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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外篝火燃起,附近几百名弓箭手迅速于主帐外集结。箭未搭在弦上,一柄银色弯刀旋转而出,连伤几人又回到黄云手中。
塑雪未停,天寒地冻,户外到处可滴水成冰,这于寒冰而言是得天独厚的凝冰之力。
主帐就在眼前,数百人围着,她翻身下马,右手执剑,左手抬起,将寒凉的雪夜又添了几分冷意。
弓箭手射出几百箭矢的瞬间,无数落雪转瞬成冰,拔地而起,断了箭矢的射力,并击向弓箭手的手臂、脸庞以及身体各处。
百名死士趁机攻入弓箭手中,近距离厮杀开来,弓箭手陷入劣势,不过片刻已死伤过半,热血洒向地面,落雪消融,又渐渐凝结成冰。
郁凌川坐在主帐中,听得外面战况,手一扬,从主帐中飞出一支羊毫,直击向寒冰。
寒冰听到破空之声临近,抬剑抵挡,羊毫撞向剑身,瞬间碎裂。势不可挡的劲力通过羊毫传向玄冰剑,寒冰后退三四步方才站住,握着玄冰剑的手微微发麻。
她看了眼营帐外的篝火,飞身上前,一脚踢翻,营帐遇火燃烧起来,有兵士想前去灭火,被她一剑封喉。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营帐中飞出,寒冰立刻执剑与其缠斗在一起,一时落雪扬起,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主帐中另走出一战将,取下腰间所挂牛角,欲吹响号角。黄云手中银月弯刀再度飞出,角声未响,战将手臂被弯刀利刃划伤,牛角落地。
黄云即刻闪身上前,战将想抽出腰间佩刀,黄云一抬脚,踢向战将手肘处,抽出一半的刀刃被迫合上。接着几脚连出,在战将倒地之际,黄云弯腰去捡掉落的弯刀。
弯刀在手,黄云又向刚起身的战将砍去,眼看刀刃已快封喉,一道劲风顷刻袭来,避无可避。黄云只得转身抬刀迎上,哪知劲风之势他竟抵挡不住,连退二十余步滚在雪地上,手中弯刀已脱手,虎口被震得发痛,右手微微颤抖。
“鸣号。”郁凌川看着尚在愣神的战将开口。他与寒冰缠斗之际,瞥见此处战况,于间隙间果断出手,将黄云击退。
然他分神之际,寒冰看准时机,玄冰剑向他颈间刺去。
高手多半自负,他又位居辽东之王,自采元大法大成之后,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再不佩刀剑武器。眼下利刃近在咫尺,无可挡之物,他往后退去,寒冰欺身上前,玄冰剑离他更近了一寸。
脖间已感觉到凉意,郁凌川不再犹豫,抬臂相挡。剑刃划破衣物,刺痛传来,雪地里落下一串血珠。
两人随即分开,郁凌川看了看受伤的手臂,狭长的眸中杀意愈甚:“本王竟让你一个女人伤了两次!”
“你又不是铜身铁臂,伤了不是很正常。”寒冰轻笑着,瞟向黄云处。
黄云已从雪地里爬起,去捡不远处的银月弯刀。然那战将已将号角举起,与黄云相距颇远,靠黄云阻拦已是来不及。
寒冰抬手,数根冰刺从战将脚下生出。郁凌川看到寒冰动作,衣袖一拂,劲风扫过,冰雪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夜空,营帐旁的篝火一把把亮起,于夜间格外显眼,城墙高台处的程越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寒冰再次举剑刺向郁凌川,他虽手臂受伤,却丝毫不受影响,且挡且战。
越来越多的辽东军向主帐处赶来,八旗死士愈战愈勇,却始终杀不尽敌军。远远的有擂鼓声传来,众死士结束面前的打斗,向着来路飞快退去。
寒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欲再凝力一击,被黄云赶来拉住。
“夫人,不宜恋战。你先退!”
“你挡不住他,我们一起退。”寒冰说着,和黄云各击杀一骑兵,抢过他们的战马一起杀出包围。
有箭矢向他们撤退的方向射去,黄云微勒缰绳,行在寒冰身后,侧身挽着弯刀,将箭矢尽数击落。
郁凌川眯了眯眼,抽出一弓箭手背后的一支箭矢,对着黄云后背掷去。他将内力灌注箭矢之上,其势锐不可当。
黄云看着霎时近身,犹未力怠的箭矢举刀相迎,他心知此番不能退后,硬接下必然重伤,却已别无他法。
就在此时,几片枯叶从辽东军中袭出,击向箭矢。箭矢受到外力冲击错开方位,从黄云手臂旁穿过,绕是如此,衣袖仍被风刀划破。
寒冰趁此挥出冰刺,耗掉箭矢所带的内力将其击落。
混乱的主帐外,无人看清何处飞出的枯叶。郁凌川扫视一圈,下令追击:“追!追杀一人,赏银千两!”
声音不大,自带威严,周围的辽东军听闻之下立刻追向寒冰等人。
百人策马而归,随着黄云踏过护城河,吊桥缓缓升起。紧追而来的辽东军不肯罢手,有武艺不凡者攀上吊桥,趁机越过护城河,却被玉龙城城墙上的箭矢射中,命丧北门外。
寒冰进城后随即登上城头,看北门护城河外围人头攒动。冬日河水结冰,有胆大者欲从冰上强行渡河,寒冰凝力之下,碎了河上冰层,辽东军纷纷坠落冰冷的河水中。
当夜玉龙城百人出城,速战速决,未丧一人而归。而辽东军死伤千余人,辽东王被伤手臂,辽东军中一时士气低落。
在寒冰欲乘胜追击,再度奇袭时,城外围困势力却再度增加。赫里绝心带西域五千人,与郁凌川汇合,一起围困玉龙城城北。而城南外,萧城召集了万剑山庄在江南各处的残余势力,近千人无一不是高手。
三方人马汇集后,郁凌川下令开始猛攻玉龙城,城墙处战火纷飞,兵戈不绝。寒冰下令紧闭城门,严防死守,战事一时陷入焦灼。
与此同时,程越收到消息,还有两万余辽东军出了辽东之地,在后方待命,他即刻将其消息告知寒冰。
“可知何人领兵?”寒冰下意识问道。
郁凌川已率军而来,郁子舒留守辽阳城,她自认郁子舒虽脾气怪异,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当不会再允人率军而来。
“应是辽东世子。”
寒冰微愣,敛眉凝思。
眼下三方围城,城中粮草充足,紧靠玉龙城之力亦可死守半年,但若突破围困实属困难。她居世子府月余,清楚齐家军不容小觑,若郁子舒当真率军增援郁凌川,对玉龙城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城西密道还有多久打通?”
