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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孤寡老婆子，定个什么婚啊……只是大皇兄这次或许判断错了，她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
正说着，他朝和音抬手示意，要她暂时掀开头顶的围帽。
和音心底也是七上八下地犹豫个不行，妖王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是法力低微的，就算她这会儿想偷偷识出变形术，估计也会被大皇子一眼看穿。
眼下情势逼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掀了。
围帽落下，帐中灯火摇曳。
卷曲蓬松的银发从围帽中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绒绒地团在女人的脸边儿上乱成一堆堆，大皇子嗅到那沁人心脾的味道愈发浓烈，忍不住抬腿走上前去，一把抬起她的下巴。
转瞬间那一整张脸都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满脸都是皱巴巴老树皮。
大皇子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猛地一下甩开她的下巴，转头离开了。
因为这些日子都没有进水吃饭，她脸上的凹陷比之前还严重点，原本平展开来的皮肤也重新变回曲曲折折的皱纹。
再加上最近风吹日晒的，原本白皙的皮肤都晒成黝黑，和音看起来就更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子。
虽然闻起来味道十分香甜，但这个老婆子的样貌着实让大皇子恶心了一把，匆匆跟赵清风喝完剩下的酒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宴饮的帐篷。
见大皇子转身离开，一直屏住呼吸的赵清风这才松了口气，屏退账中的小妖们后，才招呼和音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叮嘱道：
“大皇子平素是最为好色的，要想什么样的美人儿就没有他掳不来的……这次倒很是稀奇，居然忌惮一个臣子的身份而不敢动手，你以后遇上他身边的人，记得防备着点。”
和音认真点点头，叹口气：“刚刚确实也吓我一跳，我这番打扮，他居然还对我感兴趣。”
“怎么，你不知道？”
赵清风十分诧异：“你身上的味道对妖来说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闻起来像是鲜鲜嫩嫩待人开采的宝贝儿，就像大皇子身边传言的妖怪一样，十分勾引起妖怪的馋虫……只是你身上的味道比较淡，不凑近根本闻不到。”
虽然说和别人十里飘香的比起来，和音的程度简直太不值一提了。所以赵清风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和音的心下却是一紧——她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美人骨手串上的味道……很有可能和她自己的味道是十分相似的。
对于一种味道十分熟悉，却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即使眼下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但和音心头却立马蹦出这样的一种猜想。
而且她很确定，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已经不只有一个妖怪表示对自己身上的气味儿感兴趣了。她此刻急需要确定，那个传说里十里飘香的女人，跟她是否有某种关系。
“那传言中大皇子身边的美人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和音有些忐忑地问道……她心底其实也十分没底，一会儿觉得这女人可能是素心姐姐，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自己母上，这些都是可能沾染上她身体味道的人。
“据说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像是天上的神女下凡一般。”
赵清风低头思索一番，补充说道：“但听说那女人的脾气不太好，经常闹着打打杀杀的，妖怪们都不敢招惹。”
这样一番话叫和音彻底放下心来，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女人，但脑子一转，又想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她就跟赵清风讨要遮挡气味儿法宝。赵清风这次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让她过两天找自己要。
和音于是带着暮暮下去。
……
妖王游行的队伍并不是一整天都在走的，小妖怪们总有些随身储物空间的法宝，到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燃尽的时候，他们就把空间里的东西掏出来卖，搭建摊子，点起鬼火，组建成长长的妖怪游街。
游街两旁也有热闹的客栈，可以供妖怪们休息，和音好奇的时候也问赵清风，这些楼房到底是怎么跟着妖怪游行的，赵清风告诉她，这些房屋是妖王特意为随从们携带的，每到妖王起身离开的时候，他那长长的衣袖一挥，百里妖街旁的建筑都会被他尽数收回袖中，等待下一个日落再释放。
而稍微有些能力的大妖，都会选择在自己的随身空间中另外储存一个帐篷，以防备不时之需。
赵清风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妖怪，当然是没有带帐篷在身上的，所以之前和音和暮暮，在大漠里都是随便点上篝火凑活一夜的。而这次好歹也算是跟上大皇子的队伍了，大皇子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倒也十分照顾，还专门派人分给他一只帐篷。
和音干的就是老妈子的活，撸起袖子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才终于将那帐篷支好，等她终于铺好床铺，布置好一切的时候，抬头一看，已有漫天的星斗布满天空。
赵大妖怪对此很不耐烦，直接带着暮暮住了进去，和音放下袖子也要跟进去，却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哪有老妈子跟雇主住在一起的？”赵清风拒绝地很不留情面，将过河拆桥这一招用的很溜，不等和音质问他自己要住哪里，便提前堵住她道：
“外面街道两旁的客栈，你随便住哪一间都行……但记得早上要早点起床啊，有时候妖王为了看日出的景色，会把房子收的特别早。”
“你……”
和音被堵的气不打一处来，愤愤想骂这大妖怪两句，但一想到这家伙自己也打不过，索性气鼓鼓地转身去找房间了。大皇子的队伍紧跟在妖王队伍最后边，因此在这里居住的小妖怪并不多，她并没有怎么费功夫，就找到了一间环境整洁良好的房间。
那室内光秃秃的，有一张桌子，二三小??，窗边倒是挂着一块淡紫色的窗帘，显得环境温馨不少，但再转头一看，便会发现那榻上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大漠的夜晚十分寒冷，她在这光板子上自然是睡不好觉的。
