我是做不出来的。”郁子舒向前行了几步,靠近牢笼,双手叉腰,看着牢笼里的人,“老东西,你陪我在世子府呆七日,七日后,我自会放了你。”

    “七日?你是想让为父功力尽失?就为了一个女人?”郁凌川说着突然抬手,一股强劲的内力自牢笼内射出,直击向郁子舒心口。

    正厅中众人皆愣,无人料到辽东王竟会向郁子舒出手,而且直击命门,要取其性命。

    寒冰这才发现,一直跟在郁子舒身侧的齐一并不在,眼下只有她离郁子舒最近。来不及多想,寒冰立刻侧身挡在郁子舒身前,抬手去接。

    大红的嫁衣被强风吹起,凤冠上的珠翠肆无忌惮地乱晃,寒冰以为,她这次必然重伤。

    郁凌川的功力她在云川楼里领教过,眼下对方真气汇集,突然出手,而自己仓促应对,距离不过咫尺,根本来不及凝尽全力。

    不曾想,一击过后,竟是郁凌川撞向后背的牢笼,吐出血来。寒冰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一时有些错愕。

    “寒冰,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郁子舒扶着寒冰手臂问。

    “我没事。”

    郁子舒这才转向看着牢笼中的人:“老东西,你竟然想杀我?”

    “他不是郁凌川。”寒冰开口。

    虽一月没有交手,但郁凌川功力深厚,绝不可能退到如此地步。

    一旁的陈裕突然出声:“傅止,你竟然想要杀害世子爷,王上若是知道,不会饶了你的!”

    牢笼中的人哼笑道:“王上明知道与世子爷成婚的是谁,这场大婚必有陷阱,却让你我前来,可有想过你我是否能活命?”

    言罢,牢中人手抓住下颚一掀,一张人皮面具掉落下来,原本的面貌略显苍老,正是当日囚寒冰于山谷,放出白额虎的傅止。

    “郁凌川呢?”寒冰凝眉问他。

    “王上?”傅止呵笑一声,“王上半个月前,就已经不止去向,留下命令让我和陈总管假扮他,让世子爷完婚。你想杀王上,他也想杀你,说不定,现在正潜在这世子府的齐家卫中,随时准备出手。”

    屋中的齐家卫立刻转头互相张望。

    “少蛊惑人心!”郁子舒不屑出声,“那老东西自视甚高,怎么可能假扮齐家卫!他到底去哪了?不说小王我让人活剥了你的皮!”

    “王上去了哪?世子妃终究会知道的。”傅止看向寒冰,口型微动,吹出哨声。声音连绵不断,嘹亮高亢,寒冰隐约听到有异声从府外传来。

    还未及细思,府中天色已变,黑压压的一片遮盖了夕阳的余晖。无数鸟禽飞在世子府上空,并向着府中冲来,府中守卫一时乱作一团,箭矢乱射。

    更有飞鸟向屋中袭来,已有齐家卫迅速关了房门。绕是如此,各处窗棂仍被啄破,一有漏洞,便有飞鸟飞入,齐家卫持刃相砍,却止不住飞鸟的不断飞入。

    寒冰抬手,厅中结出冰层,在正厅中形成了一间冰屋,将飞鸟隔绝在外。

    源源不断的飞鸟撞向冰屋,寒冰看向傅止,后者亦看着她,两人都知这般凝冰极耗费功力。

    寒冰轻笑一声,另一只手亦抬起:“你这数十年的功力,我收了。”

    下一刻,已有真气从傅止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齐聚向寒冰手心。傅止脸色大变,口中的哨声再也吹不出来。

    府中的守卫趁机大肆射杀飞禽,一时间各处纷纷坠落鸟兽尸身。

    郁子舒看着寒冰,眼中满是震惊。

    大红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却挡不住清冷的气质,看不出一丝妖魅。长发盘起,双眸透出的凌厉冰冷,是月余的相处不曾见过的。

    “你……竟然也练有吸人功力的武功?”

    寒冰转头看向他,清浅一笑:“是啊,可是后悔当初将我救出王宫?”

    郁子舒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爽朗大笑:“小王只是觉得,你这女人笨得狠,既能吸人功力,何不吸了齐一齐二那些人的功力,如此何至于被困在世子府这么久!”

    齐家卫还都在屋中,听见此言,纷纷带着难以相信的眼光看向郁子舒。

    齐二怔怔开口:“世……世子爷,我们可是你的亲卫……”

    “这次忘了。”寒冰眼中有笑意漫开,“下一次,定然吸了他们功力,早些逃出世子府。”

    冰层已散,屋中散落着些许鸟禽的尸体。

    傅止已是疲老之相,毫无抵抗之力。寒冰收了手,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她取下发中一根金簪,抬臂一挥,金簪正中傅止心口。

    动作干脆,让郁子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神时,傅止靠在牢笼中,已毫无声息,心口处的金簪流苏上满是血迹。

    “你……你这女人,齐家卫手里都有武器,你要杀他用什么不行,非要用小王我送你的发簪!”

    寒冰撇着嘴,把头上的凤冠取下,上前两步带在郁子舒头上:“明知道今日要打架,还让我带这么多东西,你自己看沉不沉!”

    齐家卫看着头戴凤冠的郁子舒,纷纷低下头,掩盖住要弯起的嘴角。

    坠子在耳边乱晃,郁子舒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看见寒冰转身开门,来不及取下凤冠,连忙问她:“寒冰,你去哪里?”

    “回房,这里交给你了,问出郁凌川去了哪里,再来告诉我。”寒冰说着已不见了身影。

    院中到处都是被射下的鸟禽尸身,寒冰脚步轻快地往屋中行去,心中默叹,这么多鸟禽,若是被赤焰烤来,想必味道不错。

    “赤焰,我回来了。”她推开门,轻声呼唤。

    屋中很静,并无人声,连先前倒地的两个妇人都不见了踪影。寒冰在屋内外各处找寻了一番,确定附近并无赤焰身影,略一思索,转身往先前的正厅走去。

    陈裕和郁凌川近卫已不在厅中,玄铁牢笼被打开,郁子舒正让齐二清理傅止尸身。

    “人呢?”寒冰走到郁子舒身前,冷着脸问。

    “人已经被齐家卫带下去了呀!小王我也没有想到那老东西会不来,放心,我定会让陈裕开口,招出来他去了何处。你回来,是想跟小王我继续拜堂吗……”

    “我问你,赤焰人呢?”寒冰冷声再问,止住了他调笑的话头。

    “赤什么焰?”郁子舒声带不屑,“那男人不是已经自己回中原了吗?”