“一月之内必通。”程越笃定回答。
“先死守着,郁凌川对玉龙城势在必得,攻不下此处他不会继续冒然南下。待密道打通,需联合外援方能取胜。”
寒冰将八旗六位旗主均调守南门,北门只余她与黄云带人守着。城墙之上,她执玄冰剑数次击退攀登而上的敌军,一身白衣血色尽染,越来越洗不退。
战争无论在何时,都是残酷的,数不尽的尸山血海,听不完的苦痛哀嚎。
数日的死守,城中伤者无数,本是新年之际,各处却毫无喜气,桥飞雪带人医治伤者,连日不曾安睡。寒冰看见她一脸倦容、神情憔悴,不禁有些心疼。
她想,若是赤焰还在,当也是疲于救治伤患吧。玉龙城原本有三大医者,桥飞雪一直操持玉龙教诸事,甚少行诊,如今三大医者只余其一,已不得不为。
寒冰率人死守,城门不曾被攻破。而郁凌川日益心急,望着强攻不下的玉龙城,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玉龙城久攻不下,辽东军中伤亡惨重,郁凌川无奈下令暂停强攻,转而切断城外一切通道,凭三方之力进行围困。
原以为玉龙城少了一半守备力量,又死了八旗旗主,势必人心涣散,极易攻打。不曾想寒冰接替赤焰统率八旗,又召集城中之人共守,竟是坚守了近月,毫无城破之相。
那一袭白衣日夜守在城墙之上,不惧生死,不畏伤痛,斩杀了他手下多名登上城头的高手,让他深感头痛。
而辽东、西域、万剑山庄,三方势力将玉龙城围困其中,飞鸟难进,城中已许久未曾收到城外信息。寒冰死守城门不出,在等待密道挖通之日。
郁凌川不再进行强攻,让城中守备得以缓息。寒冰下了城头,回到赤旗阁,解下了玄冰剑,替换了满是血污的衣物。
“暗影,给我备些水,我要沐浴洗漱。”
数日的守城,她已是极度困乏,院中的梅花开得正旺,屋中弥漫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她坐在桌前,以手支额陷入沉睡。
“夫人,夫人,水好了。”
听到暗影的呼喊,她勉强打起精神,往浴房踏去。
房中水气缭绕,更使人昏沉。她突然想起,在天水镇江清居所,她打虎后亦是疲累不堪,在浴桶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赤身裸体躺在榻上。
那时赤焰嘱咐她说:“下次累了就不要自己洗漱了,我若再晚进去片刻,你便会淹死在浴桶中。”
寒冰眨了眨眼,收回思绪,又将浴房门打开:“暗影,你进来帮我洗漱吧。”
院中的暗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进入浴房。
就算在昔日眼盲之时,寒冰能自己料理的事务也不喜欢假手于人。让人伺候洗漱,只在最初失明的那两年才有过。
第二日午后,玉龙教中飞回一信鸽,桥飞雪看到信鸽腿上的信条,脸上闪了一瞬的喜悦,接着又满是忧虑。踌躇许久,她将信条握在手中,转身去往橙旗阁。
程越看到信条,亦是又喜又忧:“桥护法,你确定这是玉龙教传回的信吗?”
“我只能确定,确实是玉龙教的信鸽,笔迹极像青遥的。”
“但城中已多日不曾收到城外信息,这信到底是真是假,有待商榷。若被夫人知道,势必要出城一探真假,我担心,这是辽东王诱她出城的诡计。”
桥飞雪颔首:“我也有此担心,方才直接来找程旗主。赤旗主若真尚在,怎会到此时方才传信,而且要在城外会见?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冰儿知道了。”
程越紧锁眉头,来回踱步,犹豫不决。正在这时,他瞥见一袭白衣进了院中,往偏房行去。
如今城中八旗死士俱被调去轮流防守,阁门外没有守卫,寒冰大步而入,让程越一时心慌,赶忙将手中信条掩藏在桌案书册之下。
寒冰本已触到偏房房门,眼角余光看到主厅中桥飞雪也在,心下疑惑,转了脚步步入主厅。
“桥姨,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我有事情找……程旗主商议。”桥飞雪一时结舌。
“什么事?郁凌川又有什么异动吗?”
“没……没有……”
寒冰更是疑惑,玉龙教与八旗管理历来并不牵扯,如今能让她直接来找程越商议的事情,必然是和辽东军有关。既和辽东军有关,为何又似乎有瞒她之意。
“夫人可是要来看少主?”程越适时开口,“小少主刚刚入睡了。”
“既然如此,我晚些时候再来。”寒冰应着,转身离开。待行到阁门外,她一个飞身,跃上橙旗阁屋顶,掩了声息往主厅处靠近,凝神静听。
厅中程越拿出先前的信条,又仔细看了看:“夫人一直不曾相信大旗主已坠崖身亡,那些尸骨面目全非,若非有大旗主的通城令和白玉箫,就连我也不会相信。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八旗之事,若大旗主真的尚在人世,与八旗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不如由我去一探究竟。”
隔着厚厚的石墙与屋顶,寒冰勉强听清程越所言,顿时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
接着是桥飞雪的声音:“若是辽东王有意引诱,在那处布下埋伏,你去就是送死!信条虽是青遥笔迹,但笔迹可以模仿。更何况首浮山与城中距离不算太远,赤旗主既能进到齐龙山脉中,翻山回城也不是难事。”
程越仍是踌躇。桥飞雪所言有理有据,但信条摆在眼前,让他不能泰然处之。
下一刻,一道白色身影在门前从天而降,寒冰步入门中,眼中掩盖不住焦急神色:“你们在商议什么?”
“夫人?我和桥护法……在商议城防之事。”程越说着,将手中信条往身后藏去。
寒冰眼眸一闪,以迅雷之速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信条,展开来看。信条上只有十个字:“赤小子未亡,首浮山脚见。”
她心如鹿撞,已然乱了方寸:“我去首浮山!”
“夫人。”程越拦住她去路,“这信条所言尚不能确定真假,大旗主处事一向周全,若是活着,也断不会在三方围城之际,让夫人出城相见。城中已许久未曾有信鸽飞回,这信条,多半为辽东王诡计。”
寒冰闭上眼轻呼一口气,想使狂跳的心平静下来,脑中却只剩下赤焰未亡这一个信念,甩都甩不出。
“可若是真的呢?这语气用词,一看便是出自青遥叔叔之口!青遥叔叔自支援少林后,一直没有消息,必有原由。也许……是他救下了赤焰!”
“青遥教主是去了少林,怎么可能会去翠茫山救下大旗主!”程越拧着眉,心头矛盾不已。他身为八旗死士,忠于赤家,虽理智告诉他此信多半为假,却仍忍不住想要相信。
“不管怎样,总要去看了才知道真假,哪怕是郁凌川诡计,我去也有把握顺利逃脱。我和郁凌川交手两次,我伤了他两次,你们大可放心!”
程越心有松动,寒冰功力深厚非常人所及,他也听黄云说过,当夜奇袭寒冰伤了郁凌川一事。他思了片刻,缓缓移开脚步。
“冰儿。”桥飞雪上前一步,“如今是玉龙城存亡之际,万事该以城防为重……”
“我自己去,不会乱了城中布防!不管真假,我明日必回。若郁凌川趁此时攻城,程越你先替我守在北门!”寒冰打断了她的话,也不等他二人再言,往外急步走去。
“是,夫人。让白露暗影她们跟着你,万事小心!”程越忙道。
“好。”一袭白衣转瞬而去,只留下一个缥缈的声音。
寒冰回到赤旗阁,即刻将玄冰剑背在身上,让白露几人带了干粮水囊等物,一起从城东门而出。
首浮山在城东齐龙山脉之中,群山连绵,需翻越好几座大山方能到达。寒冰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插翅飞到,一路施展轻功,将白露三人远远甩在身后。
白露在山腰望着已快攀上山顶的寒冰,束手无策。她三人已用上全力,仍跟不上寒冰脚步。
寒冰回头看了看,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她三人身旁:“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走就好。照你们这速度,太阳下山了也到不了首浮山,我不等你们了。”
言罢她不作停留,转瞬越过山顶,又向着另一座大山行去。
夕阳缓缓西移,她越走越急,发髻被汗水浸湿,脸颊微微发红。手上攀岩时被利石划破,留下十数道细长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下身的裙摆被山间的树枝挂破,鞋上满是泥污。
前面还有一座大山,翻过去就是首浮山山脚。寒冰一路攀上,迎着寒风站在山顶,远远看见果然有一袭红衣立在一处。
赤焰……
泪水不觉夺眶而出,风中似乎有人声在呼喊,她无暇顾及,向着那一袭红衣狂奔而去。
诸葛常宁乘船离岛后,靠岸登上九州之地,怕又被抓回去,弃了马车改骑马匹,一路向北而去。
中原之地不比百花岛,冬季寒凉,冷风刺骨,他一时无法适应,双耳及面颊上都有些冻裂。加之连日骑马,腿上被马鞍磨破,好不凄惨。
晨起时,他揉着发痛的大腿,看着铜镜中自己红肿的脸,不停咋舌:“这也太丑了,可怜我这张俊俏的脸,师傅若见了我这模样定要嫌弃!”
