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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12年最后一个院长接待日,“百日竞赛”到了最后两天的关键时刻,萧峰带着执行局的顾局长及监察室的梅香主任,身穿制服一字排开坐在大约二三十平方米的接待室里。
萧峰坐定,习惯性地向人群中瞟了一眼。今天,他没有看到潘美琴胖嘟嘟的身影。自从萧峰到湖滨法院近两年来,他的接待日,潘老太除非进京上访,就没落下过一次。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已经对潘老太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她白晃晃的大气球往面前一站,夸张的“还我血汗钱!!!!!”的人体标语无法让你无动于衷,可哪一天见不到她的影子,又会焦躁不安,立刻安排法官进京接访就刻不容缓。
蒋建方和邹晓义的遭遇,激起了干警们对潘老太闹访缠访的强烈不满,已经忍无可忍。
那天保安去了一下洗漱间,另一名保安接了个电话,她就溜进法院,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干警们一致呼吁,必须追究她的法律责任。院党组认真地讨论了这个问题,这股歪风邪气再不煞住,法官们已经无法正常上班,正义之剑到了不得不出鞘的时候了。
法院晚了一步,前几天潘美琴被公安抓捕归案了。让人意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潘老太,居然与境外反华势力有染。她在上访期间,已经被境外反华组织发展成为职业上访户。这些人,以达到扰乱社会秩序、反政府、反社会为目的,以被公安局拘留判刑为荣。那次潘老太缠访邹晓义成功,导致蒋建方脑溢血死亡,她从拘留所出来,得到了双倍的工资与奖金。
萧院长想到这里,微微摇头,继续有条不紊地接待着来访群众。
突然,一位五十多岁的胖女人在五六个人的簇拥下,吼着大嗓门闯进了接待室,旁若无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了萧峰的面前,旁边一位瘦高男人也在叽里呱啦地附和着。
“还法官呢?!这样没有信用,讲好今天给我们答复,居然关机玩失踪,这么冷的天,她不是成心是什么?法官的良心哪儿去了?法官的职业道德哪儿去了?”胖女人气愤地尖叫,手舞足蹈。
“法官还这样,院长你说,这样的人该怎样处理?该不该处分她?”瘦高的中年男人也在愤怒地向萧院长大声喊着。
跟在后面的几个男男女女,吵吵闹闹,个个火冒三丈。
他们是谁?来反映什么?萧峰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们,院长特有的威仪与气势,盖过了他们吵闹的声音。
那个喉咙最响的胖女人就是赵红英,号称土地婆,是湖滨外贸总公司的职工;那个瘦高个,就是韩磊。
今天,他们一早到外贸公司,等何丽娜的具体解决方案。他们是耐着性子左等右等,在寒风中吹了一个多小时没有等到法官的影子。他们一致认为,被何丽娜愚弄了。
何丽娜不守信用玩失踪,戏弄老百姓,这样的法官,院长大人该怎样处理?赵红英的喉咙依然震天响。
何丽娜玩失踪?怎么可能!萧峰不信,一个眼神递给了梅香。
梅香立即拿起手机。何丽娜的电话果真关机。再打,还是关机。梅香朝萧院长轻轻摇头。
萧峰有点纳闷。不过,他坚信,法官不可能玩失踪,何丽娜更不会。
“她是不是又被关进了纪委?否则,她就是故意躲我们。”
“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官,没有能力处理就骗人,骗不过了,就玩失踪。”
“处理她!处理她!这样的人不配做法官。”群情激愤,吵闹声在接待室里彼此起伏。
萧峰的脸色再次严肃起来,示意他们安静,他说:“大家听好了,我在这里向你们表个态,如果何丽娜是故意玩失踪来愚弄你们,浪费你们的时间,毫无疑问,这样的工作态度、这样的工作作风肯定是不对的,请你们给我时间对此事进行调查,调查结果一定向你们反馈。”他向旁边的梅香一指,“今天你们所反映的情况,监察室的梅主任已经记录在案。”
群众的情绪稍许稳定了一点,不过,吵吵闹闹的声音还在持续,其他来访者,碰到如此奇怪之事,少不了附和一番。
今天上午何丽娜没有安排开庭,手机关机很反常。萧峰一个电话打给了钱程。
钱程接到萧峰的电话,他的马脸拉得更长了,一脸苦相。一大早,外贸清算小组的王副组长就打来了电话,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也在满世界地找何丽娜,到现在,还是杳无音讯。
小杨从早晨上班到现在,一直在等何丽娜,她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头都转晕了。汪琳也不知道何丽娜为什么会失去联系,她们俩傻呆呆的一头雾水。
何丽娜怎么了?难道是她母亲出事了?那起码得来个电话。“百日竞赛”动员大会上再三强调,所有干警二十四小时不准关机。现在是上班时间,她关机,人也没了踪影。
沈鸿鹏和钱程同时感觉到了什么,一阵心悸。邹晓义早晨不来开庭玩失踪,最终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玩没了,如今一大早何丽娜也玩失踪……他们俩相互看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不可能!何丽娜的性格与邹晓义完全不同,她不可能也得忧郁症。
沈鸿鹏首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她到底在哪儿呢?纳闷、焦急,整个人觉得浑身乏力。
钱程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电话,想也没想就掐了。诈骗电话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这时候来捣乱,自讨没趣。
钱程的手机又响了,心烦意乱的他再次果断地把电话给掐了。
很快,沈鸿鹏的手机响了,一位男中音传了过来:“我是湖滨医院的,这里有一位病人要与你讲话。”沈鸿鹏看着手机想了一下,家里没人住院,刚想挂断,很快闪过一个念头,是陈坤宇有事?他急忙说:“喂!我是法院的沈鸿鹏,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了有气无力细小颤抖的声音:“沈教导,我……我是何丽娜。”
什么?何丽娜?沈鸿鹏紧紧锁住两条浓眉,大声说:“何庭长,是你吗?你怎么啦?”沈鸿鹏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又出车祸了?