    “他先前在我房中,刚才却不见了。他既答应我在房中等我,便不会自己离开。”

    齐二听见他二人对话,神色一惊,他亲自送了赤焰登船,如今人竟然出现在世子府,只怕世子怪罪于他,连忙扛着傅止尸身走了出去。

    “好啊,你这女人,果然背着小王我偷养男人!”郁子舒哼道,“如今你偷养的男人丢了,却来怪小王,我冤不冤!”

    “齐一呢?”寒冰盯着他问。

    “齐……”郁子舒装模作样地四处望了望,“对呀!齐一跑哪去了?小王我大婚,他却擅离职守,该罚!”

    寒冰看他模样,不觉生出气意:“你若敢对赤焰做些什么,我要你的命!”

    “你这女人讲不讲理!你偷养的男人丢了,关小王我什么事!”

    “这是你的世子府,人丢了我不找你找谁!还有,我在此等了一月,不是为了等一个傅止。”

    寒冰言罢转身,刚才找得匆忙,未曾细看。赤焰虽内息受损未愈,但不会束手就擒,必有打斗痕迹,也并非愚笨之人,或许会留下线索。

    桌案似乎挪了位置,一处有刀砍过的痕迹。柜门被打开过,里面有一守卫外衣,柜中的包袱被解开,寒冰找了找,里面装有金蝶粉的香囊似乎少了一个。

    包袱中原有两个香囊,如今只剩下一个,这香囊的作用,只有她和赤焰知晓。

    在云川楼时,身上挂着的香囊被郁凌川扯去,今日两个妇人帮她穿上嫁衣,并未系挂香囊,她猜测许是赤焰见了,想等见面时帮她系上。

    夕阳已落下帷幕,寒冰燃了油灯,仔细查看各处,发现地上有些许金光。她用指腹拭了拭,明白正是散落的金蝶粉。

    点点金光直通向屋外,大红的嫁衣拖着地,寒冰来不及脱下,拿起榻边的玄冰剑走出门外。

    而正厅的郁子舒,在寒冰转身离开之后,不疾不徐地将一众事务安置妥当,方哼笑一声,拂了拂喜服衣袖,亦离开主厅。

    齐家军已将院中清理完毕,郁子舒回到自己房中,将放置油灯的灯架轻轻一挪,墙壁转动,出现一道暗门。

    暗门内,赤焰双手双脚被铁链扣在墙壁上。齐一抱着双臂立在一侧,听闻声响,转头行礼:“世子爷。”

    郁子舒走进暗门,一把抽出齐一腰间的佩刀,刀尖指向赤焰,缓缓走近。

    “小王我救你命,送你离开,你却潜入世子府,妄想阻拦小王我大婚,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赤焰看着身穿喜服的郁子舒,神色平静:“你不过是在她身中迷香时趁人之危,她也并非真心要嫁于你,就算你杀了我,冰儿也不会喜欢你。”

    “杀了你?”郁子舒邪笑一声,刀尖从赤焰肩头衣物向下缓缓划去,“齐一,你说小王我是给他毁了容好,还是去了势好?我觉得还是去了势好,就算世子妃日后要将他养在府里,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停在自己腰间大带下的刀尖,赤焰脸色大变,双眼不复平静,而郁子舒却心情甚为畅快。

    “世子爷,属下去给你守门。”齐一只恐憋不住笑出声来,连忙勾着头,走出暗门。刚挪动好灯架,将暗门关上,忽感颈间一凉,一柄带着寒气的利剑已架在他肩头。

    “打开。”寒冰低声开口,话中却透出无尽的冷意。

    齐一稍一迟疑,寒冰已将手中剑刃轻划,他颈间皮肤瞬间被划破,流出些许鲜血。齐一暗暗叹了口气,转动灯架。

    暗门内的郁子舒听到暗门再度被打开,颇有些不耐:“齐一,你搞什么?小王我要给人去势,你想进来观摩学习不成?”

    眼神无意间瞟见一大红色的身影,郁子舒定神一看,瞬间呆住,刚说完话的双唇都没来得及合上。

    寒冰冷冷看着他,双眸顺着他手中握的刀柄一路瞅去,待看到刀尖停留的地方,一抹红霞飞上脸颊。

    “郁子舒,你在干什么!”

    手不觉一松,长刀哐当落地,郁子舒脸上露出罕见的窘迫:“小……小王我什……什么也没干……”

    齐一微微惊愕:“世子爷,你来真的啊?”

    郁子舒更是结舌,看着寒冰急忙辩解:“没……没有,小王我……我就是吓吓他,裤……裤子都没脱,来……来什么真的……”

    “冰儿……”赤焰温和一笑。

    寒冰闪了闪眼眸,若无其事地收了架在齐一肩头的玄冰剑,走向赤焰。看铁链上带着锁,她又转向郁子舒开口:“钥匙呢?打开!”

    郁子舒略显踌躇。

    “我手里这把剑削铁如泥,你是给我钥匙,还是让我用剑劈开?”寒冰寒着声音问。

    “齐一。”郁子舒无奈地向齐一示意。

    齐一连忙从衣襟处拿出钥匙,打开了缚住赤焰双手双脚的铁链。

    “尽快让人问出郁凌川现在何处,然后告知于我,我不会等太久。”寒冰说着拉起赤焰的手,离开了暗室。

    郁子舒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半晌才反应过来:“小王我才是世子!这个女人,越来越过分了!她……她竟然命令我?”