玉龙城越来越近,不住有流民拖家带口往南行,略微一打听,得知现在辽东军已占据南登城一带,并将玉龙城围得水泄不通。
有好心人劝他:“公子不要往北去了。如今战乱,到处都是辽东军,玉龙城也未必守得住,不如早些往南逃,免得被抓去当苦力。”
“是啊,那辽东王杀人如麻,还掳掠少女,我那小孙女被掳走,现在还不知是生是死……”一老者接口,说完已是老泪纵横,低声呜咽。
诸葛常宁更是担心寒冰安危,他将随身带的干粮碎银分给流民,继续往北走。
待到日上中天,才后悔不迭,玉龙城近在眼前,却被层层围困,不得进入。自己饥肠辘辘,无食果腹,而辽东军驻军之外,一片焦土,廖无人烟。
好歹我也是百花岛少主,怎么总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
诸葛常宁揉着腹部,盯着绵延不绝的群山若有所思。
辽东军占据南登城,并围困玉龙城。但齐龙山脉横亘期间,辽东军兵力有限,不可能对整个齐龙山脉外围都派重兵驻守。
只要找到驻守薄弱的地方,杀几个辽东军跑进山中,就有希望到达玉龙城东门。
我现在也是有武艺傍身的人!若能杀几个辽东军,也可以在红梅面前吹嘘一番了!
这般想着,他不再犹豫,远远顺着齐龙山脉外围而行。待行到一处,发现此处驻守的辽东军人数比之别处少了一半。
就是这里了!
他一扇敲在马臀上,趁着马匹冲向山中,铁扇一开,数枚铁片飞出,直射向附近几人脖颈处。
他在马上洋洋得意,自认为十拿九稳。不想那几人竟是武艺超群,轻松躲过飞来的铁片。其中一人不止躲过,还以两指接过,手指一晃,铁片又向常宁飞来。
什么鬼!辽东军这么厉害!
诸葛常宁脸色大变,连忙侧身闪躲,铁片擦着衣物划过,让他头上直冒冷汗。
胯下马受到惊吓,不等他坐稳就狂奔起来,速度太快将他甩了出去。他在枯黄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勉强稳住身形,只看见马匹已向山中奔去。
诸葛常宁暗悔失策,眼光一扫,附近几人已抽刀向他靠拢,呈四角之势。
他快速起身,手中铁扇一转,向着山前一人攻去。铁扇挡了砍来的刀刃,并带着从一侧划过,同时左手握拳,一拳击向那人心口,使劲全力,结果了一人性命。
然他对敌无甚经验,又被几人围攻。拳击出还未收回,另一人已挥刀向他砍来。他仰身堪堪躲过,腰部一痛,不知被何人踢了一脚,跌坐在地。
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刀刃闪着白光,诸葛常宁欲哭无泪,腹诽不已。
完了完了!我诸葛常宁要命丧于此了!就知道那老头儿的命理之说都是胡扯,这哪里是桃花劫啊!寒冰师傅,你在哪里啊!你徒弟要死了!
正在这时,围着诸葛常宁的其中一人手指一动,几片枯叶飞过,带着强劲的内力射向另外几人面门。
那几人没有防备,有两人瞬间毙命,接着又是势不可挡的拳风袭来,一拳打在一人喉间。仅剩的一人震惊后撤,那人手中长刀一横,将他一刀封喉。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石火之间,地上已是五具尸体。
诸葛常宁目瞪口呆,还不及有所反应,那人收刀入鞘,将他一手横向抱起,向着山中飞奔而去。
他不明所以地挣扎着:“你是何人,快放我下来!”
那人在他臀部一拍:“常宁小子,不要吵!这附近还有辽东军呢!都是辽东王宫中近卫,不好对付。”
声音有些熟悉,诸葛常宁在脑中搜寻一番,眼中见喜:“青遥叔叔?”
他在城中之时,除了和红梅一起练功,与独孤青遥一见如故,常常吵嘴逗乐,结伴饮酒。如今虽不知他为何会混在辽东军中,却也放下心来。
独孤青遥横抱着他跑了小半个时辰,入到齐龙山脉之中,方才将他放了下来。
诸葛常宁看着面前的人容貌寻常,还有着花白的胡子,不禁上手摸去:“青遥叔叔,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别摸别摸,人皮面具,还要用呢!”独孤青遥往后一闪,“你小子不在百花岛待着,又跑来这里做什么!如今玉龙城城外各处都是辽东军,不是遇到你叔叔我,你今天凶多吉少!”
“我知道,我来帮我师傅杀敌!”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不给小丫头添乱就不错了!”独孤青遥不屑一顾,忽而眼光一闪,“正好,我有话需要你带给小丫头。你自己从此处往西一直走,翻过二十几座山,可到玉龙城东门。”
“什么话?青遥叔叔你不回去吗?”
“我潜伏这么久,好不容易探到了辽东粮草所在,正准备去一把火烧了他粮草,看那辽东王还怎么围城!你告诉小丫头,让她再坚持些时日,二月初二,会有援军发动总攻。另外告诉她,赤家小子没死,让她别伤心。”
诸葛常宁听得云里雾里:“赤旗主没死?赤旗主原来死了?”
“这事一两句给你说不清楚,你就照着说就对了。我本来已飞鸽传书,但发现辽东王似乎将来往信鸽全部截获,我没有时间翻山去给小丫头报信,你来得也算正是时候!”
诸葛常宁立刻正色回道:“我一定不负所托,把话带到!”
“好小子!一路小心!待杀退了辽东军,叔叔我请你喝酒!”独孤青遥说着,也不多作停留,即刻和常宁告别,向东而去。
诸葛常宁信心满满地转身向西,前行了一刻钟,望着面前的高山,突然想起一事。
青遥叔叔说……要翻过二……二十几座山?
后悔已是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所幸没过太久,他竟然看到了先前逃跑的马,正在低头啃着枯草。
诸葛常宁心头大喜,遂牵着马一起往前,遇山或顺着山脚绕行,或拉着马强行登上,过山谷便骑马而行,路上摘野枣抓鱼兔充饥,夜生篝火而眠,慢慢往西行去。
三日后,他也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还未曾看到玉龙城城门。他骑着马继续在山涧穿行,耳边似有似无传来人声。
他警觉起来,牵着马藏在一山石后面,片刻之后看到有两人走来,顿呼不妙!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诸葛观行和百花岛总管何佑。
何佑边走边说:“岛主不用担心,往前再行半日,今夜应当可到玉龙城。”
诸葛观行气愤不已:“那臭小子真是胡闹,如今玉龙城重兵围困,也不知他到底到了城中没有!”
诸葛常宁慌张不已,脚下往后一挪,踩在了马蹄上,那马一声嘶鸣,将诸葛观行两人目光吸引过来。
“臭小子在那!抓住他!”诸葛观行瞬间反应过来,和何佑一前一后拦住他去路。
诸葛常宁只愣了一瞬,立刻骑上马背,向西奔去。诸葛观行与何佑步行而来,没有马匹,施展轻功去追,堪堪与马速齐平,却是追不上。
然只行了一刻钟,前面便有大山挡路,马不愿再前行。诸葛观行趁机赶上,一把将诸葛常宁扯下马来,拽着他的衣襟。
“你小子再跑啊!告诉你三个月后放你出岛,你非要现在跑出来,还把船都给凿了洞,谁教你的?”
“老头儿,下手轻点,我是你儿子!”诸葛常宁赶紧求饶。
“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跟我回岛!”
“不行不行!我现在有任务在身,等我去玉龙城见了我师傅,再跟你回去!”
“狗屁的任务,什么事儿也没你的命重要!回去之后,我要多关你三个月,让你还偷跑!”
“老头儿,我去玉龙城真的有要事!”诸葛常宁说着,瞟见不远处的山顶上立着一白色人影,身形甚是熟悉,“师傅,那是我师傅!”