“我……我没事,我在医院里,今天不能来上班了。”何丽娜的声音气喘吁吁,“抱歉!外贸公司……外贸公司我今天不能去了。”
“住院了?”
“没事,没事,小毛病。”。
虚惊一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沈鸿鹏的眼睛突然湿了,心里默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再不能出事了。
今天早晨,何丽娜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起床的铃声,她几次想睁开眼睛,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一声声重槌敲击着心脏,“咚咚”的心跳声传到耳朵里,特别响亮,敲得她头脑发胀发僵,这么冷的冬天,脖子上、臂弯里、手心里到处是汗。
她混混沌沌,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拿着毛巾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擦了一下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又擦了一下湿湿的脖子。
在竞赛的最后两天中,她安排了三个庭,今天上午还要去外贸公司。
她有气无力地从微波炉里端出了一碗泡饭,“砰”的一声脆响,碗在地砖上粉身碎骨,泡饭无情地洒落一地。
她靠在灶台边上,心在狂跳,汗在流淌,浑身发抖,无法控制。
怎么啦?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吃得不少还饿得眼前发黑浑身酥软。自从纪委回来后,身上的肉悄无声息地掉了十几斤,脸色蜡黄、眼珠微微凸起,体重跌破了九十斤。
她瘦弱轻盈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不断鼓励自己,再坚持几天,竞赛结束就去医院检查,休息几天就好了。
何丽娜像往常一样,拿着自己的手提包摇摇晃晃走出了家门。
她跌跌撞撞,才走几步,一阵眩晕,从门口的楼梯上,一直滚到了三楼转弯的平台上,不省人事。
她醒来时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是对门的邻居听到动静,发现了昏倒的何丽娜。她的膝盖上鲜血渗透到了外面,染红了外面深灰的裤子。手机被当场摔破,没有了反应。
何丽娜呼吸困难,嘴唇发紫,浑身出汗,手发抖,体温39度,每分钟心跳140多。很快,她从急诊室转到了心内科病房。
下午,何丽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诊断结论为“甲亢”。
医生看着化验报告瞠目结舌,眼前的病人怎么可能是睿智的法官?她的甲状腺功能,其中“三碘甲腺原氨酸”的一个指标,超过正常值的285倍,“甲状腺素”超过正常值7倍,“游离t3”与“游离t4”的指标,无不超出正常值多少倍。甲亢的并发症,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心脏。
此刻,外贸破产案件也好,下午开庭也罢,何丽娜想去工作,也没有了力气,现在,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狂乱的心跳声,忍受着膝盖的疼痛,急促地吸着氧气,偶尔眯着蒙?的眼睛,看一眼吊瓶里不急不慢往下滴的盐水。
第二天,何丽娜觉得浑身皮肤发烫,到晚上,奇痒无比,坐卧不安,生不如死,外面的温度已经到了冰点,她热得想用冰块敷在身上。到半夜,她全身皮肤红肿,呼吸困难、嘴唇发紫、浑身抽搐。
严重的药物过敏。
何丽娜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是过敏体质,曾经一粒进口布洛芬使她不到半小时脸就肿了起来,眼睛肿得一条线、发麻发胀的嘴唇像猪嘴一样翘在那里,喉头水肿呼吸困难。正值晚饭时间,李泉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社区医务室,一针地塞米松救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她在湖滨医院的急诊室里,李泉涌和值班医生一直坐在她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何丽娜的呼吸,时刻准备着器官切开的手术。那一次她整整三天才能讲话。
这一次是治疗甲亢的“他巴唑”药片过敏,使何丽娜又到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几天后,她从重症监护室回到了病房,是带电视机的两人病房,事后才知道,她差一点成为了剥脱性皮炎患者。
这次事故,完全是医生过度自信所为,患者提出浑身发烫发痒,年轻气盛的医生,随便看了一下何丽娜的皮肤,没有发现药疹反应,坚信“他巴唑”药片不可能过敏的结论。
几天的折腾,何丽娜又瘦了一圈,蜷曲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子盖在她小小的身躯上,犹如小孩一般。
沈鸿鹏、于敏和小杨来到了医院。
何丽娜正在睡梦中,这是她几天来睡得最香的一次。
小杨听完临床病友的介绍,眼泪流在了她细嫩的脸上。
于敏低头看着病床上的何丽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生怜悯,高高的个子,背更驼了。
沈鸿鹏微微摇头叹息,何丽娜在医院里竟会有这般磨难。自己总是以忙为借口,没有在她最痛苦最需要组织关心的时候来看望她,他很后悔,觉得是自己莫大的失职。
这几天中,沈鸿鹏真没闲着,除了庭里的日常工作外,整整跑了四户一对一结对帮扶的特困户。邹晓义和陈坤宇两人的结对户,法院一时还没有作调整,何丽娜又在医院,他作为教导员,这个责任,自己承担了。
他买了四袋大米,八瓶食用油,开着他的桑塔纳,每户一袋大米、两瓶油,加上1000元慰问金,亲自送到了那些困难户的手上。一年两次的慰问,对那些因病致贫户是杯水车薪。可就这一次,差不多就是沈鸿鹏两个月的工资。
昏睡中的何丽娜,一头长发散落在白色枕头上,鬓角上已经有了几根白发,她轻盈弱小的样子,似乎可以随风飞扬。
一股酸酸的味道涌到了沈鸿鹏的喉头,鼻子发酸,眼睛湿湿的有点难受,500元的慰问金,装在法院的信封里,轻轻地放在了何丽娜的枕头边。
他们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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