想到这里，和音便很聪明地把窗边的帘子一把揪了下来，垫在榻上充当单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似乎也只有那一件灰罩衣可以用。
她于是解下罩衣披在身上，暂且这么凑合凑合将就一夜。可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大半夜，夜里和音又被哆哆嗦嗦地冻醒，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身旁哪里还有游街的影子，身下不光小榻不见了，连房子都直接不见了，她正睡在冰凉凉的沙丘上，小风吹过，一阵嗖嗖的冷。
“赵清风你大爷的！”她这么咒骂着朝赵清风的帐篷跑去，周围有二三零散的小妖也在没头没脑地跑，和音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其中一个。
“啊呀——抱歉！”
和音捂着脑袋跟来人道歉，谁知对方半晌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挡在她身前不让开，她于是抬起头去看，却发现那是个头上长角的牛妖，此刻还目光痴缠地看着她，眼神凝重地吓人。
“宋和音——”
那牛妖低低沉沉唤她名字，和音被这嗓音和喊出的名字怔住，一时失了防备被那人一把带去，躲在一个无人的沙丘后。
一阵夜风这时候吹回和音的神志，她奋力甩动手腕，想要摆脱牛妖的桎梏，压低声音喝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和音这个名字……此刻在她记忆里遥远地像是千百年之前的，但其实，也不过是一年没有人这么唤过她而已。
和音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警惕地盯着那妖怪，问题连连不断：“你到底是谁？”
“是我啊，大师兄——巍峨山你还记得吗？”对面的牛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方才一把抹去脸上的阵法，显示出浓眉方脸的原本面貌。
大师兄见到和音后非常激动，一把按住她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自从你掉落山崖后，师傅们就一直没有找到你，大家还以为你死了，只有掌门坚信你还活着……没想到你真的活着。”
因为两人之前的订婚关系，所以大师兄跟和音十分亲近，此刻就连二人平日非常重视的授受不亲，也暂时顾不上了，连连激动地抱了和音好几次。
和音在他的怀抱中彻底呆住……她过去也总是记得前世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那些日子是如此真实的。
记忆里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和音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大颗掉落，她慢慢推拒开大师兄的怀抱，语气哽咽：“师傅……不，父亲最近还好吗？”
巍峨山掌门是她父亲，可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父亲总是不允许她在山门内唤他“爹爹”，这一声父亲，却是隔绝了生死才能再次喊出了。
宋和音死过一次，如今她的身体是一只虎妖，而不再是父亲血脉相连的女儿。和音内心是说不出的苦涩疼痛，但这些秘密她通通都不能说。
大师兄简单介绍了派内诸位长老的情况，紧接着便又将话题转到了和音身上，他是刚刚在路上遇到和音才认出她的，虽说她现在瘦地如同老树根一般暴露着筋骨，但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还是不难认出。
只是大师兄十分好奇，和音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样子。她现在不光是身形消瘦，瞳孔和发色都和之前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
这问题一下将和音问住——她总不能告诉大师兄自己现在是只虎妖，虎妖的人形或多或少都和正常人有些许不同，而且自己前些日子还傻乎乎地，差点被一个人类害死。
毕竟巍峨山的任务就是斩除人世间一切的牛鬼蛇神，告诉一个除妖的门派自己是个笨妖，和音还没本事做到这一步。
她只能低头苦涩一笑，问些其他问题把话题转移开：“快别问这些了……大师兄，你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这里成群结队的都是妖，你可不要在妖王的队伍里轻举妄动啊！”
大师兄于是简单同她解释自己此行的目的。妖王跟巍峨山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在游行队伍中的妖怪基本不会在人间为非作歹，所以他这次并不是为着捉妖而来，而是为了顺一段妖王的路。
师傅派他到极北之地办一件事，但是极北之地的防御阵法太强，他一个寻常道士轻易进不去，听闻妖王近日有改道去那里的传闻，所以他就混进了妖王的队伍。
说到这里，大师兄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个除妖师的身份，在妖怪的队伍里简直是个过街老鼠的存在，于是紧张地重新换回牛妖的伪装，左右再一番小心打量，这才跟和音小声道别：
“太阳出来了，你也早些换上伪装吧，在妖怪的队伍中混入一个人类，后果也是不能想象的。”
这话叫和音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发现自己的灰色罩衣并未穿在身上，刚刚去找赵清风的时候她又气又急，一时也没有顾上穿那间伪装的罩衣，估计大师兄就是因为这才发现她的吧。
她于是在他担心的视线中套上了那件衣服，穿好后撩起帽子露出小脸，冲大师兄展示了一个“真干巴巴”的笑容，安慰道：
“我眼下还有其他的事情，忙完以后晚上会跟大师兄你会和的。极北之地刚好也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到时候不如我跟师兄你一起吧。”
大师兄严肃地冲她点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耐心叮嘱一番后放她离开。和音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赵清风的帐篷门外，待走进了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兄妹谈话的动静。
她并非故意听墙角，但那声音传入她耳中不可避免，是两人在争吵：
“既然那老虎妖现在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跟她分开了……哥哥你之前说过的，只是想救她一条性命。”
“可她现在明显照顾不好自己，多少妖怪在暗中觊觎她，我不能……”
“不行不行不行——”
暮暮扯着嗓子在尖叫，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就算她是哥哥的妹妹又怎么样……妖王的女儿又不值钱。若是哥哥你跟她相处久了，是不是就不要暮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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