他喜形于色,忍不住呼喊起来。那身影却充耳不闻,急急地向山下奔去。
见诸葛观行仍拽着他衣襟不松,他心下一横,铁扇一展,对着诸葛观行出手。在其闪躲之际,再次骑上马背,调转马头,向着寒冰下山之处行去。
那一袭红衣越来越近,寒冰看到他在慢慢转身,熟悉的侧脸已在眼前,眉眼似含着笑,手缓缓抬起,迎接着她的到来。
“赤焰……”寒冰步履如风,即到近前,倏而驻了脚。
面前的人笑容依旧,她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还未及细想,面前的人手腕一转,五指并拢,带着苍劲有力的掌风,瞬间向她袭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寒冰迅速往后退去,掌风如龙势如破竹,已重重地击向她心口。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何处不对。此人虽样貌与赤焰相似,但笑中含着阴郁之气,远没有赤焰眉宇间的温和。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心口硬受一掌,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飘去,直到飘出十余丈,才跌落在地。
没有心脉尽断的痛楚传来,只心口处微微有些疼。寒冰抬手向前心摸去,坚韧的护心镜抵挡了十之八九的掌风之力,方才保住了她的心脉。
她抬头往前看去,那一袭红衣正缓缓向她走来,而后寒冰环顾四周,不远处的首浮山上似乎还有人影。
狂乱的心静了下来,寒冰脑中已恢复澄明,快速思索。
这是一个为她准备的圈套,前方之人出手凶狠,内力在她之上,必然是郁凌川无疑。首浮山上藏着的,不是郁凌川近卫就是弓箭手。
郁凌川已是难敌,若他们同时出手,乱她注意,她必然分身乏术。这四周群山环绕,山路崎岖,顺利逃脱并非易事。
现下藏着的人未曾出手现身,不过是因为郁凌川胜券在握,认为她已然身负重伤,不足为惧。
假冒赤焰,偷梁换柱,对她而言,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但郁凌川不知她有护心镜,侥幸逃过一劫,也许现在……还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前方的人已离她越来越近,寒冰咬住下唇,暗暗用力,丝丝腥甜漫在齿间,唇上满是殷红的鲜血。她以手撑地,眉头紧锁,装作一副身受重伤的痛苦模样。
那一袭红衣已走到她身前,声带不屑:“武功再高又如何,一个女人,终究会败在情字上。”
寒冰抬手擦了擦唇上的血迹,而后捂着心口冷哼一声:“郁子舒……说你自视甚高,不屑于……假扮旁人,到底是高看你了。”
面前之人眼皮跳了跳,将红色的外衣震碎,露出里面明黄色的衣物。而后一抬手,撕下了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这叫兵不厌诈。”郁凌川将人皮面具?G至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好的世子妃不做,偏要前来与本王作对。既然你无心与子舒结为夫妻,本王也无需留你性命。”
郁凌川言罢,再次对着寒冰击出一掌。寒冰在冰凉的山地上快速翻滚,堪堪躲过,而后低低咳了两声。不远处被掌风击中的地面,石崩地裂。
“你已是强弩之末,少些反抗,本王可以给你个痛快。”
寒冰紧盯着郁凌川动作,不曾掉以轻心。须臾,她感受到地面传来不停歇的震动,似有马匹从远及近而来。
她不知来者何人,是敌是友,也不知这齐龙山脉中何人会骑乘马匹。但若因此能使郁凌川分神,这便是她绝好的机会。
她将一只手藏在身后,暗暗凝气,面上仍是一副深受重伤的强撑模样。
马蹄声越来越近,郁凌川仍盯着寒冰,目光不曾游移。他已因分心被寒冰伤了两次,虽成竹在胸,却不敢再麻痹大意。
两人之间,气氛一时箭拔弩张,直到寒冰听到诸葛常宁的呼喊,脸色一变。
首浮山上掩藏的确实有弓箭手,在看到山脚一侧有人策马而来时,立刻射箭出弦。
诸葛常宁执扇用力打在马臀上,骏马狂奔,利箭多半射偏,仅剩的几支被他展扇一转,尽数击落。
他看着寒冰高喊:“师傅,我来救你了!”
寒冰听着已快及近的喊声深感头痛,她哪里需要他来救,别来添乱就好。若是对上郁凌川,诸葛常宁非死也会重伤。
“好像是来找你的,你不看看吗?”郁凌川一侧嘴角勾起。
马蹄声更近了,寒冰再顾及不了其他,转头一喝:“别过来!快走!”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郁凌川再次出掌。寒冰早已猜到,转头的同时亦对着郁凌川方向凝力一击。
两道威力无穷的掌风相击,一时间地动山摇,碎石纷飞,枯叶迷眼。
郁凌川退后三步站住,眼中微有诧异。寒冰斜坐在地上,无法后退,喉间漫出一阵腥甜,被她忍下。
“你已身受重伤,为何还能使出这么醇厚的内力?”
寒冰尚未作答,马蹄声已在咫尺。
“师傅,手给我!”
眼角余光瞥见诸葛常宁已在马上对她伸出手,寒冰不再作它想,盯着郁凌川的同时,向诸葛常宁伸出手去。
她本欲骑在常宁身后,尚可应付郁凌川在其背后出招,不想诸葛常宁握住她的手,用力一带,却是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前。
骏马从郁凌川身旁踏过,向着另一侧山脚狂奔而去。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人朝这方追来,弓箭手再次射箭阻击两人。
“你不是回了百花岛吗?怎么会在山中?”马背上的寒冰稍稍侧头,开口问道。
“我来救师傅你呀!我来得是不是正是时候?”诸葛常宁嘻嘻一笑,铁扇一敲,跨下马速度不减。
正是时候个鬼!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被你浪费了!
寒冰心中腹诽,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郁凌川看着飞奔的快马载着寒冰两人而去,细长的双眼眯了眯,脚下一用力,几块碎石飞入手中。他握紧了碎石,对着诸葛常宁后背挥臂一掷,几块碎石从手中接连飞出。
“小心!”寒冰听到破空之声,想出手挡下,怎奈后背隔着常宁,无发顺利出手。
诸葛常宁稍稍转身,手展铁扇,欲击落碎石,然碎石之势非他能抵挡,手中铁扇受碎石一击,砰然落地。碎石势未曾减,射入他手臂之中。
还有几块碎石已近在眼前,他不作犹豫,立刻回身将寒冰罩在怀中,高大的身躯将寒冰遮挡严实。
随着碎石接连射入后背,剧痛袭遍全身,口中涌出未曾有过的血腥之味。
有一块碎石擦着马背而过,使马狂躁起来,疯狂向前跑去,速度比之前更快。
“常宁,你怎么了?”寒冰觉察不对,眼含担心。
“没……没事……”
他一张口,鲜血挡不住地从嘴角流出,滴落在寒冰肩头。
“你受伤了是不是?”寒冰欲停下马匹,然马被碎石擦中受惊,缰绳愈紧它愈加狂奔。
直到前方大山拦路,马无法再跑才停了下来。诸葛常宁身形已是不稳,从马背上滑下,重重落地。
寒冰翻身而下,去检查他的伤势。
手臂与后背共射入六块碎石,其中有两块从后心直入,几乎快要将他胸膛射穿。
寒冰慌张不已,一掌击在他胸口,逼出他体内的碎石。抖动着手从袖中取出一瓶药,倒出几粒塞入常宁口中。他口中的鲜血接连涌出,使她的衣袖刹时被染红。
“师傅……对不起……把你的衣物弄脏了……”
诸葛常宁欲将寒冰的手推开,但他浑身已是无力,手臂抬起又沉沉放下。
“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身上没有带旁的药,你坚持住,我背你回城去找桥姨,她可以帮你疗伤的……”
寒冰双眼模糊,声音忍不住发颤。
她将常宁手臂搭在肩头,欲以起身,一抬眼,看到郁凌川正施展轻功往此处追赶而来。其后还有两个身影,一人满头华发,正是诸葛观行。再往后,远远可看见十余人,原是藏在首浮山上,现下都已现身。