    齐一低着头,不敢擦拭脖间的血迹,亦不敢答话。

    “世子妃。”

    寒冰所经之处,都有守卫行礼,她不甚在意。赤焰却将拉着的手紧了又紧。

    只这世子大婚之日当晚,世子妃穿着华贵的大红嫁衣,明目张胆地拉着另一个陌生男子,在附院内穿行,引得院中各处守卫纷纷侧目,又不敢多加议论,只能在心中胡乱猜测。

    “给我房中摆饭吧。”寒冰将赤焰带回房中,对附近的守卫低语。

    那守卫惊得忘了回话,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去传膳。

    嫁衣繁重还拖着地,穿在身上甚是不便,寒冰进到屋中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拉了帷幔,将嫁衣脱下,穿上自己原来的衣物。又取了水,想将脸上的妆容卸下,不曾想洗了两次,却只是花了脸,妆却没有完全卸下。

    她仰着一张花了的脸看向赤焰,抿着嘴闪了闪眼眸。

    “我帮你洗。”赤焰和悦一笑,去柜中取了仅剩的香囊和药箱,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走向寒冰。

    “胡伯父说过,金蝶粉你不可再离身。”赤焰说着,先将香囊系在寒冰腰际,又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入水中,帮寒冰细细擦洗,“这胭脂中含有铅粉,对皮肤有害,以后不要涂了。”

    寒冰撇了撇嘴:“我也不想涂。我听齐二说,你闯宫时受了内伤,一直未愈,现下如何了?”

    “没有大碍,多休养些时日就会痊愈。”

    铅华洗尽,仍是熟悉的那张脸,自然清冷,配着一身白衣,如霜雪一般,却比世间万物都让他着迷,赤焰不觉俯首靠近。

    忽感熟悉的气息愈来愈近,寒冰连忙抬臂相挡。下一刻,已有守卫带着饭食进屋,看到两人情形,慌忙把食盒放在桌上,饭菜都未取出摆好,就急着跑出了房间。

    那守卫出了屋,跑得远远的方才站住,内心不停嘀咕:这世子爷的家事,可真是……乱得狠……

    屋中,寒冰对赤焰低声道:“今日郁凌川并没有出现在府中,来的是傅止和旁人。虽说郁子舒对我还好,但我对他有些怀疑,用过饭后你先休息,我去探听一下,看郁凌川之事,他是否对我有所隐瞒。”

    “冰儿,你,还会同我回玉龙城吗?”

    “当然,我不回玉龙城回哪里?”寒冰有些莫名其妙,“你不要多思,解决了郁凌川,我自然会走。”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寒冰思了片刻,颔首同意:“也好,免得趁我不在,齐家卫又把你抓到什么地方去。”

    两人用过晚饭,将屋内烛火熄灭,趁着夜色从窗棂处翻出,寒冰对府中各处守卫位置太过熟悉,带着赤焰轻松躲过。

    待行到郁子舒房屋窗外,她无声无息地靠近,抬手打晕了附近的守卫,和赤焰一起翻进郁子舒房中。

    桌案上,一对红烛静燃,各处贴着喜字,挂着红幔,床榻处有红色的罗纱帐,四角系挂着香袋。

    屋中有一丝酒气,郁子舒身上喜服未换,似乎还在用饭,却没有齐家卫在旁边布菜。两人趁机跃上房梁,藏匿了身形。

    寒冰斜靠在房梁一角,垂目往下望。

    一桌的饭菜没有动筷箸,郁子舒饮着一小杯酒,却无醉意。有守卫从屋外行来,对着他行礼,正是齐二。

    “世子爷,你叫我?”

    “陈裕老实招了没有?”郁子舒问。

    “还没有。”

    “去把老东西的近卫带一个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剥了皮,他若再不招,就告诉他不用招了,让人动手剥他的皮。你再让人去王宫,看王宫和云川楼里是何情况。”

    “是,属下明白了。”齐二行礼告退。

    郁子舒倒了一杯酒饮尽,又对门外高声喊道:“齐一!”

    有守卫立刻进屋,却不是齐一,那人对郁子舒行礼道:“世子爷,此间不是总尉轮值,他已经休息了,世子爷有何事,属下去办。”

    郁子舒立刻将杯盏摔在地:“滚!小王我大婚,尚未休息,他竟然敢去休息,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那守卫瞬间被吓住,连忙往后退:“属下马上去叫总尉来此。”

    房梁上的寒冰不由得撇嘴:这郁子舒,还是一如既往的脾气怪异。

    两刻钟后,齐一匆忙来此,脖间稍做了些处理,涂抹了伤药,却仍能看得出伤口。

    “世子爷。”

    郁子舒盯着他看了看,哼笑了一声:“小王我忘了,你被那女人刺伤了,当初她坠楼,还是你救了她。你说小王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女人!”

    寒冰闪着眼睑握了握拳,敢情这郁子舒背后就是这么说她的?

    虽说这件事她确有不对,但若不是他们狼狈为奸,背着她将赤焰带走关押,她又怎会刺伤齐一?她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并未用力,如若不然,齐一又怎会打开暗室?

    齐一上前一步,给郁子舒斟了一杯酒,并未出声。

    “寒冰她……在干什么?”

    齐一低头,轻声回答:“用过饭后灭了灯,想必是睡了。”

    “那男人呢?”

    “一直……未出屋。”

    郁子舒将杯中酒饮尽,气恼道:“小王我和她的大婚之夜,她竟然在世子府,堂而皇之地和别的男人同榻入睡,将小王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同榻入睡,我们在同梁偷窥!看你这鬼世子还能讲出我什么坏话!寒冰忍不住腹诽。

    齐一再将酒杯斟满。

    “齐一,你说小王我这……算成亲了吗?”

    “自然算。”

    “所以是那个男人抢了小王我的世子妃!”郁子舒说着发出一声苦笑,“可是最后一拜还没有拜,那男人又回来了,我应该,留不住她几日了。”

    那声苦笑,竟让寒冰微微动容。这辽东世子平日里嚣张跋扈、言语讥讽、威逼胁迫,从未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状态。

    “世子爷既想留她,又何必给她千霜毒的解药。”

    “是啊,你说小王我怎么这么蠢呢!”郁子舒再次饮尽杯中酒,“可是小王我怕她抵不过那老东西,更怕她不顾千霜毒未解,就逃出世子府。小王我活了二十余载,怕过什么事!如今竟……竟……”

    事到如今,寒冰便是再愚笨,也听得出其中真意。不觉转头看向赤焰,后者正痴痴地望着她,好像世界万物,都与他无关。见她瞅来,赤焰温和一笑。

    寒冰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垂下头去。只觉这感情之事确实麻烦,郁子舒平日里对她的态度,与赤焰大相径庭,哪会想到其中尚有真情实意。

    今夜,更不该带着赤焰,在郁子舒房中的梁上偷视,如今两人俱听到这些话语,着实有些尴尬。

    但尴尬的只有她一人,赤焰对郁子舒的话置若罔闻。

    “世子爷,陈裕招了!”齐二急步而来。

    “那老东西去哪了?”郁子舒放下酒杯,起身问道。

    “王上趁着世子爷筹备婚事,齐家卫严守世子府,将王宫和城中大量守卫调离,如今,正带着大军,挥师南下。据陈裕说,王上的目标,是世子妃的故土——玉龙城!”

