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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外乎家常菜饭。春天一到,那江滩蔓延的各色野菜,鲜着呢,竹林窠子里的竹笋蘑菇木耳,多到筐子搬不完。刀鱼鲥鱼河豚鱼,这些淡水名鱼洄游往长江下游,恰好白马渡位于这片江域以北,江心有岛,水流平缓,这无形之中形成一个洄游圈,加之日照水温适合,因此成了鱼儿繁殖产卵的好水域。整个靖县的地理位置又离入海口不远,鱼类资源就更丰富了。打鱼的人只管备个渔网,驾一条小船,不出几个来回,渔船的篓子里,各种江鲜便装载得满满当当。
这个时候,汝诚只管叫伙计们去买,不,打鱼的人会送货上门。冬天大雪冰封,那些腌制的腊肉咸鱼就派上用场了。更有坛子里的雪里蕻腌菜,嘎嘣脆的萝卜,酸茄子条,盘成蛇形的干莴笋……客人一到,送上热腾腾的米饭,一碗雪白碧绿的慈菇豆瓣雪菜汤,多贴心多实惠。
所以说,汝诚的饭馆富人来得,穷人更来得。经商的来得,镇长保长文书来得,媒婆神婆三教九流都来得。大姑娘小媳妇也不用拘泥,赶集乏累,顺道进去,吃几匝小笼包,喝几壶暖茶,笑话几句,无人见怪。毕竟大清朝早亡了,辫子早剪掉了,妇女们的小脚也都渐渐放开了。
白马渡的整体氛围还是宽松的。可到底一群东洋虎狼就驻扎在隔壁姜县,只要他们高兴,白天排队,晚上就能到渡口,很吓人。借着汝诚的饭馆,大家伙儿听说了不少战事,有些富户就想卷了细软,去浙江两广躲避。又有人说,顶个屁用,那边就不打仗了?
众人询问汝诚的态度,汝诚看向食客中的保瑞。保瑞是镇公所的文书,领一份薪金,下班之余,常来汝诚的馆子内喝酒,二人有点交情。保瑞有点娘娘腔,身段也像女人,会唱曲儿拉二胡,据说是他老婆自己主动离开的。保瑞欣赏汝诚的稳重踏实,将他当异性哥哥看待,也常带着十七岁的儿子尾郎来饭馆,令他叫汝诚伯伯。汝诚请保瑞说几句,保瑞就笑着摆手,说要相信政府。汝诚只好摆明姿态,他是决不逃难的,前面就是长江,难道还没容身之地么?保瑞一怔,食客们便喝彩鼓掌。
尾郎第一次看见青杏,她正在后厨剖鱼,一边剖一边哭。伙计们忙碌,外出买酒,将这些沟壑里的小鲫鱼昂公鱼都塞给她。青杏不忍杀生,春天的鲫鱼,肚子里都是黄黄的籽,她想放生,可客人们订的就是鲫鱼木耳汤。
尾郎主动请缨,不说话,拿了剪子要帮忙,青杏吓一跳。尾郎盯着青杏乌溜溜的大辫子,一紧张,剪子丢在了青杏的胳膊上。青杏“啊”的一声叫喊:“我自己会弄。”她还没来葵水,是别人眼里的小姑娘,但认为既做了女子就该庄重,不要和不认识的年轻后生嬉皮聊天。其实青杏隐隐知道,他八九该是文书保瑞的儿子,且他也张口了,说他爹就是保瑞,祖上和文氏沾点亲,他和青杏算是表了三代的表亲。
一表三千里,青杏不认同。爹爹没什么亲戚,朋友倒是不少。她不喜欢尾郎,只因为他和他爹保瑞一样,长了一双女人的丹凤眼。这让青杏不大舒服,总觉得这凤眼长错了地方,若是按在唱戏的角儿脸上,那才不突兀。不过尾郎就那一双眼睛娇媚,其余地方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但他性子憨,嘴笨,读书不得劲,算盘老是拨错,气得上门的老先生甩手走人。
这个时候,恰好汝诚和保瑞走过来,见两个孩子倒先认识了,就彼此一笑。汝诚留保瑞父子吃饭,叫女儿也入座。席面很丰盛,虽然没有河豚鱼,但刀鱼馄饨入口即化,酒酿的汤圆更是吃得保瑞笑眯眯。尾郎一边吃,一边偷瞄青杏,将生姜当土豆吃,又哇哇地吐出来。青杏觉察出尾郎的不轨,很不高兴,将大辫子一甩,下了太师椅,对汝诚道:“爹,我饱了,我去洗衣裳。”
话说那江南后生沈潮生就是这个节气从老家一路出发,最后流落到了白马渡。面对滚滚江水,心生感慨,虽说白马渡非老家的瓜州渡,但看着江面来往,行人匆忙,又让他想起昔日热闹的家园,和气的乡邻。他做了决定,干脆就在这里落脚,一为谋生,一为报仇。
他本是殷实人家的少爷,经受这痛苦挫折,面貌已现沉稳,走路也笔直大气,他做过短工,扛过锄头,帮人磨豆腐剥玉米,脸膛变得黝黑,胳膊上是鼓起的腱子肉,他不像是逃难的,更像一个经历了炮火的士兵。
当他拎着包袱走下小船的翘板,来到附近的福祥饭馆前儿,看着几个伙计吆喝着将一水箱一水箱的河豚鱼运进厨房,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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