“师傅,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诸葛常宁双手从寒冰肩头滑下,心口剧痛,呼吸困难,让他忍不住大口喘息,每一次喘息又伴随着新的疼痛。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还记得,他有一件事情是要告诉寒冰的。
寒冰跪坐在地,两指并拢,触其眉心,将真气缓缓输入常宁体力。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若能吊住一口气,让她有时间带常宁回城,也许还可以救其性命。
随着真气流入,诸葛常宁恢复些许清明和力气。他立刻握住寒冰的手出声:“师傅……青遥叔叔说……赤旗主没有死,让你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寒冰泪水涟涟,模糊了视线。
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此刻的寒冰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在受到郁凌川突然一击时,她便隐约猜测到事情大概。郁凌川不会无故思量假冒赤焰,辽东军截获了城中往来信鸽,却偏偏漏下那一只。信条中的语气字迹,又极像出自独孤青遥之手,必然是郁凌川截获信条后加以修改,引她来此。
若她猜测属实,那信条中所言赤焰未亡,多半为真。所以当时,她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将计就计,欲出其不意攻击郁凌川。
诸葛常宁仍在开口:“还有……青遥叔叔说……让你再坚持几日,二月初二,会有援军……”
他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接连涌出,染红了他胸前衣物。
“我知道了,常宁,你别再说了……”寒冰泣不成声。
“师傅你别哭……”诸葛常宁抬手,似想擦拭寒冰脸上泪水,终是犹豫着垂下,对寒冰勉强咧嘴一笑,“我命中带劫,注定一死……跟你没有关系……”
寒冰俯首摇头,泣涕如雨。
“师傅你武功……那么高,以后……还可以有好多好多徒弟……”
“我算什么师傅,我从来没有好好教过你武功……”
她以师徒之名,断其心慕之念,却从未想过要悉心教授。又用懒散作为借口,与他保持着距离,数次将他的一腔热情浇灭。
时至今日,她后悔不迭,常宁被她诱哄拜师,她原该对他好一些。
“不……你是最好的师傅,我丢了秘籍……你都没有怪我……是我一直玩心不改……”
诸葛常宁说着,抖着双手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本扇谱,纸张被鲜血尽染,满是暗红。
“脏了……可是,师傅……我没有再贪玩了,这扇谱我……练会了,是不是……”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已接近,寒冰低着头悲不自胜,痛心入骨,完全忘了去防备四周。
郁凌川看到诸葛常宁手中的书册,又隐约听到“秘籍”之言,无声笑了笑。他全力击出一掌,同时飞身上前。
“师傅,小心!”诸葛常宁斜对着郁凌川方向,在看到其出手的一瞬间,弥留之际却爆发出超出本身的力量,迅速将身体一转,面向寒冰背部,挡下郁凌川击来的一掌。
五脏六腑瞬间被震碎,喉咙里接连涌出血沫,他紧闭着嘴唇,双颊鼓起,不使血沫喷出。手中的扇谱被掌风激起,带着血色在空中翻飞。
寒冰随着他转身,眼睁睁看着他闭了双目,头无力垂下,浓稠的血沫从口中倾泻而出,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本在一旁啃着枯草的马匹,被这一掌的掌风所波及,一头撞向前方的山面,头破颈折。
“常宁,常宁……”寒冰慌乱地喊着,只躺在地上的人声息全无,再不能回答。
郁凌川从二人上空越过,接下翻飞的书册,打开去看。上面的字迹与图像被血水浸透,有些模糊不清,他看了几眼,口中念道:“这不是南华心经?”
“常宁!”
“少主……”
诸葛观行与何佑匆匆而至,已倒在地上的尸身映入他二人眼中。
“常宁……”诸葛观行跪在常宁身旁,老泪纵横,一只苍老的手颤动不已,而后握着拳状。
“狗贼!你杀我爱子,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诸葛观行起身,向郁凌川击去。郁凌川气定神闲,将手中扇谱挥出,挡了他袭来的拳风,一时间扇谱碎裂散乱,漫天都是碎纸在飞,犹如红雪。
“岛主。”何佑立刻抽出腰后的单锏,与诸葛观行站在一处。他知诸葛观行常年居于百花岛,与星云罗盘为伴,武艺早已生疏,眼前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极难对付。
铁锏一转,无数细针飞出,直射向郁凌川周身各处。
郁凌川凌空而起,细针从他脚下穿过,射入不远处的山面中。诸葛观行红了眼,不顾安危又冲上去与郁凌川近身缠在一起,何佑紧跟着他,三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远处的十余人赶来,身后背着弓箭,腰间挂着长刀,看到这方情况,收弓出刀,半数人去支援郁凌川,半数人挥刀砍向寒冰处。
寒冰抬首,目光凌冽,在数把长刀砍来时,玄冰剑出鞘,起身剑风一扫,几人手中的长刀被硬生砍断。
几人愣神的一瞬,她左手一抬,将附近一人的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吸入体内。在那人功力尽失,无力倒地的一瞬,玄冰剑刺来,一剑穿心。
武者修炼内功不易,她从知晓虚空神功可吸取人功力后,从未曾乱动念想。今时诸葛常宁惨死在眼前,她已半入执狂,毫无顾忌。片刻之间,已有三人被吸尽功力,横死当场。
郁凌川缠斗之际,看到寒冰动作,心头又惊又骇。寒冰出手干脆,毫无重伤之相,又举手之间便可吸取人功力。眼前这两人他尚可应付,但若寒冰加入进来,多会败于下风。
想及此处,他让手下与诸葛观行两人纠缠,自己退出缠斗,将袖中鸣镝抬手射向高空。
此次他引寒冰来此,本誓将寒冰毙于此地,除眼前这十余人,还有几百近卫埋藏在首浮山东面。
然眼下状况百出,寒冰未曾重伤,又有两人参与其中,使锏之人也不易对付,战况已非他能完全掌控。
听到鸣镝之声,山东面的数百人登上山顶,而后快速下山而来。
“狗贼!别跑!还我儿子命来!”诸葛观行看到他欲退去,立刻踢开眼前一人,又向郁凌川扑去。
何佑本想跟上,但几人挡在他身前,让他分身乏术。
“找死!”郁凌川不躲不闪,出掌接下。在狂风大作下,诸葛观行撞上山面,口吐鲜血。
“岛主……”何佑愈发着急,出招有些混乱,手中铁锏与长刀相击,铛铛作响。
这片刻的耽搁,寒冰已将缠着她的几人尽数诛杀。她手握玄冰剑,双眸如冷冽的寒霜,透出无尽杀气,瞟了一眼远处赶来的数百人,转身挡在了郁凌川前方。
没有一丝犹疑,寒冰斜剑一劈,剑风如流星划过。郁凌川侧身躲闪,剑风扫在山面上,直将山石劈开一道口子。
剑风接连而至,又疾又厉,尽是杀招,竟一时让郁凌川连连躲避,毫无出手之机,只寒冰一时也伤不得他分毫。
两人斗了百余招,僵持不下。诸葛观行看几百人越来越近,强撑着从地上起身,扑向郁凌川,紧紧抱住其后背。
寒冰本欲再劈一剑,看到诸葛观行动作,怕殃及于他,堪堪停住。
“别管我,劈过来!杀了他为常宁报仇!”诸葛观行高声喊道。
寒冰犹豫不决。何佑解决了与他缠斗的几人,手中单锏再次转动起来。
看着无数的细针射来,身后又有诸葛观行拖住他动作,郁凌川凝气在前,强大的内力将细针尽数挡在前方,浮在空中。
寒冰轻咬下唇,不再犹豫,聚气于剑身斜劈过去。何佑也在同时击出一掌,他二人一同出手,方向都是郁凌川身前。
郁凌川凝成的防护盾被一瞬击破,他反应迅速,即刻跃身往上。只诸葛观行死命抱着他后背,让他身形慢了几许,十数枚细针射入他腿中。
几百辽东近卫已在不远处,寒冰一剑劈下,剑势未减,自下而上再挥一剑。
郁凌川受困于诸葛观行,腿又被射入暗器,躲闪抵挡都已来之不及,生生受下这一剑,嘴角溢出血迹,已然身受重伤。
与此同时,辽东近卫尽数赶到,一时间数百人围困住寒冰与何佑,两人在人群中厮杀开来。