    梁上的寒冰心中一惊,险些发出声响,回望赤焰,他亦是满眼震惊。

    郁子舒呆呆坐下,口中喃喃:“这老东西算计我,怪不得我提的要求,他全都一口答应……”

    “世子爷,这件事是否要告诉世子妃?”齐二问。

    郁子舒凝眉沉默了片刻,方才出声:“等等……再等几日,我自己去说。她若得消息,必然要走,拖得一日,是一日……你们,都退下吧……”

    齐一退到门外,犹有些不放心,对门前守卫嘱托道:“世子爷再有何事,随时叫我。”

    屋内郁子舒呆坐着,不知所思。

    寒冰对赤焰摇头示意,先不离开,而后靠在房梁上小憩。

    辽阳城出城盘查严格,他二人若想深夜出城更是不易,需得有辽东世子的一样信物,方才容易出城。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听耳边响起赤焰的声音:“冰儿,他睡了。”

    寒冰睁开眼,和赤焰悄然从房梁处跃下。屋中有一盏灯火未熄,泛着昏黄的光。

    “你等我一下。”寒冰说着走近床榻,掀开罗帐。榻上郁子舒睡意正酣,却是连喜服都未曾脱下,脸色微红,弥漫着些许酒气。

    她往郁子舒腰间大带摸去,摸了两遍都未曾摸到什么物什,又向他前胸摸去。有一令牌状的硬物在前襟处,寒冰神色见喜,手伸入他衣襟内,将令牌缓缓拿出。

    正在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豁然抓住了她拿着令牌的手。她抬眸去看,郁子舒双眼睁开,正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四目相对,寒冰甚是尴尬,脑中思量要不要趁他未出声时打晕他,却见郁子舒松开手翻了个身,口中嘟囔:“连梦里都是穿那一身衣服,真难看。”

    真难看?哪里难看了?

    寒冰忍着想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将令牌收到袖中,转身离开榻边。

    “他刚才醒了吗?”赤焰轻声问。

    “没有,已经拿到了他的令牌,今夜应该可以出城,走吧。”

    待到窗棂处,寒冰回首看了眼大红的床幔,而后决然翻出。

    屋中已寂然无声,罗帐后,郁子舒缓缓坐起,摸着自己衣襟处,苦笑着开口:“手那么凉,都冰到小王了,不知道穿厚些吗?”

    待回到自己房中,寒冰燃了油灯,快速收拾包袱,对赤焰道:“这府中守卫,只有后院松懈些,我功力已恢复,闯出去应是不成问题。齐家卫对我多有照拂,一会打起来,尽量不要伤人。”

    “你若不想伤人,这府中有密道通向府外,你我可以从密道出去。”

    “对呀,差点忘了。”寒冰眼眸一亮,“你能悄然潜入世子府不被发现,必然有办法。蓬莱阁的沙船是不是已经返回了?”

    “是。辽东太冷,近海现在已经结冰。你我骑马快些赶路,二十日左右应该能回城。郁凌川虽早出发了些时日,但大军前行,速度不会太快,你别太心急。”

    夜色正浓,城中巡防比之他们初入辽阳城时松懈了不少,待到城门处,寒冰低头躲在赤焰身后。

    郁子舒带她出府几次,寒冰不确定这城中守卫有几人见过她。

    世子大婚之夜,娶的世子妃和别的男子连夜出城,若是闹起来,着实不太好看。自己返回玉龙城无甚影响,还是要给那鬼世子留些脸面。

    “何故深夜出城?”卫兵长厉声一喝,满是戒备。

    赤焰将令牌递了过去:“我乃世子守卫,奉世子之命连夜出城办事,不能耽搁。”

    那卫兵长看了看令牌,又向他身后看去。

    “这是拙荆。”赤焰将寒冰往身后拉了拉。

    幸而夜色正深,那卫兵长只隐约看到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即招呼手下打开城门,将令牌恭敬还给赤焰。

    “既是为世子爷办事,一路小心。”

    直到走出辽阳城许久,寒冰方松了口气。初冬的夜带着寒气,冷风吹得她脸颊都是冰冰凉凉的。

    “冰儿。”赤焰叫住她,将自身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又握住她双手传递些温暖,“已经入冬了,辽东太冷,既已出了辽阳城,就不要着急了,先找一处休息一晚吧。”

    “好。”又有冷风吹过,寒冰不由得伸出手臂往赤焰怀中钻去,冰凉的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辽东这鬼地方,现在比玉龙城下雪都冷。”

    亲昵的举动让赤焰心神一荡,微微低头便有清淡的梅香入鼻,只那盘起的长发却让他有些刺痛。

    “冰儿,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回城后我们快些成亲好不好?”

    寒冰撇了撇嘴:“你这脑中天天就想这一件事吗?玉龙城大战在即,有那功夫,不如思索一下如何对付郁凌川。”

    “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勉强你,你愿意跟我回玉龙城,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口中说着开心,可寒冰却听出他声音有些发颤。这次相见后,寒冰总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不同。

    想起他那多思的性子,寒冰拍了拍他后背,低声安抚:“你不要又多思,我自然是要嫁你的,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什么时候,我喜欢的人是你,只会嫁你。”

    “嗯。”赤焰低声应着,没有多言。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酒肆,寒冰进到房中脱了鞋倒头就睡。如今既要赶路,便要抓紧时间休息,能早一日回城也好。

    赤焰为她盖好衾被,却不想离开,现在的他恨不得对寒冰寸步不离。在榻边坐了许久,赤焰终是起身往隔壁房间行去。

    他深知寒冰如今的武功,能伤她的寥寥无几,自己当是不必担心。寒冰往日又厌烦他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若醒来看到自己,未必会高兴。

    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不平等,他极尽卑微又处处小心翼翼,猜测着她的心思恨不得倾尽所有,却又怕太过灼热让她对自己心生厌倦。

    而对于寒冰和郁子舒之间的事情,他连提都不敢提,怕引起寒冰伤心介意,更怕得到自己害怕的答案。失身于辽东世子,又朝夕相处月余,若是已然动了真情,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玉龙城中成亲事宜已全部准备妥当,只等她点头同意,可这最后一步,却是这样难。他只祈求,再也不要生出什么意外和波折。

    晨光微暖,寒冰睁开双眼,发现天已大亮,她赶忙起来梳洗,又去往隔壁房中叫赤焰起身,早些用了饭赶路,却发现赤焰不在房中。

    不会是被郁子舒赶来抓走了吧?

