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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新客家人 > 第65章 1999年的国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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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余成刚第一次下海经商,在此之前已有两次经历,只不过都已失败告终。

    他比张淑芬更早下定决心,原因之一便是他觉得事不过三,他应该不会再次折戟。

    余成刚第一次萌生做生意的念头是在1999年的国庆节。

    在他的记忆深处,1999年的关键词是世纪末的浮躁、澳门回归和木棉。

    澳门回归的时间是12月22日,不过早在那年国庆节时,那首后来全中国人民都耳熟能详的歌曲《七子之歌——澳门》就已经开始在各种广播、各级电视台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不停地播放。这首歌有两个亮点,闻一多的词和澳门一个七岁小姑娘的领唱。与1997年香港回归时的主打歌《东方之珠》相比,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都略显简单,却更具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魔力,更能激发出爱国的激情和民族自豪感。

    这一份激情和自豪感很快就冲淡了上半年被媒体和知识分子们热议的“世纪末的浮躁”。

    余成刚看过《诺查丹玛斯的预言》一书,对其预测的1999年大劫难有着近乎狂热的遐想,还煞有介事地考虑过世界末日来临前该如何度过这一沉重命题,并做出了一些特殊的安排,朱慧听到后连骂了他三声?线(神经病)。直到谎言被现实无情地戳穿,他才发现生活还得要继续,他还得要努力打拼才是。学校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不少人已经富得流油,年逾四十的自己再不求变必定会淹没在大时代的洪流中。

    在世界并没有如他臆想的那样遭受灭顶之灾后不久,北安中学搬入了风景如画的新校舍,步入校园,几棵卓尔不群的木棉格外引入注目,让人的精神为之不振。余成刚一打听,那几棵树的价钱令人咋舌,最小的九千,最大的一万二。余成刚很快便想到了在广西随处可见的木棉,特别是南宁附近的农村,树龄长、树型漂亮的木棉比比皆是。

    朱慧的二姨妈嫁到了南宁郊区的一个小山村,余成刚曾两次陪她过去探亲,他曾被甘蔗林边一大片的花开正盛的木棉深深震撼。

    1999年“十?一”那天,听着一个七岁小女孩稚拙的歌声,余成刚平生第一次有了下海的冲动,他想,把广西烂大街的木棉收购过来卖给北安的花木场,无疑是生财之道。

    就在余成刚有此念头后不久,一个学生的家长请他吃饭,席间,这位家长被问及从事的行业时,很谦虚地说道,余老师,让你见笑了,我是一个花农,你们北中的那几棵木棉就是从我的花木场买过去的。

    陪他来的年轻人阿龙插嘴道,吴老板的花木场是北安最大的,去年的纯利润已经超过一千万。

    吴老板马上用粤语小声批评道,阿龙,你真是口水多过茶(你话真多)!

    小李忙低头吃菜以掩饰尴尬。

    余成刚不禁肃然起敬,他早就听说北安的本地人中有不少大款,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家长就是其中一个,而且他还低调得就像一个寻常的百姓,绝无暴发富的狂妄和低俗。

    余成刚不失时机地表达了自己的敬意,然后大着胆子问道,吴老板,我老婆是广西人,我去南宁的乡下做客时,发现那边有不少非常漂亮的木棉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刚喝了二两茅台的吴老板很爽快地回道,当然,如果余老师能从广西那边给挖过来,我们花木场可以高价收购。

    余成刚一听惊喜莫名,心里直叫,天助我也。

    饭局结束时,吴老板把一张名片递给余成刚,要他直接跟李经理联系。余成刚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晚就打了一个电话给李经理,李经理便约他第二天去公司详谈。

    余成刚很快就跟花木场达成了协议,签协议时,李经理再三强调,挖树和运树的过程中必须要保护好木棉的枝干,不能破坏树型,否则将一钱不值。

    余成刚和朱慧都要上班,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朱慧的哥哥——在桂林乡下务农的朱时光去办理,朱时光听说一棵木棉在广东可以卖到三四千块,立马就来了兴致,还保证说,我办事,你放心,希望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合作下去。

    余成刚哪想得到这个朱时光竟是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家伙。他虽然顺利地在南宁乡下以一、两百元一棵的低价买下了一车木棉,却把余成刚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不仅在挖树时没有顾及枝干,在运往过程中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等到木棉运到北安时,余成刚一看就傻了眼,因为那些木棉的枝干大多都已折断,它们就像一个个肢体残缺的乞丐,毫无美感而言。

    李经理的话更是给了余成刚当头一棒,他在仔细查看了那车木棉后直接了断地说道,余老师,不好意思,你这车木棉我们不能要,因为树型已经完全被破坏。

    余成刚好说歹说,李经理始终不松口,他就只得打电话找吴老板,不巧的是吴老板刚好去了国外。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吴老板在电话中说,这车木棉我们可以收购,但价钱肯定要大打折扣,而且只能由在现场验过货的李经理来定夺。

    最终,李经理以每棵四百元的价格买下了这车残损不堪的木棉,卖树的四千块只够支付大货车司机的运费,而买树和请人挖树的四千块则血本无归。

    余成刚欲哭无泪,李经理就安慰说,余老师,吃一堑,长一智,你们可以继续做下去,只要保护好枝干,我们一定以每棵两千元的价格收购。

    一下海就被海水狠狠呛了一口的余成刚却没了底气,因为刚刚买了房子的他早就没有余钱,就连那四千块也是找老乡借来的。

    余成刚并没有怪责朱时光,朱慧也就不好意思多骂他,只说,你就不是这块料,还是安心教书吧!

    每年四五月间,校园里的木棉都会飘絮。那些灰白色的棉絮从树梢缓缓飘下,散落在绿油油的青草上,像是一朵朵雨做的云,又像是烦乱的心绪。他一直很纳闷儿这些棉絮为何无人搜集,不是有木棉袈裟吗?为何不能用它们做棉被?这样任由它们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既浪费,又不环保。每每这时,他就会想起那些被他从广西贩运过来的木棉,他总觉有愧于那些木棉,因为一己私欲,他将它们挪了窝,害得它们枝体残缺,远离扎根多年的故土。他有时还会特意去看望一下它们,就像看望让他牵挂的老友。几年后,他发现它们的枝干仍旧没有恢复如初,光秃秃的主干茕茕独立,煞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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