郁凌川微微转头,看了眼尚在紧紧抱住他的华发之人,用力撞向身后一块凸起的山石。
重击之下,诸葛观行后背被山石刺入,几乎贯穿腹部,终是无力松了手。
郁凌川转过身,细长的眉眼尽是怒气。若非此人死命拖住他,他断不会在寒冰手下受此重伤。他一拳击出,近距离直击向诸葛观行心口。
心脉尽断,心跳骤停,诸葛观行喷出一口血沫,洒了郁凌川满脸,而后重重垂了头。
白露三人到来时,天色已昏黄。夕阳下,满地都是尸身与鲜血,染得山石与枯草都是殷红,合着晚霞,天地如同一色。
寒冰与何佑一同斩杀两百余人,郁凌川因寒冰那一剑身负重伤,趁乱遁走不知去向。在白露三人加入厮杀之后,辽东近卫已呈颓败之势,开始往四处逃串。
直到山脚下再无辽东近卫,四周仍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寒冰身上不知添了几道伤口,浑身上下的衣裙鞋袜几乎都被染成暗红,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踏过一个个尸身,跪在诸葛常宁尸身前,俯首饮泣。
红梅赶来时,看到寒冰与何佑遭几百人围困,即刻加入战局。直到此时,方才明白发生过什么,手中长剑脆生落地。
“常宁公子……”红梅慌乱地跑过去,犹不敢相信。
寒冰看到诸葛常宁满是血色的衣襟内,露出一角锦盒,她伸手拿出。锦盒上沾的血沫已干涸,她轻轻打开,盒内放着一支象牙簪,未曾染到一丝血迹。
簪身由象牙制成,扁平微弯,涂成黑褐色,如同树枝。簪头由红玉组成四朵梅花,三朵怒放,一朵含苞,红玉中心以金线钩织出花蕊,栩栩如生。
眼泪又不觉涌出,寒冰将锦盒缓缓递给红梅,哽咽出声:“这……应当是他想送于你的及笄礼……”
红梅握住象牙簪,失声痛哭。往昔相识,她年龄甚小,与他一起肆无忌惮地玩闹,却时刻在盼望着及笄。
而今城外战乱一片,城中玉龙教尽出,赤焰身亡,寒冰日夜守在北门城头,而她身怀武艺,亦随之加入城防。
城头之上,疮痍满目,城外横尸遍野,更甚者有飞鸟啄肠,她看得麻木,早已忘却了自己刚过及笄之日。
战乱中的人命如草芥,容不下太多儿女情长,曾经的幸福无忧变得触不可及,友人纷飞离散只在一瞬之间。
不远处凸起的利石上还挂着诸葛观行的尸身,浑身到处都是被风吹干的血迹,连那一头华发都变了色。
齐龙山脉外围都是辽东军,此去百花岛路途遥远,何佑作主,将诸葛常宁父子二人葬于首浮山脚下。
寒冰对何佑道:“待击退辽东军,我会让人将他二人尸骨送回百花岛。”
何佑摇了摇头:“少主生前一直被困于岛上,一生所愿就是离开百花岛。他喜欢玉龙城,能葬于城外之地,想必也是愿意的。我何佑愿随盟主入城,若能亲手斩杀辽东王,也算为岛主和少主报了仇!”
“好。”
寒冰垂目颔首,用玄冰剑劈出两块石碑,以指代笔,用劲力在一块石碑上刻上:独孤寒冰之徒诸葛常宁之墓。
而后,她将石碑立在诸葛常宁坟前,轻声低语:“我愧为师表,本该护你却害你身死,此生此世,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待葬下诸葛常宁父子二人尸身,已是夜暮低垂,白露动手去扒附近辽东近卫尸身上的衣物。
暮色中,寒冰隐约看见她动作,却不知她意欲何为。
“回城!”寒冰看向西方,眼含坚毅。郁凌川手上有她至亲至爱之人的几条人命,她必然要全数讨回来。
“夫人……”白露犹豫着,脚步停住,没有跟着寒冰往回走,“大旗主未亡的消息必然不是空穴来风,白露想出山,找寻大旗主下落。”
寒冰回首,默了片刻后点头:“好,你独自一人,万事小心。”
得知赤焰未亡,寒冰比任何人都想出山寻找。然而敌军围在城外,她此番冲动出城,差点中计丧命,更害得常宁父子死于郁凌川之手,再不敢因儿女私情,乱了城中防御。
“夫人……”白露又道,“夫人一人安危,与玉龙城存亡关系甚大。山中密道这两日即会挖通,我知密道通向何处。若能找寻到大旗主,我会从密道回城,告知夫人。除我之外,还望夫人不要相信任何人,再次出城犯险。”
寒冰欲开口,眼泪又想涌出,她赶忙回过头去,她知白露此举亦是为了她。时至今日,她发觉自己愈发爱流泪,往昔数年心如冷石,自认看淡生死离别,从不曾哭泣,如今却日益止不住。
“暗影,红梅,你们要好好照顾夫人。”白露说罢,拱手转身,与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郁凌川此番设计击杀寒冰不成,又被其重伤,更不敢冒然攻城。他占据南登城及周围村镇,抢掠了一众粮草,物质充裕,又切断了玉龙城外一切通道。自认假以时日,城中必将弓尽粮绝,如此便可轻易夺下玉龙城。
他休养了数日,内伤痊愈了大半。然二月初一,有南登城守军骑快马带去消息,南登城几处粮草储地莫名失火,所储粮草被付之一炬。
“粮仓失火?”郁凌川从背椅上坐起,眼含怒火。
传话的守军抖如筛糠:“是……几处粮仓接连失火,守将大人怀疑军中可能混了细作……”
“混了细作?”郁凌川冷笑一声,“他倒是给自己守备不力找了个好借口。”
传话的守军头抵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
“你回南登城,告诉守将,即刻屠城!留下百余少女关押,其余居民全部屠杀!收刮一切粮草,这几万大军,若是没有东西果腹,本王就先活蒸了他,犒赏将士!”
“是……”那守军忙不迭地应着,不敢作片刻停留,慌张退出主帐。
粮草被烧,围困玉龙城,待其弓尽粮绝之计势必难行,需尽快攻下玉龙城方解粮草之难。
郁凌川看着不远处坚不可摧的城头,无数箭矢藏匿其中。这确实是一方宝地,占据优势,易守难攻,若能夺下,侵入中原指日可待。
想及此处,郁凌川召集手下战将,下达命令。
“鸣号,对玉龙城发动总攻!传令下去,城破不封刀,男女妇孺皆杀!城中所有金银财宝,尽可抢掠,全归己有,不必上缴!”
数日不曾攻城,此令一下,辽东军中士气大涨。玉龙城前朝时原为商贸之城,其中长居于此城,富甲一方的商贾众多。而城中玉龙教与八旗,有江南商铺支撑,银钱必然不少。
当日,玉龙城外号角声不断,南北城门同时遭遇猛烈攻击。
有强弩射向城头压制城墙上的箭矢,有辽东军搭建飞桥渡过护城河,有云梯接连搭建在城墙下,更有辽东军绕过玉龙峰,从东门发动攻击,玉龙城一时四面楚歌。
寒冰重新登上城头,身先士卒斩杀敌军。日落月升,月落日升,强攻持续了一日一夜没有停歇,反而愈加激烈。
城门外,辽东军的尸体堆起,塔成了一座座人梯,仍挡不住源源不断涌来的辽东军。城墙上,各处都在厮杀,更有甚者,已有个别高手从城头处攻入城中,开始抢杀城中居民。
程越登上北门城头,找到正在杀敌的寒冰:“夫人,如今攻势太猛,请夫人带着少主从密道先行离开避难。”
“今日必有援军,坚守即可。程旗主若担心少主安危,可带赤胤先行离开。”寒冰说着,玄冰剑又将城墙外爬上云梯顶端的辽东军刺了下去。
程越默了片刻,看寒冰手中宝剑不曾停歇,没再出言,转身离去。
直到日过正午,寒冰看见平丘西北向出现大批人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有一人身穿深蓝藏衣,骑着大马,行在最前,手举重刀,在护城河外,一连砍杀多人。
寒冰在城头上远远望着,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未及细想,身侧暗影已然出声:“也……也都?”
见到寒冰转头看她,暗影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漠北三王子?”
“是。”暗影低声应道。
寒冰不知漠北为何会出兵帮助玉龙城,但眼下城北得漠北勇士阻截,压力松了不少。城头上各处敌军已快被斩杀干净,剩余城外的辽东军不再强行攻城,开始回头去与赶来的漠北勇士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白月来到北门城头,找寻寒冰。
“南门如今怎样了?”寒冰迫不及待地问。
“有三清观,蓬莱阁,苗疆七仙教,日月宫各派掌教带门下弟子来援。”
寒冰松了口气,下令打开城门,与城外援军一同杀敌。她握着玄冰剑,便欲出城追击。
“夫人。”白月在她身后再次开口,“白露入城求见。”
手中的玄冰剑蓦然落地,寒冰转身喃喃开口:“你说谁?”