    念头只冒出了一瞬,就被寒冰否定了,自己虽贪睡,若有来人,也不会毫无察觉。

    往掌柜处略一打听,得知赤焰自己出去了,方才放下心来,却腹诽不已:这人一向处事稳妥,怎么出去了也不说一声,他内伤未愈,不要遇到齐家卫才好。

    寒冰有一种直觉,郁子舒或许会派人来抓他们回去。

    以往只当成亲一事是为了引出郁凌川,如今偷听得郁子舒心意,便无法以先前之情度之。这辽东世子一向脾气怪异,若得知自己在大婚之夜,偷了他的令牌和赤焰连夜出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寒冰吃了些饭食,又在房中等了两刻钟,等得有些急躁,方才看到赤焰身影。

    “冰儿,你醒了……”

    “你去哪了?明知道自己内伤未愈,不好好呆在房中瞎跑什么?万一遇到齐家卫再被抓去,我往哪儿找……”

    看着赤焰眼中光亮暗淡,垂下眼眸,寒冰忽而闭了嘴。

    赤焰将身后背的包袱放到桌案上,低声开口:“我见你包袱里装的衣服都太单薄,去成衣铺给你买了些衣物,时间仓促,未必合你心意,你先迁就一下,把衣物换了吧。”

    不该一开口就责备他的。

    寒冰有些难以为情:“那个……你先去用些饭吧。”

    “我吃过了。”

    好嘛,是自己懒散起身晚了。寒冰摸了摸后颈,赶忙拿过包袱去换衣服。白色的薄袄穿在身上暖暖的,配着毛绒绒的衣襟,连脸颊都感觉不到冷了。

    看她走出来,赤焰温和一笑:“还算合身。”

    “我们……去买两匹快马,早些出发回玉龙城吧。”

    “买过了,在外面拴着。”

    呃……

    寒冰此刻甚是尴尬。

    太丢人了,自己贪睡却还怪他瞎跑。下次,必然要问清楚了再说话。

    世子府内,齐一匆匆赶到寒冰所居的房门外,问向旁边的守卫:“怎么回事?”

    守卫压低声音回他:“世子爷天不亮就来了,世子妃早已不在房内,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却把世子爷让人给她裁的衣裳,全部叠放整齐放在榻上。世子爷本来不生气的,看见那些衣裳,气得掀了桌案,现在已在房中坐了快两个时辰,还未曾让人传早膳。”

    “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守着世子爷就好。”

    门前守卫尽数退去,齐一叹了口气,站在门口往屋内瞧去。

    掀翻的桌案还倒在地上,杯盏碎的到处都是,应是守卫不敢进屋收拾。郁子舒仍穿着昨日的喜服,斜靠在背椅上看着床榻,榻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女子衣物,其中有一件大红的嫁衣分外显眼。

    齐一正看着,忽感身边闪过一个人影,在抬脚往屋中去,忙一把拽住了那个身影:“齐三,你干什么?”

    “齐二哥哥说,在云川楼里搜出来了这两件东西,让我来交给世子爷。”

    齐一低头一看,齐三手中拿着一根白玉箫和一把长剑,不觉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傻?齐二让你送你就送,他自己怎么不送!那男人的东西,你就这么给世子爷送过去,世子爷不砍了你!”

    “那……怎么办?”

    “交给我吧。”齐一接过齐三手中的东西,“你去让人备十几匹快马,通知齐家十二卫,准备随世子爷出城。”

    “世子爷要出城?去哪?”齐三问。

    “小孩子家的,不要管那么多,照办就是了。”

    “哦。”齐三低着头走远,心中却颇为不满。

    齐家卫中属他年龄最小,人人当他是小孩子,但他心里清楚得很,世子爷若要出城,必然是去追世子妃。齐二告诉他世子爷这场大婚其实是假的,他却觉得是真的。

    别的不说,就世子爷和世子妃的成亲喜服,都是由极贵重的锦缎裁成,上面的图案全是金线所绣,几十个绣娘连夜赶制方才一月制成。若非世子爷催得紧,最起码也要三个月才能制出。

    这般大费周章,只为了一次假成婚,他自然是不信的。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世子妃大婚之夜和别的男子出逃,世子爷定然伤心极了。

    待齐三走远,齐一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箫和长剑,抬脚走进屋中。

    “世子爷。如今天气愈发冷了,过几日还会落雪,世子妃离城所带衣物单薄,必然会受凉。”

    “那女人不知好歹、无情无义,冻死了也活该!”郁子舒冷哼一声,瞥见齐一手中的物件,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个男人闯宫时所用的武器,世子爷可以当面还给他。”

    “当面还给他?那男人抢了小王我的世子妃,我还要还他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扔出辽阳城,扔得越远越好!”

    齐一站着没动,又开口:“世子爷,世子妃走得匆忙,必然不知道王上此刻已率军南下,若是不小心遇上,世子妃怕是会有危险。”

    郁子舒倏而怔住。

    齐一接着道:“世子妃已走了这么久,若是再晚些,便是想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房中陷入安静,齐一不再多言,俯首往后退去。

    “齐一!”郁子舒站起身来。

    “属下在。”

    “召集齐家卫,备马!”

    “属下已让齐三去备了。”

    郁子舒又指着床榻:“把这上面的东西,都给小王收拾好了,带上!”

