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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略微玩味地看她：“你终于敢承认自己对我很不好了？”
她不说话，他便继续嗤笑道：“那这么说来，我更不能留下来了。我前半生过得那么不好，当初欺压我的恶人都还没有遭到报应，我也还没有找你报仇，怎么甘心看你一个人回去花花世界里快活风流呢？”
管聘有点震惊，合着这厮居然还惦记着报复自己呢？
虞亭礼被她的眼神逗笑，抬手轻佻地钳住她的下颚，勾唇轻嗤：“怎么，你不会觉得，我能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把往日的旧仇都咽下罢？那未免太便宜你了罢，五小姐。”
只有当人如此阴恻恻地盯住自己的时候，她才会恍然意识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头没长成的豺狼。
不过她也没怎么怕，冷蔑地掰开他的手，笑得有些讥诮：“那也要能出得去再说。大娘不是说了，极少有人能活着走出长霞峰。你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么？”
“我不幸运，但五小姐幸运。”他的目光略微恶意地在她身上流连，“虽然树敌甚多，但每次遇险总能顺利地逢凶化吉。攀上你，就是占尽一半天机。”
“高抬高抬。”她冷笑着拱了拱手，“那就祝我们，都能顺利地回到帝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夜半，月明如昼。
管聘拆掉腿上的横木，抖了抖好得七七八八的腿，映着月色悄然起身，塞好怀里的一众佩环玉令，理正衣襟走出房门。
四野寂静，偶有蛙啼。
她轻声关好房门，打算从小径绕到前院，甫一转身就遇上了早在墙根等候她多时的虞亭礼。
她看着夜色里明明灭灭的身影，险些从怀中抽出暗器伤人，定睛看他好几眼，适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作甚？”
虞亭礼倚墙环胸，冷冷地扫她一眼：“要是睡了觉，不就看不到你走了？”
管聘有点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她今夜要动身的。
她话都没说完，虞亭礼却很自然地接上了她的话头：“你说‘祝我们都能顺利地离开’，意思不就是根本没想带上我一起么？言外之意，也是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只是独独要抛下我而已。我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
明明也是为了他好，但被他这么直白地戳穿，管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辩解道：“抛下也太言重了。原本从前也是我非要绑你在身边，如今想来，当初自己确实行事荒唐。如今我想通了，不打算再困着你了，希望你能自由地生活，所以才选择没去打扰你嘛。”
没想到虞亭礼根本不吃这一套：“那也得从长霞峰出去再说。我当初选择回去救你，就是想要借着你的轻功回到悬崖上头，现在你伤好了就要过河拆桥，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上前两步从黑暗中踏出来，半身浸在月色里，面容沉俊如冷面修罗：“管聘，你别想能丢下我。”
管聘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一起走总行了罢？想让你留下过好日子，你还不愿意，反倒埋怨我一身不是。真是没那个富贵命……”
虞亭礼充耳不闻她的嘟囔，冷冷地环胸走在她的前头。
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头看她的腿。
她这会儿走起路来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异常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好生生地挺到他们出去：“你想清楚自己确定能行？要是这次半路上你的腿再拖我的后腿，我可就直接把你丢下了。”
管聘面不改色地原地蹦了一下：“已经好透了，现在飞起来踹你都没问题，必不可能拖你后腿好么？”
“……”
他俩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如今走了也是除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什么都没拿。
临到出大娘家的院子门时，管聘突然感觉有股悲伤涌上了心头。
从这道门踏出去，这一生怕是就无缘再和他们相见了。
憨厚的大爷，和蔼又幽默的大娘，还有那个已经渐渐接受她，开始可以与她和平相处的混世小魔头……
都不会再见了。
虞亭礼看出了她的不舍，回头瞥她一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管聘决绝地摇了摇头：“落子无悔。”
虞亭礼有道：“或者可以等到明早再走，至少与他们道个别。”
管聘已经推开大门了：“算了，看见他们我更舍不得了。”
不如不见。
两人前后出了院门，在月色的指引下，顺利地来到了进入村落的那片丛林。
刚准备踏出去，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是大娘。
管聘脚下一僵，没敢回头。
虞亭礼回身瞧见大娘和大爷一人肩背一个包袱，小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大爷把包袱递给了虞亭礼，大娘也站定在管聘身后，叹息着把包袱从后面给她背到了肩上：“你俩也真是的，走了不说一声就算了，还连点干粮都不拿。真是不晓得外面有多凶险呐。”
被她细声细语地埋怨，管聘的心顿时泛起了酸涩。
她皱眉动容地回过神，一把抱住了大娘，颔首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
她从前很不习惯于如此的亲昵，此刻却只觉得恨不能把自己的身子都和大娘黏到一处。她的语调有些沙哑，隐隐含着刻意压抑的泣音：“都不想见你了的，怎么刻意躲也没躲掉啊……”
大娘当然知道她故意的，很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因为我还想见你啊，傻丫头。”
管聘的眼泪一下子有些忍不住了。
虞亭礼在旁边看着，也有些不忍地转过了身去。
离别从来苦，明知后会无期地离别更是如此。
大娘说：“外面真的很凶险，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好生生地回来。你们这一去啊，是活着是死了我的都不知道。真的确定要走啊？”
管聘难受得不行，但仍旧固执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不管我活没活成，您都当我是活下去了。回到了帝京的家里，达成了自己的夙愿，也顺利地进宫见到了贵妃娘娘。我不提长霞峰，但还是会跟她说说你的近况。贵妃娘娘知道你过得这么，一定也会很欣慰，说不定还会写书信给我，让我捎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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