“白露。”白月捡起玄冰剑递还给寒冰,“她已在赤旗阁等候,说大旗主现在城外,想要见你。”
一颗心狂跳起来,寒冰接过剑往城门外看了一眼,却略有犹豫。如今城外一片混战,正是杀敌的好时候,她原该与八旗死士一同拼杀。
“夫人只管去,此处有我们,断然不会有事。”白月好似看透寒冰所想。
“暗影,你留下,不必跟着我去了。”寒冰说罢转身快步而去。赤旗阁她已住了许久,从未曾像现在这样急迫回去过。
自她知道赤焰从翠茫山上坠崖到现在,已过了近两月,她猜不透赤焰为何这么久才要见她,久到她都信了他真的已不在人世。他们自幼在山中长大,攀山越岭回到城中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但是,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已看见站在阁门外的白露,脚下步伐更快,不等白露作礼,已开口问道:“赤焰呢?”
“大旗主尚在城外。”
“他为何不同你一起入城?”
白露微微低头,掩了眼中的神色:“大旗主……不方便从密道入城,还请夫人稍后从密道出城,向西行二百步,大旗主在那处等着你。”
“好,我换了衣物就去,你等我片刻。”她在城头厮杀了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衣裙上满是鲜血,不愿以这副模样,去见她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人。
“不,我不等夫人了,我要先出城,大旗主还有事情要我去做。”
寒冰回头,看到白露略带闪躲的眼眸,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微微颔首:“好。”
“夫人……”白露犹豫着开口,“大旗主为了今日见你,吃了很多苦……你莫要……”
话未说完,白露又低下头去改了口:“夫人,我先走了。”
莫名奇妙的话语,转身离去的背影,以及一再闪躲的神色,让寒冰愣了片刻。白露行事一向干脆,从不曾拖泥带水,今日如此作为,使寒冰疑窦丛生。
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细思,她此刻只想迫不及待地出城去。她将带血的衣物替换下,重新背上玄冰剑,又将玉箫别在腰间,用清水洗去满脸的倦意,略微梳妆,即刻往城西行去。
狂跳的心一直按捺不住,她钻进打通的山中密道,抚摸着石壁前行,密道内漆黑一片,悄然无声,完全听不到城外的厮杀声。
大约行了两刻钟,前方透出亮光,还隐隐有兵刃相击之声。寒冰知道已快走出城西群山,更是心神不定,连着触及石壁的手都在颤动。
光亮已在眼前,她舒了口气,跳出暗道,暗道外,是南昆山山脚。
东边南城门外战况激烈,她还能听到不绝的拼杀与惨叫声。她嘴角微扬,转身往西边行去。
右边是高耸绵延的昆仑群山,左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密林中偶有低矮的山峰凸起。寒冰沿着山脚一直往前走,头上有暖暖的日光,脚下的野草已开始吐露新芽,诉说着春日的来临。
寒冰行了一百余步,前方山体微弯,她亦随之转身。一抬眸,不远处两个人影映入眼中。
不是她预想中的一袭红衣,前方的男子身穿冰蓝色绸衣,逆光而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银色的光芒,右手手掌处似乎缠绕着不少金线。
白露站在一侧扶着他,看到寒冰到来后,低首退后几步。
男子看见她的身影,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如同暖阳下的微风,却并没有往前行步。他站在原地,对寒冰张开了双臂。
寒冰眼眶发酸,抬脚往前跑去,似一阵烟霞。她奔向他,如同奔向一束光。
正午的阳光微温,山脚下还有着散不开的寒气。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寒冰却有种重生于世的感觉。
她撞进赤焰怀中,几乎要将他撞倒。赤焰勉强维持住身形,伸出左手抚摸着她盘起的发丝,眼中尽是宠溺。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间,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让她心头安定又眷恋不已。寒冰想忍住,泪水却不听话地接连涌出,打湿了赤焰胸前衣襟。
“怎么还哭了?”赤焰吐声和缓,轻轻掰开寒冰肩头,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将滚落的泪水拭去。
寒冰却不管不顾,再次撞进他怀中,脸颊在微凉的绸衣上蹭了蹭,蹭得他胸前衣襟都起了褶皱,而后双手环上他腰间,紧紧抱住。
“赤焰……我好想你……”寒冰头埋在他衣襟处,贪婪地嗅着衣物内熟悉的气味。
“我也想你。”赤焰眉眼带笑,头往寒冰肩头埋去,一只炙热的手掌在寒冰后背缓缓游移。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城!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是我的错。”
“你还自己偷偷跑到翠茫山上,你不让我瞒你任何事,为何你知道了当年的事,却还要瞒着我!”
“是我,是我的错。我怕你知道后会……”
寒冰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怪我一直太任性,我恨了我爹九年,原来该恨的,竟是我自己……”
“你不要听信寒香胡言。”赤焰忙道,“当年之事也怨不得你,师傅那般费尽心思隐瞒,原也是希望你不要背负枷锁。”
“我知道。”寒冰又在他怀中蹭了蹭,将溢出的泪水蹭干,“你们都是为了我,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辜负爹爹那般心思。还有你,你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了!有我保护你,谁都不能再伤了你!”
“好,不离开!让你保护我!”赤焰眼中笑意更甚,却透着极力的克制,身体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冰儿,先不要抱着我了好不好?”
“我不,我就要抱!”寒冰将双臂环得更紧,“你刚还说你想我,这才多久你就不想让我抱着你了!”
赤焰无奈笑了笑:“可是,我快要……站不住了。”
“我有那么重吗?能把你压得站不住!”寒冰轻嗔,“这两个月大军围城,我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好多!”
“我知道,我会给你补回来的,但现在,我真的要站不住了……”赤焰声音微颤,头转向一侧,急急地喊,“白露!”
寒冰听见有车轮声响,方才发觉不对,她松开手臂,看到赤焰凝着眉,双腿发抖。不远处的山石后面,白露推着一把轮椅走出。
在她愣神的间隙,白露已将轮椅推到赤焰身后,扶着他坐下。之后赤焰弯下身子,似从腿上拔下东西。
寒冰这才注意到,赤焰双腿脚裸至髌骨处插着不少银针。因为他站的地方逆着光,太阳的光线遮住了细微的银针,她一时粗心,没有发觉。
银针已尽数拔下,赤焰抬首看到寒冰凝视着他的目光,头又低了下去,斟酌着话语开口。
“冰儿,我……我并非会一直残疾,我双腿尚有站起来的可能,你……若是介意,可以等我医好了双腿,再……再与我成婚。”
寒冰蹲下身子,与赤焰视线齐平:“因为坠崖,方才会如此?”
“是。”赤焰低声应着,犹不敢与寒冰对视,“我那日坠崖,摔断了双腿……”
心头一阵阵刺痛袭来,一些疑问渐渐解开。怪不得他无法通过密道回城,让白露先行回城去叫她。
他舍了往日的一身红衣,又不顾城外此刻的混战,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日光作遮掩,只想让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往日那个健全安康的人。
寒冰掩下又想夺眶的泪水,含笑出声:“白露没有告诉你吗?我生辰那日,你我已经成婚、已是夫妻,还说什么再与你成婚之言。”
赤焰豁然抬起头,看着寒冰带笑的脸,所有的惧怕在顷刻间消散。
“那……那时我不在,不能作数。”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么能不作数!”寒冰直起身来,“我带你回城!”
城南外一片刀光剑影,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横飞,汇聚成河,染得草色成绯,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
强攻了一日一夜的辽东军早已杀急了眼,挥刀乱砍。寒冰行在前方,将挡在路上的尸身踢开,清扫障碍,有拦路的敌军,均被她一剑封喉。
正走着,有一身影闯入眼中,身穿靛蓝色锦衣,上面已满是血迹,手握宝剑,慌乱地往南退去。
那身影一回头,正撞上寒冰清凉凌冽的眸子。
寒冰轻笑出声:“萧庄主。”
萧城受惊退后两步,往后一瞟又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赤焰,大惊失色:“你……你没死!”