    “是。”齐一低头,嘴角微扬。

    一行十余人,骑着快马一路向西而去,为首一人,身穿大红喜服,不住地扬鞭。

    白昼日短,未及酉时,红日已西斜。

    寒冰两人骑马行了近一日,至一郊野,忽听耳畔传来马蹄声响,回身去看,只见十余人骑马迎着夕阳飞奔而来。

    赤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看向寒冰,而后微微垂目。

    “出城令给我。”寒冰在马上向赤焰伸出手。

    不过片刻,齐家卫已赶来将他二人包围其中,却只是围着,无人抽出兵刃。

    “子舒,你这是何意?”寒冰朱唇轻启,看向手握缰绳,身穿喜服的人。

    “小王的世子妃大婚之夜跟人私奔出城,我若不追击一二,将来岂非要被全辽阳城的人耻笑。”郁子舒哼笑一声,“小王自认对你也不曾苛责,怎么要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寒冰微微带笑:“子舒,你我成亲,本就是为引出郁凌川,如今既不能引出他,我也该离开了。”

    郁子舒沉吟片刻,抬眸开口:“陈裕说,那老东西已率军南下,意在攻打玉龙城,你此去,万事小心。”

    “好。”

    “你一点都不意外,看来是知道了。”郁子舒说着,接过齐一递过来的包袱,驱马上前几步,递给寒冰,“这里面有那男人闯宫时的东西,留在世子府看着碍眼,小王我善心大发给你们送来了。”

    寒冰接过,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包袱,委实重了些,不知道里面还装了些什么。

    她将偷拿的令牌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郁子舒却大手一挥:“送你了!那金簪被你沾了血,小王丢了。这令牌由纯金打造,若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饥寒交迫,当了这令牌,还能管你一顿温饱。”

    你才会走投无路、饥寒交迫!

    寒冰腹诽着,正欲拒绝,郁子舒又冷哼道:“你若不收,我就让齐家卫把你们抓回去!你这女人不知好歹得很,小王送的东西,你也敢拂了面子!”

    这鬼世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威胁她。虽说如今齐家卫想抓她并不容易,但她确实不想打起来,横竖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收了便收了吧。

    “今日一别,怕是相见无期,你可能,对小王我说一句真话?”郁子舒靠近寒冰,压低声音问。

    “什么真话?”

    “你我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对小王我,可曾有过一点真心实意?”

    声音不大,赤焰在寒冰身旁却听得清楚,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幸而不过一瞬,便听到了寒冰淡然出声。

    “未曾。”

    赤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刚刚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宣判,让他身冒冷汗。

    “未曾?正好,小王也未曾!”郁子舒潇洒一笑,调转马头,“昨日你也救了我一命,你我也算两不相欠,后会无期!”

    “子舒。”寒冰看着他的后背开口,“多谢你这月余对我的照拂。”

    “不谢,小王我照顾自己的世子妃,理所应当!齐家卫,回辽阳城!”郁子舒不曾转身,说罢手中的马鞭一扬,向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四周的齐家卫纷纷调转马头,齐二忍不住向一旁的齐一嘀咕抱怨:“世子爷让齐家卫马不停蹄地追了这么远,就这么回去了,这也……太怂了吧!世子妃没追回来,还害得我现在肚子都饿着。”

    “你懂什么!”齐一白了他一眼,“世子爷一日未曾进食,都没说饿。你那身体能有世子爷身体贵重?赶紧回城了!”

    天边晚霞尽染,如绸缎般绚丽铺开。一行人转瞬之间已消失不见,一如来时那般匆匆。

    “走吧。”寒冰转头对赤焰轻声道,与郁子舒向着相反的方向策马而行。

    两人日夜赶路,向着西南一路行去。各处都是黄叶纷落,一片萧索之相,所幸两人一路所行之处,并未遇到辽东大军。

    但日夜兼程赶路,常常白日策马吹得一日的冷风,晚上来不及洗漱就困顿入睡,寒冰的身体渐渐有些吃不消。

    初时只是晨起嗜睡懒床,手脚乏力,后来又有些食不下咽,连话都懒得多言。玉龙城已越来越近,她回城心切,遂一直忍着没说。

    赤焰见她日益懒言少语,却有自己的心思,只当她离开郁子舒心有不舍,情绪低落,自己更是不敢发问。

    两人之间,交流史无前例得稀少。除了赶路,更多时候,是赤焰静静看着寒冰,眼中有疼惜、有自责、有担忧、有克制,但每每寒冰看过来,他便敛了眼中的百般情绪,温和一笑。

    这日清晨,两人起身用饭,寒冰看见那些菜品,就没什么胃口。以往每日饭菜由赤焰烹食,味道自是不用说,后来居于世子府,虽不及赤焰所做,却也是山珍海错,炊金馔玉。

    如今投宿各种乡村野店,饭菜色香俱无,味同嚼蜡。考虑到还要赶路,寒冰拿起筷箸进食,不想那菜品入口,竟是异常难以下咽,她强行咽下,只引得胃中一阵恶心,忍不住俯身呕吐。

    “冰儿,你怎么了?”赤焰神色一变。

    “你帮我把下脉吧。”寒冰说着伸出手腕,“这几日我总是没有胃口,又有些畏冷贪睡,还总感觉乏力。抓些药早些吃了,尽量别耽误回城赶路。”

    赤焰伸出的手顿住,修长的手指轻轻颤动,怎么也把不下去。

    距离他闯宫那夜已过去将近两月,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畏寒嗜睡、浑身乏力,这种种症状,都与早期妊娠反应极为相似。

    越想,手颤抖得越厉害,莫名的惧怕席卷而来,让他身心冰冷。

    “赤焰?”寒冰见他迟迟不把脉,出声询问。

    “我……我去找药铺,给你抓药。”赤焰说罢,仓惶而逃。

    留下寒冰一脸莫名其妙:赤焰这医术,如今不用把脉都可以断诊开药了?

    饭菜吃不下,左右也无事,寒冰便走去榻上休息,这些时日都未曾好好安眠过。

    迷迷糊糊睡了许久,耳边方传来赤焰的呼声。寒冰坐起身问:“抓好药了?”

    “已……已经熬好了。”赤焰将她扶起,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从桌案上端过汤药递了过来。

    寒冰清浅一笑,接过药碗就要饮下。

    看着她毫不迟疑,赤焰心慌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她对他都是万分信任。昔年她负气独上玉龙峰,不许任何人近身,却许他靠近。她亲眼看见他与寒香同榻,他说寒香怀的不是他的孩子,她便信。

    纵然她真的移情他人,对自己也信任依旧,这份信任,他不该辜负。

    药碗已在唇边,汤药若是饮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赤焰猛然抬手,打翻了寒冰快要饮入口中的汤药。

    瓷碗破碎,药汁洒得一地都是。寒冰不知他是何意,起身蹙眉:“赤焰,你这是做什么?”

    “我……该问过你的,不该自作主张,这碗是……是堕胎药……”

    寒冰豁然睁大了眼眸。

    堕胎药……他竟然给自己喝……堕胎药!

    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头紧张的人,寒冰气恼不减一分,张口便道:“我好好的你给我喝什么堕胎药?昔日寒香和你同榻有孕,也没见你喂她堕胎药!”

    惊觉失言,寒冰倏而住口,却为时已晚。

    赤焰退了半步,微微抬头看她:“你……不相信,我和寒香什么也没发生过,是不是?你不相信,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对不对?”

    寒冰抿着嘴微觉头痛,自己怎么口无遮拦又扯到寒香身上了。

    她并非愚笨之人,心里自然清楚,那件事对赤焰影响颇深。赤焰虽不如黄云那般爱饮酒,但酒量一向不差,如今却是滴酒不沾。

    “冰儿,我真的不记得了……”赤焰上前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但我只要有一丝清醒,断不会动她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是我一时失言。”寒冰将心绪平复,开口问他,“但你为什么要喂我堕胎药?”

    这人一向思量得多,寒冰心中虽是气恼,但也想先弄清楚缘由。

    “我……不想你有郁子舒的孩子……”赤焰又垂下头去,“我……应该先问过你,若……你真想留下,我……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什么……玩意?郁……郁子舒的孩子?

    寒冰凝着眉,闪着眸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过是和郁子舒借成亲一事,引郁凌川入府,怎么还能出来个孩子?

    “我不是说过了,我和子舒是假成亲?”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怀疑她有郁子舒的孩子?

    寒冰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将衣袖一掀,露出手腕上方的红点,伸到赤焰面前:“这是什么,知道吗?”

    “守……守宫砂?”赤焰终于抬起头,一脸震惊,“你怎么会点的有这个?”

    “进入王宫那晚,被强行点上的。你倒是说说,这守宫未消,我如何会有孕?”

    “那你畏寒贪睡、身体乏力,又是何故?”

    寒冰撇了撇嘴,越过破碎的瓷碗去桌案边坐下,将手腕放在桌案上:“我又不是医师,是为何故,不应该是你告诉我吗?”

    赤焰脸露尴尬,赶忙去把脉,片刻后收手,眉眼带笑:“应是这些时日赶路累到了,身体受了风寒,肠胃也有些不适,我开些药,你好好休息,很快就会恢复。”

    看着他的笑脸,寒冰忍不住揶揄:“受寒开堕胎药,你这医师也是天下独一个。”

    “我……”赤焰更是尴尬,起身取出携带的药箱,“我帮你把守宫砂消了吧。”

    “嗯?”寒冰一时愣住,见赤焰去取药箱,方才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发红。他是医师,自然有办法消除这东西,自己什么时候也和他一样多思了。

    赤焰将几种药膏融合在一起,涂抹在寒冰守宫砂之处,片刻后,取了水清洗。

    点点猩红落入水中,寒冰看着自己如雪的手臂含笑出声:“真没了!”

    “冰儿,你……”赤焰鼓起勇气开口,“你入云川楼刺伤郁凌川那晚,是不是……中了他的迷香?”

    “是啊!多亏子舒把我带出了王宫,并且帮我解了迷香。”

    “他……如何帮你解的迷香?”

    寒冰闻言向赤焰看去,只见他快速低了头,不敢与自己对视。见此情形,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寒冰好像有了一些眉目。

    “你以为,他如何帮我解的迷香?”

    “辽东世子尚未将我带出王宫时,曾说那迷香,只有……与人交合,才能解除,否则就会肌肤寸裂而死。他说……他……趁机占了你的身子,才会与你成亲……”

    “什么玩意儿?”寒冰猛然起身,口中骂道,“这狗屁世子,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下次再见他,我必得一剑劈了他!”

    赤焰抬头看着寒冰气恼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数日的担忧惧怕一扫而空。

    “你还笑!你脑子里一天天想的什么?他说你就信!他若违了我的意愿,强行做出这种事,我若恢复,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会与他成亲!”

    “是,是我轻信他人,以后再也不会了。”赤焰带笑的眼中涌出一丝炙热,“那……若是我违了你的意愿,强行……你是否,也会将我千刀万剐?”

    房中空气骤然升温,寒冰闪着眼睑,有一些说不出的扭捏:“若……若是你,也不算违了我的意愿,自然不会。”

    “冰儿,你可知……你此话何意?”

    看着那双炙热的眼眸,寒冰脸色一红,撇了撇嘴嗔道:“什么什么意思?你还不赶紧去重新给我抓药!让我早些恢复了好赶路。”

    “好,我马上就去。”赤焰起身,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两人回城之时,正赶上玉龙城飘下今冬的初雪,零零落落,如花如羽。

    看到城外并无辽东军,寒冰心头稍松。

    玉龙城占据地理优势,以石建城,城墙高垒,不怕火焚,又有玉龙教和八旗死士驻守,只要粮食贮备充足,纵使郁凌川率军攻城,也并非易事。

    护城河已开始结冰,寒冰微微仰头,天空苍茫一片,无数雪花从上空飘落,砸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带着些许痒。她突然有种倦鸟归巢、游子回家的情绪。

    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自九岁那年她便一直想要逃离,如今,却想守护这一城平安。

    “下雪了,玉龙峰上的梅花应该开了。回城后若得闲暇,该邀常宁一起去看,他在玉龙城住了这么久,没看到梅花就太可惜了,我也好些年没看到了。”

    “好。”赤焰应着,目光不曾从身前人身上游离。

    “回去后我要吃冬笋、烤鱼、酥皮玉兔和梅花糕,还要喝素清汤!”

    “好,回城后我就给你做。”

    寒冰满意一笑,下马进城。两人刚行至北城门口,却见守城卫满脸惊色,其中一人快速往回跑,口中高喊:“教主……教主和赤旗主回城了!”

    “哎,我不是教主了……”话未说完,那守城卫已不见了人影,寒冰不禁嘀咕,“怎么还唤我教主?相里青遥该不是还想把教主之位丢给我吧?”