寒冰眼睑缩了缩:“当初翠茫山上,害得赤焰坠崖的,也有你?”
见到玄冰剑已抬起,萧城连连后退,并趁机向高空投掷一物,乃是万剑山庄所制的信号烟。
附近与各派缠斗中的万剑山庄高手,立刻向此处汇集,二十余人将寒冰三人围住。
寒冰漠然置之,冷声开口:“挡我者死!”
“杀了她!此战必胜,保你们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萧城边说边退,然话未说完,玄冰剑已自寒冰手中脱手而出,如箭矢一般,带着破竹之势,从围困她三人的人群中穿过,直击向萧城胸口。
速度太快,萧城反应过来时,玄冰剑已近在咫尺。他抬剑相挡,破空而来的玄冰剑劲力强横,震得他虎口发痛,几欲裂开,手中宝剑剑身一晃,玄冰剑擦着剑锋而过,没入他腹部右上方,将他身体贯穿,只余剑柄还露在身前。
他跪在地上,以剑撑地,仍想站起身来。只剧痛让他身体止不住颤抖,力气仿佛被抽空,怎么都站不起来。
围困的诸人看寒冰手中兵刃已失,迫不及待地攻上来。寒冰抬手凝冰,数不清的冰刺带着血色从四处射来,将半数人带倒在地。
有长刀砍来,寒冰侧身一躲,而后手刀砍下,硬生折断了那人手腕。
又听得刀风从背后袭来,寒冰还未有动作,赤焰右手一转,缠绕在手上的金线如灵蛇出洞一般,绞上了那人脖颈。
寒冰回头一看,只见金线顶端系着一个银铃,正晃动着发出一些脆响,那响声竟让她有些头脑昏沉,似有迷人心智之效。
“冰儿,先去取剑。”
“好。”寒冰应着,飞身冲出包围,往萧城身前走去。
而赤焰手中金线一紧,绞断了那人脖颈,又迅速缠上另一人。白露长鞭在手,挥舞自如,紧守在赤焰身后。
两人如今均是软兵器,占据长度优势,可收可放,能绞能缠,攻守兼备,一时间,无人能近身赤焰所在。
萧城看到白衣靠近,不顾剧痛强行站起,还未稳住身形,寒冰已抬手握上他身前的剑柄,用力向他左心划去。
玄冰剑从他肝脏处划向心口,鲜血汩汩流出,他的面目因痛苦变得异常扭曲。寒冰不作停留,大力抽出,带起一长串血色。
萧城趴在地上,瞳孔涣散,已无进气,身下的血转瞬成河。
寒冰转过身,奔向赤焰,玄冰剑一劈而下,将攻向赤焰的一人从头到腰险些劈开,剑势不减转而向上,又划开了另一人喉咙……
围攻的人顷刻之间死伤一半,剩余十余人眼露怯意,有人看萧城趴在地上已无声息,忍不住出声:“庄主已经死了……”
十余人互相望了望,即刻四散不再缠斗。
“我们走。”寒冰继续往前,踢开挡路的尸身。
赤焰将金线收回,缓缓缠绕掌中。
越过厮杀的人群,三人进入玉龙城南门,往城北走去。然城中以山石为基,上下阶梯颇多,行了片刻,寒冰看着前方的石阶有些发怔。
此去赤旗阁路途不近,这石阶到处都是,轮椅可怎么上下?
思量间,白露已从轮椅靠背后面,拿出早已备好的铁板,斜放到石阶处。寒冰见状,行到赤焰背后,抬手去推轮椅。
赤焰莫名有些紧张,两只手握在一起,微微侧身仰头:“让白露来吧。”
“我来。”寒冰清浅一笑,推动轮椅走上铁板铺成的斜坡,“等退了辽东军,让人在城中石阶处都修上斜坡。”
“嗯。”赤焰细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白露收了铁板行在一侧,遇上石阶便铺上去,方便寒冰一路推着轮椅前行。
寒冰边走边问:“我听白月说,此番几大门派都来援助玉龙城,蓬莱阁和七仙教也就罢了,三清观你是怎么说动的?玉龙教与其尚有仇怨,怎会愿意来援?”
“我找到了他们先观主遗骸所在,以及观主信物和门派绝学。清音师太当初继任观主,却无观主信物,名不正言不顺,功夫也差些,门下弟子多有不服。”
“静玉师太的遗骸?”寒冰想起翠茫山上的绝笔,隐约有些明白,“在翠茫山山脚下?”
赤焰摇了摇头:“不在山脚,那崖壁高千丈,中有洞穴……”
翠茫山山崖峭壁凸凹不平,其中有一段崖面凸起,后有山洞。
当年静玉刻下绝笔后跳崖,落在凸起的崖面上。本就身负重伤,落在崖面的冲击力更使她骨碎筋断,临终前,她爬进洞中,将毕生绝学刻入石壁。
而当日赤焰将贾宏撞入崖下,亦落在崖面上,因贾宏垫在他身下,护得上身,侥幸逃过一命,小腿骨却被撞断。
贾宏垂死之际,仍欲将他击杀,打斗中玉箫从崖面落下。赤焰最终一掌将贾宏击下崖面,然贾宏坠落的一瞬却拽住赤焰衣袖,几乎将他一同带下。赤焰就地一滚,迅速脱掉了外衣,未曾跌落下去。
寒冰听得心惊肉跳,缓了缓心绪方才开口:“你坠崖后,律孤山带人在山脚下找了两日一夜,高声呼喊,你没有听到吗?”
“我当时身上多处受伤,又断了骨,进到洞中发烧昏迷,不知过了几日才醒来,想是错过了。”
他重伤昏迷,生死攸关之际,却独自一人在寒凉的山洞中,未曾有人在身旁悉心照顾。想及此处,寒冰鼻头又是一酸,低头不语。
赤焰未曾听到她出声,转过头来温和一笑:“别担心了,不管怎样,我活过来了,能再次见到你,上天待我已是不薄。”
“后来呢?”
“后来我以静玉师太留下的拂尘为线,缠绕山木从崖面上下来,采了药治伤……”
“那时郁凌川应该还未围城,你为何不回城,也不传信让我们去寻你?”寒冰急急地问。
“我……我当时这副样子……”赤焰手握成拳,没有说下去。
“不管什么样子,活着就好,难不成,你要让我一辈子守寡?”
“我没想到你会……”赤焰微微低头,“身上伤好了大半,我从翠茫山脚下出来,想绕过齐龙群山去嘉兴城再行治腿,碰到辽东军西进,幸而遇上了混在其中的青遥叔叔……”
“他果然混进了辽东军中。”
“青遥叔叔足智多谋,将我安全送往嘉兴城,并思虑寻援军破玉龙城之危。”
“我看到漠北三王子率军来援,你们怎么说动漠北出兵的?”
“我们让人带信去漠北,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一,败了辽东军后和玉龙城互通商贸,只需上缴百中之二;其二,漠北大王子当初被你凝冰刺伤心肺,落下顽疾,我答应将其治愈;其三,解了玉龙城之危,漠北三王子和四郡主可以从城中带走两人。”
“带走两人?”寒冰闪了下眼眸,“你是说暗影和黄云?”
赤焰笑了笑:“夫人真是慧心巧思。”
寒冰面色微红,干咳两声:“你就这般将他二人卖了,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带不带得走,自然是看铁木也都和灵月的本事,若是本事不够,也怨不得我们。”
两人谈话间,寒冰已推着他从城南行到城北,赤旗阁已在眼前。
赤焰看到映着阁门的巨型水缸,里面睡莲铺满,院中的两棵梅树花朵已成败相,绿叶开始吐露,他眼眶微湿。
“可惜了,今年没能好好和你看梅花盛开。”
“不是还有明年后年,还有以后的每一年,有什么可惜的!”寒冰不甚在意,又道,“让白露先照顾你,我去城外。别人都不是郁凌川的对手,他杀了常宁,我断不会让他活着逃回辽东。”
“好,你小心一些。”
寒冰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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