    赤焰在一侧淡然开口:“回城后让他们改口,以后只准叫你旗主夫人。”

    这……

    不过是个称呼,还是随他们叫吧。

    北门距离居所并不远,不多时,他们便已回到玉女阁。但城中好似静了许多,路上偶遇旁人,看见寒冰皆是一脸惊诧,弄得寒冰有些莫名其妙。

    归来阁院依旧,亦如当初匆忙离开时那般。一墨绿色身影正在院中打扫积雪,看见寒冰立刻丢了扫帚,快步上前。

    “姑娘!你没事,你回来了!”在瞟见赤焰冷着目光后,微微退后半步,俯首改口,“……夫人。”

    “暗影?”寒冰亦是惊喜不已,“你竟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那铁木……什么都,一起去漠北,再不回来了。”

    暗影更是不敢抬头:“我和妹妹昔年受公子大恩,曾立誓此生侍奉……夫人左右,万不该因为儿女私情私自出城,让姑娘再次受蛊毒之痛,却无人在旁服侍。我已与他言明,此生再不会离开夫人,往日情缘,只当梦幻一场。”

    “何必如此?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再说了,男欢女爱多正常……”

    一言已出,三人皆有些愣神。这话若是在以前,寒冰断然不会说出口。

    “呃……”寒冰微露尴尬,“男欢女爱很正常这话是青遥叔叔说的,我只是借用……借用……”

    三人说话间,红梅和白露听闻院中声响,已俱从屋中走出。

    “夫人……”

    白露有些激动,红梅早已红了眼眶。

    “我就知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断然不会有事的。”白露上前行礼。

    红梅却扑上前,一把抱住寒冰,抽抽噎噎出声:“……姑娘你没死,红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常宁公子若是知道,一定会开心的……”

    “红梅。”赤焰皱眉开口。

    红梅立刻止了哭泣,松开了手臂后退两步,低头用衣袖擦了眼泪。

    “怎么这玉龙城人人都以为我已死?常宁呢?可还在玉龙城?”

    白露回道:“夫人殒命的消息,是蓬莱阁派人传来的,诸葛公子前些日子已被诸葛岛主带回百花岛。”

    红梅补充:“常宁公子不相信夫人已死,想在玉龙城等消息,诸葛岛主说他命中死劫已现,要把他囚禁在岛上,等安然度过劫难,明年再放他出岛。”

    “明年正好,你也及笄了。只可惜今年玉龙峰上的梅花,常宁是看不到了。不过……”寒冰向赤焰看去,“这蓬莱阁怎么会传出我殒命的消息?”

    “我……确实不知。”赤焰亦是不明所以,“我只乘了半日沙船便返回了辽东,并未多言。”

    白露低头解释:“据说,蓬莱阁弟子见夫人不曾返航,而且大旗主……有殉情之意,后又返回辽东为夫人报仇,方才推测夫人已殒命辽东。”

    “殉……殉情……之意?”寒冰瞬间瞠目,“你做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赤焰上前拂了寒冰肩头的落雪,转了话题,“你这些日子太累了,先去屋中歇息吧,我去给你做饭食。”

    进入屋中,热茶入腹,一扫数日的疲累。

    暗影整理着两人带回的包袱,突然惊诧出声:“这怎么有嫁衣?夫人和旗主已经在辽东成亲了吗?可夫人怎么还梳着姑娘发髻?”

    红梅寻声望去,不由感叹:“这嫁衣真好看!”

    嫁衣?

    寒冰忙起身去看,只见郁子舒送的包袱最下层,确实叠放着一件大红的嫁衣,现在已被暗影展开。

    这些时日忙着赶路,只取了包袱中的白玉箫和离火剑还给赤焰。看其中皆是衣物,不曾细找,哪知郁子舒竟把嫁衣也放了进去。

    “快,收起来,别让赤焰瞧见了。”寒冰连忙开口。

    那人若是瞧见了,又不知会想到哪里去。

    暗影不知何故,但也依言将嫁衣收起。

    白露从屋外进来,行礼道:“夫人,玉龙教桥护法求见。”

    “告诉她我没事,不用见了,我用过午食会去找青遥叔叔商议事情。”

    “夫人……还是见一下吧。”白露没有退下,“青遥教主如今不在玉龙城,玉龙教有些变故,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寒冰颔首:“那让她进来吧。”

    “冰儿……”桥飞雪进到屋中,面有喜色。

    “桥姨找我何事?”寒冰去往桌案边坐下,“我听白露说,青遥叔叔如今不在玉龙城,玉龙教出了什么变故?”

    桥飞雪回道:“日前蓬莱阁传信,你可能已身死辽东,青遥欲只身前往辽东为你复仇,被……被我拦下了。又逢辽东王率军围困南登城,攻打少林,少林派人求援。青遥便和石听风一道,率玉龙教众人,前去支援少林。说要杀了辽东王,为你报仇。”

    寒冰微微一笑,心中有些暖意,亦知晓一路行来为何不见辽东大军,却原来是先攻少林。如此一来,玉龙城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她随口一问:“青遥叔叔带了多少人去?”

    “近千人。如今玉龙城中,玉龙教留守只有几十人。”

    “近千人?”寒冰瞬间惊起,“八旗可有派人去少林支援?”

    “没有,程旗主说若八旗再派人去,玉龙城中守备空虚,怕被有心之人攻入。并且蓬莱阁所传信息,未必是真。”

    寒冰稍缓了口气,还未出声,却听桥飞雪继续开口。

    “但现在辽东军已将南登城包围,信息传不进去,也传不出来。不知少林是何情况,也不知能坚持多久。南登城若失守,辽东可南下进攻中原,也可西进,来攻打玉龙城。”

    “辽东王多半意在玉龙城,纵使未攻下少林,也有可能西进。”寒冰微微敛眉,“桥姨,封锁玉龙城城门,传令城中储备净水,派人运粮与箭矢入城,做好作战准备。虽然玉龙教众人尽出,但八旗死士还在,纵使大军来袭,玉龙城两面围山,严防死守应是没有问题。午后,我会与赤焰商议八旗防御事宜。”

    “是,属下马上去办。”

    “我……已不是教主,桥姨不必如此自称。”

    “冰儿,先前我对你多有哄骗,是我不对。”桥飞雪以礼致歉,“十年前辽东王曾试图入城偷取南华经,败于逍遥教主之手,身受重伤,差点丧命,对玉龙城和独孤氏必然恨之入骨。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玉龙城守不住,你和赤旗主可以……去往江南之地。”

    寒冰看着桥飞雪,有些吃惊。

    这个人先前想尽办法让她留下,如今竟肯出言让她离开。

    也许没有谁对谁错,桥飞雪忠于独孤宫主,她所求所愿,也不过是玉龙教的安定而已。

    “桥姨放心,我会小心的。”寒冰对她清浅一笑,往日恩怨就此泯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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